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北城漸入冬, 寒風陣陣,冷得不像話。
寧枝在出去吃與在家吃之間果斷選擇後者。
她廚藝有限,做飯這事自然交給奚瀾譽。
寧枝倚在廚房門口等飯的間隙, 心裏忽然湧過一陣暖流。
似乎自從兩人在一起, 奚瀾譽這不下凡塵的性子倒不知為她泡在廚房多少次。
他在為她陷入煙火氣的生活中。
寧枝莫名生出股想親他的衝動。
但考慮到後果,她舔下唇, 默默忍住了。
奚瀾譽這人做飯極具觀賞性,襯衣挽至袖口, 行動間勁瘦腰身若隱若現,側顏漫不經心,手上動作卻又嫻熟地很。
那懶散的神情, 不像是在烹飪, 倒像是在她身上奏曲。
寧枝看著看著, 不由吞咽一下,還是覺得忍不住。
她站直, 正準備過去,就在那瞬間,奚瀾譽一手端盤,轉過身,兩人目光對上, 他看眼她, 唇角稍勾,一手抬高,俯身,自然而然地在寧枝唇上啄了下。
寧枝目光灼灼, 下意識攥緊他的衣擺。
奚瀾譽怎會不知她在想什麽,他輕笑, 指尖屈起,撫一下她的臉,帶了點力道,叫寧枝麵頰沁出一抹粉。奚瀾譽嗓音磁沉,那看向她的目光意有所指,“不急,先吃飯。”言下之意,一會再吃你。
……
寧枝那相簿隨意反扣,攤在床頭櫃,搖搖晃晃間,不堪重負落於地麵。
“啪”的一聲,兩人齊齊停下。
寧枝彎腰想去撿,被奚瀾譽掰過臉坐正。
他對她分心不喜,再次吻住她時便帶幾分懲罰的意味,叫她不自覺喚出一聲。
床頭櫃高度正好,奚瀾譽微微躬身,而寧枝仰頭承受。
是親昵相擁,用力將對方揉進身體的姿態。
奚瀾譽對於身材一向有極其嚴苛的管理,因而各方麵都過關。
寧枝很滿意,尤其喜歡的,是他緊繃時喉間溢出的一聲悶哼。
像幽寂海麵乍起漣漪,**開一圈後,不自覺收緊,呼吸綿長而有聲。
過後,寧枝坐在床頭櫃,踢兩下奚瀾譽,尚未靠近,便被他一捉,他那目光瞬間又危險起來。
寧枝掙了下,瞄一眼,搖頭討饒,賣乖的間隙不忘使喚人,要他將地上的相簿撿起來。
倒也不是寧枝懶得動,實在是她覺得就自己現在這情況,搞不好會腿一軟,一頭栽下去。
何況,她在這時,一向有些不自覺的嬌縱,奚瀾譽也很是慣著她。
他笑一聲,湊近,嗓音很低,像方才他附在她耳邊故意的一下。
莫名有點禁欲的味道。
相冊邊緣老舊泛白,但那陳舊的封麵觸在身上依舊感到一絲涼意。
寧枝將身上浴袍裹緊,低頭繼續翻。
奚瀾譽早放開她,正倚著窗,習慣性點燃一根煙,深吸一口,吐出的刹那,他隔著煙霧朝寧枝望過來。
小姑娘著浴袍,浴在奶-白的月光裏,那柔順烏發隨著她低頭的動作墜在身前,將她那片月幾月夫襯得愈發的白。
奚瀾譽眼眸微動,轉身,掐了煙,起身踩過狼藉,朝她走過去。
寧枝察覺他的靠近,自覺朝裏挪,給奚瀾譽讓出一點位置。
兩人挨得很近,奚瀾譽手臂搭在她肩上,隨著寧枝翻相冊的聲音,有一下沒一下,輕撫。寧枝沒多久便覺得有些拿不穩了,但就剩最後幾頁,她強迫症輕微發作,手肘往後輕輕一撞,要奚瀾譽等一會。
奚瀾譽見狀笑一聲,倒是瞬間就安分下來,垂眸陪她一起看。
寧蔓做妻子做媽媽真的是沒的說。
寧枝記得自她記事起,無論她做什麽,哪怕隻是看書這樣微小的瞬間,寧蔓也會用相機記錄下來。
相簿密密麻麻“記載”好幾本,這是寧枝隨手抽的一冊。
現在想想,那是寧蔓患病後,較之往常更加頻繁記錄生活的一年。
寧枝看得很認真,但大多數畫麵她已不大記得,搜尋腦海,也隻模模糊糊一個剪影。
然而,當她翻到某頁,寧枝視線一頓,不由歪頭看了眼身側的奚瀾譽。
注意到他也正盯著那一頁,寧枝呼吸微滯,輕聲,“這個人有點像你……”
奚瀾譽骨相優越,從小到大等比例生長。盡管照片僅一個側影,寧枝還是從那周身疏冷的氣質中一眼辨出。
更何況,他身旁還放著隻兔子玩偶。
一人一偶,冷靜對視,不知當年的他究竟在想些什麽。
寧枝指尖不自覺扣一下掌心,細聽之下,嗓音都在發著顫,“奚瀾譽,這是不是你啊……我們……”心裏仿若驚濤駭浪,必須很努力深呼吸,才能壓得住那一瞬澎湃的情緒,寧枝扶著他手臂,跳下來,“不行,我記得我見過這隻兔子,我去找找……”
與他錯身的瞬間,手腕被握住,力道有些重。
奚瀾譽看著她,目光同她內心一樣激**,他喉結滾一下,嗓音很啞,“別找了。”
寧枝看著他。
奚瀾譽向前邁一步,長臂一伸,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他腦袋抵在她肩窩,聲音很沉,像隔著悠長的歲月,予以回應,“枝枝,那就是我。”
原來我們早就見過。
兩人一時無言。在強大的衝擊麵前,他們根本講不出一句話。隻好用力,再用力地抱緊彼此。
寧枝第一次覺得,語言在情感麵前是如此的匱乏。此時此刻,她找不出任何一句合適的語句來描述她的內心。
命中注定?宿命一般的相遇?還是說,有些人生來就該遇見彼此?
可是,可是就算這樣,寧枝依舊覺得不夠。
奚瀾譽顯然亦如此。
當年,不過是一刹出現的溫暖,他根本從未有過奢望,甚至在之後都未曾生出尋找的念頭。
畢竟已時隔太久,誰又知道會發生什麽。
可是,世間事竟如此玄妙。
驀然回首,那人竟然在他眼前,在他心上,在他懷裏……
她再次照亮他。
且再次拯救他。
像命中注定那般,再次與他的人生軌跡相交。
奚瀾譽深吸一口氣。
小姑娘同當年一樣,在黑暗中,為他開一扇窗,讓他得以在灰敗貧瘠的人生中窺見一抹光的存在。
從始至終,是她需要他嗎。
不,不是的。
需要她的那個人,一直以來都是他。
是他離不開,放不下。
是他貪戀,是他奢求。
語言在這一刻徹底喪失效用,講不出,索性用做的。
記不清是誰先吻的誰,隻知道那浴袍係帶被輕輕一抽。仿佛墮入深海,強大壓力席卷,呼吸不暢,幾近窒息。
熱帶的風刮過北極,將冰封的湖麵樁出縫隙,一寸寸延展,碎裂開,春風化雨,堅冰融化成汨汨細流,溫暖的,柔和的,濕漉的。
原來人可以在一瞬體會春夏秋冬,體會溫柔,狠戾,失控,與被珍視。
寧枝昏昏欲沉之際,恍惚聽到奚瀾譽附在她耳邊,一邊親她的臉,一邊低聲重複他方才已說過無數遍的話語,“枝枝,我愛你。”
寧枝困極,但依舊在他出聲的瞬間,下意識摟緊他的腰,她埋在他身前,一遍又一遍地回應他,她告訴他,“……瀾譽,我也愛你。”
寧枝太困了,第一個字幾乎沒發出音,因而聽起來倒像是在親昵地喊他瀾譽。
奚瀾譽不動聲色挑下眉,俯身親親她耳垂,而後將腦袋抵在她肩窩,兩人在這寒冷的冬夜相擁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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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瀾譽跟奚躍霆硬剛成功,但北辰遺留的那些爛攤子還是得他去收拾。
不同的是,從前他受人掣肘,為北辰賣命。
但現在,他是北辰公認的掌權者,包括奚躍霆。
自那日之後,奚躍霆一蹶不振,後來聽說,他於某日醒來發覺自己半邊身子動彈不得,被聞訊趕來的家庭醫生診斷為偏癱。
如此他更加作不得妖,整個人徹底消沉下去。
寧枝在聽到的一刹那深覺唏噓,但那情緒,立時便被收起。
有些人越老越壞,實在不值得她浪費同情心。
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憂心。
機場內人來人往,寧枝站在航站樓大廳,拽住奚瀾譽的衣袖,撇了撇嘴,委屈巴巴問,“你這次,什麽時候回來啊?”
寧枝很少這樣直接顯露她的不舍。
奚瀾譽見狀,忍不住笑一聲,俯身親一下她的臉。
盡管這問題已回答過無數次,他還是很有耐心地再次重複一遍,“不是說了嗎,最遲半個月,最早一個星期。”
寧枝“哦”了聲,手底下倒是攥地更緊了些。
她知道該放他走,可隻要一想到,他離開後,又是自己一個人吃飯喝水睡覺,寧枝就覺得好難過,莫名有股想哭的衝動,寧枝別過頭,吸了吸鼻子。
奚瀾譽將她臉掰正,盡管知道她會拒絕,他還是俯身,再次認真詢問她的意見,“能不能請假,跟我一起走?”
寧枝搖頭,“不行,紀主任得殺了我。”
奚瀾譽:“我覺得他不敢。”
寧枝還是搖頭,“真的走不開。”
奚瀾譽捏一下她的臉,帶點哄,“那怎麽辦,要不我不去了?”
寧枝一聽,不可置信瞪大眼,“這怎麽行,那你不是真成昏君了。”
奚瀾譽依舊看著她笑,滿臉寵溺。
寧枝耷拉著臉,主動上前抱住他,悶聲悶氣,“……嗚,我就是好舍不得你。”
奚瀾譽抬臂將人更深地攬入懷,看一眼腕表,那嗓音也泄露幾分不舍,“那再抱十分鍾。”
寧枝手臂收緊,埋在他身前深深嗅了一口。
這種時刻,不舍的怎麽可能隻有寧枝一個人。
但奚瀾譽一貫不會在她麵前明顯表現出這些,他隻是將放在她背後的手臂,又無聲收緊了些。
奚瀾譽這樣不喜在公眾場合做這些事的人,這回卻硬生生將那十分鍾拉長。
直到張屹頻繁催促,奚瀾譽才揉了揉寧枝的頭,率先將她鬆開。
寧枝一步三回頭,那不舍幾乎都寫在臉上。
她其實不是這樣黏黏糊糊的性格,但不知怎的,或許是上回獨自守在北江灣的那一個月叫她十分難捱,寧枝怎麽都走不動道。
忽然又跑回去,拉住奚瀾譽,“能不能親一下。”
就是覺得臨別時連個擁吻都沒有很叫人沮喪。
話落,奚瀾譽看眼張屹,對方很有眼力地先進去了。
奚瀾譽定定看向寧枝,一手捧住她的臉,驀地俯身吻下來。
不想管周遭人的眼神了,寧枝勾住他脖子,努力回應。
兩人呼吸都有些沉。
額頭抵著額頭。
寧枝先放開,深深看他一眼,又湊過去親了親,才小幅度揮手。
不情不願地告別。
奚瀾譽哪裏走得了,指腹碾過她的唇,目光幽深,嗓音有點啞,“要不真不去了。”
寧枝把他往裏麵推,“不行,你快走。”
方才要他別走,現在又叫他快走。
奚瀾譽不由輕笑聲,忍不住再次俯身,偷親一口她的臉。
……
安檢進站時,奚瀾譽忽有所感,回頭望去,發覺寧枝捏著票,朝他狡黠一笑。
奚瀾譽不由逆著人流朝她走過去。
兩人目光遙遙對上,奚瀾譽無聲勾唇,笑了笑。
有些人,就是默契到什麽話都不用講。
寧枝買的是最便宜的一班航班,反正她又不登機,單純隻是為跟奚瀾譽多呆一會。
偌大航站樓,來自五湖四海的人們去往世界各地。
大家步履匆匆,可他們眼裏卻隻有彼此。
寧枝在奚瀾譽靠近的一瞬,仰頭去看他。
她倏地發覺,好像不知何時,她已住在他的眼裏。
不,不止眼裏。
她更住在他的心裏。
寧枝尚未開口,便被一股大力席卷。
奚瀾譽一把將她攬進懷裏。
力道很重,寧枝幾乎是跌進去的。
她鼻尖嗅到淡淡的雪鬆香。
奚瀾譽指腹揉捏一下她的耳垂,半晌才開口,似歎息似無奈,更似有綿綿的情意,“老婆,真想把你綁走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