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辛怡搬家至今還沒見過隔壁鄰居。
隻聽王師傅說是獨居,是男是女都沒來得及跟她透露。
哈士奇開始煩躁,咧著嘴筒子嗷嗷叫喚,脆弱的紙芯門板掉落不少碎屑。
辛怡沒再猶豫,將號碼撥出去。
電話接通的倒是快,辛怡一口氣說明情況:“你好,我是你的鄰居,是這樣的,你的狗目前正在越獄,它把你家防盜門咬穿了,狗頭卡在洞裏拔不出來,情況挺緊急的,不知道你現在能不能趕回來處理一下?”
對麵沉默片刻。
雖然沒有聲音,不過辛怡仍是感受到鄰居的無語,唇角不自覺微揚。
低頭跟那雙充滿智慧的狗眼對視,壞心情冰消瓦解,僵硬的肩頸終於得到放鬆。
看來,在黃昏醒來也並不都是糟心事。
煩躁的哈士奇又嚎叫起來,手機裏終於傳來聲音,是一道男聲,低沉磁性,格外洗耳朵:“我現在有事暫時走不開,我把密碼給你,可以請你幫忙暫時安撫下我的狗嗎?我會盡快趕回去……”
很正常的措辭,不正常的是,辛怡聽到一陣水聲。
她的鄰居怎麽聽起來像是在遊泳?
這就是他說的要緊事?
辛怡正想確定鄰居什麽時候能夠趕回來,手機裏傳來一聲響遏行雲的疾呼:“小夥子,年紀輕輕的,有什麽想不開的,你快從河裏上來!”
……河裏?
耗盡想象力,辛怡腦海中都模擬不出具體情形。
如今正值二月底,氣溫雖有回暖,近一個星期卻仍在零度左右徘徊,她的鄰居現在卻在河裏冬泳?
辛怡好奇,把耳朵緊貼到屏幕上,可惜,電話被掛斷。
好奇心沒得到滿足,辛怡無奈跟死死卡在洞裏的哈士奇四目相對。
環城河邊。
熱心大爺匆忙脫掉上衣,正解腰帶,淋淋水聲響起,平靜水麵浮出一道高大身影,經昏茫天色暈染,男人身材顯得格外魁健。
大爺解腰帶的手頓住,看清楚眼前青年的身材樣貌,一陣痛心疾首道:“小夥子,你說說你這個樣貌條件,還有什麽想不開的,至於跳河嗎?不會是過年被家裏人催婚了吧?”
男人默默無言。
他抹了把臉上的水,右拳攥著,憑借一雙出眾大長腿,沉穩走上堤岸。
他原以為這裏遠離主幹道,前方恰好被圍牆截斷,鮮有行人經過,沒想到還是遇到前來夜釣的大爺。
男人不回答,大爺當他默認,自顧自說起來:“要不……你把你聯係方式給我,我把我外甥女介紹給你認識,我外甥女人在首都工作,盤正條順,長得特別招人稀罕,你們平時可以先聊聊天,就當交個朋友?”
好像長了年紀的人對給年輕人做媒都有種執念,男人站在堤岸上,用力擰絞上衣,正思考該如何拒絕時,大爺的釣友發出驚呼。
“老李,你快來看,水裏麵怎麽好像多了條‘堤壩’?”
那確實是條堤壩,將河水截分為二,建築材料主要包括枯枝與枯葉,在城市樓群間,倒是有一番別致的野趣,也顯得格外突兀跟離譜。
像是什麽動物誤入城市,留下的一樁“傑作”。
大爺注意力被吸引,暫時顧不上青年,他當即鬆開右拳,一片被水浸重的枯葉快速落地。
男人鬆了口氣。
走開時遺憾地回頭看了眼河中間的水壩。
還差一點點,明明馬上就要建成。
男人走出去沒幾步,迎麵氣喘籲籲跑來個人,手拿一條寬寬的浴巾揮舞。
“邢則,給!”來人一手支腿,好一陣沒運動,不過跑幾步,氣半天沒喘勻。他尷尬地旋了旋臂膀抱怨:“這麽冷的天你非要下水,攔都攔不住,我趕緊回車裏拿了條浴巾給你。你先擦一擦,馬上回去把衣服換下來,小心別感冒。”
邢則接過浴巾,擦了擦還在滴水的頭發,兩個大爺的聲音格外洪亮,吸引李潤的目光看過去。
邢則下巴懶懶一抬,指了個位置給他看,“我建的水壩。”
李潤:“……挺像樣的。”
他無語搓眉,上下打量不忙不慌的好友,“我說邢則,你還要被河狸的習性影響幾天,有半個月了吧,你的水壩眼看都要竣工,水壩落成要不要搞個儀式啊?”
年前邢則難得擁有一段時間不短的假期,邢母無情將他征用,母子倆去了趟新|疆旅遊,公園散步時恰巧撞到一隻正啃樹的河狸。
母子不過饒有興味地觀察半晌,邢則當天回去就暗暗感覺不妙——他被河狸的本能支配了。
當晚就非常想去修水壩。
由於邢母至今不知道兒子身體有異,不想讓她擔心,邢則拚命控製。
旅遊回來之後,這股本能便抑製不住,尤其是今天,跟好友李潤約飯途中,經過護城河邊的時候,邢則沒能抗住身體內洶湧的衝動,當著李潤的麵,走下堤壩,潛入河水當中。
李潤無奈搖頭,“你這毛病究竟什麽時候才能好?”
邢則已經不抱希望。
從少年時期開始,他便被這個問題困擾,但凡是接近什麽動物,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它們的習性操控。
規律至今都沒能搞清楚。
長年累月下來,邢則早已習慣。
李潤開車,邢則一早就有準備,在後座將濕衣服換下來。
“車不好停,我把你放在小區門口,你自己回去沒問題吧?不會又偷偷跑回去給你的水壩收尾?”李潤看了眼後視鏡調笑。
邢則活動手腕,大拇指外側有道紅痕,不嚴重,應該是他撿樹枝的時候不小心劃到的,他抽出消毒濕巾仔細擦拭。
“不會,現在感覺沒那麽強烈,再有兩天差不多就能夠恢複正常。”
幾年下來,邢則積攢下來足夠多的經驗,可以感知身體狀況。
李潤放心,仍是覺得有趣,遺憾當時太著急,沒能拿手機拍下來。
“你回去先洗個熱水澡,我隨便找個家常菜館等你。”
邢則想到剛剛在河裏接到的那通電話,無情澆滅李潤準備小酌的熱情:“今天算了,甲胄在拆家,我要回去處理一下。”
等待邢則處理的哈士奇,此時正熱情招待客人。
“夠了,夠了,你給的實在太多了。”
辛怡正尷尬手捧一堆零碎玩意。
東西都是哈士奇叼給她的,歡快的狗尾巴幾乎搖出殘影,似乎在感謝辛怡救它於危難。
當時通話結束後,辛怡用密碼開門,兩邊用力,才成功將一顆狗頭從洞裏麵拔|出來,哈士奇繞著客廳發了好一陣狗瘋,看到什麽都要叼給她。
然後一人一狗莫名就玩起拔河遊戲。
哈士奇勁力不小,起初辛怡還有點敷衍,漸漸投入,不時為哈士奇可掬的憨態爆發出由心的笑聲。
“好了,好了,不玩了。你的主人應該馬上就會回來,我的任務也到這裏為止。”
辛怡將手上的玩具原位放好,正打量哪裏還需要整理,哈士奇熱情不減,嘴筒子裏叼著東西,往她手上塞。
辛怡接住隻是順勢,東西摸到手裏那一刻,才覺得手感有點不對勁。
很輕薄,脆脆的。
她奇怪地拿指尖搓搓又撚撚,舉到眼睛底下看,待看清上麵的鱗片紋路,想到一種可能,辛怡嚇得失聲,胡亂將東西一丟,哽在喉嚨裏的驚叫才衝口而出。
“蛇,竟然是蛇!”
也就是她叫出聲的同時,半掩的防盜門從外麵打開,走進來一個身形高大的濕發男人。
邢則料到回家後會看到一番怎樣驚人的景象,隻是沒想到比他想象的還要誇張。
防盜門被掏出個不大不小的洞,滿地狼藉,推門而入的當下,女孩子的驚叫戛然而止,像是被強製按下靜音鍵。
素□□致的一張臉上晃過燈影,女孩瞳仁清透,明暗分界處,交織出一隻掠水而過的翠鳥,撲棱棱地抖翅,顫動。
很靈動的一雙眼。
二人麵麵相覷。
辛怡的睫毛很長,被生理性淚水濡濕,要落不落的。
她很尷尬。
本是打算趁鄰居回來之前離開,沒想到會撞上,還這麽不巧,被他目睹自己驚慌失色的模樣。
邢則注意到女孩腳邊的蛇蛻,還有迎上來露出邀功眼神的甲胄,很快猜出是怎麽一回事。
“抱歉,我的狗性格太熱情,它遇到喜歡的人就會不顧對方意願,強行送禮。”
邢則俯身,拍拍甲胄的頭,因為攜著怒氣,力氣肯定會大一些。
哈士奇不滿,立刻衝自己的主人嗷嗷嚎叫。
物業王師傅的聲音由遠及近,“小邢回來了嗎?快管管你的狗,再嚎幾嗓子,今晚我們物業肯定會接到投訴。”
王師傅站在門口研究防盜門,摳下來一塊紙芯,譴責了幾句無良商家。
他指指樓下道:“下麵那位眼看要從海南回來,小邢你搬來時間不長,可能不了解,我們物業最頭疼的就是跟那位打交道,去年整年每隔幾天都會收到她的噪音投訴,跟其他業主吵架的次數都統計不過來,難纏的很,你旁邊鄰居,就是上個住戶……”
說到關鍵處,王師傅想到什麽,瞄一眼辛怡,生生閉嘴噤聲,仿佛有什麽忌諱一樣。
“總之啊,你養狗歸養狗,可一定要管住它別讓它亂叫。”
邢則應下,說到防盜門問題,由於他工作忙碌,抽不出太多時間,王師傅痛快答應幫他聯係商家更換。
將人送走,邢則折身回來,辛怡還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