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杭思舟仰起頭,愣愣看著麵前的人。

時間和風雨似同時停格了。

蕭航背光站在那,黑眸深邃,像是裝了一隅寧靜的夜海。

那種深邃的沉靜似乎能將人溺斃。

心髒也不受控地,快速跳動起來。

杭思舟突然想起來,他和蕭航的初遇,也是在這麽一場綿密的夜雨中。

那是高二剛開學的時候。

杭思舟素來成績不好,他家老頭的慣性思維,成績不行,補課來湊。

是以,每個周一周三周五周日的晚上,他都會被家裏司機載著來這邊上課。

對於他這種學渣來說,補習班不過是換個地方發呆或者睡覺。

被老師點了幾次名,都回答不出問題後,杭思舟索性門也不進了,就坐在教室外麵的窗台上看雨。

老頭心狠,為了讓他上課,手機也給沒收了。

杭思舟靠在那,無聊至極,目光漸漸移到了走廊裏的人上。

雨下個不停,幾乎沒什麽人停留在走廊上,都是匆匆走過。

唯獨站在距離他五六米遠處的一個男生。

他站在那很久了,起碼二三十分鍾了,都沒有動。

男生來的時候,頭發和衣服都濕得差不多了,但他還是站在風口,仿佛沒有感覺到冷一般。

明明他穿的那麽單薄,單薄得仿佛雖是能融入到夜色裏去一樣。

上課之前,他看到男生正坐在課堂最前排。

也不是他記性多好,而是男生氣質和其他人太不一樣,一出現在他的視線裏,就抓取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站在那做什麽,等雨停嗎?

他的傘呢?

杭思舟記得,男生來的時候,手裏是抓著一把黑傘的。

難不成,是被人拿了?

男生瘦的厲害,麵容清俊白皙,看起來確實很像是那種會被霸淩的對象。

杭思舟嘖了一聲,心想著補習班這種地方竟也有人欺負同學。

也太過分了。

杭思舟大貓似地從窗台上跳下來,抓著雨傘走到男生旁邊。

男生一直看著麵前的雨簾,杭思舟在他身邊站了一會,他都沒有什麽反應。

杭思舟咳了一聲,男生還是沒反應。

杭思舟隻得伸手,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男生轉頭過來,烏黑的眼珠在他身上短暫停格了片刻,又很快移開。

被欺負的人總是對人懷有戒備,杭思舟決定大度的不和他計較。

“你在等雨停嗎?”

男生沉默了幾秒,輕輕“嗯”了一聲。

杭思舟把自己的傘遞到他的麵前:“給你。”

男生再次轉頭過來,這一會他的眼裏總算多了一些情緒,詫異看他。

杭思舟翹起唇:“我等下有人來接,有沒有傘無所謂,你比較需要。”

話音剛落,男生便移開了目光。

好幾秒後,男生說:“不用。”

話音落,再不管杭思舟,瘦高的身軀沒入濃密的雨絲中,很快消失不見。

思緒在這裏戛然而止。

蕭航攥住了他的手腕,沉聲說:“先上車。”

杭思舟還是看著蕭航。

男人西裝革履,哪怕在風雨中,精心打理過的頭發都一絲不苟的。

反觀他自己,衣服幾乎全濕透了,粘在身上。

頭發紛亂。

被風吹了這麽久,臉上肯定也青一陣白一陣的,不然裏麵的保安也不會看不下去。

杭思舟好像明白了蕭航那次為什麽會拒絕他。

彼時,他是身穿各種奢牌,麵容光鮮,來去有人接送的大少爺,而蕭航隻是一個狼狽到衣服全部被打濕,連回家都需要靠自己的普通學生。

他們之間存在著巨大的鴻溝,仿佛這個世界的兩端。

那時候的蕭航應該一點都不想和他有任何交集。

雖然後麵,蕭航被迫和他有了很多交集,但在最初的時候,蕭航應該是想要離他遠遠的吧。

就像現在的他,希望蕭航也能離得遠遠的。

——遠到看不到他的這一身狼狽模樣。

“不要。”杭思舟轉頭看向保安:“你剛才說把傘借給我,你不會反悔吧?”

保安:“?”

你都有人來接了,為什麽還要問我要傘?

見保安麵露猶豫,杭思舟用力皺了下眉:“或者,你撐我到車上,就行了。”

蕭航太陽穴上的青筋跳了好幾下。

黑眸往小保安那邊一瞥,感覺到他眼神裏的殺意,保安縮了縮脖子,留下一句“我還有點事先回去了”,頭也不回的撐傘回了保安室。

雨勢漸急,風也開始喧囂。

蕭航實在不想和一個渾身濕透的人在這裏僵持下去,不等杭思舟再說什麽,他往前一步,微微俯身,直接把人抱了起來。

身體徒然地失重,讓杭思舟本能去摟住蕭航的脖子。

男人結實的手臂如鐵爪一般,緊緊禁錮著他,怎麽都掙脫不得。

杭思舟鼻頭酸的要命。

太丟臉了,他心想。

蕭航幹嘛要來,他這副樣子一點都不希望被蕭航看到!

大腦一片混亂,無措中,杭思舟埋下頭,張開嘴,狠狠在對方肩膀上咬了一口。

像是發-泄,又像是反-抗。

直到感覺到身下健壯身軀微微僵硬,才鬆開。

將杭思舟丟進副駕駛後,蕭航繞到後車廂裏,找出了一件備用襯衫,還有一條毛巾,遞給他。

車門關上,良好的隔音將外麵依舊在肆虐的風雨全部隔絕。

蕭航扭頭過來,看著杭思舟被凍到發白的唇:“你今天到底怎麽回事?”

杭思舟抿著唇:“沒事。”

“沒事你會一個人站在那?”

杭思舟扭開頭,啞著嗓子說:“我——喜歡雨天,享受淋雨不行嗎?”

“……”

蕭航狠狠吸了一口氣,才勉強沒讓怒意占據向來冷靜的大腦。

那隻兔子,杭思舟當是寶貝一樣。

有一次出門弄丟了,半夜裏打著電筒滿山地找。

他一定是心情極其不好,才會把兔子放到地上,拍下那麽一張照片。

蕭航抿緊唇,沉默地繼續開車往前。

沒想到,到了地下車-庫,安分了一路的人又不配合了。

“我不要上去。”

一片沉寂。

隔壁的車突然打開車門,一個打扮很時尚的女孩子從車上走了下來。

杭思舟一眨不眨地看著妹子,隻留給蕭航一個倔強的側臉。

蕭航的聲音陡然冷了下來:“你都濕成這樣了,他-媽還要作?”

杭思舟一肚子的氣,被這麽一吼,火氣終於繃不住了,也忍-不住朝他大聲吼:“那我他-媽都這麽慘了,你就不能讓讓我哄哄我?!”

這句吼,像是一道開關。

眼淚轟然決堤,再也不受控製地從眼眶裏落下來。

明明在雨裏站了那麽久,也沒覺得自己多麽可憐。

看到母親被那麽欺負,被老頭指責,甚至被小三的兒子拿了東西,也沒想過要哭。

怎麽蕭航一句話,就忍不住了呢?

空氣又悶又澀,卡在喉嚨口,讓他呼吸困難,胸口悶漲,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

杭思舟用力吸著鼻子,在腦子裏告誡自己不準在蕭航麵前哭。

隻是眼淚根本不聽話,隻顧著大顆大顆的往下滾。

蕭航徹底被震住了。

眼前人臉完全被眼淚糊濕了,眼睫黏在一起,眼眶眼尾也紅成了一片。

杭思舟向來要麵子,尤其在他麵前。

蕭航從沒想過對方有一天會在他麵前哭成這副可憐淒慘的模樣。

蕭航死死盯著杭思舟。

那些大顆大顆落下來的眼淚,像是那場淋濕杭思舟的大雨,

也將他心頭全部的躁意和怒意全部澆熄。

“那我要怎麽做,你才會願意上樓?”

杭思舟打了個哭嗝,撅起唇。

旁邊車裏的女孩子,彎腰從後座取出了一束玫瑰花,鎖上車,搖曳生姿往電梯方向走去。

玫瑰的紅在昏暗的停車場裏分外醒目,刺著他的雙眼。

杭思舟指向女孩手裏的玫瑰花:“除非你給我買那個。”

“……”

-

雨絲如柱。

蕭航覺得自己簡直是瘋了。

就為了那個作逼上樓,竟會答應他這種離譜的要求,冒著雨大晚上的跑出來,給他買玫瑰花。

玫瑰花?

蕭航冷笑一聲,剛才就不該去找杭思舟,讓他在雨裏站一-夜,好好清醒一下,就會知道現在的生活多麽幸福。

雖這般想著,車卻在路邊緩緩停了下來。

在他麵前沒幾米的地方,一個小姑娘推著一個裝著一大束花的小推車,站在那裏。

小姑娘看起來十五六歲的模樣,大大的眼睛,抿起嘴角會有兩個可愛的小梨渦。

小小的人兒抱著大大的花束,站在路邊分外顯眼。

不時有路過的車停下,詢問她。

大概是小姑娘不想拆開花束,而對於普通人來說,那一束花又實在太多了,生意都沒有能成。

又一次被人拒絕後,小女孩睜大的眼瞳裏,帶著簇簇滾動的水珠。

這個瞬間,另一張哭泣的臉在蕭航眼前晃過。

同樣的大眼睛,同樣抿嘴的時候,有著一雙淺淺的梨渦。

大概是蕭航停了太久,又一直看著她那邊,小姑娘又一次鼓起勇氣,推著花車走到蕭航車邊。

“哥哥要買花嗎?”

她大大的眼睛望著蕭航,抿起唇邊的一雙梨渦。

蕭航喉結滾了滾:“你為什麽不把花拆開賣?”

“因為每一束花都有他獨特的意義,這一束一共99朵,代表長相廝守。如果被拆開了,那豈不就破壞這份美好的願景了?”

蕭航問:“那若是到最後你都沒賣掉呢?”

小姑娘歪著頭,稚嫩的臉蛋上露出鄭重的表情來:“這些花都是我和我媽媽一起種的,媽媽說了,如果最後沒賣掉,就是它們沒有遇到合適的緣分。”

蕭航側眸看過去。

小推車上,沾了雨絲的玫瑰,嬌豔欲滴,像是一團火一樣,燒在蕭航的眼底。

小姑娘再次抬起眼,唇畔漾起兩個小梨渦,眼懷期待:“哥哥,你有想要送他99朵玫瑰花的人嗎?”

作者有話說:

【沙雕小劇場,與正文無關哈】

大船帶著99朵玫瑰花回家,問舟舟:你有想要送他99朵玫瑰花的人嗎?

舟舟害羞對手指:XX(暗戀的妹紙)

大船:……(摔花.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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