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如果時間能倒退三分鍾,漆夏絕不會貿然在群裏發言。

現在就是後悔,極度後悔。

想幫陳西繁是真的,但她不可能以“七號同學”的身份和他見麵。試想一下,如果陳西繁知道偶然加的網友是同班同學,還以航空愛好者的名義拒絕互刪……

漆夏不敢再想了。

許是她一直沒回複,陳西繁發來消息:【忘記說了,我在京市,你呢?】

漆夏順著他的話拒絕說:【我在F省,不方便線下。】

她並不擅長說謊,即便隔著網線,還是有種心虛的感覺。

隨即,漆夏又安慰自己,這樣也不算說謊吧?她本來就是F省人。

陳西繁果然打消了線下見麵的想法,提議說:【抱歉,是我考慮不周。那快遞吧,多少錢,我轉你。】

一句謊話,就需要一百句謊話去圓,漆夏眼前又是一黑。

寄快遞的話,寄件人地址怎麽填?總不能讓她連夜跑到F省寄快遞吧?

寄件人地址可以瞎寫嗎?漆夏不確定。

仔細想了想,好像無論哪種方式都有暴露自己的風險。因為一時半會想不到主意,她以有急事結束了對話。

下線q/q後,漆夏坐在**,茫然地看著窗外發呆。

當初意外加上好友的時候,她就該坦白自己是誰的吧。

漆夏內心天人交戰,現在告訴他自己就是七號同學還來得及嗎?可是如果陳西繁追問為什麽,她要怎麽回答?

好像無論什麽借口,她那點心思都藏不住。這不就等於變相告白麽,漆夏實在沒那個膽子。

下午陪漆蘭靜一起去買菜,漆夏一不小心撞人家攤位上了。漆蘭靜見她一副丟了魂的樣子,擔心地問:“夏夏,哪裏不舒服嗎?”

“啊?”漆夏回過神,“沒有。”

漆蘭靜不太信,“真的嗎?我看你嘴唇都白了,是不是天太熱中暑了?”

漆夏笑得很勉強,“可能有一點吧。”

“你坐著等我,別到處逛了。”

漆蘭靜讓她坐在超市門口的塑料凳子上休息,順便看著東西,自己去買魚。

超市旁邊正好有個快遞驛站,幾個快遞員正在忙碌。抱著僥幸的心態,漆夏走過去問:“叔叔,我在你們這裏寄快遞的話,寄件地址可以寫F省嗎?”

“什麽玩意兒?”快遞站負責人是個中年大叔,嗓門特別大,一本正經地教育她:“小姑娘,寄快遞實名製,從哪裏寄就寫哪裏的地址,我們公司攬收係統的默認地址都是京市。”

“哦,我知道了。”漆夏怏怏道。

漆夏坐著又思考了一會,想到了好友唐蕎。其實她可以把郵票寄回乙洲島給唐蕎,再由唐蕎寄給陳西繁,隻是太折騰了,而且唐蕎肯定會問原因。

哎——漆夏歎氣。

晚上回到住處,做什麽都不在狀態,索性早早地睡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一晚,漆夏做了個夢。

夢中,她給陳西繁寄快遞,不知怎麽的,快遞單被傳到了教室。班裏的同學順著快遞單上的電話,地址扒出她的身份證,繼而扒出她的q/q小號。

她像動物園裏被圍觀的猴兒,同學們七嘴八舌地問為什麽要用小號加陳西繁?為什麽要幫忙找郵票?為什麽她這樣的人也敢喜歡陳西繁?

漆夏慌亂抬眼,對上陳西繁冷淡的目光……

那真是個可怕的夢。

早上起床,漆夏滿頭大汗,鏡子中的女孩一臉憔悴。漆夏磨磨蹭蹭地刷牙洗臉,蛋糕好像感受到主人情緒不佳,一直在旁邊喵喵喵。

因為狀態不好,今天去學校的時間比平常晚了半小時。漆夏到教室的時候,邢安婭已經在背書了。

邢安婭奇怪道:“你今天怎麽來這麽晚啊?昨晚沒睡好?”

“嗯,做噩夢了。”

“什麽噩夢?”

漆夏頓了頓,“就是……我在夢裏被人肉了,挺可怕的。”

“安心啦。”邢安婭拍拍她的背,“夢都是反的。”

打開語文課本背書背了二十分鍾,許幼菲姍姍來遲,這姑娘黑眼圈比漆夏還可怕,精神極度萎靡,一放下書包就趴倒在桌上。

漆夏搖了搖她的肩,提醒說:“今天班主任的早讀,你別睡了。”

“我好困。”許幼菲打著嗬欠,“你不知道,昨晚我三點才睡。”

“為什麽啊?”

“幫我哥找郵票。哎,我生日那天邀請的幾個男生喜歡集郵,剛好我哥也喜歡,就把他的郵票簿拿給大家看,誰知道丟了六張。”

這件事漆夏已經從q/q群知道了,丟的那六張正好是特5-2003。

許幼菲猛倒苦水:“我心裏當然過意不去嘛,就一起幫著找,可惜一直沒找到。”

“你不知道,丟的那幾張郵票非常稀有,當年發行量就少。我哥手裏那套,是前年去澳門旅遊,在跳蚤市場花兩千塊收的。”

原來,那套郵票真的很難找,還是得想個辦法盡快把東西給他。

可是,漆夏又惴惴不安,真的很擔心被人發現她就是七號同學,也不敢想象被發現後陳西繁會怎麽看她。

第三節大課間,漆夏去走廊接水。這會人多,她捧著水杯站在隊伍最末端,一扭頭,正巧看見陳西繁。

男生穿著寬鬆的夏季校服,身子斜支在走廊欄杆上,路過的人無論男女總會看向他。而他本人好像早已習慣了這些目光,隻是自顧自和旁邊的人說話。

賀驍問:“怎麽樣?郵票找到購買渠道沒?”

陳西繁:“群裏有人有。”

漆夏脊背僵硬,一動不動。

緊接著,她又聽到賀驍說:“那就好,這東西找起來挺費勁的,你拿到了嗎?”

“沒。”陳西繁懶洋洋道:“他在F省不接受當麵交易,我提議寄快遞,他說有急事下線了。”

賀驍非常警惕地說:“不會是騙子吧?”

“你還是約他當麵交易吧,寄快遞不靠譜。忘記了?上回我在群裏買簽名球衣,錢轉過去,結果人家寄了塊石頭過來,還他媽拉黑我——”

“行了,我又不是你。”陳西繁抄兜往教室走,說:“那人應該不是騙子,估計舍不得賣吧。”

漆夏在心裏說:我不是舍不得……

中午,邢安婭提議出去吃飯。

漆夏:“中午不能出校門呀?”

邢安婭壞笑兩聲,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今天我媽給我送東西,我找老班開了請假條。”

“你媽媽給你送東西,為什麽不放在保安室?”

邢安婭:“原先也放那兒,可送東西的家長太多了,每次都得找半天,還不安全,所以我媽每次都放在書店。”

有了請假條,校門口保安果真沒攔她們。吃完午飯,邢安婭帶她去了學校附近的書店。

這家書店四麵都是落地窗,進門左轉有兩列儲物櫃。進去後,邢安婭走到65號櫃子前,在鍵盤上輸入密碼,櫃子呯地打開了。

這個儲物方式讓漆夏眼前一亮,她研究了會使用方式,發現隻要掃碼點租賃就行。之後手機會收到一串密碼,租賃時間內隻要輸入密碼就可以不限次數地拿取東西了。

漆夏笑笑,這下她知道要怎麽把東西給陳西繁了。

當晚,下自習回到家,漆夏登錄小號給陳西繁發消息,她編了個理由:【這周六我要來京市走親戚,順便把郵票送過去吧,你那天有空嗎?】

對方很快回複:【有。】

漆夏接著打字:【約在同安路33號可以嗎?那邊好像有家書店,到時候我把東西放在儲物櫃,你去取就好了。】

陳西繁:【……】

漆夏心一緊:【不妥嗎?】

陳西繁回複:【沒,像間諜接頭。】

漆夏忍不住笑起來。

陳西繁又問:【價錢?】

漆夏想了想,回複:【你先收到東西再說吧。】

於是見麵時間地點就這麽定下了,想到能順利把東西給他,還不讓人發現,一整周漆夏都很開心。

*

很快就到了周六,漆夏乘公交前往書店。天氣晴朗,不知為什麽,一路上她都有點心神不寧。

周末的書店很冷清,隻有零星幾個顧客。明明知道這個時間陳西繁不可能在這裏,但漆夏還是很緊張,推門進屋時,腿都有些發軟。

冷靜。

她對自己說,放好東西趕快走就是了。

漆夏看一眼店內,確認沒認識的人,於是掃碼,打開儲物櫃,把裝有郵票的信封放進去,幹淨利落地鎖門。

做完這些,她拍了張照片,邊往外走邊給陳西繁發消息:【32號儲物櫃,密碼5096,今晚七點前都可以取。】

陳西繁:【好,我兩點過去。】

漆夏看了眼時間,這會正好一點。她不敢多留,出了咖啡店做賊似的往公交站台衝。

兩分鍾後,她坐上了回白塔巷的公交,可那種心神不寧的感覺並沒有減少分毫。奇奇怪怪的,漆夏隻好給自己心理暗示:放寬心吧,他不會知道七號同學是誰的。

下公交後,漆夏走路去超市買了兩袋貓糧,回到白塔巷小院,剛進門,就聽見幾聲細細的貓叫。

陳奶奶家的院子圍牆很高,院裏除了花花草草,還有一顆高大的香樟。盛夏時節,香樟枝繁葉茂,漆夏繞著香樟找了兩圈,才發現樹上趴著一隻貓。

那貓渾身雪白,唯有額間幾點黑,不是她的蛋糕又是誰。

“蛋糕!”漆夏著急地跑到樹下,仰頭看著瑟瑟發抖的小家夥,攤長胳膊說:“下來,我接住你。”

蛋糕呆的地方距離地麵三米多,也不知道它是怎麽上去的,這會趴著一動不動,隻是不斷發出嘶啞的嚎叫。

今天漆蘭靜帶陳奶奶去醫院體檢,家裏沒人。

漆夏在院子裏找了一圈也沒找到梯子,隻好不斷安撫說:“你別怕,我正想辦法呢。”

在乙洲島那會,漆夏爬過樹,可這顆香樟樹幹過於光滑,她試了試,根本上不去。

也是這時,身後傳來汽車喇叭聲。

漆夏回頭,看見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緩緩停在家門口。須臾,車門打開,眼前多了道頎長的身影。

男生今天穿了一身黑,黑色T恤和黑色運動褲。他從車上下來,低頭看手機。

熱烈的陽光透過香樟枝椏,在他身上投下細碎光影,有風從耳畔吹過。他和身後的碧綠,構成了比夏天更明媚的光景。

漆夏腦袋空白一秒,心髒亂撞。

距離拉近,漆夏看清他手裏那隻棕色信封,呼吸又是一緊。

他已經去過書店,並且成功拿到郵票。漆夏無比慶幸自己早早地回來了,不然說不準會遇上。

她胡思亂想的時候,陳西繁走近循聲望去,也看見了樹上的貓。

“你的貓?”他問。

漆夏嗓子發幹:“嗯,它叫蛋糕,貪玩跑樹上去了。”說完,她大著膽子問:“你知道哪裏有梯子嗎?”

陳西繁偏頭看她,扯了下唇,反問:“這點高度要什麽梯子?”

說罷,他把手機和信封放在草坪上,後退在原地跑跳幾步,熱了熱身,司機下車喊道:“阿繁,我來吧,這樹挺高的。”

“沒事兒。”

話落,少年疾步飛奔,像頭獵豹似的三步並作兩步,眨眼的功夫躍上了牆頭。緊接著,他胳膊勾住樹幹,腰身借力往上爬,踩著枝椏一步一步靠近,輕而易舉地把貓捉進懷裏。

返回的途中他始終低著頭,漆夏看見他後背清瘦的脊柱和突起的骨骼。她又想起方才少年躍起時,T恤微微上移露出的輕薄腹肌。

漆夏臉騰地紅了。

穩穩落地後,陳西繁瞥了眼懷裏的貓。隻是這一眼,讓他微微怔愣。

通體雪白,腦門上有幾嘬黑毛,這呆萌可憐的勁兒,有點眼熟。

他怎麽感覺,自己在哪裏見過這隻貓。

陳西繁看向漆夏,又問了一遍:“這是你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