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病房裏，躺在**的辛妍緩緩睜開眼。
沈玉蓮坐在旁邊守著她，見她醒了，立即湊上前，緊張地喚她，“妍妍。”
辛妍無力地睜著眼，適應了會兒，眼神才漸漸變得清明。
“媽。”她輕啟唇瓣，虛弱地回應了一聲，嘴唇沒有多少血色，甚至有些幹裂。
腦子裏還殘留著暈倒前，最後看到的人物形象。
不確定是自己的幻覺，還是真實發生過，辛妍轉過頭，視線在病房裏逡巡。
沈玉蓮見她好像在找什麽東西，跟著她轉頭看了看，問：“怎麽了？”
“誰送我來的？”辛妍問。
“哦，一個男的。”沈玉蓮見她是清醒的，鬆了一口氣，“長得特別英俊，很貴氣的感覺。”
又英俊又貴氣？加上腦子裏殘留的形象，雖然模糊，但如此種種，卻能夠讓辛妍一下想到對應的人。
“江總？”
“你認識他？”沈玉蓮聽聞女兒稱呼對方為“江總”，“是你領導嗎？”
辛妍搖了搖頭。
“那他是……”沈玉蓮好奇地繼續問。
“就……隻是認識，見過幾次。”
“嗐。”沈玉蓮想起不久前在電話裏鬧過的那個小烏龍，“最開始，我還以為他是你男朋友。”
辛妍：“……”
“不是的。”
她用力搖了搖頭。
可不敢跟這種上流社會的人扯上關係，而且她現在還是有男朋友的。
不過沈玉蓮隻知道她有男朋友，卻是沒有見過本人，所以難免會誤會。
“那他人還怪好哩，樂於助人。”沈玉蓮見她嘴巴有點幹，起身到旁邊的櫃子給她倒水。
辛妍點點頭，讚同地嗯了聲。
“說起來……”沈玉蓮倒好半杯水端過來，“是你男朋友好看，還是這位江總好看？”
“……”
辛妍突然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個問題。
沈玉蓮邊伸手扶她起來邊問：“他人也有這位江總這麽好嗎？”
母親一下問這麽多個，辛妍都不知道先回答哪個好了。
她緩緩坐起來，靠坐在床頭，默了默，說：“有機會安排您和他見一見吧。”
沈玉蓮笑著點點頭，將手裏的水杯遞給她，“那是最好。”
這些天，母女二人的日子都過得很壓抑，聊起別的話題才稍微鬆快點。
辛妍渴得一下子把半杯水都喝光了，回到那個既沉重又無法逃避的問題上。
“對了，爸怎麽樣了？”她抬眸看向母親。
一提到丈夫，沈玉蓮臉上的笑容又消失了，長歎了口氣，將她手裏的杯子拿走，“得再動手術，這邊醫院已經安排了最厲害的專家，之前上過電視的，在研究手術方案了。”
辛妍垂了垂眼，情緒也十分低落地哦了聲。
她本人問題不大，也就是高燒加感冒。
等點滴打完，高燒也退下來了。
醫生給她開了點藥。
專家組那邊的手術方案也研究出來了。
母女兩個拿了藥後，又一起上樓，見了一下專家組。
很多醫學上的東西其實聽不懂，隻大概聽懂了風險係數很高，即便手術成功，大概率也會變成植物人。
而且此次手術花費，比在東霖的那一次還要高上許多，那個上過電視的老教授建議她們，最少準備三十萬左右的費用。
如果沒有意見，明天早上就過來簽字。
他們給了母女兩一個晚上猶豫的時間。
夜裏的醫院宛如“死”一般的寂靜，辛妍挽著母親的手走在走廊上，低聲問：“咱們家的存款……”
沈玉蓮輕歎了口氣，“哎，不多了。”
她們家是再普通不過的家庭，沈玉蓮一項項數給她聽，“咱們家也就百來萬的存款，前段時間你爸換了台三十多萬的車，在東霖的醫院總共花了十八萬，撞壞了公共設施賠了兩萬，再除去這次的三十萬……哎。”
沈玉蓮歎氣連連，辛妍聽著也沒忍住歎了口氣，因為她也很清楚，手術之後，還需要不少的金錢作為支撐，剩下的二十萬，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這醫院啊，才是名副其實的銷金窟。
沈玉蓮聽到她也跟著歎氣，又拍拍她的手安慰她，“走一步算一步吧。”
也隻能這樣了，辛妍心情複雜地嗯了聲。
半小時後，辛妍帶母親來到自己租住的公寓。
經過樓下便利店時，順便進去買了些洗漱用品。
公寓雖然很小，但是被辛妍布置得也還算溫馨，沈玉蓮進屋後打量了下。
辛妍拆了新買的拖鞋放她腳邊，說：“您先去洗澡。”
說完換上拖鞋，把母親的行李推進去，又拆了新的洗漱用品拿進洗手間。
沈玉蓮換了拖鞋跟進去，簡單的一房一廳，隨便走幾步就把所有布局看完了。
她打開行李箱，找了睡衣出來去浴室。
辛妍剛放好東西，想起這裏的熱水器跟家裏的不同，又順便教了一下母親，這才從浴室出去。
有幾天沒收拾了，趁著母親洗澡的時間，辛妍把房間和客廳都快速整理一番。
先前江闊借她的那件西裝還搭在沙發扶手上，她拿起放進洗衣機裏。
當晚跟她們的衣服一起洗了，掛在陽台上晾曬。
南洲上班高峰期的公共交通十分擁堵，沈玉蓮第一次來這種大城市，估計適應不了，辛妍也不放心讓她去跟那麽多年輕人擠，所以打了台車送她去醫院。
她自己則匯入上班高峰期的地鐵。
到了公司打了卡，她發消息給母親，問醫院那邊的情況。
【已經簽了字，把錢交了，專家組現在正在做術前準備。】母親說。
手術風險實在太高，辛妍人雖然坐在辦公室裏，但其實很難集中注意力。
期間，楊誌高跟她要了一份PPT，一會兒開會要用。
當天的會議領導也過來了，當場指出一組數據有問題。
PPT是辛妍昨天下班前做好的，那個時候她正發著高燒腦子不清楚，所以可能把數據算錯了。
半個小時之前，楊誌高跟她要的時候，她還打開檢查了一遍，但也許是因為她心神不寧，也沒檢查出什麽問題來，然後就發給了上司。
但即便如此，楊誌高作為她的上司，對她提交的所有東西是負有審核義務的。
但是萬萬沒想到，楊誌高在開會前，也沒有發現其中的錯誤。
此刻他站在大屏幕前，被領導們問得啞口無言，很是難堪。
辛妍雖然坐在台下，心裏同意惴惴不安。
散會後，她亦步亦趨跟在楊誌高後麵，欲言又止，“楊經理……”
楊誌高回過頭，凶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幹的好事！”
辛妍：“……”
然後就在楊誌高回辦公室之後，她也回到自己的辦公位坐下沒多久，她的轉正申請就被打回來了。
辛妍看到辦公係統裏的通知，起身快步往楊誌高室走去。
“楊經理，我家裏最近出事了，昨天又發了一天的高燒，所以不小心把數據弄錯，但是您能不能……再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家裏正是缺錢的時候，辛妍不能在這種時候丟了工作，嗓音哽咽著，近乎央求。
楊誌高不以為意，“誰家裏沒點事，誰能沒點頭疼腦熱的？”
他身子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冷眼看著她，“要個個都像你一樣，工作還進不進行了？”
他輕飄飄的態度，對辛妍的處境無動於衷，完全沒有一丁點兒同理心。
辛妍默了默，不由得攥緊了手，“可我今天的PPT，在會議開始前，提前發給您看過了不是嗎？”
那份PPT本來就是楊誌高他自己的工作，但是在辛妍入職後沒多久，他看她每次的PPT做得好，就一副重視她的模樣，順理成章把這項本該自己完成的工作扔給了她。
他是她的上司，辛妍也就隻能被動接受。
要說他把工作扔給她就算了，她做完之後，他竟然也沒有檢查，也許檢查了卻沒有發現其中的問題，總之最後在會議上被領導指出了，現在就拿她當替罪羊。
“所以你的意思是。”楊誌高的臉色陰沉下來，死死盯著她，“怪我咯？”
辛妍是過來求情的，不是過來惹惱他的，見對方要發怒，權衡了下，還是忍下，說：“不敢，隻是希望楊經理能夠重新考慮一下，讓我留下來。”
楊誌高輕笑了下，“你不是有個自己當老板的男朋友嗎？怎麽還那麽在意這一份小小的工作啊？”
“讓他養你呀。”楊誌高說著抱起胳膊，一副高高在上嘲諷她的模樣。
其實在辛妍來公司實習初期，楊誌高曾對她表現過極大的興趣，一度蠢蠢欲動地想要她當他女朋友。那個時候辛妍為了拒絕他，特意在辦公室裏透露，自己其實已經有男朋友了。
可即便如此，楊誌高還是暗示她跟男朋友分手，或者是腳踩兩隻船跟他在一起也行。
再到後來，路巡知道她上司覬覦她後，特意到公司接她下班，還高調地給她送過幾次花和下午茶。
楊誌高看見了，還陰陽她，說什麽“男朋友條件不錯啊。”
仿佛她隻是為了路巡的“條件”才跟他在一起，仿佛她拒絕他，僅僅隻是因為他“條件”不如路巡。
不過自從見過路巡本人，發現他長得有模有樣，開的車也不錯，還自己開了家公司，大概是自覺沒有競爭力，楊誌高也就逐漸收斂了起來。
辛妍以為他早就打消了對自己的念頭，但是沒想到，現在又拿她的男朋友陰陽她。
“你說你要當我女朋友多好。”楊誌高從位置上站起來，走到她跟前，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我肯定不讓你受這個委屈。”
他看她的眼神，跟他說的話一樣，直白而□□。
辛妍微微楞了下。
原來，他在這裏等著她。
在公司實習將近六個月，在此之前，她從來沒有出現過任何差錯，現在終於讓他找到機會，拿這件事大做文章，逼她跟他在一起。
“楊經理，你不覺得你這樣做，太卑鄙了嗎？”辛妍眼眶微熱，嫌惡地瞪著他。
沒想到在自己最難的時候，還要被這種人趁火打劫。
“我卑鄙？”楊誌高眉頭微揚了下，臉色再度沉下，“行，既然你想不通，我也懶得跟你廢那麽多話了。”
說完，他轉過身，“滾出去。”
辛妍盯著他的背影，眼眶通紅。
為了一份工作讓自己委身這樣的人，她做不到。
眼淚掉下來，她抬手抹掉，轉過身，拉開門大步往外走。
十分鍾後，辛妍收到人事部那邊正式的通知。
當天下午，她就開始把自己的工作交接給同部門的另一位實習生。
下午四點多，辛妍收到母親的消息。
【你爸手術做完了，過程還算順利，但是能不能醒過來不好說，現在已經送進了ICU，具體怎麽樣還得看後續觀察。】
術前醫生就說過，痊愈的概率幾乎沒有，很大可能會成為植物人，半癱瘓已經是最好的可能。
該做的努力都做了，現在隻能等，辛妍疲憊地回道：【晚上我去替您。】
沈玉蓮：【不用，你也上一天班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再過來。】
辛妍想了下，【也行。】
畢竟隻是實習生，工作內容沒有太大難度，兩個多小時就足夠她完成交接。
最後，辛妍找了個小箱子，將自己的私人物品收一收放進去，再跟人事部那邊清點好，簽上字，離開了公司。
此刻，寫字樓外，烏雲壓城。
辛妍心不在焉，沒有注意往外看，等到她乘電梯下去，抱著箱子穿過大廳，發現外麵瓢潑大雨。
這些天，她人生的多米諾骨牌仿佛被推到了，糟糕的事一件接一件。
她行至門口，駐足觀望著眼前的滂沱大雨，情緒終於在此刻崩潰。
她無力地蹲在地上，手中的箱子放置一邊，抱著膝蓋無聲的流淚。
太累了，她真的太累了。
一台黑色林肯商務車壓著地上水花緩緩停下，司機撐傘從車上下來。
江闊從大廳出來，邁著一雙長腿。
司機適時地撐著傘迎到門口。
江闊正要提步走進傘裏，腳步倏然停頓了下，轉過頭，目光落在旁邊牆角下蜷縮成一團的女生。
大雨滴落在門前石板，水花飛濺，她的身上還有旁邊的箱子都被濺了不少，但是她卻全然不知。
看她輕微抖動的肩膀，似乎在哭泣。
江闊沉默了兩秒，抬手從司機手裏拿過雨傘，然後轉身，緩步朝她走去。
雨勢太大，打在傘麵上啪啪作響。
辛妍的臉埋在胳膊裏，聽到異響，而且感覺好像有人在靠近，本能地抬起頭，往上看了一眼。
頎長的黑色西褲，上麵是白襯衫，衣擺收進褲子裏，可見勁瘦的腰，視線再越過他的喉結，撞進一雙沉靜的眼。
她的臉被淚水打濕，眼眶通紅，裏麵還蓄著淚水。
江闊微微眯眼打量著她，彎下腰，朝她伸出手，“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