第50章 【8.18開飯!】
顧顯城忽然暈倒, 這可不是小事。
片刻,主帳門口就來了不少人。
甜姑到的時候,被層層疊疊的人擋在外麵差點兒進不去, 她使勁兒和福貴招手,福貴瞧見了,這才將她帶了進去。
“怎麽回事?!”甜姑又驚又怕,小臉白如一張紙。
福貴的確是個半大孩子,心中根本藏不了什麽事情,胡忌正在帳內給顧顯城施針, 他心中又委屈又害怕, 一時便把顧顯城昨日的囑咐忘記了, 一股腦兒, 就把大將軍現在的病情全都說了。
“胡神醫說了,這次就是那淤塊的副作用, 這東西在大將軍的腦袋裏麵,隨時都可能爆發,這次暈倒就是征兆……後麵還指不定會有什麽後果呢……”福貴說著說著又快哭了,甜姑聽完之後,臉色更是煞白, 差點兒都沒站穩。
“怎麽會這樣……”
“大將軍的舊疾這三年都沒再犯過,大家都以為沒事了……這次來本來是讓胡神醫看腿的,現在腿沒事, 卻沒想到得來一個更壞的消息……”
福貴抹淚道。
甜姑心口也泛起細細密密的疼, 但是她比福貴要堅強一些, 緩了緩心神道:“那……胡大夫有沒有說怎麽根治?”
福貴:“說了, 三年前就說過了,昨個兒又說了, 要盡快把這個淤塊給解決掉,但是這過程風險大痛苦大,將軍還在猶豫。”
甜姑沉默了。
這麽大的事,顧顯城竟然都沒有告訴她。
“那這次呢?”
福貴:“我剛才在門口偷聽了,現在胡神醫說這次不算太嚴重,施針之後過幾個時辰就會醒……但是如果再犯,就不好說了……”
甜姑臉色更白了。
“我……我能進去看看他嗎?”
福貴又抹了把淚:“您和我一起在這等等吧,現在正在施針呢,不讓任何人打擾……”
甜姑:“好。”
那她哪裏也不去,就在這等。
蘇征和付彥聞訊,也很快趕來。
顯然,他們也已經知道了,走到帳門口,和甜姑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幾人沉默著,一起在帳外等。
大概過了一刻鍾,胡忌出來了。
幾人同時上前:“如何?!”
胡忌鬆了口氣:“還行,隻是初次,我還是那句話,如果有下次,那肯定一次比一次嚴重,那淤塊就不是個好東西,還是盡快處理吧。”
甜姑聞言,憂心忡忡。
而蘇征和胡忌則對視一眼,顯然,兩人擔心的還有別的事。
幾人進去看顧顯城,人還沒有醒,除了福貴和甜姑,幾人看過之後便還有要事要忙,甜姑夥房的事情其實也沒有做完,但是她現在,哪裏也不想去。
其餘人也沒有勸,隻是蘇征走出營帳時深深地看了眼甜姑,歎了口氣。
出來後,他忍不住問付彥:“付總兵,大將軍他似乎和宋廚娘……”
付彥一聽這話就笑了:“您也知道了?”
蘇征一愣,確定了心中所想。
“大將軍可準備何時公開此事?”
“誰知道呢,不過之前他說軍中喜事將近,以我對老大的了解,他就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可能這次病好之後就要立馬迎人過門吧。”
蘇征微微睜大了眼。
“可是大將軍現在的身體情況……”
這倒是一個意外,付彥顯然也在擔心此事,片刻後,他嚴肅道:“所以我要盡快將這些雜碎處理幹淨,先走一步了。”
“好,辛苦總兵大人。”
付彥走後,蘇征又深深地看了眼帳內,這才轉身離開。
-
甜姑一直在顧顯城的帳內坐了快一個半時辰,連午膳都沒有吃,一直到未時三刻左右,床榻上的人終於慢慢轉醒。
顧顯城睜眼瞬間,就感受到心口那股熟悉的痛,雖然這痛比起最初已經好受許多,但這也讓他還沒看清人便知道——她又掉眼淚了。
顧顯城心中歎氣。
知道這次,自己將人嚇到了。
“本將無礙。”他憑著本能和感覺就尋到她的小手握住,甜姑也沒有掙,看見他醒倒也沒有撲上去,隻是靜靜地坐在床邊,掉眼淚。
顧顯城歎氣,開始思索自己是不是上輩子欠了她的。
“你想讓本將痛死,我要是痛死了,你就沒男人了。”
這話一說,甜姑杏眸瞪大,明顯染上一兩分怒氣,但是卻是不哭了。
顧顯城低低地笑:“我說笑的。”
“你再說這樣的,我就……”
“你就怎麽樣?”顧顯城雖然虛弱,此刻卻也噙著笑意看著她。
甜姑原本想說,我也不要你了。
可話到嘴邊她才發現,她說不出口。
即便是謊言,她也不想說出來。
於是甜姑又委屈又生氣,直愣愣地瞪著他。
“為什麽瞞著我?”
她問。
顧顯城聽了這話便明白,她什麽都知道了。
“也不是什麽大事……比這更嚴重的傷本將都受過,命硬,死不了,何必說出來徒惹你傷心?”
甜姑嘴硬:“誰說我會傷心了?”
顧顯城看著她不說話。
心口細細密密的疼。
她傷不傷心的,他會不知道?
從很早很早之前開始,她每一次傷心難過,他都知曉。
即便不知曉,現如今她紅著眼眶坐在他跟前守著,不是傷心是什麽?
他雖然遲鈍,但是不蠢。
於是顧顯城將人微微拉近了幾分:“好,你不傷心,我傷心。”
他將甜姑手放在自己胸口:“我傷心最近一直在受傷,都不能好好疼你,不能早點娶你。”
甜姑一頓,抿唇:“都什麽時候了,您還說這樣的話……”
“那本將應該說什麽?”
甜姑別開眼,不說話了。
顧顯城低低地笑,他握著她的手,自然看見了那道傷口,眸色閃過一絲心疼,“怎麽弄的?”
甜姑要將手抽回來,但顧顯城不讓,隻好作罷。
“方才切菜不小心……沒事……”
顧顯城沉默地看著那傷口,片刻,艱難地仰起脖子,笨拙又珍惜的親了一口。
兩人均是一顫。
“我真沒事,胡神醫說了,就算徹底醫治,也是三天的事,三年前那場劫難我都挺過來了,現在又算什麽?”
甜姑繼續沉默,這樣的事,誰說的準呢。
顧顯城感受著心口那股並未徹底消散的痛,就知道這次哄好人有些難,歎氣道:“算了不說這個了,我有點餓了,有吃的嗎?”
甜姑一聽這話,立馬道:“我去給你做。”
她說著便要起身,卻被顧顯城猛地拉住。
“你別去,夥房又不是隻有你一個人,你在這兒陪我。”
甜姑無奈:“別人做的你吃得慣嗎?”
顧顯城:“我很好將就的。”
甜姑垂眸,這倒是事實。
無奈,甜姑隻好將福貴叫了進來:“麻煩你去問問胡大夫,大將軍他現在有沒有什麽忌口,若是沒有,先前送來的排骨還不錯,讓小蝶清燉了吧,用蓮藕和胡蘿卜燉。”
福貴趕忙應下,立刻就去。
顧顯城聽著她溫柔的囑咐,心口舒坦。
“還是有媳婦兒好!幸福!”
甜姑抿唇,轉身去給他倒水了。
顧顯城喝水時,甜姑默默地看了他片刻,忽然道:“先前你說,十一月十五,我覺得這日子挺好的,就這麽定吧。”
她話音落下,顧顯城一口水差點兒噴了出來。
抬頭,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怎麽?”甜姑故意挑眉:“你想反悔?”
她表情生動中還帶著一絲潑辣,顧顯城很少能看見這樣的她,眼中漫上笑意。
“不敢。”
他都幾次“夜探香閨”了,現在反悔,他一點都不懷疑她能提菜刀過來。
甜姑唇角也飛快地揚了揚,繼而又迅速被壓了下去。
“那你好好養傷,我可不想嫁個病秧子夫君。”
甜姑說完,又飛快起身佯裝忙別的去了,隻是她耳尖的微紅暴露了她的內心。
顧顯城看著她的背影低低地笑。
不過那笑也帶著幾分悵然,因為顧顯城心中自然明白她為何突然應下此事。
十一月十五……
顧顯城眸色漸漸加深。
今日一下午,甜姑都守在顧顯城榻前,可謂是讓他好好體會了一把神仙般的滋味。
直到……
最近還算太平,城陽軍守門的士兵閑暇時也會放鬆幾分,可快到酉時,軍營外忽然奔來一匹疾馳的馬,那馬上之人高高的舉著一麵黃旗,瞬間,哨兵的麵色就嚴肅了起來。
“聖旨到——”
“聖旨到——”
疾風驟雨一般,這消息很快就傳到了主帳,也在城陽軍軍營中掀起了一陣不小的風浪。
聖旨來了,每個人都立刻嚴肅起來,做好了迎旨的準備。而蘇征原本正在帳中和胡忌喝茶,聞言,茶杯也是一抖,兩人麵色大驚。
“這麽快?”胡忌問。
蘇征:“沒道理,我的密信才出去幾日,不過我最近一直給陛下頻繁報信,不知這聖旨是針對什麽事。”
“出去看看。”
顧顯城聞言,也略有吃驚,甜姑更是楞在當場。
聖旨……
她顯然慌亂,從未見過這樣的大場麵,福貴也跑了進來:“大將軍!來了!”
顧顯城立馬就要起身穿衣,隻是他腿還傷著,今日又暈了一遭,的確勉強,剛到營帳門口,那傳旨的侍衛就大步走了過來:“將軍不必勉強!陛下說過您接旨無需禮節!”
這侍衛著了一身玄底暗紅飛魚服,腰間一把繡春刀,是錦衣衛。
顧顯城垂眸:“多謝陛下。”
在場的人全都跪了下去,營帳門口烏壓壓的一片。那錦衣衛麵色嚴肅,慢慢打開了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鎮遠飛虎大將軍鎮守邊關三年,清退蠻夷,軍功累累,功不可沒!朕心甚慰。茲念戰事已平,特召回京中行賞。另,茲聞魏國公之女魏書意溫良敦厚、品貌出眾,太後與朕躬聞之甚悅。今顯城年已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回京之際,擇良辰相看。欽此——”
這錦衣衛念完聖旨,軍營之中鴉雀無聲,顧顯城麵色複雜,福貴張大嘴巴,蘇征和其餘眾人也有片刻怔愣。
而甜姑,嘴唇褪去血色,不可思議地看著顧顯城。
那錦衣衛合上聖旨,大步朝顧顯城走來:“顧將軍,恭喜了,如今邊關戰事已定,也到了你回京領賞的時候了。接旨吧。”
顧顯城此時才慢悠悠抬頭:“陛下這聖旨,是什麽意思?”
許是沒料到大將軍會這麽問,那錦衣衛都愣了愣,“將軍,陛下是說您可以回京領賞了,還要給您選配良人呢。”
選配良人。
顧顯城臉色一沉:“這聖旨本將接不了。”
“!!!”
眾人一片嘩然,大將軍要抗旨?
抗旨可是死罪!
那錦衣衛都懵了:“將軍,您這是……”
或許是因為邊關太遠,今日來傳旨的並非內廷司的太監,而是錦衣衛,算起來,也是半個兄弟。付彥立馬道:“大將軍的意思是,這回京領賞自然是要遵從的,隻是這賜婚之事……”
大家都是男人,那錦衣衛也不是個傻的,瞬間就明白了什麽。笑道:“將軍,這聖旨上隻說召您回京相看,陛下他擔憂您在邊關三年,身邊沒個體貼人而已,並不是立馬就賜婚了,陛下還是看重您的。”
這話明顯是在遞台階,可顧顯城卻還是梗著脖子不肯接。
那錦衣衛臉上也有了些難色,蘇征此時輕咳了一聲,顧顯城不悅地看了他一眼,大聲道:“陛下遠在京城,對本將的事不甚了解,本將有媳婦兒了!這選配良人自是不必!今日本將接一半聖旨!待我回京,親自向陛下請罪!”
接一半聖旨???
從古至今也未曾聽說過這樣荒誕的事,但是顧顯城卻偏偏做了,隻見他拄著拐杖上前,一把接過那錦衣衛手中的聖旨,即便那錦衣衛想說什麽也是來不及了,他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城陽軍軍中諸位都傻了。
他們傻的不是接一半聖旨這事,而是——
大將軍有媳婦兒了?
誰???
有些不知情的士兵還沒反應過來,但是顧顯城也沒打算藏著掖著,下一瞬,就當著所有人的麵直接走到了甜姑跟前,霸道地將人手一拉,一拽,甜姑還沒反應過來呢,就被他半拉半抱著,回營帳內了。
外麵的人呆若木雞……
宋廚娘?!?!
他們沒看錯,是宋廚娘?!?!
付彥眼中閃過一絲笑,帶著早就知道的意味,但也泛上了一絲苦,他奶奶的,爛攤子又得他收拾了。於是付彥立馬轉身,與那錦衣衛肩膀一搭,“走,兄弟難得來一次,喝酒去!”
另外幾個顧顯城身邊的親信立馬也圍了上來,大家嘻嘻哈哈的,很快推著那錦衣衛遠去,福貴眼淚汪汪的,就差沒撒花慶祝了,至於蘇征,則無奈地歎了口氣。
-
回到營帳,顧顯城大咧咧地將聖旨一丟,別人接旨都畢恭畢敬唯恐有一絲怠慢,他倒好,這聖旨在他眼裏和那拐杖差不多,立刻就被扔到一邊。
接著,他就伸手要去抱甜姑。
隻是這次沒成功,甜姑一躲,麵色複雜地看著他。
顧顯城:“生氣了?”
他語氣全然沒了方才的囂張跋扈,變得小心翼翼。
“我可不知道皇帝老頭發什麽瘋,這聖旨我也隻接了一半,你瞧見的。”
甜姑:“……”
她別開眼:“我沒生氣。”
她有什麽資格生氣。
顧顯城仔細感受了一下,頭不疼,心口微疼。
嗯,不是生氣,還是委屈。
他去尋人的手牽,甜姑還是不給牽,顧顯城嘖了一聲,使了絲力氣,這才拉住了人,隻是別別扭扭的。
顧顯城歎氣:“怕甚,聽沒聽說過一句話,天高皇帝遠,他既然將我派來此處,就應該知道這個道理。回京時,你與我早都完婚了,陛下又能如何?!”
能如何……?
甜姑抿唇不答。
那可是陛下。
一念之間,人頭都可以落地,更何況一樁小小的婚事……
甜姑心中酸澀不已。
她早就知道兩人之間的懸殊,但上次之後也報以僥幸,卻沒想到,現實的打擊會這麽快……
想到這,甜姑又沒出息的紅了眼眶。
顧顯城臉色瞬間就黑了。
“怎麽又哭了?”他真是怕了,伸手去撫她的臉,這回,卻被甜姑狠狠擋了一下,顧顯城一個沒站穩,咚地一下坐了下去,甜姑嚇了一跳,立馬去扶:“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顧顯城一身皮肉結實的很,壓根沒有半點兒感覺,隻是見她如此著急,福貴那老土卻管用的招數立馬就被他想了起來,他佯裝虛弱:“疼。”
甜姑急了,又急又悔:“哪裏疼?我去叫大夫。”
“不必。”
顧顯城立馬拉住了人。
“屁.股疼。”
甜姑:“……”
“要不,你幫我揉——”
他話說一半,又被甜姑猛地捂住了嘴!
顧顯城眼中全是笑意。
甜姑這會兒當真是惱了,也不管他了,徑直站直了就要往出走,顧顯城連忙去拉,卻不知道牽動了哪裏的傷口,悶哼了一聲。
這回甜姑可不會上當。
“我要去準備晚膳了,有事你就叫福貴吧。”
說完,就掀開簾子走了出去,福貴在外麵歡喜地迎了上來,卻不料看見了宋廚娘通紅的眼睛,不免一愣。
福貴是個缺心眼的,還進去問道:“大將軍,宋廚娘怎麽不高興?”
人走了,顧顯城苦笑一聲,他剛才可沒裝。
“你去把軍醫叫來,本將不大好。”
福貴一聽這話哪裏還敢耽誤,拔腿就跑。
……
甜姑並不是真的要立馬回去做事,隻是她此刻心裏太亂,一時間想出來靜靜。
今日給她造成的衝擊太多。
大將軍的舊疾……
京中的聖旨……
她感覺到自己的腦子亂哄哄的,所以才急匆匆的走了出來,出了營帳後甜姑也沒急著回夥房,而是走到了人少的地方散心。
隻是她沒想到的是,蘇征也會在這兒。
“宋廚娘。”
甜姑回頭,看見他愣了愣。
“蘇大人。”
蘇征笑著走過來:“宋廚娘好像不大開心?”
甜姑此時的確沒辦法強顏歡笑,而且這段日子相處下來,她對這位和藹的大學士頗為敬重,於是禮貌地笑了笑,沒有反駁。
“方才,我看見大將軍所為,當真是嚇了一跳,年輕真好啊。”蘇征笑道。
甜姑一愣,既然他主動說到此事,她便也正好問問,“蘇大人,您是朝中位高權重的大人,民婦想請教一下,方才那樣的情況……陛下知道了會動怒嗎?”
蘇征微笑地看著她,也沒有隱瞞:“其實方才那事,往大了說,就是抗旨。抗旨就是死罪,不過……”
甜姑臉色發白:“不過什麽?”
“大將軍沒告訴你嗎?在陛下心中,是極其看重大將軍的,所以這聖旨才有些模棱兩可,留有餘地,所以正是有了這餘地,這事也可以往小了說。”
甜姑:“我明白了……一切都在陛下的一念之間……”
蘇征欣慰地看著她:“的確如此。”
甜姑沉默了。
蘇征也沉默一瞬,道:“不過,依我看,陛下的意思,的確是打算待大將軍回京之後封賞賜婚,我離京時,陛下也提到過此事。”
甜姑:“是嗎……”
蘇征心中歎氣,但麵上卻是不顯:“不過,你與將軍回去,陛下也會看在你照顧將軍這麽久的份上,不會委屈你的。”
甜姑恍惚一瞬:“不會委屈我……是什麽意思……?”
蘇征不說話了。
甜姑腦袋嗡嗡作響,抖著唇試探問:“大人的意思是……陛下會看在這個份上,抬我做妾室,是嗎……?”
蘇征心中連連歎氣。
他猶豫許久,正要開口,甜姑卻忽然轉身擦淚,“大人不必再說了。”
“今日問這些,是我僭越了,大人就當我沒有問過吧。”
說完,甜姑抬腳就走,她沒有回頭,也就自然沒有看到蘇征臉上閃過的一絲愧疚之意。
胡忌不知從哪裏閃現出來:“哎,作孽啊……你這種行為,將來到了天上,都要被月老記上一筆。”
蘇征皺著眉瞪他,哼了一聲:“左右這棒打鴛鴦的人是我,你就不能少說兩句風涼話!”
胡忌苦笑:“你猜她會如何?是回京,接受這個事實,還是遠走高飛?”
蘇征望著遠方歎氣:“我也不知……其實方才我若心狠,是能讓她一走了之的,但是我也實在不忍,且讓她自己選擇吧……不過以我對這小廚娘的了解,她雖出生低微,卻也是十分有氣節之人,當不會容忍成為別人的妾室。”
胡忌垂眸:“若如此,你打算如何?”
“那定要好好關照,我會盡力滿足她的要求,就算陛下不同意。”
胡忌喝了口酒 :“這還差不多。”
兩人一麵說一麵走遠,蘇征因為心中有事,並未生出其餘警戒之心,自然也就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牆角的一雙黑靴。
……
甜姑恍惚地回了夥房。
夥房眾人也早就聽說了主賬前方才發生的事,一個個激動地猶如返祖的猴子!隻等著甜姑回來便興高采烈地拉住了她。
“甜甜姐!你當真!當真的和大將軍在一起了?!”
“難怪呢!我就覺得大將軍對甜甜姐特別不一般!你怎麽不早說呀!”
“就是就是!什麽時候的事!”
大家熱情地圍住了甜姑,你一言我一嘴,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意,而甜姑此時內心卻有些說不上來的情愫,她勉強笑笑,應付了幾句。
小蝶大概是看出她情緒不對,將這些問題都擋了回去。
“都回去忙吧!甜甜姐今日照顧了大將軍一日,定有些累了!”
眾人體貼道:“是是是,先回去歇著吧!”
甜姑感激地看了眼小蝶。
回去的路上,小蝶陪著她。
“甜甜姐,怎麽感覺你好像不高興呢?今日的事我們都聽說了,你是不是想太多了?陛下並不知大將軍和你的事,如果知道了,肯定會成人之美的呀。”
甜姑看了眼小蝶,忽然十分羨慕她們的單純,但甜姑此時還是想一個人靜靜,便笑道:“我知道了,多謝你。”
小蝶:“咱倆還客氣什麽!”
兩人一起朝回走,甜姑此時的確很累,很想早一點回營帳休息,可誰知兩人剛繞過轉角,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孟邵正站在不遠處,神色複雜的看著甜姑。
甜姑心頭一緊,有種不大好的預感。
孟邵走上前:“我有話想與你說。”
甜姑歎氣,看了眼小蝶:“你先去忙吧。”
小蝶誒了一聲。
等小蝶走後,甜姑疲憊問道:“什麽事?”
孟邵上前一步,複雜地看著她:“今日的事我已經聽說了,是真的嗎?”
甜姑:“嗯,是真的。”
孟邵聽見她親口承認,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你……是從什麽時候和大將軍在一起的?”
甜姑看了他一眼,“這件事……好像和孟把總無關。”
甜姑很少會用這麽強硬的語氣和別人說話,一是因為孟邵已經一而再再而三的過來找她,二是因為他的語氣也很生硬,像是在質問,三是因為,她現在的確很累。
果然,孟邵聽到這句話後眼中閃過一絲痛色。
甜姑:“如果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她正預轉身,孟邵忽然道:“你和大將軍不可能的。”
甜姑腳步一頓。
她回頭,慢慢皺起眉頭。
孟邵深吸一口氣,道:“方才你和蘇大人的對話我都聽見了。”
甜姑慢慢睜大了眼,像是有些不可思議。
“蘇大人說的才是事實,大將軍現在在邊關,自然可以向你許諾,可到了京城,許多事情就身不由己,你難道真的……要當個妾室?”
甜姑此刻嘴唇發抖。
是氣得。
“你怎麽能偷聽人說話?”
“我不是故意偷聽,隻是在軍中忽然聽說此事,想尋你問個清楚。”
甜姑第一次遇見如此無禮的事,她打斷孟邵道:“從前是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因為我敬重孟把總也是保家護國的英雄,但是今日之事,確實讓我太失望了!沒錯,事實就是你看到的那樣,我傾心大將軍,想與他在一起,不管這個願望最終能不能實現,這都是我自己的事,與孟把總無關,我想,我應該說的夠清楚了吧。”
孟邵深深地看著她,眼眶漸漸紅了。
甜姑深吸一口氣:“我早說過,我並非你的良配,你當我貪圖榮華富貴也好,別的也罷,還請孟把總,早日忘了我這個人吧。”
說完,甜姑就準備轉身走,當她剛剛邁出去一步時,孟邵忽然道:“顧堰的死有蹊蹺!”
甜姑猛然頓住,再一次不可置信的回頭看她。
孟邵死死地看著她,重複了一遍:“顧堰的死,有蹊蹺。”
“你、你說什麽……?”
“自從你上次說了你夫君的名字,我便夜以繼日地查,大將軍能查到他的死訊,我也能。但是不對。”
甜姑嘴唇動了動,簡直驚愕地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那軍計薄我看過了,第一,那上麵的字跡和後麵的明顯不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若是一半皆是如此倒也可以用中途換人來說,可唯獨就顧堰那一頁,你就不覺得奇怪嗎?”
“當然,光這一件事也不能下結論,還有一個原因便是,我問了許多戰友,可以確定,三年前死傷最多的一場戰役是在黃梅山發生的,但是黃梅山易守難攻,敵軍當時也沒有討著什麽好,戰役發生後不到兩個時辰,援軍就到了,所以當時犧牲的所有士兵,皆有遺體,不大可能發生什麽都沒留下來的情況。你……就從來沒懷疑過?”
甜姑麵色複雜極了,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麽,她看著孟邵,良久才問:“你為什麽……要費盡周折查這些?”
孟邵深吸一口氣:“我一開始,知道他的死訊後也想第一時間來找你,但是直覺卻告訴我不對,所以我想等事情全部搞清楚之後再來見你,隻是沒想到……”
甜姑懂了。
她道:“我很感激你做的這一切,但我還是那句話,不用了。”
“你之前拒絕我,不是以你夫君為理由嗎!為何到了大將軍這邊,就可以有例外!”
甜姑真的要崩潰了。
“因為我心裏有他啊!”她幾乎是抬高了聲線說出的這句話,當她說完,孟邵明顯一愣,眼底的紅越發深了。
“強扭的瓜不甜,你為什麽就是不明白呢?”甜姑實在不想再在這裏待下去了,她平複了一下心情,狠心說了一句最冷漠的話:“總之,你我之間絕無半點可能,這件事與顧堰、與大將軍,都沒有關係,孟把總,以後遇見,就當不認識吧。”
甜姑說完便走了,這次再沒有停留。而孟邵一直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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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姑回到營帳後,腦袋亂哄哄的。
今日發生的事情太多,令她有些手足無措,接回兒子,母子洗漱之後甜姑便上了塌,她輾轉反側,一直在思忖這一樁樁一件件。
腦袋暈沉沉的……
自從武功縣的事發生之後,柳沁、吳王、孟邵……這些煩人的事接踵而至,她也的確身心俱疲,後半夜,一向不怎麽生病的甜姑竟然發起了高熱……
她燒的迷迷糊糊,想喝水,身上又怕冷,心中還委屈……
一切難受如潮水湧來,她忍不住蜷成一個小蝦米抽泣起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額頭上忽然覆上了一隻溫熱的大掌。
接著,似乎有人來到她身邊,似乎很焦急,似乎很生氣。再然後,溫熱的帕子覆在了她的額頭上,來來回回不規律的腳步聲從床榻周邊傳來,又過一會兒,她的唇忽然就被撬開,一陣刺激的苦味在口腔裏彌漫開來——
甜姑被嗆的連連咳嗽,繼而慢慢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