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之後, 朱構被撤職,他的事情漸漸在院中傳開,雖沒有準確的版本, 但橫豎不過那些原因, 大家也猜得八九不離十。
據說,他後來病急亂投醫, 甚至不顧臉麵找到紀斯何的麵前,想通過他給寧枝施壓。
這事當然沒成。
等紀斯何閑聊時把這樁事當八卦告知寧枝時, 朱構已被警方帶走調查一月有餘。
紀斯何與他,原本行醫理念就不一致,更別提, 他還膽大包天, 做了那樣的手腳。
他當初自願鋌而走險, 如今便該預料到這一係列的後果。
誰都幫不了他。
從那之後,張楠升任骨科主任, 而寧枝在醫院的工作則徹底恢複平靜。
但這平靜偶有漣漪,比如她最近就有了新的煩惱。
不知為什麽,自從回家後,奚瀾譽就好像失去了他驚人的傷口恢複能力,現在遲遲沒進展不說, 甚至偶爾還會退步, 時不時就有滲血的跡象。
寧枝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說,她這種開小灶的護理方式,應該隻會快不會慢, 不應該到今天都無法拆線。
她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隻得出一條令人發笑的結論。
——奚瀾譽傷口的恢複程度跟使喚她的熟練程度成反比。
經過這些天的摧殘, 寧枝現在清楚得知道奚瀾譽每一條領帶擺放的位置,每一件同色係睡衣的細微區別,以及他在開會時習慣喝什麽茶,在閱讀時喜歡點什麽香……
總之,她覺得自己現在不但是奚瀾譽的家庭醫生,還是他專屬的私人助理。
問題是,她這樣辛辛苦苦,盡心盡力,他這傷口還不見好,這合理嗎?
寧枝覺得,既然她這沒問題,那一定是奚瀾譽那裏出了問題。
她給他倒了杯茶端進書房,略略皺眉,問,“奚瀾譽,你最近是沒有忌口嗎,還是你背著我偷偷運動,然後抻到傷口了?”
奚瀾譽聞言,將文件一合,瞥她一眼,語氣慢條斯理,“除了洗澡睡覺,我都跟你呆在一起,我吃什麽做什麽你會不知道?”
哎,說的也是。
寧枝噎了下,但,她還是隱隱覺得哪裏不對勁。
寧枝簡直都要懷疑自己的專業能了,“那要不明天我們還是去醫院再檢查一下,看看是不是哪裏感染,不然為什麽跟你同期的病人都能拆線出院,你就遲遲沒動靜?”
奚瀾譽看著她,先是沒說話,半晌,他開口,嗓音平淡,“你很著急?還是,你覺得照顧我太麻煩?”
寧枝眨了下眼,她分明是擔心他,怎麽就莫名其妙被扣了頂帽子,再說,他這傷是為了救她,她怎麽可能嫌麻煩。
她輕輕搖頭,“不是,我隻是擔心一直好不了,留下什麽後遺症。”
奚瀾譽篤定道,“不會。再說,”他定定看著她,“不是有你嗎?”
他眼神太過繾綣,嗓音低沉而溫柔。
寧枝不自在地攏了下頭發,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她好像有點不敢跟奚瀾譽對視。
她總覺得,那眼眸裏似乎多了點什麽。
寧枝甩甩頭,將這思緒打斷。
她說,“如果沒什麽事的話,我先出去。”
奚瀾譽“嗯”了聲,低頭繼續看文件。
寧枝回房間呆了會,忽然聽到書房門響了一聲,她下意識便爬起來,看看是否有需要她幫忙的事情。
擰開門的那一瞬間,寧枝忽然意識到,她現在這反應是不是過於諂媚了。
習慣真是種可怕的東西,她現在真的好像開始“享受”給奚瀾譽當助理這件事。
兩人的目光對了一瞬,寧枝認命地跟在他身後。
奚瀾譽單純隻處理文件時,便穿得比較隨意,他今天隻穿了件緞黑的睡袍,麵容俊儔,走動間隱約可見他那堪與漫畫相媲美的完美身材。
他腰間隨意垂下的係帶將他渾身襯出一種類似高嶺禁.欲的氣質。
寧枝不由偷偷多看他一眼。
不得不承認,無論見過多少次,她還是會為他這張臉,這具身體驚歎。
寧枝心裏很清楚地明白,她根本無法簡單地將奚瀾譽看成一堆器官、各種組織。
他就是奚瀾譽,是像冷月,像寒劍,像深海一樣的奚瀾譽。
……
奚瀾譽有早起洗澡的習慣,寧枝之前裝模作樣提過一次幫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遞一遞衣服,她本以為,奚瀾譽這樣講究的人不會答應,沒想到,他竟然很輕易地點頭了。
於是,寧枝成功為自己又擴充一條生活助理的工作範圍。
奚瀾譽垂眸將帶子解開,好神奇,他明明這麽久沒鍛煉,但他身上的肌肉線條跟她第一次見時竟然相差無幾。
這個人要不要這麽可怕。
奚瀾譽隱在那半開的門內,他站得懶散,看都沒看,修長的手指將那帶子一挑,隨意地遞給浴室外的寧枝。
寧枝一貫不敢瞎看,但今天,當她眼前閃過那道模糊的身影時,她腦中靈光一閃,忽然出聲喊住奚瀾譽,“等一下。”
奚瀾譽挑下眉,站在推了一半的浴室門那,轉頭看向她,“有事?”
寧枝閉著眼睛點頭,她把手裏質地柔軟的睡袍遞給他,“我忽然想到個辦法,可以讓你的傷口好得快一點。”
奚瀾譽:“嗯?”
寧枝匆忙下樓,快走出去時,她又折身回來叮囑奚瀾譽,“你不準動哦。”
說完,沒等奚瀾譽回應,她跟一溜煙似的小跑出去。
奚瀾譽看了眼她的背影,沒忍住,笑了聲。
……
寧枝回來時,奚瀾譽已穿戴整齊,他正倚在門框邊,手裏摸了根煙。
見她過來,又瞄了眼她手裏拿著的東西,奚瀾譽微微蹙了下眉,將那尚未點燃的煙隨手扔進煙盒。
寧枝看一眼他的神色,便知他不會好好配合,她耐心解釋,“你不要這副表情,我覺得你的傷口遲遲好不了,跟你每天洗兩次澡也有關係,畢竟傷口剛上藥沒多久,就又被水給泡沒了。你以後洗澡,先用保鮮膜把傷口裹起來,盡量減少水流對傷口的衝擊。”
奚瀾譽收了笑意,眉頭深深蹙起,他似無語到極點,好半天,才壓著嗓子出聲,“不行。”
寧枝就知道他不會答應,她做好據理力爭的準備,“這個真的挺好用的,小時候我打完疫苗不能碰水,外婆都用的這個方法,你就試一次,不行再說?”
奚瀾譽還是不答應,他將門推開,轉身往裏走。
就在那門關上的瞬間,寧枝眼疾手快一手扒住門,一手拽了他的手腕,眼帶懇求,“就一次,求你了。”
奚瀾譽垂眸看了眼,她一定不知她的手有多麽軟,也一定不知她那雙霧蒙蒙的眼睛有多麽讓人不忍心拒絕。
奚瀾譽喉結滾了下,他似歎出一口氣,深深閉了下眼睛,再看向寧枝時,他薄唇輕吐,神情一貫的淡漠。
寧枝覺得有戲,她眨了下眼睛,聽到奚瀾譽那無情的聲音,“誰主張誰實踐。”
寧枝:“……”
過了約莫五分鍾,寧枝認命地從奚瀾譽手上接過他的睡袍。
他去衣帽間換了身簡單的家居服,上半身就這樣在毫無保留地在她的眼前。
寧枝從前隻見過他穿上衣服時不經意的欲蓋彌彰,如今他這樣坦**,寧枝覺得有種強烈的,令人無法抵擋的視覺衝擊。
她覺得自己的心髒,狠狠跳了一下。
甚至,這室內的空氣似乎也突然變得稀薄,她必須很努力地,才能在奚瀾譽的麵前保持鎮定。
但這樣慌張的似乎隻有她。
奚瀾譽神情平淡,眉眼疏懶,他略微低垂眼眸,漫不經心地盯著她看了一眼,隨後便毫無負擔地張開雙臂。
寧枝感覺到他噴灑在自己頸側的呼吸,灼熱而滾燙,燒得她那片肌膚好似不是自己的。
寧枝往前一步靠近時,她好似聽到一聲奚瀾譽胸腔裏溢出的若有似無的輕笑。
她剛才有多提倡這個方法,現在就有多後悔。
不就是傷口好得慢一點嗎,慢就慢唄,她幹嘛要多此一舉,現在好了,不用照鏡子,寧枝也知道自己的臉恐怕已經紅得沒法看了。
奚瀾譽見狀,淡笑聲,盯著她的眼眸似笑非笑,“需要我教你從哪裏開始?”
寧枝抬眼,對上他的臉,她不由咽了口口水,果斷搖頭,“不用。”
她動作僵硬地在奚瀾譽身上比劃,兩人相處至今,從沒有哪個時刻比得上現在。
她真是緊張得要瘋掉了。
奚瀾譽卻偏在這時,在她幾乎要灼燒的心上再添一把火,她忽然將她的手腕一捉,熱氣席卷,他那低沉的嗓音響在她耳畔,“從這裏。”
天呐,寧枝覺得她現在的心裏有一座火山,正在爆發的臨界點。
她的指尖觸到他的皮膚,雖冰涼,但寧枝卻在一瞬感到撲麵而來的熱意。
不是小簇小簇的火苗,而是大把大把,能將她整個吞沒的那種。
寧枝撕了一塊,這動作看著更像從背後虛虛環住他的腰。
兩人靠得好近好近,這姿勢也曖昧到極致。
淋浴間很安靜,那聲“刺啦”,便顯得格外的清晰。
她能感覺到,當她靠近時,兩個人同時有些微亂的呼吸。
慢刀子割肉,他們其實都不太好受。
寧枝霎時覺得她這提議蠢到爆了,她心底那火山徹底噴發,她覺得此刻的自己就像一條魚缸裏的魚,沒有腮,無法呼吸,又被玻璃外的火焰炙烤,處在一種懸浮的窒息的邊緣。
寧枝深深提起一口氣,緩慢呼出。
她說,“算了。”
經過奚瀾譽身邊,寧枝不由摸了下自己的心口,那裏似乎跳得格外的快,寧枝有些心不在焉,浴室內本就濕滑,她腳底踩空。
眼見就要摔了,寧枝下意識拽住身邊的東西,奚瀾譽也在此時伸手扶了她一把。
待她好不容易站定,有道含了點笑意的懶散嗓音從上方傳來,“抱夠了嗎?”
並非像她們初見那樣的冷漠,而是一種縱容和寵溺,那意思大概是,如果沒抱夠,他樂意再讓她抱一會兒。
寧枝本就緊張,現在這樣,她一顆心幾乎要跳出來。
她嗓子眼發幹,聯想這兩次的差別,她莫名地再一次想到上次衛浮了跟她說的那些話。
寧枝抬眸看了眼奚瀾譽,卻似乎被他那目光燙到,她下意識低頭,不敢再看。
奚瀾譽對她……
不可能吧。
這怎麽可能呢?
對,一定不可能。
寧枝默默退開,她甚至沒再看奚瀾譽,也沒再說話。
那匆忙甩上門離開的背影,頗有幾分欲蓋彌彰的慌亂,幾近落荒而逃。
奚瀾譽懷中似還有那溫軟的感覺,他勾了勾唇,眸色深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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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考進北城附醫,寧枝就沒有享受過一次完整的假期,不是要值班,就是科室臨時有事,長此以往,她幾乎失去正常的時間概念。
這直接導致,國慶來臨,她多出整五天的空閑,她反而躺在家裏,不知該做些什麽。
奚瀾譽推門而入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麵。
小姑娘穿一身簡單的淺杏色睡裙,盤腿歪頭靠在沙發上,柔軟的長發在肩側垂落,那肩帶欲墜不墜,隨著腦袋的輕點而晃晃悠悠。
這場景,實在太像等待丈夫歸家,結果小妻子抵不住困意,偷偷睡著。
奚瀾譽忍不住彎唇,輕笑了聲。
寧枝被這笑驚醒,她下意識揉了揉眼睛,“……奚瀾譽?你回來了?”
他出門時特意跟她說過,好像是公司有重要的事情,寧枝閑的無聊,索性坐在沙發上邊看電視邊等他,沒想到,突然就來了困意。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攏了下頭發。
寧枝剛剛睡醒時的嗓音軟而糯,含了點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嬌憨。
奚瀾譽兀自撚了撚指尖,克製住自己想去擁抱她的衝動。
寧枝看了他一眼,回身將已不知講到哪裏的電視劇暫停,她站起身,那搭在身上的毛毯滑落在地,像一道逶迤的浪,不由在人的心間**了一下。
“那你現在,準備做什麽……”
寧枝很有“生活助理”的自覺,她隻希望,在她的努力照料下,奚瀾譽可以快點好起來。
奚瀾譽聞言,垂眸挽了下袖口,他將脫下的西裝外套順手掛到門邊,嗓音一貫的低沉,“不急,你先睡會,晚上陪我去參加一個晚宴。”
寧枝微微驚訝,“我嗎?”
他之前倒是從未有過這種需求。
奚瀾譽看向她,“嗯”了聲,“要帶女伴。”
哦,那怪不得。
可,寧枝不由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指尖,他這樣的身份,以往參加這種場合,應該會有固定的女伴吧?
奚瀾譽似看出她的想法,嗓音清淡,“以前懶得帶,現在情況不同。”
屋內開了窗,那風吹起寧枝垂在身側的長發,將她清明的思緒吹得雜亂。
現在有什麽不同……
是因為她,還是因為那封合約……
寧枝感覺自己心口有塊地方被扯成一團亂麻,她根本理不清楚。
想了想,寧枝還是沒忍住,問,“你為什麽不找別人?”
奚瀾譽微微皺眉,看了她一眼。
他鏡片下的目光一如既往地令人感到壓迫,寧枝指尖扣了下掌心,將自己的想法說出,“我的意思是,想做你女伴的人應該不少。”
她還沒說完,奚瀾譽便突然湊近,他微微頓了下,俯身,低頭看著她的眼睛,唇角輕勾,“你是我老婆,我不帶你帶誰?”
他嗓音帶著股天然的懶散,尾音拖長便格外的好聽,像老式留聲機在寧枝的耳邊緩慢旋轉。
寧枝不自覺地深深吸了口氣,總覺得,心裏好像有個地方空了一下,又瞬間被奚瀾譽的話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