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片望不到邊際的黑暗, 烏影知三人在逼仄的通道裏摸黑前行，一直到走出擁擠的暗道，周身的空氣才流通了起來。
陰冷的風呼嘯而過, 裹挾著明顯的腥臭味，熟悉的氣味很易的就喚起了三人‘地上’的記憶。
燕景鑠從背包裏拿出手電，隻能照亮一定的範圍，“還是這麽黑。”
手電是他們在地下世界淘的，現在很多東西不能生產了, 說不定這手電屬於不可再生的古董了——當初花費不便宜的價格買下它的燕景鑠給孟回舟和烏影知的理由, 絕不是因為他被忽悠了。
“的確，誰也沒想到無邊森林裏的無論是什麽時候都是漆黑一片的原因, 是上麵有另一座城市, ”孟回舟指間夾著三枚金幣，警惕的看著周圍，“原本的無邊森林裏投放的都是科月研究所失敗的實驗體，現在又被挪進了憫世研究所的實驗體和部分喪屍，不一定是什麽情況。”
他們在地下世界才知道無論是舊土還是‘地上’, 那些奇形怪狀身上或多或少有人類特征的動植物喪屍, 居然全都是科月研究所得失敗實驗體。
烏影知抽出泛著藍光的中長匕首，“小心為上。”
燕景鑠右手拿槍, “好的。”
領下賞金任務之後是有時間限製的，他們接的這個任務截止時間就在半個月後。
三人在黑暗中緩慢移動，徒步行走了兩個小時, 一路上有很多科月實驗體的屍體, 駭人的各種或人類或動物的器官淌了一地, 他們嗅到的血腥味也隨著移動越來越明顯。
烏影知翻轉手腕，反手握著利刃, “快到了。”
這一路上他們遇到了很多實驗體和喪屍，但等級都不高，經過‘地上’和地下世界那麽長時間的錘煉，對付這些二三階的喪屍根本沒有用多少力氣。
咕嚕嚕……
地麵顫動，像是未知怪獸在低聲吼叫，又像是某處坍塌傳來的回聲。
手電照向遠處，照到一片黑暗。
燕景鑠踢到幾塊碎石，孟回舟耳朵微動，伸手抓住燕景鑠的胳膊，“別再往前，手電照腳下。”
光線晃動，從遠處拉近到腳下，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型坑洞，裏麵血池肉林，怪物露在血池之上的部分像極了老舊肉黑色蠶蛹，由血液構成的湯池肉眼可見的冒著熱氣騰騰的氣泡，各種骨架浮在麵上，整個坑洞仿佛巫女用來熬製的駭人藥水。
燕景鑠的腳就站在邊緣處，刺鼻的血腥氣息直往腦子裏衝，“yue——”
烏影知負責後背，聽到燕景鑠的聲音轉頭看了眼，一眼望進了深淵，血池中的一切映入眼簾，很有衝擊效果。
三人不約而同退後幾步，孟回舟捏緊金幣，“怪不得無邊森林沒多少喪屍了，都用來養蠱了。”
與此同時，血池中的怪物像是察覺到三人的存在，緩慢的轉動身體，正麵的臉就闖進三人的視線——這個怪物很大，它露在池麵上的部分緊緊是它的頭部，明明皮膚像是大象皮又皺又糙，卻有一張看起來很麵善的人臉，如果忽略它隻有一隻眼睛的話。
直觀看，差不多有四平米那麽大的臉，殷紅的微笑唇，唇齒間是尖利的牙齒，往上是很幼態的鼻子，是那種放在大人身上是蒜鼻但放在小孩臉上卻不醜陋的鼻子，正對著鼻子的上放有一隻猩紅的眼睛，超出臉部的正常比例，圓圓的臉和其他地方有明顯的差異，表情是人性化的享受。
它在享受，在這片血海中享受著人類無法理解的舒適。
然後……它站了起來，身體起碼有三四層樓那麽高，身體的皮膚也是又皺又糙沾染著暗紫色的血液，它的身體很奇怪，四肢又細又長，身體部分脹的像被灌滿氣的氣球，駝著背，直勾勾盯著站在岸邊的烏影知三人，從血池中撈出一堆骨頭和肉塊伸到三人麵前，聲音卡頓，隻能發出簡單的音節，“吃…吃吧……”
這一幕駭人而詭譎，誰也不敢放鬆警惕。
孟回舟沒有鬆開握著燕景鑠胳膊的手，又拉著他退後，三人離岸不遠不近，怪物返回血池，一陣明顯的水聲後果，怪物雙手捧著一大把‘美味’，細長的胳膊搭在岸邊，急匆匆的捧著還在漏著的骨肉，想要伸到三人跟前。
發覺離得有點遠是，怪物直接把手裏的血肉撒在地上，然後開始笨拙的往岸上爬。
這隻怪物的一雙手都比三人高，他們不能托大，對視一眼，趁怪物攀爬時開始往樹木密集的地方移動。
林木之間，燕景鑠往後看了眼，“它上來了。”
隻見怪物吃力地爬上岸，血波響動，身上帶出的血液不斷的往地上流，因為身體太過圓潤，四肢乏力撐不起身子，怪獸隻能單純依靠抓地拖行整個身體。
它的眼睛極速轉動，神情帶著迷茫，似乎在疑惑為什麽人不見了，不過很快它就確認了方向，緩慢的爬行，但因為身體巨大，即使慢了點，每移動一下就有十幾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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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孟回舟冷笑，眼底盡是涼薄，“這種怪物要是成長了，可是毀滅性的災禍，怎麽研究所都不幹人事。”
烏影知先一步騰起上樹，“先找弱點。”
“明白，”燕景鑠往前跑，“我吸引它的注意。”
孟回舟同樣三下五除二站在樹幹上，無邊森林裏的樹木即使沒有陽光照射，最高的也有幾十甚至上百米，孟回舟估摸著爬到五六米高的樹幹上，而怪物爬著靠近時竟然幾乎跟他齊平，身體更長。
也就是說這隻怪物之前十幾二十米。
因為怪物暫時沒有攻擊性，他們並沒有先進攻，而怪物也想沒有注意到烏影知和孟回舟兩人似的，直直的追著燕景鑠的方向跟著爬，兩人就這麽跟著它。
怪物現在應該是喪屍，路上遇到的喪屍它會停下來，喪屍在怪物麵前乖的像個假體，被怪物一掌捏斷身體然後填進嘴裏，“吃……”
咕嚕嚕——
爬了不一會兒，怪物貼合著地麵的的肚子發出動靜，地麵甚至樹幹都可以感覺到那種震動。
烏影知察覺到，明明怪物的視線和他一樣已經失去了燕景鑠的身影，但卻好像知道一樣目標明確，一路上出來喪屍能短暫的打斷它的爬行，到了後來就叫喪屍都引不起它的注意，它開始專注爬行，速度也有所加快，他的視線也再次出現了燕景鑠的身影。
路上還有些零星的喪屍頭顱實驗體，怪物爬行的過程中兩隻手會在眼前掃清障礙物，包括這些實驗體，它不吃卻習慣性的捏斷實驗體的身體，而它身體就算被一些科月的實驗體攻擊也毫發無損，除了眼前。
前方一直緊跟著燕景鑠的孟回舟也注意到身後跟上來的怪物，看了眼怪物被樹枝刮破皮的臉，孟回舟若有所思。
——
“和你長的一樣？”席禹滄放下手上的報告，抬頭看向橫躺在沙發上的席柒，“她在哪裏？”
席柒手裏把玩著梅嘉慕給她那把利劍，“我不是在問你嗎，反正就在中層世界，你去幫我問問唄。”
席禹滄不動聲色的蹙眉，過了會兒才說，“好，我會讓宋營去幫你查，這幾天你先待在這裏，過段時間漭京他們會和你一起去舊土，到時候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席柒伸出三根手指，“說好了啊。”
“嗯。”
“走了，”得到了想要的回複，席柒身下卷起微風，絲毫不用力就站到了地上，伸手拂了拂被壓得翹起來的發絲，“‘上課’去。”
席柒離開了席禹滄的辦公書房，過了會兒，宋營敲門進來，“席博士，您找我？”
席禹滄不說廢話，“初代實驗體可能沒死而且已經進入了中層世界，你去中層世界調查，科月不知道初代實驗體的樣子，但初代實驗體的樣子和席柒一樣，太明顯了，找到之後想辦法暗中處理了，王選馬上就要開始了，在這之前不能出意外。”
初代實驗體在七年前就因為失誤被遺失了，後來幾個月前又突然傳出被科月找到，那時候席博士就派出了人去解決，後麵也的確解決了運輸初代實驗體的科月的人，但再次失去了初代實驗體的信息。
宋營很驚訝，但很快就意識到席禹滄說的意思，“我馬上去。”
“嗯。”席禹滄想起席柒的要求，交代了句，“別讓席柒知道。”
“明白。”宋營離開前，想起今天又到門口鬧的人，“科月的梁青還在問我們要人，他說蝴蝶人是他花了千萬買的，隻是借給席柒玩兩天，現在想要要回去。”
這不是梁青第一天來，要在半個月前就開始頻繁的要人，理由同上，含糊其辭，反正就是要人。
汨爻研究所又不是傻子，既然是科月的實驗體，還這麽著急的想要要回去，絕對是因為有用，如果不是因為不清楚蝴蝶人被實驗的時間，再加上用來控製‘神子’的試劑對蝴蝶人沒什麽效果，說明這的確是科月的實驗體，他們都要以為是未記名的‘神子’。
不過這並不耽誤他們意識到，科月的王選候補很可能就是蝴蝶人，那他們就更不可能把人放了。
“不用管理會他。”
宋營點頭，“是。”
……
今天是容郗幾人進入中層世界的第三天，這兩天他們找了專門的區域辦事處，發現找人很簡單，隻需要說出那個人的名字，不過因為涉及隱私，在他們拿不出過多的證明能證明和被找人的關係時，隻能得到被外人所在的大致區域。
容郗三人暫時沒有證明，但問了大致區域，得到的回答是——查無此人。
連同名的都沒有，排除三人都改名的結果，說明三人不屬於中層世界。
C區C—2958173，四人坐在沙發上，亓官汾結合這幾天的訊息，猜測，“他們會不會在地下世界，如果當初他們進入這裏沒有經過正規途徑，沒有身份牌，就隻能進入地下世界，就像蘇星祈說的，那個錢老板的人口買賣就能通過某些途徑流入這裏。”
“但都活著沒錯，我們都看見了。”容郗點頭，“沒有理由和勢力，地下世界非能力出眾隻進不出，現在雖然不清楚地下世界的情況，但絕對不容樂觀。”
屠思歎氣，“現在就隻能等他們自己闖上來嗎？”
容郗搖頭，“我再去想辦法，前天他們搭乘的空中列車的方向是我們進來的方向，很有可能他們已經找到了離開地下世界的方法。”
蘇星祈抱著抱枕，閉著眼睛靠在沙發上，像是睡著了。
此時，敲門聲響起，“您好，有人在嗎，我們是調研部的。”
屠思抬頭看了容郗一眼，“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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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從貓眼裏看了看外麵，隻有兩個看著穿著白色研究服的人，屠思打開門，表情疑惑，“有什麽事嗎？”
“是的，我們是汨爻研究所的調研部的，”汨爻的人四周看了看，拿著厚厚一遝記錄冊，又問，“你們這裏的人齊了嗎？”
屠思點頭，“齊了，四個房間住滿了，你還有什麽事嗎？”
“還有一件事，”穿著胸前帶有黑色八角星製服、帶著麵罩的研究人員合上記錄冊，“你們都是新來的，而且看記錄各位都是異能者，有興趣加入我們汨爻研究所的護衛隊嗎？”
“隻需要退出異能者協會，在天上庭任職，每月工資可觀，而且我們汨爻的王選候補是最具競爭力的候選人，啊…可能你們剛來不太了解，等這次舊土遷移的差不多時，到時候會公布這件事的。”
容郗走上前，“你們隻來找了我們嗎？”
汨爻的人愣了下，然後像是有些尷尬的笑了笑，“不止，畢竟是爭取競爭力，我們是挨家挨戶的找的。”
——如果他們問，就用王選爭取追隨者當理由，到時候挨家挨戶的問，戲做全了。
“我們會考慮的。”容郗的手放在門把上，禮貌的問了句，“還有其他事嗎？”
“沒有了，啊對了，如果你們有意願的話，後天下午，我們會在C區的辦事處開展接待會，去就可以了。”
容郗笑了笑，“好的，謝謝。”
“沒事沒事，再見。”
“再見。”
門被再次合上，門內容郗並沒有離開，聽著外麵的動靜，發覺他們是真的在一戶一戶挨著敲門，說著一樣的話術時，返回來客廳。
一進門就是客廳，所以從客廳就可以直接看到和聽到剛剛的對話，亓官汾摸著下巴，“你們怎麽看？去不去？”
屠思現在也擔心孟回舟和燕景鑠他們，“如果我們去了天上庭，就更不好找他們了吧。”
他們來的第二天就知道了這個新世界有三層世界，不過隻是大致明白三者的等級是天上庭中層世界地下世界，天上庭分布著三大研究所的總部，以及研究所、異能者協會和軍方這三足鼎立的實力核心在天上庭，在往深就不清楚了。
容郗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找不出，這個時候也隻能先搖頭，“再等等。”
門外，兩個穿著汨爻製服的人問過十幾戶之後拐進了樓梯道，之前跟容郗對話的研究人員微微拉下麵罩，正是宋營的臉，他說，“回去吧，已經找到了，之後想辦法分開他們四人。”
門內，蘇星祈聽出了宋營的聲音，貼著創口貼的尾指勾了勾。
已知現在的敵人有暗處的漫畫作者，企圖殺了她的汨爻研究所，那麽……再多些吧。
……
憫世研究所。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空**的房間正中間，一個插滿電線和各種管線的玻璃艙突然響起警報聲，玻璃艙內一個十多歲的小孩突然哇的吐出一口血。
風博士頂著亂糟糟的頭發跑進實驗室，心痛的看著旁邊各項疾速下降的指標，目光癲狂，“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在小孩眼睛和鼻子同時滲出血液時，風博士才依依不舍的拔掉了大大小小上百條管線後，小孩才停止了吐血，在拔下最後一根管線，小孩驀地睜開眼睛，他的眼睛，左眼被猩紅填滿，右眼全是眼白隻一點針芒般的深紅眼瞳，“啊…疼…爺、爺爺……好疼啊啊啊——”
男孩的泣聲傳到風博士耳裏，他皺了皺眉，“行了，我讓你爺爺過來。”
風博士不耐煩的離開了實驗室，過了會兒一個麵容滄桑的老人推門進來，如果烏影知三人在場，就能認出這是‘地上’的邢老頭，可此時的他卻老了很多歲，“小帽，小帽不怕不怕，爺爺在這裏啊，在這裏。”
“爺…啊疼……爺爺…我、回家……”邢帽眨掉了眼淚，伸出手去夠邢老頭。
風博士並沒有給爺孫倆過多敘舊的時間，他氣惱的抓了把頭發，“行了吧，快點的，我還等著給它修複呢。”
邢老頭趴在玻璃罩外，手掌虛虛放在玻璃罩上，眼中溢滿心疼和後悔，五年前小帽才十歲，他在憫世工作，每天負責運送喪屍，結果不留神小帽就被喪屍咬到，那時他每天都在祈禱千萬不要，千萬不要變成喪屍——
或許是祈禱被神聽到了，小帽沒有完全變成喪屍，是喪屍但有人的記憶和理智，明明隻要控製好攻擊的欲.望就可以好好的生活。
都怪他，他太擔心了，太害怕小帽出意外，就把小帽的情況告訴了憫世研究所，然後小帽就被接走了，憫世的院士告訴他，隻要小帽成功進化，不但能變成最強的異能者，還能成為新世界的王。
新世界的王啊，他多麽渴望多麽信仰憫世，所以他把小帽親手交給了憫世，然後每天都活在堅持和後悔中。
可事已至此，他隻能再次祈禱一切成功，於是他一如既往的安慰男孩，“小帽，我知道小帽是最堅強的，馬上就成功了，小帽就可以出來了，我們小帽是最聽話的。”
關門的聲音像行刑前的指令，邢帽的手蜷縮了下，然後無力的落下，他閉上眼睛，眼淚從眼尾流下。
他不堅強，他好害怕啊，他想回家，爺爺，小帽想回家，疼啊，每天都好疼，每天都會忘記自己是誰，他吃了好多怪物，好害怕……
邢老頭離開，風博士生氣的繞著玻璃罩觀察，“究竟是誰？究竟是誰這麽大膽！！明明馬上就要成功了，這下又得等好多天，煩死了煩死了。”
邢帽不住的顫動，為什麽會這樣……他每天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他知道自己終有一天會變成怪物，那個記憶裏醜陋的怪物。
“哎，真的煩死了！”風博士又把地上錯綜複雜的線管一個接一個的接回原來的地方。
五年了，從那天他就沒在生長過，也習慣了這具半死不活的身體，邢帽睜開眼睛，虛空的看著把他隔絕的實驗室，又開始……
最後一個線管接上，邢帽的眼神瞬間變得無質化，這一次他卻沒有睡著，突然之間，他尚顯稚嫩的身體開始掙紮、變形。@無限好文，盡在
砰——
專用玻璃罩被硬生生擠炸，一隻數十米高的怪物睜開了猩紅的獨眼，過了幾分鍾，怪物消失，地上獨留一個麵無表情的稚童。
風博士先是一愣，然後狂喜，“哈哈哈哈哈成功了，成功了！哈哈哈哈！”
……
“成功了？”
孟回舟收回即將飛射出去的金幣，“成功了吧。”
烏影知看了眼沾染了深紅色血液的長匕首，地上和他的一般身體都是怪物炸開流下的深紅色的血液，“……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