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七十年代牧羊犬

它罵我醜

*

山上, 斑斑舔了下嘴巴裏的血,緊緊跟在主人身邊,它敏銳地覺得自己做錯事了, 可卻壓根不知道做錯了什麽。

它保護了主人,咬傷了敵人,為什麽主人不但不像往常那樣誇獎它,還罵它?

斑斑很委屈,夾著尾巴蔫蔫的跟在主人身後往山下走,它完全沒有想到下一秒迎接自己的會是什麽。

當一條雪白的大狗突然從斜後方衝過來, 咬住它的脖子時,斑斑完全是懵逼的, 它被摁倒在地兩秒鍾才想起來要反擊。

鮮血淋淋的脖子激起了斑斑的獸性, 扭頭躍起奔著大白狗的喉嚨咬去, 它體格比白狗還要大上一圈, 渾身結實的肌肉與白狗不相上下,再被鮮血刺激,竟然一時間跟白狗打了個旗鼓相當。

養豬村其他狗子一看居然有傻逼敢襲擊它們的村花, 瞬間憤怒了, 嗷嗷叫著往兩隻狗糾纏的方向衝。

“汪汪汪(居然敢要斑斑, 兄弟們揍它)!”

“汪嗷(我女神受傷了,我弄死你個傻叉啊啊啊)!”

十多條狗向大白狗方向狂吠著衝鋒,周圍的人群嚇得都不敢上前阻攔,心裏認定那條不知道從哪兒跑出來的白狗死定了,估計全屍都留不下, 結果山下又衝出來一群狗, 一邊狂吠一邊向他們村的狗群衝鋒。

如鴿群鬥盤,海嘯拍岸, 雙方群狗對衝撞盤,骨肉撞擊在一起的聲音聽得養豬村的人臉色發白,他們全都躲得遠遠的,連狗主人也隻能在外圍焦急地看著,根本不敢上前插手,眼前二十多條狗將這一代完全占領,廝殺狂吠的聲音淒厲凶狠,尤其一條大黑狗咬的最凶,一個照麵就把對手的後腿給咬破了。

養豬村的村長哆嗦著被年輕後背攙扶著遠離戰場,他嚇得嘴唇一個勁兒的抖,兒時被狗追著咬的恐怖記憶再次占領大腦,使他雙腿都不受控製了,他很想趕緊離開這裏,但還是咬牙停了下來,他握著年輕後輩的手說:“趕緊想辦法把兩村的狗分開。”

小年輕驚恐地看著亂作一團的狗群,哭喪道:“叔,侄兒做不到啊。”

他敢上去,還不得被活撕了啊。

這場仗人類已經插不上手了,虎子在進攻時還不忘跟大黃它們打配合,駱芸趕到的時候,虎子已經控場了,就連最膽小的二黃都在它的掩護下,咬了好幾口敵軍狗子的腳後跟。

駱芸在混亂的戰場上找到雪雪,雪雪正跟一條四蹄踏雪的黑色大狗戰在一起,那條黑狗嘴長且方,雙耳鬢角長有深棕色的毛發,在純黑色的狗頭上仿佛被挑染了兩嘬毛一樣,與眉峰處的毛色互相呼應。

那條狗的體格比雪雪大,但雪雪打鬥經驗比它強,畢竟是跟狼戰鬥過的狗子,實力不容置疑,完全彌補了雙方體重上的差異。

駱芸見雪雪不需要擔心,又發現養豬村的狗子並不是對手,立刻放下心來,看著血腥的場麵別開眼睛隨意說了兩句:汪汪,別弄死啊,教訓教訓就得了,弄死了村長不好收場。

虎子瞅她一眼,下嘴時果然放了點水。

駱芸不打算參合進去,她一個纖細柔弱的姑娘,實在不適合跟一群膘肥體壯,需要她仰視的大狗幹仗,她衝進去不是幫忙,純屬給敵人送狗頭,說不定反倒拖累隊友。

她很有自知之明地找了個高地站著,看到有同伴被壓製,就叼起石頭往敵方身上砸,充分發揮自己的機敏天賜,施以場外支援。

駱芸這別具一格的支援方式很快引起圍觀人群的注意,養豬村的人發現有一條黑白短毛、長相奇特的狗站在一處高地上,找到機會就叼起石頭砸自己村的狗,那股聰明勁兒和行為一點都不符合一條狗該有的樣子,簡直就像個人精兒,連怕狗的養豬村長都指著它問:“那是條什麽狗?”

眾人搖頭,他們也沒見過,隻有一個小姑娘皺眉凝視許久,遲疑地道:“我瞧著,怎麽這麽像寶山村抱回來的牧羊犬?”

村長搖頭,肯定地說:“不可能,那條狗長毛,長得可漂亮了,哪兒是這種醜樣子。”

當他沒見過正主啊。

小姑娘又凝視了一會兒,點點頭:“村長說的有道理,那條狗的頭型不長這個樣子,這條狗禿的真難看。”

駱芸不知道有群人對她的長相評頭論足,並深深嫌棄,她挑起一顆大石頭,腦袋一甩,直接砸在追著二黃咬的狗頭上。

那狗被砸蒙了,站在原地晃了好幾下腦袋才清醒過來,它抬起頭,看到映著陽光站在土坡上的黑白狗,張嘴就罵:大醜狗,有種下來跟我單挑!

駱芸歡快的尾巴瞬間不搖了,上揚的嘴角也落下來,她看著下方對自己挑釁的公狗,對方肌肉虯結的身材比她大了一倍,這樣的超級猛狗居然找她一個纖細嬌小的母狗單挑,不要臉!

最可恨的是,它居然罵她醜!

駱芸氣得牙癢癢,自己若還是個人……那她也不敢下去,她抬頭看向不遠處的虎子,突然找到撐腰的人似的,對著虎子大聲汪汪,虎子回過頭看過來時,就見小狗子站在土坡上,黑溜溜的眼睛被氣紅了,伸出一隻前爪指著下方的肌肉狗衝它說道:“虎子,它罵我醜。”

如果讓旺財說,這輩子幹過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麽,那就是指著那隻母狗罵它醜。

被黑狗摁著腦袋在地上摩擦時,旺財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因為它的體格,在村子裏從來沒有狗能打敗它,可如今自己在這條黑狗的麵前就跟個小幼犬一樣毫無還手之力。

明明它能感覺到對方的力量沒自己大,衝擊力沒自己強,為什麽自己就是咬不到它,反而被它幾次三番掀翻在地,敗得一塌糊塗。

被胖揍的旺財不明白,它與黑狗的差距不是力量和體格上的,而是野路子與正規軍的差距。

虎子咬住旺財頭頂上的一撮毛,狠狠撕下來,讓它也變成地中海給駱芸報仇後,才把它踢走。

旺財把腦袋藏在胸口,哭唧唧的逃走了。

養豬村的老大一敗北,養豬村其他狗子的士氣立刻癟了下去,對上士氣高漲的寶山村狗子們,更加沒有勝算,它們衝著這邊虛張聲勢地汪汪了幾聲,立刻夾著尾巴跟在老大屁股後麵逃了。

養豬村村民見狀,麵麵相視,明明是兩群狗掐架,卻莫名有種自己輸了的感覺。

養豬村的村民走了,狗子們站在原地呼呼地喘著氣,猩紅的舌頭伸出來老長,一眼望去十分壯觀。它們身上雖然帶著大大小小的傷,可眼神卻十分明亮,渾身沸騰的血液久久不能平息。

勝利的喜悅讓狗子們互相貼在一起舔嘴巴,尾巴在屁股後邊搖得快成了螺旋槳,再大點估計都能把自己帶上天。

虎子也湊過來舔了舔駱芸的嘴巴,親昵地將她嘴巴一圈的塵土舔幹淨,那是她叼石頭砸狗時殘留下來的,虎子的嘴巴裏有狗血的味道,氣味混雜,顯然不是出自同一條狗。

虎子還沒舔完,二黃湊過來也想跟駱芸舔一舔,剛才若不是駱芸撇石頭砸中了肌肉狗,恐怕它剛才就是被摁在地上摩擦的那個。

然而還不等二黃的舌頭舔上駱芸的臉蛋,虎子突然齜起獠牙,側頭嗬斥二黃,不準它靠近。

二黃嚇了一跳,趕緊跳開,它疑惑地歪著腦袋,看虎子大哥給老大舔毛,明明老大都沒參加戰鬥,身上連個灰塵都沒有,可虎子大哥卻舔得格外認真,哪怕老大都用爪子推它腦袋了,還是堅持把老大的臉舔幹淨才住口。

駱芸表情一言難盡,被狗口水洗了把臉可不是什麽舒服的事,尤其滿鼻腔都是虎子留下的味道,這種負距離的親昵感讓駱芸很想跳進水裏把自己洗幹淨。

她不習慣讓其他狗在自己身上留下氣味兒,普通的貼貼蹭蹭殘留的氣味兒還算好,畢竟那種程度沾染的味道並不霸道,是她能夠接受的程度,但虎子剛才的一頓舔,顯然超出了駱芸的接受範圍。

這也許是親近的狗狗表示友好的互動,但對於擁有人類之心的駱芸而言,毫無距離感的朋友關係會讓她有點窒息,尤其這還是位異性。

之後的狗狗狂歡互動,駱芸婉拒了,她笑盈盈的站在旁邊看著它們舔臉、舔嘴、舔舌頭,果然這種親密無間的友情,她看得很開心,但讓她參與簡直要她老命。

老村長帶人氣喘籲籲趕來的時候,現場隻剩下村子裏的狗,養豬村的人和狗都不見了,他觀察自家狗群的精神狀態,顯然是大勝一場的喜悅,提心吊膽了一路的老村長大大鬆了一口氣,趕緊讓人上去檢查狗子們受傷情況。

大家的傷都不重,隻是破了點皮,雪雪倒是被那條大狗掐的狠了,渾身的白毛全是口水,它主人帶它去了趟獸醫站,回來時雪雪光榮地加入了它們禿毛的大隊伍。

……

自從山上那場群架之後,養老係統明顯感覺到自己服務對象多年巋然不動的幸福值,居然動了。

雖然隻是漲了一點點,得用放大鏡才能看得見,但這確實是一個標誌性的改變——它都快以為虎子是無欲無求的狗子了。

養老係統不禁想起自己剛拿到虎子生平記錄時看到的那些畫麵。從剛斷奶開始,虎子就跟警犬基地外麵的狗子不一樣。當外麵的寵物犬四個月大開始學會跟主人撒嬌,要親親抱抱時,虎子已經套著背帶,頂著烈日在草場上揮汗如雨。

當外麵的寵物犬一歲精力最旺盛,吵著鬧著要主人帶出去撒歡玩耍時,虎子穿著防彈衣、護目鏡,跟它的訓導員做高空跳傘的訓練。它第一次的時候嚇得發抖,腿肚子直打哆嗦,緊緊抱著訓導員連腦袋都不敢伸出來,更是丟臉地在半空中嚇尿出來。

為了克服恐高的恐懼,它和訓導員一遍遍地爬上樓頂做鎖降,從機艙裏往下跳。它半夜睡夢中嚇得哭醒,訓導員就把它抱回自己的房間摟著它、安慰它,隻是第二天照樣帶著它登上飛機,繼續克服這項困難。

它的童年沒有玩耍、沒有脾氣、沒有漂亮的衣服和永遠吃不夠的零食,隻有服從命令,完成任務。

它與訓導員情如戰友,互相信任,可它從來沒體會過一隻普通的狗應該體會過的一切。

老幹部福利養老係統不僅在服務對社會有貢獻的人,也在服務對社會有貢獻的各種動物。社會是一個大家庭,它們服務宗旨就是眾生平等。

虎子是養老係統第一個服務對象,年輕的係統因此備受打擊,判斷服務對象得到優質服務的證據就是他們的幸福值是否滿格,幸福值一旦滿格,就表示服務對象十分滿足當前的狀態,它就可以將服務對象留在那個時空,以它最喜歡的狀態過上全新的生活,係統的任務也可以圓滿達成,返回接待區,等候下一位宿主。

虎子的幸福值三年不動,誰能體會得到它的絕望。

好在,現在它看到了轉機——幸福值有動靜,就說明虎子的心裏有了渴望,而在它看來,一條壯年期的公狗會對什麽渴望有反應呢?那一定是一條美麗的母狗啦。

虎子平時跟養老係統相處的很融洽,若說唯一不合拍的地方,恐怕就是兩隻的腦回路。

虎子在高興自己與駱芸的戰友情更進一步,係統卻滿腦子在想怎麽讓他倆談戀愛。

自從寶山村和養豬村的狗幹了一架後,兩個村仿佛將之前的積怨都放在這場狗仗裏煙消雲散了,山上的摩擦日漸減少,兩村村民也恢複到了從前的親和客氣。

禿毛大隊的狗子們養好了傷,重新奔赴工作現場,輪值在村子裏的小隊照舊把孩子們圈起來練手,村民們早就見怪不怪了,還高興有幫手看孩子呢。

剃毛小隊的心情在打了勝仗以後,飛速療好了心傷,再次成為一條自信、積極、陽光的狗子,也隻有雪雪這種大大咧咧的家夥才會剃毛第二天就在村子裏毫無形象的裸-奔,並且開心地讓孩子們給它做身體按摩,也不怕小孩手裏沒輕重,把它身上的傷給摁重了。

駱芸低頭看著水窪裏的狗臉,頭頂位於中間的位置還是有點禿,但比起之前整齊的凹陷,現在參差不齊的禿點反而順眼了不少,看起來隻剩下醜,與讓人崩潰的臨界點拉開了些許距離。

駱芸抽噎一聲,禿頭少女的痛有誰懂。

在駱芸為自己的禿頭難過時,虎子在遠處擔憂地看著她。

小狗子好像很在意自己的頭毛啊,其實除了醜一點,一點都不耽誤正常生活,虎子理解不了駱芸的愛美之心,帶著幾分不解還是去詢問了係統,怎麽讓小狗子開心起來。

養老係統摩拳擦掌,為服務對象第一次的求助趕到興奮,它調出商城,一邊在琳琅滿目的商品裏翻找,一邊對虎子說:“想讓一條狗高興起來的方法當然是吃啊,小狗子那麽好吃,舔個糖球都能樂半天,肯定對好吃的沒有抵抗力,你想讓它開心,送肉準沒錯。”

係統指著商場最後一頁、最末端的牛肉對虎子說。

在一片灰色的頁麵裏,隻有最後一個方塊被點亮了,上麵畫著的牛肉讓人垂涎欲滴,虎子看了一眼,果然特別能刺激食欲。

係統讓它用鼻子碰觸一下觸屏麵,虎子照做以後,一股濃鬱的牛肉味撲麵而來,虎子自製力那麽厲害的狗都沒忍住吞咽了下,係統得意洋洋的說:“老幹部福利後廚出品,品質味道有保障。按照你現在的幸福值,你每天能兌換一塊做好的牛肉,厚切牛排的大小,24小時後刷新,不需要任何交換代價。怎麽樣,我們的服務很好吧,隻要你足夠幸福,商場裏麵所有的東西都可以隨便用、隨便吃,連豪華狗窩別墅都有呢。”

虎子舔了舔嘴巴,比起豪華狗別墅,顯然牛肉更吸引它。

晚上放羊回來後,狗子們互相道別各找各媽,虎子追上駱芸,低低嗚咽了幾聲,神神秘秘地把駱芸帶到一間廢棄的屋頂上,這間屋子裏麵長了一棵樹,屋子圍繞著樹建起來,樹是支撐點,房子建的也很粗糙,如今主人已經搬走了,這裏就成了虎子的地盤。

駱芸坐在屋頂上,視線穿過泛黃的樹葉,能夠看到它們平時放牧的草場以及遠處的月牙形狀的河灣。

這裏的風景真是絕佳,晚風經過周身樹葉的割裂,吹到身上力道適中,十分的舒服,駱芸趴下來,將四隻爪子用力的張開,任憑風從腳趾縫裏吹過去,伸展筋骨讓跑了一天的爪子解解乏,若是可以,駱芸真想用熱水泡泡腳。

虎子有點緊張,它還是第一次操作,狗鼻子在觸屏麵上留下一長條濕漉漉的痕跡,才艱難地將那塊牛肉從方塊裏移動出來。

當空氣裏突然出現一股濃鬱的讓所有肉食動物瘋狂的香味時,伸著腳指頭亂動的駱芸一下子愣住了,她呆呆的向美味扭轉過頭,就看到麵前擺放著一個精致的白瓷盤子,裏麵放著一大塊鹵好的牛肉,盤子邊邊還寫著“老幹部福利養老機構”幾個金刻小字。

駱芸看著憑空出現的牛肉和盤子呆住了。

在養老係統的認知裏,小狗子絕對不會在意食物是從哪裏來的,它的眼睛裏此時應該都是牛肉,有限的認知不會讓它去思考這麽複雜的事情。

然,它完全沒想到小狗子不但也是穿越的,還是個人,這種事情在駱芸的眼中簡直比她投生成狗還要刺激。

虎子在催促她快點吃,盡管自己都饞的直咽口水,還一個勁兒地把盤子往她麵前推。

她和虎子接觸的時間不短了,十分肯定虎子絕對是一條從裏到外都很純粹的狗,全村唯一不純粹的隻有她,而現在,一條純正的狗突然憑空拿出一份味道頂級的鹵牛肉,這說明什麽?

虎子是妖怪×

虎子有係統√

經過艱難的溝通,駱芸終於讓虎子明白什麽是係統,而虎子也在養老係統驚恐的尖叫聲中點頭回應後,駱芸一拍爪子,她真聰明。

看著眼前這條混血大狗,駱芸十分好奇它是怎麽跟係統捆綁的,眼前的牛肉實在太香了,她就算再好奇,也忍不住跟虎子說:咱想吃飽,再聊?

虎子點點頭,將牛肉全部推給駱芸,駱芸哪兒好意思獨自享受啊,這可是虎子的肉(吸溜),她怎麽滴也應該跟虎子共同享用它(吸溜)。

駱芸一口下去,將牛肉一分為二,跟虎子親親妮妮地分吃了一盤牛肉,感覺感情上都得到了升華——她不在意虎子的口水了。

哦,這一定是美食的力量。

這肉好吃的讓駱芸抱住了自己的腮幫子,一邊咀嚼一邊幸福地眯起眼睛,虎子也吃的全無形象,貪婪的仿佛克製紀律全是虛幻。

一盤鹵牛肉再多,也不應該填飽兩條大狗,可駱芸和虎子吃完以後都覺得飽腹感很強,渾身暖洋洋的十分舒服,它們並排躺在屋頂上,一邊吹著夜風,一邊聊了起來。

駱芸:虎子,你還記得怎麽綁定係統的嗎?

虎子點點頭:我死的時候。

駱芸:……

虎子居然跟她一樣是穿越的?

可是它有係統,投胎的也是同一物種,而她啥也沒有,還變成了狗。

這一對比,駱芸更心酸了。

駱芸還想問虎子之前住在哪兒,跟什麽樣的主人生活在一起,是什麽樣的犬種,興許它們上輩子還見過呢。可這些也許會戳中虎子的傷心事,駱芸最後還是忍耐了下來。

分享了美味的食物,擁有共同的經曆,這讓駱芸和虎子的感情更加深厚起來,兩隻狗子躺在房頂上吹了一會兒晚風,閑聊了幾句,說不上談心,虎子壓根搞不懂這些,倒是駱芸給它講了很多自己以前的事情。

她想考公務員,想去林業局工作,在河岸線巡邏,為遷移的候鳥保駕護航。祖國的山河波瀾壯闊,她希望將這些美麗的景色留得更長久一點,讓它的美麗能夠展現的更加多姿多彩。

山是青的、水是綠的,林間有走獸,天上有飛鳥,每一口空氣都是清新的,帶著讓人心曠神怡的舒暢。

她的祖國如此美麗,她不舍得讓它容顏毀去。

虎子聽得半懂不懂,駱芸的很多抱負、很多理想它聽不懂,但它聽懂了駱芸想讓山上有樹、有獵物,水裏有魚、天上有鳥。

小狗子是想要一片物種豐富的狩獵場嗎?

那可真是一個很困難、很遠大的目標啊。

“嗷嗚。”

你會成功的。

虎子給予自己的鼓勵,換來駱芸低低的笑聲。

當老村長用大喇叭呼叫駱芸回家的時候,兩隻狗子才互相道別,分別向村子的兩端走去。

山村的日子依舊一成不變,唯一鮮活的是虎子每天傍晚帶來的鹵牛肉,這簡直成了駱芸每天下班最期盼的事情。

秋老虎仿佛知道自己即將被冬娘趕走,拚命發揮自己的遇熱烘烤大地,供銷社最後進了一次冰棍,賣完之後就不會再進了,今年的冰棍正式宣布倒計時,全村的小孩都盯上了,有撒嬌賣萌求家長買的,也有趴在供銷社門前撒潑打滾不買就不走的,奇形怪狀的行為在冰棍的**下頻頻發生,讓人感歎這個年齡的小孩子想象力之豐富,行動力之強悍。

狗子們也饞,往年它們隻能看著別人家的小孩撒嬌打滾要冰棍,今年它們有老大呀。

雪雪竄到駱芸麵前趴下,翻過肚皮四爪團起,猩紅的舌頭從嘴側伸出來,身子在地上拚命地扭,眼巴巴地看著駱芸。

駱芸抬頭看了眼供銷社門前趴在地上扭身子的小孩,再看看雪雪。

謔,倆人(狗)的動作都同步了,就是那小孩嚎的很慘,雪雪不嚎,它就用自己濕漉漉的眼睛可憐巴巴看著你,雙眼裏充滿了對冰棍的渴望。

駱芸抬腳踩在雪雪的肚皮上:你要臉不?

雪雪搖頭:為了冰棍,可以不要噠。

這種歪風邪氣決不能助長,駱芸冷酷拒絕雪雪賣萌討冰棍的行為,不顧它在身後嗚嗚咽咽,擺出最冷酷的麵孔從供銷社麵前走過,剛才躺在地上任憑父母怎麽哄罵都不起來的小孩,看到駱芸的表情,立刻從地上爬起來了,也不哭了,也不鬧了,他總有種感覺,自己再吵再鬧妞妞會凶他。

拒絕雪雪以後,駱芸發現自己巧遇村子裏的狗的幾率增高了,而且每次遇見它們,都會聽到它們談論冰棍的問題,就比如現在。

駱芸看向不遠處坐在路邊,盯著對麵小孩啃冰棍的大黃和二黃。

二黃說:大姐,冰棍白白的,涼涼的,吃起來是什麽味道?

大黃拍拍二黃的腦袋說:弟弟,等冬天結冰了,你啃一口月亮河裏的冰就知道了。

若不是發現它倆偷偷用眼神偷窺她,駱芸差點信了它們的鬼話。

說的那麽慘兮兮,全都是演給她看的。

二黃都被大黃帶壞了,當初多單純一狗娃啊。

當供銷社裏的冰棍又有一根被買走以後,村子裏還沒吃到的小孩和狗全要瘋了,小孩變本加厲磨人,狗子也絞盡腦汁攻略駱芸,現在它們簡直把駱芸當任務點刷,小詞兒一天比一天說的慘,雪雪都說出冬天在地上靠舔雪幻想冰棍的味道了。

駱芸被這些狗子攻略的哭笑不得,這一天她問虎子:你想吃冰棍嗎?

虎子剛想搖頭,旁邊偷聽的雪雪突然衝出來抱住它的狗腿,可憐巴巴抬頭看它,虎子皺起眉,看向駱芸時,發現她的眼睛裏帶著淡淡的笑意,虎子瞬間明白了,它點點頭,在雪雪激動的眼神下說:想。

一群狗浩浩****走向供銷社,在村子裏又掀起一場討論熱潮,農忙過了,大家都很閑,這件事很快在村子裏傳開來,尤其陶妮還在這群狗子裏,大家都猜測是不是因為妞妞收服了村子裏的狗,連帶著陶妮也成了狗大王?

駱芸要請客,自然不會忘記放假在家的陶妮,把人帶出來後,一群狗+一個人直奔供銷社,在駱芸豪氣的一揮爪子下,供銷社剩下的十幾根冰棍都讓她給包圓了。

十四條狗+一個人蹲在路邊齊刷刷啃冰棍,這景觀就幹看著也十分有趣,不管小孩怎麽不甘心地哭,狗子們是真滿足了。

原來冰棍真的很涼,跟冬天裏的冰溜子一樣,但更甜更好吃,冰溜子還有一股苦澀味兒呢。

駱芸不但買了冰棍,還給小姑娘買了不少作業本和圓珠筆,還奢侈地買了一個硬木板貼著人物畫像的本夾子。

陶妮一直都知道妞妞有很多工分,記賬在供銷社,比村子裏的很多人都富有,可這還是第一次(並不是)收到妞妞的禮物,她不知道妞妞是如何知道她需要這些的,但小孩子沒有考慮的那麽多,也許是妞妞看她常用,在供銷社裏發現一樣的東西,就想送給她。

就跟李寶亮他家的大狸貓一樣,總抓老鼠和蛇塞到他的被窩,那些蛇和老鼠都被咬掉了頭,留下身子最肥美的地方送給他。

供銷社裏還有兩個洋娃娃,她剛才看到陶妮往那邊看了好幾眼,駱芸算了下自己剩餘的財產,幹脆將兩個娃娃也包圓了,還有一個多月過年,就當是送給陶妮的新年禮物。另一個洋娃娃駱芸給了虎子,虎子總請她吃肉,她也應該回些東西。

比肉好吃的食物她沒有,但是玩具還是可以供應的。

七十年代的洋娃娃在駱芸眼裏透著一股恐怖的詭異,但在現在的孩子眼裏,那絕對是最漂亮、最想擁有的大寶貝,陶妮抱著洋娃娃回去的一路上,收割了全村小孩羨慕的目光,而虎子叼在嘴裏的洋娃娃,卻沒有哪個小孩敢覬覦。

虎子把娃娃叼回家,溫柔地放在自己的毯子上,左抱一會兒,右抱一會兒,怎麽稀罕都不夠,它輕輕含住洋娃娃的橡皮小手,把鼻子塞進娃娃軟乎乎的懷裏,它的眼睛溫柔極了,顯然十分喜歡這個娃娃。

代表虎子幸福值的進度條,也跟著往上用力竄了一下……

……

臨近過年的時候,羊群裏懷孕的準媽媽們終於有動靜了,這段時間全村人輪番守在羊圈,隨時準備給羊媽媽接生,婁思國帶著他新找的助手也搬到了羊圈旁邊的小木屋裏住,保證任何情況都能第一時間到達現場。

村子裏為這事兒忙碌了好幾天,羊媽媽們終於陸陸續續平安產下了小羊羔們,婁思國帶著助手一隻隻確認新生羊羔的身體情況,遇見體弱的立刻加強看管,必要時還會人工幹預羊羔之前搶奶吃的問題,確保體弱的小羊羔也能吃飽肚子。

有一次駱芸就見到婁思國抱起一隻體型明顯比其他兄弟姐妹大一圈的羊羔,想要把它霸占的兩個奶t之一還給它的兄弟,結果此羊崽十分霸道,嘴巴緊緊地叼著奶t,拽都拽不下來。

最後它被強製分離,看著其他弱小的兄弟過去吃奶,霸道羊崽發出撕心裂肺的叫喊,讓人難以置信它弱小的身軀是如何發出這麽淒厲的慘叫聲,它還霸道地揣婁思國的手,恨不得給這個粉碎自己好事兒的人類一個教訓。

婁思國跟旁邊的人忍不住笑起來,他點著霸道羊崽的額頭,在對方張嘴咬過來的時候笑著說:“一看就是頭羊的料。”

眾人紛紛點頭,很是認同,羊群未來的領導者就這麽草率地預定了下來。

駱芸湊過去看了一下未來羊群領導羊,長得屬實壯實,未來可期。

冬季的羊群不會趕得太遠,為了方便尋到草料大多數都在田間和山裏,大雪封山的時候,連外麵的草料都會被雪蓋住,村子裏就會將儲存的草料拿出來喂羊。

離過年還有五天的時候,陶妮突然坐在凳子上歎了口氣,駱芸抬起頭看過去,將腦袋放在了小孩的手背上,抬著眉眼去看她:怎麽了?

陶妮與她心有靈犀,揉著她的腦袋說起了自己的煩惱。

原來陶妮已經自學學完了初二的所有課程,如今的課堂已經不能滿足她學習的欲-望,她正在為以後沒有書可讀而煩惱呢。

駱芸啞口無言,她當年也好學,但自認比不過陶妮,尤其她們兩人所處的環境和年代不同,在當下的環境,陶妮還能如此熱愛學習真的十分難得,她是自愧不如的。

算一算,陶妮的輩分其實是跟她母親平輩的,若是生孩子早,可能還能從奶奶姥姥的輩分上低空飛過。

駱芸一個激靈,趕緊甩掉腦子裏詭異的排輩亂想,真的是太嚇人了,細思恐極。

駱芸此時才想起來,距離高考恢複時間還有兩年半左右,陶妮在學習上的天賦有目共睹,若是真能趕上這輛衝天飛車,也許老村長家真能出來一個大學生。

過了年,陶妮就滿12歲,等高考恢複那年,還不滿15歲。

駱芸眨巴眨巴嘴,一時間不知道要如何表達內心的震撼了。

陶妮學習這件事,駱芸很上心,山村裏的孩子想出息,就要往更廣闊的地方飛翔,陶妮有這個實力,駱芸想想辦法幫幫她,她想起秦冷放羊的時候,會翻看自己做的筆跡,駱芸看過幾眼,是物理相關的知識,七七年高考科目中,就有物理這門科目。

陶妮的學校隻有算術、語文兩個科目 ,政治、曆史、物理、化學她完全零基礎,從現在開始學,兩年半的時間又能學會多少,這可沒有老師教,如果純靠自學,駱芸對陶妮還沒那麽盲目相信。

天才也是要有人教的。

駱芸開始有目的的往知青們居住的地方溜達,今天去女知青的宿舍轉一轉,明天去男知青的宿舍轉一轉,幾天觀察下來,能看清哪些沒有放棄學習,哪些已經放飛自我了。

這些知青在一年後接到恢複高考的消息,在未來的一年裏可都是爭分奪秒的學習,而現在駱芸隻希望自己能從這些人種選出能夠當陶妮老師的人選。

她不會讓這些人白教的,她可是有工分的狗子,而且她還能掏野雞蛋。

若不是害怕暴露身份,她真想親自上手給陶妮補課,就怕把孩子嚇出個好歹來。

除夕這天,駱芸經過多方觀察,從學識到人品到性格,多方麵考察下,終於找到一個適合的人選。

艾文君,兩年前來到寶山村,跟駱芸算是前後腳到的村裏,她今年十九歲,為人有些潑辣,性格直爽,她跟陶妮有個共同愛好——學習,而且也很喜歡幫助想要學習的同伴一起進步。

駱芸在旁邊聽過她給同寢室的女知青講課,雖然有些地方講的絆絆磕磕,但總體來說還能講得明白,而且十分有耐心。

駱芸覺得,若是把陶妮交給她,應該會有所收獲。

其實駱芸內心最適合的人選是婁思國,這位可是正經八百的大學生,若是陶妮再小個三四歲,興許還能成。

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在有些人眼裏已經是半大的姑娘,老往單身男青年房間裏跑很容易傳出閑話,就算在光天化日下,也堵不住有些人的嘴。

駱芸對此嗤之以鼻,但她不得不為身處在這個環境下的陶妮著想,艾文君很好,也是最適合的人選。

陶妮老師的事情有了眉目,後邊如何接觸就是過完年之後的事情了,她現在隻想趴在熱乎乎的炕頭啃著烤地瓜,跟陶妮一起期待放鞭炮。

新出生的羊羔折損了兩隻,但剩下的都健健康康的活了下來,莊稼地裏的糧食也豐收了,黃牛隊今年也添了兩頭小黃牛,今年可是豐收年,鞭炮最起碼要多二十個響。

生產隊食堂從隔壁村換來兩頭大肥豬,當場宰殺做殺豬菜,板油取出一部分留作食堂用,剩下的平分給各家。

村子裏不管男女老少,全都擠在食堂大院子裏,平時放在地中間的桌椅板凳此時全都挪到了牆根處,院子中間擺放了好幾口大鍋,還有各種大木盆,宰殺好的豬按肉分類,腸子內髒交給專人負責。

腸衣要清洗,直到洗過腸衣的水變得清澈才算是清洗幹淨,豬血和豬肉碎、玉米麵、鹽和香料拌好灌進腸衣裏,兩頭用棉繩紮好,放在酸菜+白肉裏一起燉,很快院子裏香氣撲鼻。

東北的殺豬菜講究的是大塊吃肉,菜品不精致,但用料十足,香味飽滿,口味豐富,吃的就是一個香,解饞。

狗子們那份兒村子裏的人自然不會落下,雪雪聞著快把它魂兒勾走的香氣傻兮兮地說:我想在骨頭湯裏遊泳。

駱芸:你要真在骨頭湯裏遊泳,今年年夜飯就是豬骨頭燉狗肉湯。

雪雪:……

秦冷和一群小年輕拎著長掛鞭跑到外麵放鞭炮,開飯前的這一鞭寓意著辭舊迎新,新的一年他們寶山村會更加紅火,更加旺。

春節大家夥一直熱鬧到晚上,駱芸實在受不住他們的鬧騰勁兒,蓋著耳朵溜了出來,離開食堂三百米外,吵鬧的聲音才漸漸消停下去。

駱芸掏了掏差點被震聾的耳朵,有時候靈敏的聽覺也未必是好事兒,現在她耳朵裏好像還有嗡嗡聲。

她跑到安靜的羊圈邊,新年到了,她得來看看自己的老夥計們,羊群將小家夥們圍在最中間,一圈一圈向外躺下,聽到動靜都警覺起來,等看到駱芸的身影才放鬆下來。

駱芸緩了一會兒,終於舒服了一些,此時也才聽到後邊有腳步聲靠近,她轉過頭看到是虎子,立刻樂顛顛的跑過去,繞著虎子轉了兩圈,嘖嘖道:你也被震出來了?

虎子耷拉著耳朵,十分難受地甩了甩。

駱芸感同身受,她十分佩服現在還堅持在裏麵的狗子們。

今晚的星星很多很亮,在水洗一般的夜空下璀璨奪目,後世已經很難看到這麽漂亮的夜空了。駱芸往草垛裏一倒,仰躺著看星星,肚子那塊微微凸起,顯然是吃撐了。

身邊的位置塌陷下去,虎子也學她的樣子摔進來,扭了扭屁股調整了下,挨著駱芸舒服的躺下來。

駱芸伸直雪白的狗爪子,指著其中一片星雲對虎子樹:這是水瓶座,我的星座。

虎子眨眨眼,認認真真把那片星雲看了又看,也沒看出哪裏像瓶子,更沒有水。

小狗子總是會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為了配合它,虎子每次都裝得聽懂的樣子,它怕自己要是聽不懂,小狗子傷心了怎麽辦?

它們一個努力的聽,一個隨意的講,竟也悄悄地過去了一個多小時,駱芸講的口幹舌燥,幹脆爬起來準備找點水喝,就是在這個時候,在食堂那邊隱隱傳來喧鬧聲的背景音下,遠處的大山方向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咩咩聲,聲音穿透力極強,將羊圈裏的羊群都驚動了。

駱芸和虎子立刻精神起來,它們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狗的動態視力極好,目力所及之處也能達到近千米遠,山林邊緣,有一團毛茸茸的生物正拚命往這邊跑,在它的身後,三匹狼左右兩邊夾擊它,想要迫使它停下。

那一團生物被其中一匹狼絆倒,巨大的慣性下它居然在草地上彈跳起來,骨碌碌順著山坡滾下來,等衝勁兒一過,它立刻蹦起來,甩開跟身體對比更顯纖細的小短腿,拚命往村子這邊狂奔。

駱芸眯起眼,看著那一大團棉花糖一樣的生物,雖然已經快一年沒見過麵了,但駱芸還是認出了它。

安泰,它出山了。

狂奔中淚崩的安泰:“咩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