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回南城這天, 恰好撞上國慶返程,高速堵得一塌糊塗,兩人九點多出發, 待回到北江灣, 已經是晚上七點。
正是該吃飯的時候。
寧枝這一路不大有胃口,許是沒睡好, 當然更可能是,服務區的簡餐, 味道實在無法恭維。
一回到熟悉的地方,她身體泛出疲憊,胃裏也空虛, 伸手摸了下肚子, 就差咕咕叫了。
奚瀾譽在她後麵進屋, 他習慣性將領帶鬆了鬆,脫下西裝, 掛在進門左手邊。
阿姨還在放假,家中沒有現成的飯菜,現在這個點叫人送過來,估計也要等上許久。
奚瀾譽看一眼嗷嗷待哺的寧枝,垂眸將袖口挽起, 他打開冰箱, 熟練揀出日期新鮮的食材隨手擱在餐桌上。
寧枝忍不住看他一眼。
都說會做飯的男人很性感,寧枝以前倒是沒覺得,現在也不知怎的,看到奚瀾譽, 她腦中莫名就冒出了這句話。
他穿一身黑色襯衫,領帶微鬆, 估計是為了透氣,那剪裁得體的襯衫被他自上方解開一顆扣子,露出微凹的鎖骨邊緣。
垂眸時,奚瀾譽臉上那銀絲邊的眼鏡,在頂光的照射下,折射出細碎的光,看著格外有斯文敗類的感覺。
許是為做飯方便,他此刻,正肩膀微微放鬆,神情淡漠,站在餐桌邊習慣性的解腕表。
“哢噠”一聲。
在室內格外的清晰。
那鏡片下的眸光,冷靜銳利,麵前這桌子看著不像餐桌,倒像是運籌帷幄的談判桌。
寧枝忽然發現,她好像還挺喜歡這樣的奚瀾譽的。
不再高高在上,沾染些許令人安心的煙火氣息。
有種貴氣與生活氣交織的意外和諧。
奚瀾譽默認將做菜這事接過去,寧枝也不好意思真的坐享其成,她跟在他身後進廚房,試圖看看有沒有需要自己幫忙的地方。
奚瀾譽側身看她一眼,目光掃過那牆邊掛著的圍裙。
寧枝麵上一熱,不由想起上次在這的情形,她從背後環繞他的身軀,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她小心觸碰他勁瘦的腰身,塊狀分明的肌肉線條,她指尖滾燙,近乎緊張到無法呼吸。
那場景仿佛近在眼前,寧枝瞬間有種想逃的衝動。
奚瀾譽輕笑聲,似看透她的想法,腔調懶散,“今兒不弄這個。”
寧枝聽完,微微鬆一口氣。
然而下一秒,這口氣很快又被奚瀾譽接下來說的那句話給重新提起來。
他看著她,似笑非笑,微微俯身,那張好看到過分的臉在寧枝麵前放大,“幫我解領帶。”
這裏這樣靜,他嗓音又這樣沉,寧枝知道,奚瀾譽很清楚她能聽到。
所以,他沒再說話,隻是維持著與她視線平齊的姿勢。
他耐心地,在等待她的下一步動作。
寧枝不自覺舔下唇,她小心看他一眼,那目光強勢迫人,寧枝覺得,自己遲早會溺死在這樣的一雙眼眸裏。
她小聲反抗,“你明明可以自己弄……”
奚瀾譽不動聲色挑一下眉,嗓音磁沉,“你也可以自己做飯。”
這幾乎明明白白告訴寧枝:可以,但是他不想。
就好像寧枝對做飯的態度,她是能做,但是味道實在勉強。
有奚瀾譽在,她是真不想再現一次炸廚房的人間慘劇。
寧枝猶豫一霎,抿唇,指尖劃過他鎖骨,她注意到,奚瀾譽的皮膚有種近似月光的蒼白,在她觸碰過的地方,輕微地,像蝴蝶扇動一下翅膀,留下一抹淺淡的色彩。
寧枝其實不大會弄,也不知奚瀾譽怎麽係的,她抽了幾下都沒抽出來。
寧枝有些泄氣,但與此同時,她被挑起勝負欲,正準備摸出手機找個教程看看。
奚瀾譽忽然勾唇,伸手攥住她的手腕,一邊看著她,一邊引導,“這樣,再這樣……”
寧枝茫然跟著他動作,坦白講,具體是怎麽個解法,她是一點都沒學進去。
此刻,她腦中隻有一個想法,奚瀾譽這樣白的膚色,為什麽唇卻這樣的紅,看起來很好……
下一瞬,當寧枝意識到自己究竟在想什麽,她趕忙輕輕甩一下頭發,將自己心裏這危險的想法刹住。
一定是國慶假太長,她從早到晚給奚瀾譽待在一起,才會變得這麽……這麽……
——盡管寧枝很不想承認,但她知道,“色.欲.熏心”這個詞真的很適合用來形容她現在的狀態。
寧枝不由後退一步,她被他握著的那隻手驟然放鬆。
那解下的領帶被奚瀾譽隨意地捏在指尖,他略微垂眸,鎖住她的目光,嗓音低沉而勾人,“學會了嗎?”
沒有。但寧枝實在不想再經曆一次這要命的過程,她遲疑一秒點頭,“嗯。”想了想,為增加信服力,寧枝補充,“會了。”
奚瀾譽忽湊近,將領帶塞到她手上,說,“那借你再練習一遍。”
寧枝傻眼,她微微皺眉,正準備說她練習這個做什麽。
頭頂驀地傳來一聲輕笑,手心的領帶被奚瀾譽抽走,隨手擱在一旁的置物架上。
他重新看向她,嘴角噙了點若有似無的笑意。
寧枝霎時便意識到,他知道她沒學會,剛剛這舉動,不過是單純的在逗她罷了。
廚房空間算不得小,但因為他們此時靠得太近,寧枝反而覺出一種缺氧般的窒息。
她向後退一步,奚瀾譽便不經意地往前移一步。
退無可退,寧枝後腰貼上冰冷的流理台。
她忽然想起,今天在車上,奚瀾譽曾問過她,他們現在算什麽?
那時寧枝沒有答。
可是現在,寧枝看眼他將她籠罩的姿勢,不由地生出點想法。
到底算什麽呢?
寧枝覺得,他們好像……已經不像單純的合約夫妻了。
從她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奚瀾譽盯著她的眼眸,上下滾動的喉結,那近乎失控的滾燙的氣息……
就在寧枝陷在他周身湧動的情緒中無法自拔時,她放在台麵上的手機突然“嗡”了兩聲。
霎時,室內纏綿的曖昧被打破,寧枝從那幾乎讓人瘋狂的旖旎中清醒過來。
她看了眼手機,瞳孔微微放大。
壞了,她差點忘記正事。
下周末是鄭一滿的生日,她每年都會費盡心思,給自己搞一個別具一格的生日派對,今年也不例外。
鄭一滿似乎是想通過她邀請奚瀾譽來著,寧枝這幾天忙忘了,還沒來得及詢問奚瀾譽的意見。
她將手機放下,稍稍退得離他遠一些,斟酌用詞,“你下周末有時間嗎?”
奚瀾譽挑眉看她一眼,嗓音低沉,“你有事?”
寧枝還以為有戲,“不是。就是我朋友下周過生日,她讓我問問,你去不去。”
奚瀾譽勾起的唇角恢複正常,她掃他一眼,薄唇吐出兩個字,“沒空。”
寧枝噎了下。
她想得很對,他們的確不像合約夫妻,畢竟沒有哪個人會對合作夥伴這樣不客氣。
寧枝撇下嘴,剛準備說好吧。
奚瀾譽忽的兩手撐在流理台上,朝她湊近,他嗓音有種醉人一般的醇厚,“但是結束後,我可以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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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後,北辰大樓總裁辦公室。
張屹推門進來,將手上的那疊資料遞給奚瀾譽。
奚瀾譽垂眸看兩眼,簽字,遞還給他。
見張屹依舊站在原地,毫無離開的跡象。
奚瀾譽掀眸,“還有事?”
張屹欲言又止,“奚總,您上回讓我查的,寧小姐跟錢家的那件事,我實在查不到……這件事太隱秘,估計隻有他們幾位當事人清楚。”
奚瀾譽不鹹不淡掃了他一眼,嗓音低沉,很具壓迫感,“一點兒都沒有?”
張屹被他盯得後背不自覺冒出冷汗,聽到奚瀾譽這樣問,他忙搖頭,“不是。據說寧小姐當時剛從南城老家搬進錢家,但很奇怪的是,她隻住了不到一星期,就再次搬了出去。”
奚瀾譽指骨在桌上敲了兩下,眸光漸深,“還有?”
張屹將剩下的那些信息和盤托出,“根據當時做事的阿姨描述,那晚天氣並不好,罕見的大暴雨,而且……”張屹頓了下,“錢家那晚突然停電,後來電恢複不久,寧小姐就離開了。”
奚瀾譽沉默一霎,又是停電,半晌,他指尖抵額揉了一下,“知道了。”
張屹依言折身出去。
推開門的間隙,奚瀾譽喊住他,“盯著點錢家,尤其是錢維遠那混賬兒子,別讓他靠近寧枝。”
張屹應了聲是。
奚瀾譽停頓片刻,又說,“我查她這事,別讓她知道。”
……
與此同時,北城市中心Liv包廂。
鄭一滿被眾人簇擁在中間。
她是今天的主角,大波浪,紅唇,配一身酒紅的露背掛脖亮片裙,身材婀娜,惹人眼球。
今天來的基本都是她熟識的朋友,現在一個接一個地要灌她的酒,鄭一滿酒量很好,基本來者不拒,喝過一輪,她終於突出重圍,邁著不太穩的步伐朝角落裏的寧枝走過去。
寧枝看了眼場內,她知道鄭一滿認識一些帥哥,但是這麽多,還這麽熱情……
寧枝抵不住好奇,偏頭問她,“你從哪找到的這些不同類型的帥哥?”
鄭一滿“噓”了聲,湊近,“點的,可貴了,喜歡可以抱一抱。”
寧枝雙眼微微瞪大,“我才不要抱。不過你不是有固定的交往對象嗎?……是分了嗎?”
鄭一滿垂眸,“嗯”一聲,“他丫就是個騙子,裝成什麽落魄十八線不知名小畫家,賴在我家裏,好家夥,就那天,我倆一起去的那個晚宴,你猜怎麽著,我遇著他了,結果一打聽,嗬嗬,人家比我還有錢呢!”
寧枝“啊”了聲,“可是……”
“沒有可是,”鄭一滿打斷寧枝的勸說,語氣非常之憤怒,“這其實不是最讓我生氣的點,最離譜的是,我發現,他就是我爸給我安排的相親對象!”
寧枝再次“啊”了聲,眉頭蹙起,“……這麽巧?”
鄭一滿聽完,把杯子摔到桌上,“砰”的一聲,“就是這麽巧!最最最讓我無法原諒的是,他早就知道這件事,但是他還裝,繼續跟我這樣那樣,搞到最後,我還是從別人嘴裏聽說的,合著我就是個被他耍著玩的唄。”
寧枝被鄭一滿感染,她也有點生氣了,“誰啊,這麽過分。”
鄭一滿還在氣頭上,連名字都不想提,她煩躁地又給自己倒了杯酒,側身勾住寧枝的肩,略有點迷迷糊糊地說,“不聊他,我們來說說你。”
寧枝一瞬緊張,“我,我怎麽了,我挺好的啊。”
鄭一滿眼眸一揚,“你跟奚瀾譽啊。”
寧枝聽到奚瀾譽就渾身不自在,她默默喝了口酒,佯裝淡定,“你想多了吧,人家好像不喜歡我的……”
寧枝話還沒說完,便被鄭一滿打斷了,她看眼寧枝喝的酒,有些一言難盡,“枝枝,你到底是什麽品種的變態啊,冰美式熱美式你天天喝就算了,怎麽現在竟然離譜到,連酒你都要喝個這麽苦的?”
寧枝見狀,又喝了口,“很苦嗎,我覺得還好啊。”
鄭一滿懶得跟她說,“在我人生二十多年的生涯中,我就沒見過第二個會覺得加濃熱美式這玩意兒好喝的。”
寧枝眨眨眼,心裏瞬間想到個人選,“不是,奚瀾譽也覺得挺好喝的。”
她記得有天早上,她被他使喚煩了,故意給他弄了杯特濃的熱美式,她本來是想欣賞一下奚瀾譽那嫌棄卻丟不掉的微表情,結果他竟然麵不改色喝了下去,最後甚至還揚了揚杯子,挺淡定地說,“味道不錯。”
寧枝霎時便有種尋到知音的感覺。
想到這,她不覺勾唇笑了下。
鄭一滿湊到她麵前,“誒”了聲,“嘖嘖嘖,說起來是人家不喜歡你,我看現在,是你對他有點想法吧。”
寧枝捂了捂臉,“我哪有。”
鄭一滿唇角上揚,故意大聲,“是是是,你沒有。你隻是在我讓你帶家屬的時候,你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奚瀾譽。然後呢,人家為你受傷,你心疼得要命,幾個月都沒找我玩。哦,還有,我現在跟你聊天,你簡直三句話不離奚瀾譽。你當然沒有啦,你隻是單純的口是心非罷了。”
寧枝要去捂她的嘴,“你別亂說,我真的沒有。”
鄭一滿扒開寧枝的手掌,看著她,露出那種磕到真cp的姨母笑,“枝枝,你承認吧,你就是喜歡他。”
周圍有人聽到這動靜看過來,寧枝急死了,“你小聲點。”
鄭一滿坐回去,小聲且鄭重地下判斷,“總之,你完了。”
寧枝哭笑不得,“我怎麽就完了,我覺得這一切都是你的臆想,事實上,我們誰都不喜歡誰。”
鄭一滿湊過去看著寧枝的眼睛,“那你想不想確認,他到底是不是真喜歡你?”
寧枝愣怔,猶豫了一下。
坦白說,還挺想的,俗話說,早死早超生,免得她整天瞎琢磨。
鄭一滿多精啊,她看一眼就知道寧枝在想什麽。
知道她不好意思開口,鄭一滿直接將她手機奪了去,解鎖,低頭操作一番,再還給寧枝。
她信心滿滿,“等著吧,從現在開始,奚瀾譽的任何消息都不要回,直到他過來找你。”
……
包廂內那一排帥哥很有服務精神,他們見鄭一滿這個大金主不過去,一個接一個地過來,鬧著要她去玩點成年人才可以玩的酒桌遊戲。
鄭一滿也不扭捏,拍了拍寧枝的肩,硬是把她也拉了過去。
氣氛霎時熱烈,有人提議,酒瓶轉兩次,隨機轉到的兩個人接吻30秒。
鄭一滿平常應酬很多,早已鍛煉得百毒不侵,何況她從來都不是玩不起的性格,聽罷笑著說,“行啊,但提前說好,我這朋友害羞,轉到她可不能算。”
眾人起哄說她偏心,寧枝點頭,嗆他,“我不偏心我閨蜜,難道偏心你?”
笑鬧過後,遊戲開始。
也不知是鄭一滿點背,還是她壽星加成,反正第一輪,就轉到了她跟她身旁那位長卷發的憂鬱係藝術臉帥哥。
鄭一滿猶豫一霎,安慰自己,不就是親個嘴,她正準備無所顧忌親上去,那包廂門“砰”一聲,被人從外麵踹開了。
衛浮了平素一副浪**公子哥的模樣,見著誰都彬彬有禮笑一笑,他這樣,很容易讓人覺得他脾氣很好。
然而現在,他站在門口,目光淬冰,掃了眼屋內的情形。
那渾身不好惹的氣勢,讓鄭一滿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都沒忍住在心裏小小害怕了一下。
更別提,那些與他目光接觸的男模們。
Liv誰會不認識衛公子,大家當即從一頓飽和頓頓飽中做出選擇,挨個從門口退了出去。
衛浮了看眼鄭一滿,方才她跟那帥哥親密到亟待吻上去的場景仿佛還在眼前,尤其是,那男的跟他長得還挺像。
衛浮了氣到麵頰通紅,脖頸青筋暴起,他大踏步進來,從身高上俯視她,語氣近乎咬牙切齒,“鄭一滿!你真行!你把我甩了!就在這玩替身是吧!”
……
幾乎同一時間,奚瀾譽提前結束一天的工作,他拿出手機,給寧枝發了條微信。
奚瀾譽:“還有多久?”
消息發出,遲遲沒等到回複。
奚瀾譽隻當她還在玩。
他微信裏加的人很少,平常需要維持聯係的更是少之又少。
奚瀾譽對這些社交軟件都沒什麽興趣,今天坐在車內,實在無聊,他罕見來了點興致,點了點微信底下的“發現”那一欄。
上麵有個小紅點,是寧枝的頭像。
奚瀾譽不禁笑了聲,沒工夫回消息,倒是有時間發朋友圈。
不過,當他點開的刹那,他臉上的笑便維持不住了,原先那柔和的目光霎時也變得極冷,仿佛能刀人。
小姑娘半小時前在朋友圈發了張照片,拍得很模糊,但若是放大,便依稀可以看出,那照片裏,她臉頰緋紅,被一堆男模圍在中間……
奚瀾譽冷笑聲,下頜不由緊繃,手臂青筋微微凸起。
與此同時,衛浮了給他打來電話,奚瀾譽毫不猶豫掛斷,衛浮了不依不饒,立馬再打第二通,奚瀾譽莫名煩躁,吩咐司機,“開快點。”
他再次將衛浮了的電話撳斷,但在他拒絕接聽的瞬間,衛浮了又給他打了第三通。
奚瀾譽臉色陰沉,開了窗,微涼的晚風從窗外吹進來,他接通,語氣非常不耐煩,“我今晚有事,你最好明天再說。”
衛浮了生怕他又掛斷,“不行,很重要。”
他語氣難掩焦急,講出口的話成功在奚瀾譽的心上又添一把火,“你現在立刻馬上趕緊來Liv,你老婆在這跟帥哥玩親嘴遊戲,我跟你說,你要是再不到,你就要被偷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