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寧枝過了好一會, 才開始慢慢消化這句話的意思。
什麽叫,他原本不姓奚……
如果不姓奚,那他姓什麽?
寧枝緊張抿一下唇, 有種窺到高門秘辛的感覺, 她偏頭看向奚瀾譽,“抱歉, 我可能沒聽懂。”
奚瀾譽垂眸,微微傾身, 在桌上的煙灰缸裏撣了撣,他逆著風吸了口煙,才在那淡灰色的煙霧裏回望寧枝, 挺淡漠的語氣, “就是你想的那樣。”
寧枝皺眉, 她好像突然明白,為什麽奚瀾譽會活得像一個苦行僧, 更理解,她為何看他,總有股清寒的感覺。
寧枝偏頭,觀察一眼奚瀾譽的神色,“我是不是……不該知道這些?”
奚瀾譽聞言, 掃她一眼, 嗓音磁沉,“沒事。”
頓了下,他將指尖那煙碾滅,側身說:“所以, 奚躍霆並非針對你,他厭惡的是我。”
寧枝微微愣了下。
原來, 奚躍霆剛剛在門口說的那句話他聽到了。
所以……
寧枝放在身側的手微微緊了一下。
奚瀾譽跟他講這麽多,其實是怕她聽了奚躍霆的那些話,心裏會難過嗎?
霎時,寧枝心口的位置好像被一雙大手輕輕扯了一下,有點酸脹的感覺。
她可以接受冷漠的奚瀾譽,卻好像,有一點無法抗拒他偶爾流露出的這一絲溫柔。
具體是從什麽時候起他這樣的呢?
難道是,他為她擋下那一刀的瞬間嗎?
不,寧枝想了想,輕輕搖頭。
好像比這更早。
是在很久之前。
寧枝重新看向奚瀾譽,她沒有追問,為什麽奚躍霆會厭惡他,更沒有深究,他究竟是誰。
寧枝實在太明白,將這種藏在心底的秘密坦然講出,需要多大的勇氣。
反正她沒有。
奚瀾譽重新點了根煙,煙霧中,他神情平淡地好像在講今天有雨這樣的小事。
寧枝深深看他一眼,她不知該講什麽,又覺得,或許什麽都不說才是最好的。
就像從前無數次那樣。
北城今天真的有雨。
奚瀾譽起身,走到那窗前,屈肘一推,撲麵而**濕的氣息。
寧枝看到,窗外那雨淅淅瀝瀝,不時被風卷著刮進來一些,朦朧的霧氣蒸騰。
寧枝鬼使神差起身,雙手撐在窗沿,抬頭看了看天。
灰蒙蒙的一片,偶爾穿過幾束光,倒像是她的心情。
那雨有點纏綿,不時飛進來的幾滴,澆得寧枝眼微微眯了下。
奚瀾譽手肘就支在同一片窗沿上,他吸了口煙,淡灰的煙霧跟窗外的雨漸漸融合。
他站在那雨前,側著身,偏頭看向寧枝。
寧枝跟他的目光對上,她沒避也沒讓,反倒是不自覺地往他那靠近了一些。
雨小風輕,吹得寧枝發絲輕輕飄起。
奚瀾譽抬手抽煙,那頭發便順著他的指尖纏繞。
奚瀾譽似乎是笑了下,他垂眸,將煙碾滅,猩紅閃過,縹緲的灰簌簌而落。
他又在那窗前站了會,突然俯身將窗拉上。
那頭發便順著他的動作停頓一霎,穿過他的掌心,慢慢垂下。
他們靠得好近,這距離甚至可以讓寧枝感覺到,她的腿隻要稍微一動,便能蹭上奚瀾譽的。
隨意擱在窗沿上的兩隻手,一大一小,一個骨節分明,一個柔軟纖細,像是輕輕一握,他便能毫不費力得將她包裹。
寧枝恍然間有種,她靠奚瀾譽已然更近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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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享有他的秘密,還是她想多,寧枝總覺得,那天之後,兩個人的關係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但具體表現在哪裏呢,寧枝說不清。
無非隻是一種莫名的感覺。
但感覺向來做不得數,寧枝也就沒在意。
她這幾天詫異的是,奚瀾譽這種身份的大佬,果然住個院都不同凡響。
也不知是誰走漏的風聲,病房裏每天,光那各式各樣價格不菲的滋補禮盒,就能將將堆滿半處的空間,更別提還有無數的花和果籃。
而且,這送了東西總得想辦法見見本人吧。
平常沒資格的,見不到奚瀾譽的那批人,這些天可謂是用盡心思。
有偽裝成保安的,有托人引薦的,甚至還有直接在病房門口攔著的。
時間長了,不光奚瀾譽厭煩,寧枝也不勝其煩。
她趁晚上悄悄給奚瀾譽換過一次病房,結果隻消停一天,那些人再次卷土重來。
寧枝無奈,醫院裏人多眼雜,防也防不過來。
奚瀾譽這傷其實恢複得還行,不如回家休養,至少能得個清淨。
寧枝將這想法跟奚瀾譽一說。
奚瀾譽淡淡瞥她一眼,“我沒意見。”
過了會,他慢條斯理補充,“如果寧醫生負責的話。”
寧枝聞言,輕輕挑了下眉,“當然。”
就算是陌生人替她擋一刀,她也得理所當然照顧人家,更何況,奚瀾譽還是她同住一屋簷這麽久的室友。
於是,出院這事便就這麽定下來。
……
第二天傍晚,寧枝上完班順手將奚瀾譽的出院手續給辦了。
她拿著單子上樓,正準備去看看張屹帶著人收拾到什麽地步。
那門一推開,張屹不在,寧枝倒意外見到消失幾天的紀斯何。
“奚總,這次的事情說到底是因為我,您的醫藥費我負責,後續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忙的,您也盡管開口。”
奚瀾譽最近聽從寧枝的建議,穿休閑款的西衣西褲。
他本就長得好,又肩寬腿長,無論什麽款式,穿在他身上,都有種矜貴斯文的感覺。
紀斯何說話時,他正坐在沙發那邊,麵前放著一冊合上的文件和那個他慣用的銀質煙盒。
寧枝推門這動靜引得屋內三人齊齊看向她。
師兄李彭站起身,走到寧枝身邊,難掩驚喜,“老師,您都不知道您不在的這幾天,寧枝有多厲害。上回有人嘴賤,我說不過,還是師妹去替我解的圍。”
李彭是那種典型的好好學生,沒什麽心機,心裏想什麽,臉上就是什麽樣。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李彭從寧枝進院起,看她的眼神,就有種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不同。
奚瀾譽聞言,目光掃過李彭,他垂眸理了理袖口,嗓音有點冷,“師妹?”
紀斯何心思再粗,好歹也是結過婚的人。
他可不信這位金尊玉貴的奚總替他學生擋刀單純隻是見義勇為。
一個男人,出於本能地,下意識保護一個女人。
這到底代表什麽。
紀斯何是過來人,他可太明白了。
不過,紀斯何想象力有限,按照他的思維,這位奚總大概不知寧枝已婚,或者就是,他知道,但他不在乎。
他可以不在乎她已婚,但這不代表,他也不在乎別的男人的覬覦。
紀斯何笑了下,默默將話題挑開,說,“奚總,您這次在醫院出事,院方很重視,我們一定會盡快給您一個合理的答複。”
奚瀾譽坐在那,神情淡然,聽到紀斯何這話,他才抬了抬眼,微抬下頜,指指寧枝的方向,“不是給我交代,是給她。”
紀斯何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笑著說,“是,小寧這邊也一樣。”
奚瀾譽話很少,所有人跟他聊天,他基本都是間或應兩聲的懶散態度。
紀斯何努力想了半天話題,講得口幹舌燥,終於,約莫過了一刻鍾,估計是實在等不到什麽回應,他覺得聊不下去了。
“奚總,您一會兒得出院是吧,那我們就不打擾您,改天有機會再登門拜訪。”
當然,這隻是一句客套話。
奚瀾譽住的地方怎麽可能隨隨便便就讓人進去。
奚瀾譽掀眸,掃了眼站在門口的寧枝,倒也沒說別的,微微頷首。
……
紀斯何經過寧枝身邊時,表情糾結,想了又想,還是沒忍住,悄聲說:“你跟我出來一下。”
八樓是VIP病房,整層樓較之醫院的其他樓層,要顯得安靜許多。
因此,紀斯何的話聽在寧枝的耳中便格外的清晰。
“小寧啊,不是老師多嘴,我就想問問你,這次奚總救了你,你這以後是怎麽想的?”
寧枝微微皺眉,這還能怎麽想嗎?
她兩手抄兜,挺隨意地說,“老師,我當然得照顧他到他傷好為止啊。”
紀斯何點點頭:“說起來是這麽個道理沒錯,但你們到底男女有別,這照顧起來也不太方便吧,我聽說,你最近晚上是睡在這裏的?”
寧枝心頭閃過一絲困惑,眉頭皺得更深了。
紀斯何渾然未覺寧枝表情的不對勁,“你看你師兄,他也是男人,要不你跟奚總說說,讓他幫忙照顧著?”
寧枝“啊”了聲,“老師,這恐怕不行。奚瀾譽這人很挑剔的。”
李彭站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見自己被cue,他那好學生特質又上來了,忙說,“沒事,不怕他挑剔,到時候我研究一下奚總的喜好就是。”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寧枝看了眼紀斯何,“老師,我其實沒太懂您的意思。您別兜彎子了,想說什麽就直接說吧。”
紀斯何咳嗽兩聲,“小寧,老師是真關心你,你可別怪老師一大把年紀管這管那的啊。”
寧枝:“知道了,您說吧。”
紀斯何看了眼病房的方向,壓低聲音,“老師記得你剛結婚沒多久吧,怎麽說,這奚總也是個男人,你再感激他,也千萬不能……哎呀,”紀斯何撓了撓頭,一臉尷尬,“我就是想告訴你,這個……”
紀斯何什麽時候在說話上費過這麽多心思,一時間卡殼不說,還差點變成個結巴。
“這”“那”半天,他也沒想出個委婉的說法,來提醒他這位看著在感情上非常單純的學生。
但,寧枝竟然神奇地聽懂了。
她有點無語,又有點想笑,感情紀斯何自己琢磨半天,是以為奚瀾譽在對她搞什麽強取豪奪的戲碼嗎?
她沒忍住,笑了聲,“老師,您誤會了。”
“其實我們——”
寧枝話還沒說完,背後忽然響起奚瀾譽氣定神閑的聲音。
細聽之下,好像還有點微妙的不悅。
“我是她老公,她照顧我哪裏不方便?”
奚瀾譽說完,平靜的空氣裏宛如炸開一道驚雷。
紀斯何:“?”
李彭:“??”
這幾天,醫院裏關於寧枝和奚瀾譽的傳言,衍生出諸多版本。
流傳最廣的那版,大概是說,奚瀾譽並不介意寧枝已婚的身份,預備攻心為上,把她搶過來。
奚瀾譽這人身份地位擺在那,有人覺得離譜,但隨之便有人反駁,這很靠譜啊,寧枝長得好看能力又好,還溫溫柔柔的,兩個人站一起簡直配一臉好不好?
除開這版,還有的人堅持認為奚瀾譽不過單純是路見不平,順手救一下而已。
當然,這裏麵聲音最弱的則是,寧枝不是結婚了嗎,會不會老公恰好就是奚瀾譽呢?
這猜測剛一說出口,就被人狠狠否決。
開玩笑,老公是奚瀾譽,簡直可以炫耀一整個醫院好嗎,怎麽會一點風聲都沒有呢。
更何況,上次醫院吃飯,這兩人都去了啊,當時分明還不熟呢。
不過這些傳言,寧枝通通不知道。
她這幾天,要麽在上班,要麽在奚瀾譽這裏,哪裏有空聽這些八卦。再說,她這回是八卦中心的主角,人家再怎麽討論,也不會傻到特意跑她麵前來聊。
所以,當紀斯何生出這想法,她隻覺得離譜。
離譜的同時,又覺得紀斯何這笨拙的關心實在有點讓人忍不住發笑。
在場的三人。
寧枝是微妙中又有點一言難盡;紀斯何則是一臉懵逼,繼而陷入一股深深的尷尬;而李彭驚訝過後,是一種莫名的失落。
隻有奚瀾譽,微微勾了下唇,上前自然而然地牽過寧枝的手。
就好像已經做過無數次那般熟稔。
他偏頭看向寧枝,眉眼繾綣,嗓音低沉而溫柔,“老婆,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