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這一夜漫長而疲累。
翌日巳時, 溫夏才緩緩醒來。
望著陌生帳頂,昨夜之事悉數湧入腦海, 凝眸瞥見枕側俊美不羈的輪廓,昨夜帝王那野性一麵揮之不散,粉麵桃腮驀然滾燙。
她想過戚延缺乏柔情,卻才終於知他有多桀驁狂野,除了最初進去的片刻溫柔,他似探得章法般,後麵完全稱不上憐香惜玉。
他一點也不再是她五歲時認識的那個太子哥哥。
戚延並未睜眼, 輕扯薄唇道一聲:“醒了?”
他的嗓音愜意慵懶。
溫夏嚇了一跳,卻也穩下心神:“你……現下什麽時辰了?”
戚延回答著她,這才睜眼, 側身將她扯到懷中。
他寢衣散亂,溫夏不敢有掙紮, 也才覺渾身酸痛。
“餓麽?”
溫夏搖頭,鼻尖退無可退抵著他鎖骨:“已經巳時, 皇上該去上朝了吧。”
“朕今日不朝。”戚延嗓音愜意慵懶。
溫夏無法自他臂彎退離,他一雙手臂如鐵,她喘著氣,隻得低聲道:“如今剛與燕國休戰,燕國讓出的兩座城池還需安頓,土地上的燕民也屬於我大盛子民了, 更應有許多亟待革新的政務。”
戚延懶漫低笑一聲, 難得與她解釋這朝政之事。他說他這個月裏已經非常勤政了, 昨日便處理完了許多朝政, 安排了臣子著手此事,也給自己安排好今日起可以休朝多日, 恢複些從前升朝的狀態。
溫夏聽來,隻覺得這不是好事。
恐怕他的休息會成為她的惡夢。
溫夏自他臂彎掙脫出手臂。
“想起身?”
“臣妾要回鳳翊宮,也要去給太後請安。”
戚延眸中散漫不羈,眼尾噙著一點笑,視線落在她脖頸間。
溫夏不用照鏡子也知恐怕是有未褪的印記。
昨夜沐浴時,白蔻與香砂為她仔細擦洗,望著白皙肌膚上處處嬌紅,滿目不忍。
戚延仍未鬆開手臂,大掌鉗住她不盈一握的細腰,輕鬆將她抱到他腰際。溫夏不得已趴在他身上,杏眼輕顫無措。
“讓朕再看看那朵花。”戚延嗓音暗啞,不容她拒絕。
粉色玉蘭在這個清晨一點點綻放。
殿外仍跪著等候宣召的宮人,對殿內求饒聲渾然無覺般,隻麵紅耳赤地垂下頭。
意猶未盡,戚延隻得敗興地停下。溫夏鬢雲亂灑,香腮酡紅,盈盈杏眼幽怨而委屈,他終是起身冷淡道:“行了,朕遵你的規矩。”
溫夏拉好臂間衣衫,咬了咬唇,不願在白日繼續。
宮人魚貫而入,戚延伸臂,神情淡然,任由他們穿戴。玄金色龍袍威嚴冷冽,他凝眸朝她望來,神色終是緩和不少,任宮女為他係上腰間玉佩後走向龍床。
“還想睡?”
溫夏搖頭。
“朕命人為你布膳。”
“不用,臣妾回宮去便好。”
戚延終未勉強她,走出寢宮,將空間留給她。
溫夏回到鳳翊宮後,整個人都似散了架般。
昨夜隻覺那驟然的疼痛了,今日才知四肢百骸的酸楚。
白蔻去宣女醫來為她仔細檢查。
香砂便在一側氣惱道:“皇上太不知憐香惜玉了,娘娘太不值得了!”
溫夏杏眼掃來:“慎言吧。”
她比誰都知曉不值得。
但若她今後能為溫家說上話,便算值得吧。
白蔻請來的是昔日為溫夏醫治眼疾時的徐太醫。徐華君細致耐心,得溫夏信賴。
白蔻對女醫道:“我們娘娘初次侍寢,身上有傷,疼得厲害……”
“徐太醫,坐。”溫夏卻打斷了白蔻,朝女醫道:“去歲雙目失明,看不見時心中彷徨,是徐太醫耐心為我醫治,給我希望。”
女醫眉目謙遜,道著“不敢”,安靜地聽著。
“那次雪中佇立良久,我也患了風寒,想來我的身子寒氣極重,是不適合懷上龍嗣的。”溫夏伸出手腕,安靜望向女醫。
女醫怔片刻,對著她眼神,明白她所言,忙垂下頭去:“微臣再為您把脈。”她診完脈起身:“微臣明白了。”
溫夏如釋重負。
讓白蔻去請太醫,她不是想看身上的紅印,是想避孕。
她不願為戚延生兒育女。
至少當下不願。
太醫院那麽多太醫,她沒有選中隨她去青州行宮的老太醫,而是選擇了眼前的女醫。徐華君寒門出生,立足太醫院雖憑醫術,但想走下去也諸多不易。溫夏當然也是看重去歲失明時,徐華君對她細心的調養,才願相信此人。
避子湯端來時,白蔻仍有些顧慮,想開口勸時被香砂拉住胳膊,香砂無聲朝白蔻搖了搖頭。
溫夏未置會,仰頭喝完碗中湯藥,繡帕掩了掩唇,含入一顆蜜餞。
起身行至梳妝台前,鏡中女子脖頸修長,白皙肌膚上卻蔓延著幾塊紅印。溫夏命白蔻拿狐裘遮掩,雖時節不對,要去給太後請安也隻能作此打扮。
妝台上擺滿溫夏從前所戴的金玉翠鈿,她已許久未曾佩戴這些首飾,挑了一套翡翠四鳳頭麵,珠翠環繞之下,恢複往昔雍容華貴之美。
這耀眼浮光,香砂瞧得都呆愣了,經白蔻提醒忙回過神:“奴婢在青州呆太久未見過娘娘了,娘娘此番打扮真美!”
溫夏對鏡莞爾一笑。
門外傳來交談聲,著文入內稟報,是胡順來送皇上給的賞賜。
十幾個宮人托盤中皆是琳琅金翠,胡順笑著稟報這些都是戚延特意挑選的,他還命了一支隊伍自瓦底為她覓玉,隻是不曾告訴過她。
溫夏:“代我向皇上道謝。”
胡順走後,溫夏掃過琳琅金翠,目中榮寵不驚。
她自小便有這些東西了,再好的珠寶於她而言都隻是開心一刻的飾品,唯喜歡玉。
大盛原是以和田為尊,翡翠是瓦底外邦之寶,國內不多,是先皇喜愛才掀起熱潮,有價無市,也隻有達官顯貴才可佩戴。
目光落在托盤中幾對翡翠手鐲上,雖然對戚延不喜,但到底還是沒有拒絕他送來的玉鐲。
溫夏挑選了一支瑩黃沁綠的翡翠手鐲,轉動纖細皓腕,翡翠與腕間金鏈發出清脆碰撞,甚是悅耳。溫夏這才淺淺抿唇笑了下,這才去長樂宮探望太後。
太後對於如今她與戚延的狀態喜出望外,可也擔心她,問她昨夜是否是出自自願。
溫夏想,這自願還重要麽。她是他的皇後一日,便躲不過這些的。
回到鳳翊宮,溫夏累得隻想睡覺,偏偏經曆昨夜,她又是皇後,免不了要接受後宮諸位妃嬪的恭賀。德妃幽幽地說,真是太便宜皇上了。
倒是阮妃見她眉間並無被寵幸的悅色,掩帕一笑,悄悄與她說,可傳授一些秘術予她,保管戚延會更寵愛她。溫夏聽得哭笑不得。
阮妃這話卻被李淑妃聽去,李淑妃一向不喜阮妃,倒也被勾起興致,眼巴巴湊過來:“皇後娘娘不聽,我要聽。”
…
傍晚,戚延派人來宣溫夏前去乾章宮用膳。
溫夏輕撫腕間玉鐲,對胡順道:“本宮身子不適,還請公公代本宮向皇上謝罪。”
想起昨晚,溫夏隻覺得腿顫,不願前去,也不會這般依著戚延。
她雖不懂男女之事,也明白越是容易得到的,便越不夠那麽讓人珍視。也像她的憶九樓中,四哥哥最愛的香鹵鵝肝價值百銀,明明那麽多人吃都沒吃過,卻隻是看一眼都覺得美味。越奢貴越得不到的,越讓人念念難忘。
……
乾章宮。
聽著胡順稟報這消息,戚延倒也不覺意外,也並未生氣。
胡順笑道:“奴才見皇後娘娘腕間佩戴的是皇上賞賜的鐲子!娘娘戴著風華絕代,皇上甚有眼光!”
戚延懶漫倚在龍椅中,修長手指頗有些愉悅地敲擊著扶手:“皇後可曾戴回首飾?”
“戴了!皇後娘娘發間金翠搖墜,奴才一進殿隻覺得華光耀眼!”
戚延彎起薄唇。
“既然皇後娘娘鳳體不便,不能前來,皇上何不擺駕鳳翊宮,去探望娘娘?”
戚延斂了笑,眸如漆夜,幽暗深邃,仿佛她細白雙腿顫於腰間的畫麵就在眼前。對於溫夏,初見是驚鴻一瞥,不甘錯過。阮思棟說一見鍾情是很喜歡,那隻是阮思棟追求柳曼娘三年,接觸了解柳曼娘後才滋生的鍾愛。
戚延隻認為一見鍾情大多有點見色起意,他見溫夏那張臉,即便純情動人,也仍想征服占有。如果她不是溫夏,不是他的皇後,沒有與他有過少年時那段短暫的青梅竹馬般的歲月,他不會一次次放過她,等到這麽久。
昨夜夜色旖旎,玉蘭花驚豔盛放,她給了他太多驚喜。戚延喉結滑動,不願再回憶昨夜,怕見著溫夏她便又該受罪了。他舍得她再像昨夜那樣哭。
戚延起身坐到紫檀圓桌前。
滿桌玉盤珍羞,許多都是溫夏所喜的菜式。
他草草用過膳,飲了些清酒,便起身漱口,回了書房吹奏玉笛。
他的指法越發嫻熟,笛聲也悅耳許多。也許是因為昨夜他吹笛時溫夏的笑,雖然那笑極淺的一下,卻被他記下了。
翌日,溫斯立攜領大軍,終於抵達京都。
鳳翊宮內,溫夏得了戚延的聖旨,要她與他前去迎接溫斯立入朝。
溫夏穿戴靛藍色鳳袍,未戴華麗鳳冠,以四鳳銜珠金釵翠鈿妝扮於發間,乘坐步輦抵達乾章宮。
戚延正以懶漫不羈的姿態,閑適地靠在龍椅中,轉著匣盒裏一顆夜明珠打發時間。
溫夏款步入內朝他行禮,他才坐起身,步下玉階攜她的手。
“我大哥已入城門了麽?”
“嗯,今日高興麽?”戚延目光移來。
溫夏輕輕抿唇:“臣妾高興,謝過皇上。”
他嗓音低沉:“身子可好?”
溫夏麵頰一燙,低低地應了一聲。
戚延握她的手更緊,薄唇噙著淡笑。
溫夏與戚延於乾午門迎接溫斯立大軍。
文武百官候於左右。
自禮官的通稟聲高亢傳來時,噠噠的馬蹄聲也清晰駛近。
挺拔硬朗的溫斯立策馬停在宮門前,翻身下馬朝帝後走來,跪行大禮。
“臣溫斯立不負皇上使命,回朝覲見。”
鎧甲英偉的男子脊背修長,在戚延的免禮聲中起身,以臣子的目光掠過溫夏,朝她問安。
溫夏眼眶濕潤,望著溫斯立鬢角風塵,幹裂起皮的嘴唇,有許多話想同大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