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合一

這兩日朔風凜冽, 都快趕上數九寒天, 蘇瀾在馬場中被凍得瑟瑟發抖, 還不好捂個湯婆子,漸漸的, 她也沒了陪她們玩兒的耐心。

“若涵姐姐,要不算了吧,我應當是沒什麽天賦。”蘇瀾將弓箭放在了陸若涵手中,羞愧難當,“我太笨了,著實學不會這些。”

陸若涵低眉含笑,“隻是你第一日學有些生疏罷了,日後多練練便好了。白公子的箭術不錯, 妹妹可以向他討教一二。”

蘇瀾看了白方瑾一眼,算是看明白了,今日戲弄她是真, 要撮合她與白方瑾也是真, 可當真是怪了, 她又不曾礙著陸若涵什麽事兒, 那陸若涵總是為難她做什麽。

若是因為李承珺,那大可不必,人家喜歡的可是堂堂正正的大男兒, 在她這兒出氣,豈不是弄錯了人?

“若涵姐姐,白公子, 我也該回去了。”蘇瀾咳了幾聲,“今日還未吃藥呢……”

“那蘇五姑娘快回去吧,別在這兒受風了。”白方瑾見她咳得難受,有些不忍,“我送姑娘回去吧。”

“不必了,多謝白公子,我認得路。”蘇瀾福了福身,便離了馬場。

……

等蘇瀾走遠了,白方瑾便也準備離開,卻不想陸若涵叫住了他,“白公子。”

白方瑾蹙眉不悅,但還是耐著性子,轉身笑道:“陸姑娘還有事?”

“聽說你與蘇瀾要定親了?”

白方瑾笑意褪下,“也不知陸姑娘是從哪兒聽來的胡話,家中長輩都不曾提起過此事,陸姑娘說出來,也不怕毀了蘇五姑娘的清譽?”

他也不傻,這群姑娘家的怕是平日裏閑著沒事兒做,方才逮著機會就欺負那蘇五姑娘,但他隻是個外男,也不好替蘇瀾說什麽話,否則更會讓人難堪。

陸若涵麵露愧色,“是我說話有些不妥了,我隻是聽姑姑說起此事,又瞧見蘇五妹妹似乎對白公子也心儀,便以為此事定下了,卻不想——”

隻見陸若涵鬆了口氣,“白小公子這般說那便好,我就怕白公子日後聽說了某些事後會有些膈應。”

白方瑾臉色極差,這些個人怎麽回事?說話綿裏藏針,虛偽至極,他怎麽會不知,這陸家姑娘總想往晉王身邊貼,可人家懶得理她,這下子又要來搞什麽幺蛾子?

“聽說前些日子蘇瀾與太子殿下和晉王走得極近,兩位都給蘇瀾送去了不少藥材,晉王……還給她送了一把弓箭……”

“所以呢?”白方瑾笑出了聲,不再端著謙謙君子的姿態,“人家愛送什麽就送什麽,樂意送給誰便給誰,陸姑娘在這酸個什麽勁兒,若你想要,就去找晉王討要啊,瞧他給不給你。”

陸若涵麵色一僵,看著周圍的人向她投來戲謔的目光,分外窘澀,“白公子怎麽這般說話,我隻不過是隨口提了一句。”

白方瑾輕笑了一聲,什麽也沒說,轉身就走。

嗬,女人可真是會裝。

陸若涵緊握雙拳,死死盯著白方瑾的背影,是了,許久不見白方瑾,她都差點忘了他之前是怎樣的性子,當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跟那個人一模一樣,讓人生厭的緊!

……

蘇瀾回到馬廄旁,可已不見了蘇衡的身影,就連李承珺也不在了。

她剛準備轉身離開,麵前突然閃出一道身影,她嚇得驚叫了一聲。

無南抱著劍站在蘇瀾麵前,“蘇五姑娘,屬下已經送蘇小公子回去了。”

“是……是嗎?”蘇瀾下意識道:“那晉王呢?”

“主子也回了營帳,如今正在休息。”

蘇瀾鬆了口氣,蘇衡那孩子應當沒亂說什麽,若是真有,以李承珺的性子,定是直接尋上門來了。

“那多謝大人了。”蘇瀾微微點頭,“蘇瀾先行告退。”

“蘇五姑娘慢走。”無南看著背影有些失神,她也沒瞧出這蘇瀾有沒有問題啊,主子怎麽總抓著她不放……

蘇瀾沒有回營帳,隻叫了人帶了句話給府裏的人,說是自己先回客棧一趟,要去換身衣服。

馬車剛行至街角,蘇瀾便讓車夫停下了,“我先去藥鋪買些東西。”

車夫有些為難,“五姑娘,小的不敢耽擱,還得回營複命呢,若是有什麽需要,不然差遣給其他小廝,讓他們跑個腿吧。”

“沒事,你先回去吧,客棧就在前麵那條街上,我認得路,我自己回去便好。”蘇瀾執意下了馬車,車夫也不再執拗。

蘇瀾看著馬車消失在街角,才踏進了藥鋪裏。

“姑娘看病還是抓藥?”坐堂先生抬起頭,看了眼蘇瀾又低頭開始抓藥。

蘇瀾將藥鋪掃掠了一眼,“抓藥。”

“可有藥方?”

“有。”蘇瀾從袖中取出一張揉捏褶皺的紙,遞了過去。

坐堂先生拿過她的藥方仔細看了看,“姑娘稍等,這方子的藥我有備好的,我去後頭直接給姑娘拿來。”

“多謝大夫。”蘇瀾點點頭,見大夫往後屋走去,蘇瀾臉上的笑意漸失。

她立馬走到藥櫃前,將離她最近的幾個打開,匆匆翻找了一會兒,可裏麵除了正常的藥材什麽也沒有。

不可能,她方才分明看見一隻信鴿飛進了這家藥鋪,要是她猜的沒錯,這裏定是誰設下的暗樁。

隻是不知是李承珺的還是李驛昀的了。

連續翻找了十幾個藥櫃,可愣是沒找到,急得蘇瀾有些手忙腳亂的,心都快卡在喉嚨口了,那大夫怕是快拿好藥出來了。

金銀花、羌活、苦參、白鮮皮、白薇……一個都不是。

蘇瀾屏氣凝神,隻聽見耳旁響起腳步聲,她飛快地將所有藥格都推了回去,恢複原狀。

信到底藏在哪了啊!不管了不管,隨意再開兩個,若是沒找著,她就夜裏再來探探。

許是她今日的運氣都留在了這一刻,在最後兩個格子內她終於發現了異樣。

她飛快地剝開藥材,從裏頭抽出一張字條,內容很是簡潔,隻有四個字:

上山,下地。

什麽鬼東西!究竟是什麽意思?跟沒寫一樣。

蘇瀾立馬將東西塞回藥格中,又將藥撥了撥,將其掩蓋住,立馬回到堂前。

“姑娘,藥好了。”與此同時,大夫從後堂走了出來,“這裏有五貼藥,姑娘每日日中服一次便可,是藥三分毒,姑娘切不可多吃。”

“多謝大夫。”蘇瀾接過,留下了半貫錢,提著藥便走了。

她腦中一直回想著方才那四個字:上山,下地?

上的是什麽山,下的又是什麽地?

正在蘇瀾沉思之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蘇瀾回過頭,隻見一個青衣男子匆匆往那家藥鋪走去。

男子自然看到了蘇瀾,兩人四目相對,蘇瀾立馬掩飾起臉上的神色,裝作隻是路過,不在意地轉過身去。

待確認那男子進了藥鋪,蘇瀾才停下腳步往回走。她靠近藥鋪,貼著門縫聽著裏頭兩人的話。

“方才那女人是誰?”

那大夫回道:“沒事,隻是一個抓藥的。”

“抓的什麽藥?”

“治風寒的。”

“確定?”

大夫不在意道:“放心,我瞧過了,她身子弱的很,確實是來抓藥的,晉王不會派那樣的人過來試探。”

青衣男子這才放下心來,“主子送來的東西呢?”

“稍等片刻。”

蘇瀾根本沒法知道裏頭在做什麽,隻聽得出有一藥格被拉開,那大夫又抓了一把藥包了起來。

她現在能確信的是,這藥鋪就是一處暗樁,還是李驛昀的,離京城那麽遠,消息傳遞還那麽頻繁,隻能說明李驛昀最近會在洛城有大動作。

“走了。”青衣男子丟下兩個字就走了出來。

蘇瀾趕忙閃身,竄進了最近的巷子裏,她拚命揉著眼睛,將眼淚擠出來,在腳步聲愈近之時,她開始抽泣。

果不其然,那青衣男子停下了腳步,朝她看來,見是方才碰麵的那個女子,他滿臉狐疑,可他一言不發,抬腿便要走。

“這位大哥。”蘇瀾叫住了他,楚楚可憐道:“我方才扭到了腳,疼的緊,根本走不得路,我婢女也不在,大哥可否好心送送我……”

“一旁就是藥鋪,姑娘為何不直接找大夫?”青衣男子警惕地看著她,眼中暗藏著殺機。

“我……我不敢再去了。”蘇瀾低下頭,有些為難,“那家藥鋪的藥太貴了,我就怕我身上的銀錢不夠……也隻是小傷,回去敷一敷便好了,隻是大哥可否行行好,扶著我去前麵那條街,我就住在那家客棧裏。”

蘇瀾摸了一把眼淚,就往他身上靠去,與此同時,她右袖中滑出一把小刀,她輕輕一割,那藥繩便隔斷了一半。

“滾開!”青衣男子狠狠將蘇瀾推開,“別在這兒費老子功夫。”

蘇瀾“一個不穩”順勢跌坐在地上。

那男子並未有一絲憐香惜玉,冷冷地看了一眼蘇瀾,抬腿就走。

可他還未走上十步路,手上的藥繩突然散開,包好的藥頃刻間灑在了地上。

蘇瀾定眼看去,卻不見方才看到的那張字條一並落出,隻有滾落了一地的藥材。

這藥不就是方才藏著字條的那味藥嗎?叫……叫什麽來著?

蘇瀾這才意識到,先前自己急得都忘了看這是什麽藥。

青衣男子皺眉,口中咒罵了一聲,立馬俯身將東西撿起。

蘇瀾立馬起身一瘸一拐走了過去,彎下腰撿著一地的藥,“大哥,我幫幫你。”

“走開,別多管閑事,小娘們給我死遠點,想死就直說。”男子暴躁不已。

蘇瀾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將手中的藥一並放進了他手中的蘆葦紙上,“我……我走就是了……”

她趕忙拖著步子往回走,等拐過了牆腳,她才停了下來,她伸出右手,手心裏靜靜躺著兩顆藥,是她方才替那青衣男子撿的時候偷偷留下的。

蘇瀾放到鼻尖輕嗅了幾回,可依舊分辨不出這是什麽藥,她不禁有些後悔,當時沒跟著那人好好學識藥,如今到了緊要關頭,她這半吊子愣是沒派上用場。

她想了想,還是將兩顆藥塞進了荷包裏,可剛剛將荷包掛好,就察覺到周圍多了幾道陌生的腳步聲。

“喲,瞧瞧這小姑娘,細皮嫩肉的。”

從巷子裏突然竄出三個人來,為首的那人大腹便便,頂著滿麵油光,蘇瀾站得老遠都聞到了他口中吐出的濁氣。

“哎喲,姑娘,就你一個人呀?”為首的那人搓了搓手,“是不是迷了路?妹妹你說,要去哪兒,哥哥帶你過去,這一片兒哥哥我最熟了。”

蘇瀾轉身就準備離開,洛城人太多,不好出手,若是被人發現,她很難脫身。

“哎哎哎,妹妹走那麽快做什麽!哥哥還想好好與你說說話呢。”那肥頭大耳隔著蘇瀾的鬥篷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這裏風太大,妹妹還得凍著,要不隨哥哥去其他地方聊聊?那裏還有賣你們小姑娘家的衣裳首飾,你瞧了定是喜歡。”

“不了,多謝幾位大哥,家中還有人在等著,若是回去晚了,他們會著急的。”蘇瀾一臉嬌柔,纖薄單弱之象讓人更是瞧了心癢癢。

那混混瞧著她這般玉軟花柔,身子早就燥熱起來了,手腳越發的不規矩,“沒事,你先隨哥哥去,哥哥再給你家裏人寫封信,怎樣?”

蘇瀾心中冷哼了一聲,她已經給過機會了,是他們自己不要的,那就怨不得她了。

蘇瀾突然褪去一臉的淒淒然,目光突然淩厲了起來,“方才你不是說對這裏熟的很嗎?”

那混混一愣,隻聽蘇瀾繼續道:“那你知不知道陰曹地府怎麽走?”

幾個混混麵麵相覷,不知發生了何事,以為蘇瀾在裝腔作勢,不禁捧腹大笑,“陰曹地府?妹妹說話可真有意思,別在這兒裝了,我們幾個還能怕了你不成?哈哈哈——”

另外兩人應聲附和,“就是,哈哈哈,乖乖聽我們爺的話就是了,我們爺保證讓你快活夠。”

蘇瀾冷笑了一聲,將鬥篷解下,豪氣地丟在一旁,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關節處傳來“哢噠”之聲。

好久沒活動筋骨了。

幾個混混身上忽然起了雞皮疙瘩,直勾勾地盯著蘇瀾,一時間也不敢上前。

這……這好像與他們想的不大一樣啊……

“我可不管你們現在認不認得,反正等等都會知曉了。”蘇瀾冷哼了一聲,一腳狠狠踹了過去,手上也沒閑著,她打人從不打臉,專挑身上最痛的地方打。

不一會兒,巷子裏傳來鬼哭狼嚎之聲:

“啊啊啊,姑奶奶,姑奶奶饒命!”

“我錯了,我錯了,我日後再也不敢了。”

……

蘇瀾看著縮在牆腳的男子,抖了抖自己的衣袖,“今日你們運氣挺好,遇到了我。”

“姑奶奶,我們錯了,放過我們,我們立馬撤,永遠不出現在您麵前了。”他縮在牆角捂著自己的肚子,這姑奶奶當真惹不起。

本以為遇到個嬌滴滴的小姐,哪知道是藏的極深的母夜叉,他這疼得怕是沒有個十天半個月的好不了了。

那人還未喘上一口大氣,隻見蘇瀾臉色一變,將自己的夾襖上的兩顆繡扣一扯,兩行清淚隨之掛了下來。

三個混混比方才還吃驚,哪裏見過這陣仗,嚇得都忘了喊疼,這……這又是在做什麽?

隻見蘇瀾飛快走了過來,一把將他拎起,兩人調了個位兒,她蹲縮在牆角瑟瑟發抖,全然一副被欺負了的委屈模樣。

混混甲:……

混混乙:???

混混丙:!!!

他大爺的,這是怎麽回事!分明被打的是他們,這姑奶奶還在他們前麵裝柔弱?

“爺,爺……”一直躺在另一邊地上的混混突然爬了起來,“有……有人來了。”

那抓著蘇瀾手的混混轉過身,見巷口站著一道人影,又看了眼楚楚可憐的蘇瀾,根本摸不清如今是什麽狀況。

蘇瀾呼吸有些急促,看起來像是真的被嚇到了,可隻有她自己知曉她有多緊張。

她注意到旁邊有第五個人的時候,那人已經在附近了,她不能確定他是否聽到又或是看到了什麽。

若是旁人還能糊弄過去,可來人怎麽偏偏是李承珺!要命!

李承珺負手站在巷口,冷眼瞧著還未緩過神來的幾人,渾身盡是殺意,“還不快給我滾。”

幾個混混哪裏見過這陣仗,見他衣著華貴,定不是尋常人家,權衡之下,訕訕地繞開李承珺逃離了。

蘇瀾看著李承珺,盡力擠出兩滴淚來,“多……多謝晉王相救,蘇瀾感激不盡……”

李承珺望著她,眼底情緒暗湧,不著一言,一步步向她靠近。

蘇瀾見四周都沒有人,她撿起了地上的鬥篷給自己隨意係上,福了福身,“晉王殿下,民女先回客棧換一身裙衫,先行告退……”

蘇瀾低著頭,就要離開,可是李承珺就似不曾聽見她說話一般,並未有側開身子讓她走的意思。

蘇瀾微微皺眉,將身子往右側挪了挪,可李承珺也隨著她往旁邊挪步。

蘇瀾抬起頭,四目相對,卻被他的眼神猛地一刺,她突然心虛地收回了目光。

隻見李承珺漸漸靠近,陰沉的氣息壓得她都有些喘不過氣來,為何她感覺今日的李承珺有些奇怪,看著她的眼神……也不似平常。

李承珺突然一把抓住蘇瀾的右手,將她禁錮於牆腳,滾燙的氣息盡數在她的頸間。

“還要在我麵前演嗎?”

蘇瀾腦中警鈴大作,怎麽回事?她被發現了?

一想到這兒,蘇瀾呼吸都不由得紊亂了些,但她強行讓自己平靜下來,生怕讓李承珺看出了端倪。

“晉……晉王……你這是做什麽?”蘇瀾故作瑟瑟發抖的柔弱模樣,“我的手有些疼,可否先鬆開,蘇瀾可是做什麽事讓晉王不快?若是有,那蘇瀾——”

李承珺眼睛腥紅,情緒暗湧翻滾,下一刻似要噴薄而出。

他切齒低吼:“夠了!宋幼清!”

蘇瀾渾身一震,驚起一身冷汗。

他知道了?誰說的?蘇衡那小子嗎?蘇瀾強撐著不讓自己在李承珺麵前露出一絲破綻,裝作不解,“宋幼清?晉王口中的人是誰?”

李承珺緩緩靠近,他的氣息纏繞在她臉旁,沒見過這種陣仗的蘇瀾也不知該怎麽辦……

她僵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這男人,貼那麽近做什麽!站遠了是不能說話了嗎?

李承珺冷笑一聲,“不願說?好,那我換個問法,你和宋幼清是什麽關係?”

熟悉的名字再次從他口中吐出,蘇瀾不知為何,心尖猛然一顫。

萬千思緒從她腦海中飄過,她如今敢斷定,李承珺肯定是知道了些什麽。

不能承認,死都不能認,大事還未完成前,宋幼清便是已死之人。

蘇瀾深吸了一口氣,懶懶抬了眼,不再作平日裏的嬌羞狀,李承珺已經覺察到她的異常了,再裝傻充愣,百害而無一利。

“晉王不是已經猜到了嗎?”蘇瀾褪去偽裝,偏頭看向巷口,“何須再來問我。”

見到這樣的蘇瀾,李承珺並未很驚訝。

“我隻想聽你親口解釋。”隻有他自己知曉,衣袖中的那隻手握成一拳,指尖緊掐著手心,手心裏已冒著薄汗。

蘇瀾知道,李承珺想聽到的不過是她承認自己就是宋幼清,但在此之前,她早就想好了如何應對。

“我曾經聽將軍說起過,晉王殿下是個薄情寡義之人,可這兩日見下來,我卻不這麽認為……”蘇瀾勾起唇角,“將軍的死,晉王還耿耿於懷吧。”

李承珺眼中裂痕斑駁,他死死盯著蘇瀾,想要從她眼神中尋找到一絲欺騙的蛛絲馬跡。

可他終究失望了,也不知道是他投有過多的期望,還是她掩藏得真的過真,他竟然開始對自己起了一絲懷疑。

蘇瀾輕笑了一聲,“晉王不會認為我就是將軍了吧。”

她低頭理了理自己的袖子,諷刺地看了眼李承珺,“將軍三年前已經死了,是我親手替她埋的屍骨,就葬在鎖龍坡,晉王若是不信,自己去看看便知。”

突然,一隻手扼住了她的喉嚨,她被死死被壓在牆上,耳邊傳來不似活人氣息的聲音,“你再給我說一遍!”

蘇瀾使勁掙脫,可動彈不得分毫,心中不由暗罵:這狗男人,下手還真狠!

“晉王想……聽到什麽?”蘇瀾咬牙,“將軍還活著?咳咳,晉王想自欺欺人到何時……”

“那日我分明見到她了!她回來了!”李承珺紅著眼,切齒痛恨,“你休要騙我,若是有虛假之言,我能讓你死在這裏!”

蘇瀾都能感覺到李承珺的失控,她覺著自己的氣息越來越弱,她使勁全力一字一句道:“那日是我!”

李承珺眼神一震,掐著蘇瀾的手不由得鬆開了。

蘇瀾這才感覺重新活了過來,她撲到一旁猛地咳了幾聲。

“你把話說清楚。”李承珺眼眸深邃,如深潭不見底,毫無波瀾。

“晉王是不是覺得我的眼睛很像將軍?”蘇瀾慘白著臉勾盈一笑,“將軍當年也是這麽說的。我是將軍在五年前撿來的,其實也算不得撿,我孤苦伶仃一人,四海為家,得幸遇上了將軍,後被將軍收留。”

李承珺一言不發。

蘇瀾繼續道:“將軍教我騎馬射箭,教我功夫,後又將我的身份替換成蘇瀾,我本是將軍的一枚棋子,可不曾想……”

蘇瀾冷笑一聲,“將軍死了……我得知消息時已經晚了,找了三日才找到了將軍的屍身,還好是冬日,屍體隻是輕微腐爛,我把屍身帶去鎖龍坡葬了起來。”

“將軍曾與我說過,那裏是北部最高之地,站在山上,或許還能望到京城,想來將軍是喜歡那個地方的,我便把將軍留在那裏了。”

“李驛昀害死了將軍,我怎麽可能咽的下這口氣,便以蘇家五姑娘的身份入京,我先前所做,不過是為了讓晉王誤以為我是將軍,讓晉王你放鬆警惕罷了……”

“我在京城一人,很難行事,希望能得到晉王的幫助,晉王也想殺太子不是嗎?他既為我們共同的敵人,為何不一同處事?”

李承珺周身陰沉冷冽,讓人覺得沒有活人的氣息,蘇瀾呼吸都沉了沉,他難不成不信?

“你說你是她的人,何以見得?”

蘇瀾鬆了口氣,他既然會這麽問,說明他開始動搖了,她咬咬牙,孤注一擲,“前些日子我調動了將軍的暗樁,晉王應該不會不知,隻這一點,晉王總該相信了吧,將軍不會把這個告訴外人的。”

暗樁是她的後手,暴露了沒有好處,可顯然若是不自行說出,根本無法取得李承珺的信任。

“不僅是我,謝將軍也知曉。若是晉王不信,大可去問謝將軍。”蘇瀾敢說這話,是因為她知道,謝常安嘴巴很緊,李承珺就算真的去,根本不能從他嘴裏套出什麽。

李承珺一把捏住蘇瀾的下巴,眼中如同滴了血,“告訴我,她是怎麽死的?”

千萬被壓下的情緒又翻湧而起,蘇瀾冷笑一聲,“晉王不是知曉嗎?通敵賣國,最後死於亂箭之下——”

李承珺手中的力猛地一收,狠狠地捏住,指節泛白,褪去了血色。

蘇瀾悶哼一聲,眼眶中都泛出淚光。

這狗男人!疼死她了!

“我要你說實話!”仿若從地獄爬出的厲鬼,陰冷的氣息直接扼住了她的喉嚨。

蘇瀾心有怒氣,可不敢發泄出來,她以前怎麽就沒發現,這男人這麽倔,非要她把屍體擺在他麵前,他才信是嗎?

“晉王這是何必!非要聽到是李驛昀殺了他才甘心嗎!”蘇瀾低吼,“說了又能如何,將軍都已死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

“晉王還是太心軟,三年過去了,那狗皇帝和李驛昀竟然還好好活著,果然是血濃於水啊,晉王若是下不了手,就不要在旁人麵前提將軍,你不配!”

李承珺將手一收,眼中滿是厭惡,“我與她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置喙。還有,李驛昀的事我不準許你插手,若是發現你有什麽動靜,我不會管你是不是她的人。”

“將軍的仇,我會替將軍報的,不勞晉王費心。”

李承珺將手垂下,心中有什麽東西開始慢慢撕裂開來,方才手中的觸感已告訴他了,那是蘇瀾的臉,並非易容術。

的確,蘇瀾除了眼睛,沒有什麽再與她相像了……

嗬,何必呢,在絕望之前又給了他希望。

鎖龍坡,好一個葬在了鎖龍坡……

李承珺失神,一言不發地離開了巷子。

蘇瀾猛地吐出一口氣,看著李承珺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恨得咬牙,“蘇衡!你完了!回去非打死你不可!”

臭小子,肯定是他告訴了李承珺什麽!果然,對那小子不能太好。

蘇瀾揉了揉下巴,真的疼死了,都快脫臼了。

回到客棧時,蘇瀾發現拂冬也在,她正在門口張望著,見著蘇瀾來了,她趕忙上前,“姑娘,你可算來了,奴婢等了你許久呢。”

“等……我做什麽?”蘇瀾倒吸一口涼氣,下巴疼得她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奴婢原本在營帳等姑娘的,聽人說姑娘回來換身衣服,便特意趕回來看看,哪想到姑娘也不在客棧,又不知去哪裏尋姑娘,隻得在這兒幹等著。”拂冬趕忙將一個湯婆子遞了過來,“姑娘快捂捂,怕是凍著了。”

蘇瀾一個激靈,身上終於有了暖意,抱著湯婆子不撒手。

“咦,姑娘怎麽凍得下巴都紅了?”拂冬見蘇瀾下巴出有紅痕,以為她是凍得,“奴婢再去那個湯婆子來。”

蘇瀾沒有解釋,難不成她說是被人掐的?不行,她太沒麵子了!

“你把藥拿過去,給我熬一帖吧。”買都買了,還花了她半貫錢,可不能浪費了。

“姑娘是去買藥的,為何不與奴婢說,這些小事讓奴婢跑腿就好了,姑娘親自去做什麽!”拂冬又是埋怨又是自責,“姑娘快去屋裏坐著,奴婢去打些熱水,姑娘梳洗一番。”

蘇瀾點點頭,腦中還在想著那四個字,若不是方才李承珺突然出現,她定然是可以重新追上那男子一探究竟,現在說什麽也晚了。

隻能靠她瞎猜了。

一番梳洗之後,蘇瀾躺在床榻上休憩,拂冬在給她整理衣物,“咦,姑娘,這是什麽?”

蘇瀾轉過頭,見拂冬拿著自己的荷包,還將裏頭的那兩顆藥倒了出來。

蘇瀾隻想閉著眼裝死,若不是她知曉這孩子沒什麽心機,她都快要覺得她是某人安排在她身邊的細作,哪能一找一個準的。

“咦,這不是蠶沙嗎?”

蘇瀾猛地坐起身,不可思議地看向拂冬,隻見她又輕輕嗅了嗅,“是蠶沙沒錯了。”

“這是蠶沙?”蘇瀾走到她身邊,“你確信?”

“對呀,蠶沙就是蠶糞,我祖母家就是養蠶的,小時候我一直住在祖母家,也會替她養蠶,這蠶糞也都舍不得丟,聽說可以入藥,我們都收起來一並賣給藥農的。”

拂冬點點頭,“我不會認錯的,這個就是蠶沙,姑娘從哪裏弄來的這個?”

“沒什麽,我隻是路上撿到的,也不知道是什麽,就覺得有股藥味,以為是什麽好東西就撿著了。”蘇瀾低頭看著手中的東西。

蠶沙……

若說把字條放入蠶沙中可能是巧合,可給青衣男子帶走的藥中也是蠶沙,這就沒那麽簡單了。

可為何偏偏就是蠶沙?蘇瀾百思不得其解。

“姑娘,想什麽呢?”拂冬見蘇衡有些發愣,不禁失笑。

“沒什麽,你去替我熬碗藥吧,我覺得從馬場回來身子不大舒服,可能染了風寒。”

“那姑娘趕快坐著,我現在就去。”拂冬一刻也不敢耽擱,拿著藥走出了房門。

蘇瀾將兩顆蠶沙收了起來,將荷包重新掛在了身上,推門而出。

隻見客棧的掌櫃一人在廳中,一邊寫著東西一邊打著算盤。

蘇瀾稍稍輕緩了步伐,朝廳中走去,隻見那掌櫃的抬起頭來,見到是蘇瀾,笑了笑,“姑娘好。”

“掌櫃的好。”蘇瀾笑臉盈盈,可心中卻是震驚,這洛城究竟藏著多少人。

這掌櫃的也不一般,方才她有意放輕腳步,這掌櫃卻能一下子就察覺到。

“姑娘怎麽回客棧了,不與家中的人一道出去嗎?”掌櫃說著話,手中動作也不停歇。

“我身子不好,玩不盡興,在外頭也是擾了他們興致,不如一個人回來待著,我也自在些。”蘇瀾在他一旁的木桌前坐下。

“掌櫃的就一個人打理這家客棧嗎?”除去他,客棧中也隻有兩個打下手的店小二。

“足以。”掌櫃無奈地笑了笑,“姑娘不知,我們這洛城啊,人少,來往的人也不多,就這兒屁大點地方客棧比人還多,大家都搶著做生意,我若是再找幾個小工,怕是日日入不敷出的。”

蘇瀾不禁失笑,“我來了兩日,覺得洛城這地方人傑地靈,往偏了走,還有不少橫山,風景秀麗,為何會沒有人來?”

掌櫃抬眼,“姑娘這就不知了,我們這兒靠北,離邊關說遠也不遠,那邊戰事混亂,哪有人往這兒跑。這一回倒是新奇了,來了那麽多商隊,我們開張大半年都接不到那麽多客啊。”

蘇瀾笑而不語,裝作不經意地問道:“那掌櫃的可知這附近可有什麽好玩的山,我在這兒還得待好幾日呢,總不能一直悶在房中,總想出去走走。”

“姑娘你可問對人了,我自小生在這兒,哪座山在哪裏我閉著眼都能給你指出來。”

掌櫃幹脆放下手中的活,“北邊有座玉竹山,上頭還有小廟,南邊好玩的就是八角山和川穀山了,不過就是遠了些,若是姑娘想爬山,可以去白薇山,就在這附近,早上早點上山,傍晚就能下來。”

玉竹、八角、川穀、白薇!

蘇瀾心中一顫,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蘇瀾壓製著心中的喜悅,打趣道:“這些名字可當真有趣,都是以中藥名兒起的。”

“喲,姑娘還懂這個呀!”掌櫃的也跟著笑,“老祖宗留下的名兒罷了。”

蘇瀾失笑,故作不經意道:“如此說來,豈不是還有羌活山,龍膽山與蠶沙山了!”

掌櫃的一愣,大笑,“姑娘也真是有意思,不過並沒有羌活山和龍膽山,蠶沙山倒是真的有一處!”

蘇瀾一驚,果然!

作者有話要說:李承珺:是她演得太真,還是我太蠢……

眾人:你蠢!

李承珺:……

對不起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