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筷子掉落的動靜很小，除了坐在漆夏身邊的邢安婭，其他人都沒注意到。
邢安婭投來疑惑的目光，漆夏心一緊，聲音有幾分艱澀，說：“沒拿穩。”
“我去幫你拿雙新的。”
“好，謝謝。”
邢安婭暫時離開了座位，漆夏彎腰撿地上的筷子。桌子底下，沒人看見的地方，她的視線才敢落在陳西繁身上。
男生今天穿了一雙白綠相間的球鞋，餐桌底下長腿大剌剌地敞著，像個悠閑散漫的大少爺，恣意又矜貴。
撿起筷子，邢安婭也回來了，漆夏用新筷子繼續吃飯。她麵色如常，隻是覺得餐盤裏的鹵肉飯沒了味道，心不在焉地嚼著一截青菜。
他有女朋友了嗎？
是誰呢？
……
很快，腦海裏一連串的問題就有了答案。
陳西繁說完自己有女朋友沒多久，許幼菲和賀驍不約而同笑出了聲。
許幼菲笑得前仰後合，十分誇張，“哥，你的女朋友，不是家裏那堆飛機模型吧？”
“怎麽，不行？”陳西繁揚了下眉，沒否認。
賀驍嘖嘖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我看你是中毒了，整天拿飛機當老婆。可憐那些為你前赴後繼的女生了，人家還不知道，在陳大少爺心裏，美女壓根沒有飛機好看。”
陳西繁表情淡淡地附和，“本來就沒有。”
“嘖，真是白瞎你那張臉了。”
陳西繁不客氣地懟回去，“吃你的飯吧，再逼逼一句簽名球衣別想要了。”
前幾天國外某支明星球隊在京市辦見麵會，簽名球衣有錢都買不到，賀驍求爺爺告奶奶磨了幾天，陳西繁才點頭幫忙的。
這會賀驍可不敢惹他，忙伸手對著嘴巴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許幼菲笑得不行，“賀驍，你好慫啊——”
漆夏這才聽明白，原來陳西繁的女朋友，指的是飛機模型。
沉甸甸像灌了水的心髒，又慢慢輕盈起來。
漆夏喝一口食堂免費贈送的酸奶，黃桃口味，有一絲絲甜。
吃完飯，兩個男生去打球，許幼菲跟著漆夏邢安婭回教室了。路上，漆夏忍不住問：“菲菲，陳西繁……有很多飛機模型嗎？”
“嗯，很多，他每年生日收到的禮物都是飛機模型，估計能擺滿一個屋子了吧。怎麽，你也對飛機模型感興趣嗎？”
漆夏隻好扯了個謊，“不是，我在老家有個朋友也特別喜歡飛機，他生日快到了，我想要不要也送他一個飛機模型。”
許幼菲給她出主意：“這樣，等會我發一個航天極客群號給你，你記得添加。那個群裏都是航空愛好者，各種型號的飛機模型都能找到。我哥也在裏麵，聽他說挺靠譜的。”
“好。謝謝你呀。”
邢安婭也忍不住八卦起來，“剛剛陳西繁說他有女朋友，嚇死我了，我還以為知道了校草的驚天秘密。”
“哈哈——”許幼菲黑她哥一點也不客氣，“你們不知道吧，我哥是個航天迷，在他眼裏，世界第一美女都沒飛機好看。”
“小時候去他家，我的手指不小心被飛機模型割破了，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去看模型有沒有壞，根本不管我！氣死我了！”
邢安婭：“這麽看，咱們校草有點直男啊。”
“何止啊，他黑料多著呢。”許幼菲越說越來氣，“你們知道嗎，我哥有個外號叫陳公主？”
漆夏步子一頓，想起來了，之前在白塔巷口，確實聽見有人叫他陳公主。
“為什麽不叫王子，要叫公主？”
許幼菲：“因為我哥皮膚特別嬌，大概五六歲的時候吧，一大家子出國玩住酒店，人家五星酒店服務沒得挑，但隻住了一晚，我哥皮膚就過敏了，非說**有東西硌他，於是我們這群小孩都叫他豌豆公主。”
邢安婭說：“有點道理，我一個女生，在校草麵前時常自愧不如。他皮膚太好了，我就沒見過比他白的人。”
“哦，不對，夏夏也挺白的，好羨慕你們這種天生皮膚白的人啊……”
漆夏唇角輕輕翹了翹。
原來他喜歡飛機模型，怪不得q/q頭像也是用的飛機。原來，陳公主這個外號是這麽來的。
心裏有種隱秘的欣喜，因為她對陳西繁的了解，好像又多了一點點。
*
周五最後一節課是體育課，大家陸陸續續去操場集合。漆夏等三人走到一樓，恰好遇見了數學老師曾巍。
曾巍叫住她們三個女生，問：“知道你們班的陳西繁在哪兒嗎？”
許幼菲才睡醒，打著嗬欠說：“不知道啊，沒看見。”
邢安婭：“我也沒注意。”
漆夏知道，陳西繁還在教室睡覺。剛剛出來那會，她特意扭頭和後桌的女生說話，借此機會看了兩眼陳西繁的座位。
陳西繁就趴在課桌上，烏發蓬鬆身上蓋著件校服。他的半張臉埋進胳膊，皮膚有種冷冷的白。
途徑後門的時候，漆夏聽見賀驍問他：“體育課還去嗎？”
陳西繁悶聲：“晚點去，幫我和老吳說一聲。”
然後大家都下樓了，他心安理得睡得更熟。
漆夏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隨大流，對曾巍道：“老師，我也不知道。”
她是個膽小的人，也是個不善於隱藏的人。如果說陳西繁在教室的話，許幼菲邢安婭追問為什麽知道，漆夏的小心思就露餡了。
她不敢，也不能，所有和陳西繁有關的事，都是見不得光的秘密。
曾巍：“我馬上要去綜合樓開會，這樣，你們幫老師看看他在不在教室，在的話讓他馬上到綜合樓501找我，他的數學競賽報名表有點問題。”
曾巍撂下這句話就去開會了，邢安婭和許幼菲著急去衛生間，漆夏隻能獨自回教室給陳西繁帶話。
開學這麽久，漆夏和陳西繁一點都不熟。雖然隻是簡單的傳句話，但漆夏還是緊張得頻頻深呼吸。
她一步一步上樓，不斷在心裏打著草稿，心髒也因為即將到來的接觸怦怦直跳。
不知不覺就到了教室。
陳西繁已經沒在睡覺了，正和一個別班的男生聊天。那個男生漆夏認識，是七班的叫宋清卓，經常來找陳西繁賀驍。
三月，穿堂而過的春風和煦輕柔，漆夏的皮膚，一點點變得灼熱。
她緩步挪過去，站在他身後，盡量用四平八穩的語氣說：“陳西繁，數學老師找你。”
許是她的聲音有點小，剛開始陳西繁沒聽到，宋清卓扭頭看漆夏一眼，拍拍陳西繁肩膀，“嘿，有妹子找你。”
陳西繁這才轉過頭來。
男生眉眼煥然，有種令人沉醉的溫和，像拂麵的春風。
看清來人，陳西繁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表情仍是淡淡的，問：“什麽事？”
“數學老師找你。”
“嗯？”這次好像為了聽清她說話，陳西繁微微附身湊近，漆夏聞見他身上清新的薄荷香氣，那一刻，心髒幾乎要驟停。
漆夏感覺耳朵好燙，垂著眼沒敢看他，提高音量說：“數學老師讓你現在去綜合樓501找他，好像是因為競賽的事。”
“行，謝了。”陳西繁說。
傳完話，漆夏以最快的速度出教室下樓，一口氣走出好遠才停下。
這會已經上課了，二樓走廊沒人，她平複好心緒，仍舊覺得像做夢一般。
正好鞋帶散了，漆夏背對樓梯蹲下係鞋帶。
湊巧的是，陳西繁和宋清卓也在這時候下樓。腳步聲漸近，漆夏聽到他們的聲音，心髒又是一緊。
她悄悄往拐角挪了挪，確保不會碰麵。
宋清卓：“剛剛那個女生以前好像沒見過，她叫什麽？”
“轉學生，戚夏。”
親耳聽到自己的名字從他口中說出，漆夏不禁莞爾。
緊接著，她又聽見宋清卓說：“七上八下那個七下？嗬，這名兒挺有意思的。”
“不是。”陳西繁拖著調子說：“好像是戚/繼/光的戚，夏天的夏。”
漆夏嘴角的笑還沒來得及收，一下子僵在了臉上。
該怎麽形容那種感覺呢，漆夏隻覺一股酸澀由眼眶蔓延至心底，難受得她想掉眼淚。可是以當時的閱曆和心智，她並不知道原因。
要到很多年後，漆夏獨自走在大學校園裏，望著漫天繁星才突然明白過來，暗戀幾多歡喜，幾多憂愁，隻是一場自導自演的獨幕劇。
編排了無數遍，可在對方眼裏，她隻是一個名字都記不清的女同學。
這天下晚自習回到白塔巷，漆夏發了一條q/q動態：
2013年3月17日
很想告訴他，我叫漆夏，漆黑的漆，夏天的夏。
第二天是周末，一覺醒來，漆夏發現自己的q/q空間出事了。起因就是昨晚那條動態忘記設置成僅自己可見，這會評論區已經有好幾條留言了。
許幼菲：【誰？告訴我是誰？這個“他”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夏夏，你最好從實招來。】
邢安婭：【你不對勁。】
唐蕎：【wuli夏夏，你腫麽啦？】
……
初高中加的好友，活躍的不活躍的，幾乎都被這條動態炸出來了。還有好多人私聊漆夏，問她怎麽了。
清晨六點，漆夏僅剩的一點瞌睡也被嚇沒了。她握著手機坐在**，懊惱又害怕。
漆夏此刻無比慶幸，當初沒厚著臉皮加陳西繁q/q，不然欲蓋彌彰，解釋起來可能更麻煩。
冥思苦想一個小時，最終想到一個聽上去還算合理的理由，漆夏又發了一條動態，解釋說去書店買書登記會員，老板把她的名字寫成了七上八下的七下。
可能因為漆夏平時給人的感覺太乖了，看上去就是不會說謊的類型，所以大家都沒懷疑真假，一串哈哈哈留言，這件事順利揭過。
保險起見，漆夏決定注冊一個q/q小號，用來記錄一些不為人知的情緒。
剛好她有兩個手機號，一個嵐城的一個京市的，漆夏就用新辦理的京市手機號注冊。
注冊流程簡單，沒一會就弄好了。頭像簡介漆夏都沒改，至於昵稱……
思考片刻，她把原始昵稱改成了四個字的網名——“七號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