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這場球賽,五班毫不意外地贏了。但比起贏球,大家顯然更喜歡八卦。
因為沈橘的高調舉動,有一段時間,漆夏總能聽見她的名字。
有時候是課間,漆夏埋頭推導化學分子式,幾個女生從外麵回來,聚在後排壓著聲音“哇哦”個不停。
“沈橘是來真的吧?真的太勇了,吾輩楷模啊。”
“她好牛,接二連三被拒,但每次遇見都能大大方方和陳西繁打招呼,這麽強大的心理素質到底怎麽練成的啊啊啊。”
“開玩笑,人家小小年紀就演戲上電視了好吧。”
也有人酸溜溜地說:“那又怎麽樣,還不是被拒絕得死死的,你看陳西繁接受過她的東西嗎?正眼看過她嗎?都是自我感動罷了。”
“可能陳西繁對沈橘那種明豔酷颯風格的女生就是不來電吧,真想知道他以後的女朋友會是誰。”
“不一定哦,女追男隔層紗,沈橘這麽主動,我敢打賭,這學期結束肯定能拿下校草。”
……
漆夏有點心不在焉,擰開水杯蓋子沒控製好力道,熱水灑出來,燙得她手背發紅,尖銳的疼痛襲來。
她看不進去題目,隻好小聲抱怨了句:怎麽還不上課。
不僅如此,有時候放學,漆夏也能偶遇沈橘。
附中課外活動豐富,那天下午,漆夏背著書包下樓,看見街舞社在操場上表演節目,沈橘就在其中。
女生妝容精致,穿無袖上衣和闊腿牛仔褲,簡單休閑的衣服襯得她青春洋溢,看起來又美又酷。
沈橘站在C位,跳舞一點也不忸怩,四周圍了好多觀眾。
跳完一段舞蹈,她湊過去看視頻錄像,說:“有沒有把我拍好看一點?”
“怎麽,視頻要發給陳西繁嗎?”
沈橘:“當然啦,追一個人就得天天刷存在感。”
“這都多久了,你到底能不能追上校草啊?”
沈橘自信一笑:“必須的。”
漆夏遠遠看著,喉間泛起澀意。風有些大,吹得她不停地揉眼睛。
心裏有種退潮後空****的失落,誰不喜歡明豔大方的女孩子呢?可惜,她好像永遠也成為不了那樣的人。
相比沈橘的高調,陳西繁好像一個局外人。每天該上課上課,該打球打球,隻是呆在教室的時間少了,好幾次沈橘來五班都撲了個空。
很快到了五月中旬,數學AMC比賽要開始了,學校組織競賽生出國備戰,因此陳西繁有半個月都不在學校,沈橘來五班的頻率就少了。
即使陳西繁不在學校,漆夏每天仍會借故回頭看向他的座位,見到那裏空空的,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她覺得自己這種行為傻透了,但養成的習慣一時半會又很難改掉。
沒幾天,漆夏生了一場病。
她以前就身體不好,經常打針吃藥。不巧的是,曹玉也病了。那段時間,漆蘭靜帶著一大一小兩個姑娘天天往醫院跑。
生病要花錢,這讓家裏的關係更加緊張。曹樹偉嘴上沒說什麽,但臉色已經難看得沒法形容了,曹奶奶更是,天天念叨錢不夠。
這天是周末,漆蘭靜陪著漆夏打完針,從醫院出來站在路邊打車。
“還難受嗎?”漆蘭靜問:“我看你臉色比前幾天好多了,也不發燒,就是還有點咳嗽。”
漆夏點頭:“好多了。”
漆蘭靜念叨著:“我買了排骨和烏雞,待會燉湯給你和小玉補補身體。瞧你,生病幾天,小臉愈發瘦了。”
剛掛完水沒胃口,漆夏摸了摸自己的臉,問:“姑媽,我能不能先回去睡一覺?有點困。”
“好好,那晚點我給你帶吃的回來。”
告別漆蘭靜後,漆夏一個人坐地鐵回白塔巷。剛進院門,正巧撞見林霜玉推著陳奶奶在花園散步。
陳奶奶叫住她:“夏夏,身體怎麽樣?”
漆夏走過去,笑容溫軟,“已經不難受了,奶奶。”她看到林霜玉,遲疑著叫了聲:“阿姨好。”
林霜玉是個溫柔的人,點點頭:“你好呀,小姑娘。”
這麽近的距離,漆夏才發現,陳西繁的眼睛和林霜玉很像,都是桃花眼,笑起來時亮晶晶,好像落滿了星光。
“身體好了就行,等會,送你個禮物。”陳奶奶真是個可愛的老人家,她在口袋裏掏啊掏,掏出來一把軟糖遞給她,“生病的人經常嘴巴苦,吃點糖就甜了。”
林霜玉也說:“希望你早日康複。”
漆夏眼睛亮了亮,雙手接過:“謝謝。”
回房間的路上,她沒忍住扭頭又看了一眼,林霜玉和陳奶奶正在采花商量做玫瑰餅。漆夏有點奇怪,最近她經常能在白塔巷看見陳西繁的媽媽,怎麽從來沒見過他爸爸呢?
*
五月最後一個周六,終於迎來了許幼菲的生日。
許幼菲家住紫玉書院,漆夏聽人說過,那兒是京市有名的富人區,二十多萬一平。饒是聽了再多,等進入小區後,她還是被那些一排排獨棟別墅嚇到了。
獨棟別墅漂亮挺括,小區有人工湖足球場和麵積很大的草坪,看上去不像住宅區,像景點。
許幼菲親自來門口接,“等你們很久啦。”
漆夏把禮物遞給她,“生日快樂,菲菲,你今天很漂亮。”
“哈哈哈,是吧,我這身造型做了三小時呢。”
邢安婭說:“三小時值了。”
身後傳來一道欠欠的聲音,賀驍從不遠處冒出頭,“值個屁啊,許大小姐早上五點就開始電話轟炸我,又是買東西又是接人的,我是你小弟嗎?”
“錯,你是我的仆人!”許幼菲揚著下巴說。
吵吵鬧鬧進了屋,許幼菲讓她們隨便吃隨便玩,她還要去接幾個人。
興許是為了讓這幫高中生玩得盡興,家裏一個大人也沒有,五班來了不少同學,打遊戲的玩桌球的,魏宇鵬拉著幾個人正在玩狼人殺。
漆夏邢安婭不太喜歡湊熱鬧,坐在沙發上吃水果聊天。這麽安靜地過了一小時,許幼菲說人來齊了,收拾一下準備切蛋糕。
漆夏左右張望,下意識在人群中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聽數學老師說,AMC比賽已經於兩天前結束,附中學生當天就回國了。許幼菲的生日,陳西繁不來嗎?
她頻頻扭頭,邢安婭莫名其妙,“夏夏,你找誰?”
找了一圈還是沒看到陳西繁,心裏不禁失落,漆夏聲音有點低,回答說:“沒什麽,隨便看看。”
三層生日蛋糕已經被推出來了,大家正插蠟燭,熄燈的前一秒,大門打開,有一個人姍姍來遲。
是陳西繁。
少年穿灰色T恤和水洗牛仔褲,頭上戴了頂鴨舌帽。半個多月不見,漆夏總覺得他好像又長高了一點,帽簷遮擋住半張臉,顯得下頜線尤其淩厲。
陳西繁進屋的瞬間,燈光全部熄滅,幽幽燭火光亮中,生日歌響起。
他誰也沒驚動,走近幾步站在人群外圈靠牆的位置,漆夏剛好也站在那兒。
距離很近。
心跳好像斷了線的風箏,又開始不受控製地怦怦。
他是從天而降的驚喜,漆夏差點叫出聲。
昏暗中,她看見陳西繁跟著大部隊拍手,耳邊響起他輕輕的哼唱,“祝你生日快樂……”
這是漆夏第一次聽見他唱歌,男生的嗓音很清潤,這會故意壓低了帶著點磁性,漆夏感覺耳朵好像被羽毛撓了一下。
燈光再亮起時,沒人注意,她被烏發遮擋的耳朵,已經紅了徹底。
許幼菲招呼大家分蛋糕,轉而跑向陳西繁,“哥,我的禮物呢?”
陳西繁抬了抬帽簷,“放桌上了。”
話落,他被幾個男生喊去陽台那邊,許幼菲挽著漆夏說:“別管他們,一群航空迷,估計又討論模型去了。走,我們去玩狼人殺。”
漆夏偷瞄一眼他的背影,嘴角笑意徐徐蔓開,“好。”
五班狼人殺愛好者眾多,且都是資深玩家,漆夏隻能算新手。她拿女巫牌,偏偏運氣不好吃了首刀,留下遺言出局。
在旁邊觀戰五六分鍾,許幼菲喊暫停接了個電話,然後緊張兮兮把她拉到一邊:“夏夏,救命!”
“怎麽了?”
“幫我去人工湖那邊的驛站取個快遞行嗎?是一個朋友親手給我做的海綿寶寶蛋糕,小區保安不讓快遞送上門。”緊接著,許幼菲又把自己的牌塞給她,“或者這把你幫我玩兒,我去去就來。”
漆夏一看是狼人牌,根本不敢接,“你玩吧,快遞我去取。”
她動作迅速,出門一路疾步,很快就到了驛站。找到海綿寶寶蛋糕,漆夏提著往回走。
夜晚湖中心吹來涼風,路旁樹木發出沙沙的響聲。走了十幾分鍾,漆夏才感覺不太對勁,這好像不是來時的路。
她扭頭,借著路燈光亮打量四周,全是陌生的景致。許幼菲家出來的那條路種滿梧桐,可這條路上種的都是楊柳。
漆夏摸摸口袋,空的,手機放書包了。她罵了自己一句白癡,看著岔路口,連回快遞驛站的路都找不到了。
四周闃然,她有點慌了,這時,身後有腳步聲傳來。
漆夏後退,在逃跑和問路之間猶豫不定,下一秒,看清來人卻愣住了。
陳西繁迎麵走來,他步子悠哉遊哉,看起來像在散步,手裏拿著本相冊一樣的東西。他耳朵裏塞著耳機,看見漆夏似是愣了愣,取下耳機走近。
“戚夏?你怎麽在這兒?”
漆夏覺得好丟臉,“出來取蛋糕,忘記回去的路了。”
陳西繁擰了下眉,“讓客人跑腿,許幼菲可真行……”
“你別罵她,她在忙,我隻是順便而已。”
陳西繁看她一眼,沒再說下去,“跟我來吧。”
這話沒多少情緒,少年隻是揚了揚下巴,示意跟他走。
漆夏說:“好。”
陳西繁非常紳士地從她手裏接過蛋糕,即使明白這隻是他良好的教養,漆夏心跳還是亂了一拍。
回去途中,兩人都沒怎麽說話,雖然同班,但畢竟不熟,找不到話題。
漆夏跟在他身後,始終保持兩米不到的距離。明明空間開闊,她卻感覺身處密室,氧氣一點一點變得稀薄。
抬頭看了看前方的陳西繁,她最熟悉的,永遠是他的背影。
走了十來分鍾,前方光線忽然變暗,原來是這裏有幾盞路燈壞了。陳西繁放慢步子,漆夏也跟著慢下來。
這晚繁星點點,月色昏暗。路燈朦朦朧朧,映下兩道長長的影子。
漆夏忽然想起以前在書上看過的一句話,踩住一個人的影子,他就不會走遠了。
於是乎,她挪動腳步,悄悄踩住了前方那人的影子。
也是這時,陳西繁倏然轉身,漆夏嚇得愣在原地。
她以為自己做壞事被發現了,然而陳西繁回頭,隻是安慰性質地笑了下,說:“你別怕,跟著我走就行了。”
原來,他是覺得自己害怕才回頭的。
正常情況下,女生跟著男生走夜路肯定會怕的,他的細心讓漆夏心裏一暖,也跟著笑了笑,“嗯,我不怕。”
沒走多久,周圍的景熟悉起來。前方燈火通明,目的地快到了。
私心作祟,趁這個機會,漆夏想多跟他說幾句話,於是攥緊了衣角,“你……為什麽會在外麵?”
陳西繁沒回頭,舉了舉手裏的那本郵票簿:“他們想看郵票,我回家拿。”
漆夏理解了一番這句話,猜測陳西繁家應該也在這裏。
“你集郵嗎?”
“嗯,集著玩兒的。”
很快,許幼菲家到了。
沿著台階往上,到了門口,陳西繁拉開門卻沒有進入。他掌著門,微微側身看向漆夏,示意她先進去。
像踩在雲朵上,虛虛浮浮好不真實。
漆夏屏住呼吸,說:“謝謝。”
“不客氣。”
兩人一前一後進屋,燈光聚在少年頭頂,他被簇擁著走進人海,重新成為焦點。
漆夏站在原地,呆呆看著眼前畫麵。
她想,今晚迷路這件事,好像也沒有那麽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