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應侯爺這一脈的兒子一共有三房,庶長子應麒的父親應淼已經去世,當年的那一戰異常的激烈,最後應侯爺打勝了,但確是以犧牲應淼的性命為代價。應淼去世後,他姨娘一病不起,沒多久也去了。

二房應燃是嫡子,當年大哥犧牲的時候,他也在戰場上,但因他未弱冠,又是嫡子,所以那場凶險的戰他是負責後勤的。

三房應鑫是庶子,已婚,有一個兩歲的女兒。

這次應侯爺這一脈被流放到這裏,隻應燃一家被分配到了大石村這邊的礦山,而應侯爺以及其他人,則被分配到了小石村那邊的礦山。

應燃到的時候,應家其他人也在吃早飯。應夫人帶著應鑫的女兒在院子裏走,應夫人見著兒子便問:“你怎麽過來了?是不是寧婉又怎麽了?”一想到兒子的情況,她也無奈。當初兒子娶寧婉的時候,她就算千萬個不願意,但也沒有辦法。可當時應家強盛,就當娶個祖宗回來伺候著,也是無妨的。可如今,應家這樣的情況了,她卻還是……

應夫人重重的歎了一聲氣。但她就算滿臉愁容,也遮掩不住通身的氣派。曾經筆直的脊梁也並沒有因為這半年的流放而彎曲。這便是世家出來的主母,年輕時,被當做宗婦培養的人。

應燃道:“不是,是時間尚早,我過來看看。娘用過早飯了嗎?”

“用過了。”應夫人道。應侯府出事後,她就放了下人的賣身契,而今住在這裏的,隻有她、應侯爺、應鑫兩口子和他們女兒鑠然、以及應鑫的姨娘。但因為女子也要服役,所以應鑫媳婦和應鑫姨娘都要去礦山,平時這院子裏就隻有她了,她一邊帶應鑠然,一邊做家務。從十指不沾陽春水,到現在十根手指頭和村婦一樣,當中的心酸也隻有自己知道。

最初的時候,因為寧婉不靠譜,所以應夫人提議應燃,把應麟也送過來給她帶。但是應燃沒有同意。

在應燃看來,他已經成家,且他們一家人被分配到了大石村,而寧婉不說為人妻,至少是為人母的,他不要求寧婉去服役,也不要求挑水洗衣,這些他都可以回來做,他隻要求寧婉帶好孩子。

卻哪裏知道,寧婉如此的讓人失望。後來,他又看出了應麒一個孩子在小石村的寂寞,便想著應麒可以照顧些應麟,就把應麒接過去了。

想到寧婉的不同尋常,應燃的眉頭皺了皺,他雖然等著寧婉露出馬腳,但是也沒有那麽多的功夫和她耗。而且,他也不會拿侄子和兒子的安全去耗。

“怎麽過來了?”聽到外麵的話,應侯爺也走了出來。曾經壯實的一代武將,夏國的戰神,如今已經洗去了銳利,收斂了氣勢,看上去就像一個平平無奇的老頭,有些瘦,但腰杆卻挺拔。

應燃看著父親,把腰上係著的布袋取了下來,想了想道:“這是昨日寧婉買來的肉包子,拿來給父親和娘嚐嚐。”十六個包子,他一口氣吃了六個,還剩下十個他沒準備吃。說起來,這邊的情況比他更加的糟糕。

應家三個男丁,他和大哥從武,所以老三從文。百無一用是書生,在這個時候體現出來了。應鑫武不行,身體不結實,所以在礦山裏幹的活慢。幹的活慢,給吃的和錢就少,更別想能幫助應鑫媳婦和應鑫姨娘。

而應侯爺因為要幹應夫人的活,也幫不到他們,所以他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便是應侯爺能像他一樣偶爾去打野味打打牙祭,但這邊人多,每個人也隻能分到幾口。更何況,打來的野味他們是不舍得吃的,都是拿去換粗糧的。

而且,應侯爺的身體也不如當年了,自從皇後去世,應淼出事後,他的身體就一直不太好,加上現在應家出事,太子被囚禁,就更加糟糕了。

聽到應燃的話,應侯爺應夫人等人是完全不信的,他們認為,這肯定是應燃為了安他們的心說的話,不過他們也沒有多說什麽,反正事情的真相如何,大家心知肚明。

“既如此,大家分一分吃了吧。”應侯爺把那一袋肉包子交給應鑫姨娘,應鑫姨娘江氏是個柔順的女人,她接過袋子,發現裏麵除了肉包子之外,還有三個餅子,兩個雞蛋。她給每人分了一個肉包子,餘下的五個肉包子、三個餅子和兩個雞蛋放進淘籮裏。

與此同時的大石村服役坊。

應燃走後,寧婉就放飛自我了,她先把自己的藥煎上,然後又把洗幹淨的梁米放過鍋裏,再蒸上兩碗蛋羹和一個水煮蛋。等待的時間裏她把昨天挖來的毛竹筍和薺菜洗了,看著綠油油又冒著清香的薺菜,寧婉決定中午就吃薺菜餃子。至於原來安排的老母雞燉筍,放到晚上燉就好了。

對了,還有兩斤昨天買的五花肉,今天不做了會壞掉,幹脆用鹽醃製一下,做醃肉了,醃肉切片到時候燉蛋也好吃,很下飯。

柴房裏,應麒已經醒了,他有些迷茫的看了看身邊,二叔已經起床了,弟弟呢?……哦,弟弟在二嬸的房間裏。應麒擔心弟弟,趕忙穿衣服,他要去看看弟弟。可是手摸到新衣服時,他又愣了一下,昨日全部的記憶才回到他的腦海裏。

昨日,二嬸給他們肉包子吃,給他們肉湯喝,還給他們洗了澡,買了新衣服。應麒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他小心翼翼的穿上新衣服,每一個衣角都拉的整整齊齊的,穿好後,他自己在屋子裏看了看,雖然光線有些暗,但還是能看個大概。

可能是太久沒有穿新衣服了,又或者說,太久沒有穿沒有布丁的衣服了,走出去的時候,應麒還有些拘謹,他小步小步的往外走,當他看見寧婉坐在屋簷下煎藥的時候,他趕忙叫了聲:“嬸嬸……”

寧婉見應麒從柴房裏出來,眼神如小鹿般清澈,但又帶著謹慎和緊張。她笑了笑:“應麒起床了啊,快去刷牙漱口。”

“哎。”應麒見今日的嬸嬸和昨日的嬸嬸一樣,心口稍微的鬆了一下,他又回了柴房,把平日刷牙的楊柳枝拿了出來。從高門大院裏出來的孩子,哪怕落魄了,哪怕穿著打滿了補丁的衣服,但也有自己從小養成的習慣在。

寧婉清早也是用楊柳枝刷牙的,現在見應麒也用楊柳枝刷牙,她又好奇的看了起來。古人的智慧真是無窮無盡的,現代人享受的一切,不就是從古至今,所有人智慧的融合嗎?

就拿這楊柳枝刷牙來說,用的是楊柳的樹枝。使用前把楊柳枝浸泡在水裏,用的時候取出一節,再用牙齒把外麵的一層樹皮咬開,這樣一來,楊柳枝的裏麵會分支出很多細軟的枝條,就像牙刷的刷毛一樣,然後再用這些細軟的枝條像牙刷一樣摩擦牙齒刷牙。

當然,條件好些的,會用鹽水,一般老百姓家的,自然不舍得用鹽,就直接這樣刷。

應麒認真的刷著牙齒,等刷牙好,這一小節楊柳枝便扔了,然後他又拘謹的看向寧婉。盡管肚子餓了,可是他沒說,而是小心的問道:“嬸嬸,弟弟還沒起床嗎?”說著,小眼神還往敞開的屋子裏看。

寧婉道:“還沒,你弟弟還睡著,還早著呢,讓他睡著,我們先吃早飯吧。”

應麒聞言,有些擔心弟弟,但是又不敢反駁嬸嬸的話,他抿了一會兒唇,仿佛下定了決心:“嬸嬸,我可以進去看看弟弟嗎?”問的時候,還不敢看寧婉。

“當然可以的,去吧,看了之後來廚房吃飯。”寧婉也沒有多說。

“哎。”聽到嬸嬸同意,應麒趕忙往屋子裏跑。

跑進屋子,看見弟弟在被窩裏睡的小臉通紅的,應麒放心了。他用小手摸了摸弟弟的臉,他想陪在弟弟身邊,但是又想著嬸嬸讓他去吃早飯的話,他想著,如果自己不去,等弟弟睡醒,說不得就沒有早飯了,而自己現在去,領了早飯還能藏著給弟弟吃。於是,應麒給弟弟拉了拉被子,又帶著緊張的心情去了廚房。

走到廚房門口,看見桌子上的吃食,應麒舔了舔自己的唇,他肚子裏的饞蟲要被勾出來了。隻見桌子上,擺放著兩碗栗米粥,一碗蛋羹,還有一個水煮蛋。小孩子不懂栗米梁米的區別,看著都是一樣的米。

但是,這栗米粥對他來說也是久遠的味道了。

應麒又舔了舔唇,站在門口不敢進去了。

“應麒,過來吃飯。”寧婉見他站在門口沒動,也知道小孩子拘謹且怕她,“這米粥和蛋羹是你的。”

“我……我的?”應麒瞪大了眼睛,本就瘦巴巴的小臉上,那瞪大的眼睛特別的滑稽,就像骷顱頭裏有眼珠子在轉動,雖然不至於那麽誇張,但寧婉還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應麒聽到嬸嬸的笑聲,臉蛋一下子白了,以為嬸嬸在嘲笑他不自量力,米粥和蛋羹怎麽可能給他吃?連弟弟都沒有,更何況他?所以剛才嬸嬸一定是開玩笑……不不不,所以剛才一定是他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