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服務員進來的時候,傅浩言正好出去接電話了。

這會兒結束電話,踩進門聽到的便是這麽一句。

他眉頭狂跳,壓著聲音道:“他們在說什麽啊,什麽隻會蠻幹的打樁機?我家清清要買打樁機嗎?”

蕭航抬眸,冷冷瞥了他一眼。

傅浩言撓了下腦袋,又皺起眉來:“不對,這聲音怎麽聽著有些耳熟?”

蕭航已點完了菜,將菜單放下後,抽了一張紙巾,慢裏斯條地擦了擦手:“你不是他老板麽,可以掌握他的動向,卻連他和誰吃飯都不知道?”

傅浩言:“……”

蕭航扯了扯唇,朝服務員揮了揮手,示意他過來:“幫我們換個包間。”

知道杭思舟在隔壁後,他就不能再在這間包廂裏了。

他確實很想知道杭思舟到底在搞什麽鬼,但不是用故意偷聽這種方式。

傅浩言很不願意。

他好不容易才定到了男神隔壁這間包廂,準備等下男神出去上廁所時候製造個偶遇什麽的。

隻是看到蕭航漸沉的臉色,沒敢反駁。

聽到隔壁房間椅子移動,以及往外的腳步聲,杭思舟壓低了聲音:“別說他了,我今天是有正事找你們的!”

杭思舟和景清一個歌手一個演員,皆是公眾人物。平日裏兩人都忙於自己的工作,尤其是景清。

這兩年裏他發展的特別好,常年到處飛來飛去,三人能聚在一起的次數屈指可數。

好不容易在一起吃個飯,確實不該浪費時間聽杭思舟在那“秀恩愛”。

見顏嘉佑要給自己倒酒,杭思舟果斷攔住了他。

昨晚的事猶在眼前。

本來想要好好搞蕭航的,結果自己變成了被搞的那個。

喝酒果然誤事,以後還是能離酒多遠就多遠吧!

杭思舟喝了一口飲料,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凝重:“其實我今天來,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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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你失憶——”顏嘉佑差點從椅子上蹦起來,要不是景清及時拉住他,並在他嘴裏塞了一大塊炸雞,他這一聲絕對能把服務員給叫進來。

景清也沒那麽淡定了:“你不是開玩笑?”

杭思舟板著一張俊臉:“你看我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顏嘉佑急著說話,差點被炸雞噎到,連喝了好幾口水才緩過來。

“我靠啊,失憶這種事我以為隻會發生在小說和電視劇裏。”

杭思舟雙臂放到桌麵上,擺出一個好孩子聽課的動作,一臉認真地看著坐在對麵的兩個好友:“我想問問你們,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麽,我父母是什麽時候離婚的,我跟了誰,還有我又是怎麽會和蕭航結婚的?”

杭思舟連續拋出了一堆問題。

顏嘉佑皺著眉,想了又想,最後還是轉向了景清。

景清大致在腦子裏麵理了理:“你父母是在你大一時候離的婚,後麵你爸就和他現在的妻子結婚了,那女的也將他們在外的私生子帶了回來。這件事你一直耿耿於懷,想過不少招數,但你父親很護她們母子,你也一直沒能找到什麽機會。”

“至於你和蕭航結婚生孩子的事情,其實我們也挺好奇的,畢竟當初你們是真的不大對盤。但這些年你們一直都很恩愛,我們也就沒多問了。”

他說話的時候,杭思舟一直坐在那,鴉羽般的眼睫垂下,在肌膚上留下一片陰霾。

看起來脆弱又蒼白。

景清有些心疼。

杭思舟失去了這些年的記憶,也就是說,他現在不過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孩子。

一遭醒來,發現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再堅強的人都會受不了。

“思舟,我知道你一時間難以接受這些——”

“其實那些我都知道了。”杭思舟說,“我失憶的前一天,正好撞到他們三人在外麵一起吃早飯。我是那時候才知道,我爸不光背著我媽在外麵有人,還和她生了一個兒子。”

顏嘉佑恍然:“怪不得你那天那麽反常——明明那段時間你和蕭航關係緩和了不少,而且蔣蓉喜歡蕭航的事——”

“嘉佑。”景清突然出聲打斷了他的話。

顏嘉佑吐了吐舌,沒繼續說下去。

杭思舟抿了抿唇。

高中的事情對他來說都是過去式了,現在他需要去做的,是將屬於他的東西,通過合理的手段拿回來。

雖然他-媽看起來過得還不錯,但提起父親和那對母子,還是耿耿於懷的。

說明她心裏一直都是帶著氣,這件事對她來說沒有徹底過去。

不管如何,他都要努力讓申女士好好享受剩下的晚年生活。

想到這裏,杭思舟狠狠握緊了拳頭。

“那蕭航那邊——”

“我不會告訴他的。”杭思舟斬釘截鐵地說,“我不可能讓他知道失憶的事情!”

景清怔了怔:“那你們還——”

說了一半,景清自己停了下來。

那家夥剛才原來真的不是誇蕭航啊。

那他說的那些,又是怎麽一回事?

杭思舟陷在自己的情緒裏,甚至開始幻想盤中的雞腿是他老子那繼任的腦袋,哢嚓哢嚓好一頓啃-咬。

這一頓飯吃的有喜有憂,令景清欣慰的,是杭思舟比他想的還要堅強很多。

吃晚飯,三人起身往外。

本來景清和顏嘉佑準備和杭思舟一起去看電影,知道杭思舟失憶的事後,他們決定給杭思舟更多時間讓他好好靜靜,想一想以後要怎麽辦。

才出門,意外在外麵撞到了同樣吃完飯,準備離開的蕭航和傅浩言。

其實這並不是意外。

傅浩言上了無數次“廁所”,終於聽到服務員說他們包間要買單,轉身回去拖了蕭航出來。

杭思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裏遇到蕭航,站在那瞪著人不說話。

看到杭思舟,傅浩言也愣住了。

原來那個聽起來聲音很耳熟的人,是杭思舟啊?

那蕭航肯定也聽出來了?

他們兩人已經避嫌到這種程度了,連在隔壁包間吃飯都不可以了?

這些疑惑很快被按下。

畢竟站在他麵前的,是他從初中開始,暗戀到現在的男神——景清。

雖然從未與之說上過話,景清還是見過傅浩言的,知道這人是自己經紀公司的副總。

對方站在那,麵無表情地盯著自己。

景清隻得硬著頭皮往前走了兩步,主-動打了聲招呼:“傅總。”

傅總板著臉,“嗯”了一聲。

和以前很多回遇見時一樣,看起來很不喜歡他,一點都不想和他說話的樣子。

景清習慣對方這副高冷姿態了,他微微後退了一步,扯了扯杭思舟的手臂:“你還要和我們一起回去嗎?”

蕭航瞥了自己好友一眼,覺得靠傅浩言自己,這輩子是絕無可能好好和人說上話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景清,你開車了麽?”

雖說杭思舟從未私下帶蕭航和他們一起聚過,但蕭航公司和景清有過合作,兩人又是高中同學,算得上普通朋友。

景清搖了搖頭:“怎麽了蕭總?”

“我和思舟有事要談,你是公眾人物,不便隨便打車,讓你們傅總送你回去吧?”

男人姿態從容,雖是詢問態度,卻帶著不容置喙的氣勢。

景清眉心顫了顫,目光轉向很不喜歡自己的傅總,幹笑了一聲:“那就麻煩傅總了。”

擔心到時候尷尬,景清又拉過顏嘉佑:“嘉佑和我住得近,傅總可以把他也一起送回去嗎?”

傅浩言還是僵著一張俊臉,不過這回總算多了點反應,他點了下頭。

景清微鬆一口氣,略帶著擔憂和杭思舟告別。

傅浩言跟在景清顏嘉佑後麵離開。

杭思舟看著三人的背影,很快發現,這位從景清出現,就無比高冷,一言不發的傅總,同手同腳在走路。

直到那三人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杭思舟都未收回視線。

蕭航看了杭思舟一眼,沒什麽表情地說:“走了。”

說完,真就轉身走了。

杭思舟留在原地:“喂!”

蕭航:“?”

杭思舟:“你不是有事要和我談?”

蕭航轉身回來,悠然看他:“不生氣了?”

早上,看了那段視頻後,杭思舟簡直氣成了河豚。

直到蕭航走,都沒搭理他,不光不說話,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杭思舟朝他走去:“生氣啊,所以你趕緊好好道歉,我看你態度決定要不要原諒你。”偷拍我視頻的事情!

這時,服務員從他們旁邊那間走出來,拿著一件西裝走向蕭航:“先生,這是你們剛才忘在這個包間裏的衣服。”

杭思舟臉上表情瞬間變化萬千,等服務員離開後,才呆滯地轉向蕭航:“剛才是你們在我們隔壁包間?”

蕭航點頭。

杭思舟舌-頭打結:“那、那你有、有沒有聽到——”

“是聽到你罵我狗那句?”蕭航主-動接上他的話,“還是……說我是隻會蠻幹的打-樁-機那一句?”

靠,果然是聽到了。

“我應該把這些當成是你對我的誇讚嗎?”蕭航好整以暇問。

杭思舟心慌的一匹,一雙眼左轉右轉沒個定點,手也不知道該往那哪裏擺。

連蕭航話裏的嘲諷都懶得管了。

“那其他呢,你還聽到些什麽?”

“沒有。”

“真的?”

蕭航定定看著他,似笑非笑,一雙眼仿佛洞察一切般:“我還應該聽到什麽嗎?”

杭思舟想起正是因為隔壁桌椅挪動和有人出去的聲音,才意識到這兩間包廂是可以互相聽到對方的聲音的。

後麵他也壓低了聲音。

蕭航確實沒有聽到他坦誠失憶那一段。

這麽一想,杭思舟定心下來。

心一定,又開始懟蕭航了。

“我那是誇獎嗎?”他瞪了眼蕭航,“我那明明是吐槽!你那破技術我忍-了這麽多年,真的受不了了!”

“……”

“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

蕭航挑了挑眉:“沒什麽。”

杭思舟狐疑看著蕭航。

奇怪,那家夥如此被我嫌棄,怎麽這次沒懟自己?

嗯,一定是自己說到他的痛處了。

他就是技術差,隻會蠻幹,一點都不會體貼人!

杭思舟仰起下巴,冷哼著往前。一不小心步子邁得太大,扯到腿上的肌肉,臉上又是一輪齜牙咧嘴。

蕭航側頭看他,臉上若有所思。

杭思舟從昨天開始一直很反常,反常到他懷疑這人是不是杭思舟。

但人的很多小習慣和反應是不會被模仿的,據他對杭思舟的了解,站在他身邊的,就是貨真價實的杭思舟,而不是什麽穿書而來的奇怪生物。

一個怪異的念頭緩緩自心頭升起。

這時,一陣悠揚的鈴聲打破了走廊短暫的寂靜。

來電的是蕭航的母親。

“好,我知道了。”

蕭航母親有事要出去一天一-夜,帶孩子的保姆卻突然感冒了,隻得打電話過來問蕭航能否照顧蕭知涵一天。

蕭航本想說自己立刻回去,話到嘴邊,目光瞥過站在走廊另一邊,從昨天起一直很反常的杭思舟時,又咽了下去。

“杭思舟,你想接蕭知涵過來住一晚嗎?”他揚聲,問杭思舟。

電話那頭,蕭航母親詫異道:“你和思舟在一起?”

蕭航“嗯”了一聲,目光卻一直停留在杭思舟身上,不放過他任何一個細微的反應。

母親還在問:“他會願意嗎?”

杭思舟當然猜不到蕭航在想些什麽。

他看到家裏那些照片,覺得他和孩子關係很好,理所當然地表示沒問題。

他們兩人靠得不算遠,聲音通過話筒直接傳了過去。

“真的可以嗎?”母親還是有些不放心,“思舟他不是——”

“沒事的。”蕭航安撫道。

杭思舟已經走了過來:“我們現在就去接嗎?”

卻見蕭航看他的視線越發古怪,好半晌都沒有說話。

他皺眉:“你盯著我看做什麽,我臉上有什麽奇怪的東西嗎?”

“……”

蕭航收回視線,沒再說話,挽著西裝往外走去。

到了蕭航家裏,他母親已經出去了,家裏隻剩下管家和蕭知涵,還有帶著口罩,站得離他們遠遠的保姆。

小姑娘見到蕭航,立刻飛撲過來:“大爸爸!”

蕭航將她抱起來,抱到杭思舟麵前:“還有呢?”

蕭知涵嘴角漾出兩個小小的梨渦,眨巴著大眼睛,有些害羞拘謹地喊了杭思舟一聲。

“小爸爸。”

杭思舟剛堆起來的笑容頃刻間僵住:“為什麽我是小爸爸?”

小姑娘不明白杭思舟為什麽會問這麽一個問題,歪頭想了想,認真說:“因為你比較小呀。”

“小?”杭思舟湊到蕭航耳邊,壓著聲咬牙切齒問道,“我哪裏比你小了?”

作者有話說:

大船:到底哪裏小,你昨晚不是都看到了麽?還問我?

舟舟:毀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