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當晚, 江闊回去後，母親已經坐在他客廳的沙發上等他。
辛妍已經將工作交接給蘇曼的秘書，那麽房卡肯定也一並給了, 所以，當江闊看到母親在自己房間時，不算太過驚訝。
蘇曼聽到動靜，轉過頭，朝門口看過來。
江闊沉默地走向吧台, 等到一場即將到來的暴風雨。
“你說需要給你一點時間緩衝, 我給了，結果呢？”蘇曼板著張臉, 眉頭緊蹙, “你壓根就沒想過跟她分開，是不是！”
話已至此，江闊好像也隻能跟母親攤牌了。
“是，我沒想過。”他行至吧台，拿了個杯子。
蘇曼冷哼了聲, “竟然騙我！”
“如果您不拿她威脅我, 我也沒必要騙您。”江闊垂眸接水。
蘇曼憤懣地冷笑了聲。
江闊喝了口白開水，轉過頭, 看著她平靜道：“我會用我的方式爭取接班人這個位置，但是Alice我不能娶。”
他能理解母親的想法，也明白母親的確是為他著想, 所以他會盡可能做到符合她的期待, 但是, 這不能以他失去辛妍作為代價。
“你這是在賭！”蘇曼目光如炬地盯著他。
毫無疑問，娶了Alice等於能夠立即為江家獲取另一個大家族的資源, 跟他靠自己的能力盤活江氏藥業在中國的市場比，這個利益來得更加巨大且快速。
即便在整個孫輩中，老爺子最看好江闊，可是如果有其他堂兄弟，譬如江波娶了Alice，那麽最後老爺子會選擇把自己的位置交到誰手裏，可就不好說了。
蘇曼要的是萬無一失。
而母親的這些擔憂，江闊不會不清楚。
隻是，他沒有辦法放棄辛妍。
“那就讓我賭一次。”江闊再度平靜地喝了口涼白開。
“你啊。”蘇曼聽著搖了搖頭，說不清是無奈還是失望多一些。
她邊搖著頭，邊放下了交疊的腿，從沙發上站起來。
提步正欲走，她又聽到江闊冷聲道：“不要拿她的父親威脅她。”
蘇曼腳步一頓，抬眸，和站在吧台前的兒子四目相對。
江闊修長手指握著水杯，極為冷靜且理智地提醒她，“不要去動她的家人，這是底線。”
無論是想辦法讓史蒂芬教授停止為辛妍的父親提供治療，或者是直接拿筆錢買斷關係，讓辛妍從此消失在江闊的世界裏。對蘇曼來說，都是很容易辦到的事。
而以辛妍目前的狀況來講，她又沒有什麽選擇的餘地。
蘇曼一時之間都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了。
她這個兒子太聰明，所以總能提前預料到她下一步想要做什麽，以及會怎麽做。
隻可惜，他現在是站在她的對立麵。
從小，江闊就是她的驕傲。
讀書的時候品學兼優，工作了也能在一眾堂兄弟裏麵脫穎而出，成為老爺子眼中最合適的下一任接班人人選。
一直以來，他都能夠滿足她的期待。
但是現在為了一個女人，他不再按照她的期待走了。
蘇曼輕笑了聲，情緒複雜地往外走，歎了句，“你可真是我的好兒子。”
周六下午，辛妍上完課從培訓機構出來，收到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她點開發現，竟然是江闊母親發給她的。
要求跟她見上一麵。
對方發給她的地址，是在機構附近的一家茶餐廳，步行幾分鍾就能到。
辛妍也就懶得再去車庫取車，直接走了過去。
她到的時候，蘇曼已經在餐廳裏了。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喝了口咖啡，臉轉向窗外，欣賞外麵的江景。
從辛妍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她左邊耳朵上的翡翠耳環，在秋日陽光的照射下，泛出貴氣的光澤。
準確地說，她整個人光是坐在那，渾身上下就透著並不常見的貴氣。如果不是跟江闊扯上關係，辛妍這輩子，大概隻有在屏幕上，才能看到這樣的貴夫人。
服務生已經將她領到位置上，蘇曼回過頭，目光落在辛妍的臉上。
辛妍站在桌前，仍舊本能地對她有幾分敬畏，微微欠了下身，恭敬稱呼，“蘇董。”
“坐吧。”蘇曼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辛妍有些緊張地在她對麵坐下，領她過來的服務生順便問她喝點什麽。
她沒心思翻看，直接要了一杯拿鐵。
蘇曼放下麵前的咖啡，抬眸，盯著她審度了會兒，待服務生走開後問：“辛小姐，是東霖人？”
她一開口，就對辛妍有一種震懾作用。
因為兩人雖然碰過幾次麵，但是話都沒怎麽說過，可是她現在，卻連她老家是哪裏的都知道。
也是。
她這次過來，大概率就是為了解決她這個麻煩。
怎麽可能不了解清楚她的底細呢？
辛妍變得更加緊張，下意識咽動了下喉嚨，說：“是。”
“東霖是個好地方。”大概是手上不小心沾了咖啡，蘇曼拿起一旁的紙巾，邊慢條斯理地垂眸擦拭，邊像是跟她懷舊，“小時候學過一段時間國畫，還去你們那裏采過風，是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難怪養出辛小姐這樣清秀水靈的姑娘。”
辛妍不知道她說這些是為了什麽，不敢輕易搭話，隻是目光下意識落在她手指上戴著的，鴿子蛋那麽大的翡翠。
蘇曼自顧說完，沒有等來辛妍反應，再度抬眸看了她一眼。
辛妍已經緊張到連眼神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隻是下意識錯開落在她手上寶石的目光，搭放在腿上的手緊緊攥著。
她這樣看起來很局促。
蘇曼不由得笑了下，“不用那麽緊張，我接下來要跟你說的，不會是像電視那樣，寫張支票讓你離開我兒子，或者是拿你病重的父親威脅你。”
聞言，辛妍訝異地抬眸看向她。
在來這裏的路上，她腦子裏確實有過一些類似的，糟糕的設想。
蘇曼多少有些無奈地扯了下唇角。
倘若先前給江闊施加一點壓力後，他就跟辛妍分了，那麽說明，辛妍對他來說，並不是那麽重要。
所以即便她當了這個棒打鴛鴦的惡人，江闊也不至於痛恨她這個母親。
可誰知，江闊並不肯放手。
他寧願冒著失去接班人位置的風險，也非得跟她在一起。
由此，蘇曼也就清楚地知道，辛妍在她兒子心目中的分量有多重要。
那麽在這種情況下，倘若她還要為難辛妍，江闊即便不跟她反目成仇，母子關係勢必也會遭受到極大衝擊。
畢竟，江闊的話都已經說到那個份上了。
所以，那麽蠢的事，蘇曼不會做。
“我不反對你們在一起，但是有些現實的問題，我們需要提前說清楚。”
也是直到這個時候，辛妍才發現，今日的蘇曼好像是沒有前幾次見她時那麽的氣勢逼人。
辛妍稍微放鬆了些，作洗耳恭聽狀，“您說。”
這時，服務生將辛妍的咖啡也送了過來。
蘇曼再度端起麵前的咖啡喝了一口，待服務生走後，說：“既然你自己就是江闊的秘書，那麽你應該知道，他這次外派到中國工作，是帶著任務來的。”
辛妍點頭，“是的，我知道。”
這一點，她從露娜那裏聽到過。
“然而你不知道的是，這是集團對他的考驗，更準確地說，是他爺爺對他的考驗。”
蘇曼話鋒一轉。
辛妍抬眸看她，她身子往後靠了靠，靠在椅背上，雙臂抱胸，跟她娓娓道來。
“年初股東大會上，老爺子提議讓他來中國，並且主張要他達成一定的目標。江闊也在會議上配合著作出過承諾。”
“而他爺爺之所以這麽提議，是準備在他順利完成任務後，扶持他坐上整個集團總裁的位置。那麽未來，他也將承接整個家族的命運。”
“作為一個家族接班人，最重要的，就是事事以家族利益為先，跟Alice聯姻，無疑能夠讓整個家族更為強盛。可如果他為了女兒情長棄家族利益不顧，那麽，老爺子大概率也會重新考慮，是否要將他扶上家族接班人的位置了。”
“你也許不太了解江家的情況，江氏三兄弟，各家都有兩三個子女，江闊還有好幾個堂兄弟，哪個不是覬覦家族接班人的位置很久了？”
“一旦老爺子對他失望，其他堂兄弟必定會趁虛而入。”
“所以未來，他必須得回新加坡，跟Alice結婚。”
即便江闊說過，他會用自己的方式去爭取，可那終究是在賭。
賭Alice會不會嫁給他的其他堂兄弟，賭他爺爺是更在意Alice家族的資源，還是更在意他這個孫子的才能。
蘇曼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冒那麽大的險。
“江闊確實可以靠自己的方式去爭取，可是，中國這邊分公司的成效，至少要一年以上才能看到，而跟Alice聯姻這件事，不出意外的話，今年春節期間，兩家老人就會拿到明麵上來談。”
“假使他不同意聯姻，最後是他的堂兄弟娶了Alice，並且坐上了接班人的位置，他們一定會想方設法將江闊踩進泥裏。因為江闊的存在對他們來說就是最大的威脅，而到了那個時候，他甚至連現在擁有的一切，都將不複存在。”
辛妍聽著這些話，如墜冰窟。
她確實不知道還有這麽多的內幕。
在這之前，她根本不知道江闊的處境到底是怎麽樣的。
“當然，我不是要逼你離開他，最開始我就說過了，我今天找你來的目的，不是為了讓你離開他，然後讓我們母子反目成仇的。”蘇曼看她麵色沉重，話鋒又轉了下。
辛妍喝了口咖啡，穩了穩心神，抬眸問：“那您這是什麽意思？”
“隻要你不強求名分。”蘇曼目光如炬地盯著她，“這個問題其實並不難解決。”
“什麽？”辛妍楞了下，還不確定對方說的，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個意思。
蘇曼看起來也有些無奈，“我不在乎你們是否在一起，但是Alice介意。”
“所以，你們隻要別讓她知道，在中國怎麽樣都行。”
辛妍這下可以百分百確認對方是什麽意思了。
“您的意思是……”辛妍艱澀地停頓了下，難以置信地看著對方，“讓我以後……做他的情人？”
有些話，直說就沒意思了。
顯得很難聽。
蘇曼目光閃躲了下。
畢竟，這並不是什麽特別光彩的建議。
但她也有她的堅持。
“出身豪門，既是榮光也是束縛，他享受了這個家族帶給他的便利，那麽相對應的，他就需要承擔對等的責任。”
“人啊，是不可能把所有好處都占盡的。”
“不論是江闊，還是辛小姐你。”蘇曼重新抬眼，和辛妍視線對上。
她認為自己的說法合情合理，如果她想要跟江闊在一起，那麽，她同樣也需要付出一定代價。
這個代價就是，她不能擁有名分。
“辛小姐，本來他的人生，一切都很順利，但是現在，遇到了你。”
是她的存在，讓江闊的人生有了絆腳石，所以為這段關係犧牲一些東西，似乎也應該。
“這是能夠最大限度保證所有人利益的方式。”蘇曼試著尋求對方的認同，“不是嗎？辛小姐。”
辛妍垂著眼，陷入冗長的沉默。
她從來沒想過，要去當誰的情人。
這超出了她原本的三觀了。
蘇曼看她遲遲未表態，又不好急著催她。
“你可以先回去好好想想。”蘇曼端起咖啡，喝完最後一口，“隻是，江闊本該有順遂且更加輝煌的人生，但是因為你，他選擇了一條冒險的路。如果你真愛他，相信你也不忍心看到他在未來的某一天，因為你而從雲端墜落吧？”
……
從餐廳出來後，辛妍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地走在路上。
優雅的冰川藍轎跑靠邊停下，敞篷開著，駕駛位上的江闊戴著墨鏡，扶著方向盤叫了她一聲。
辛妍稍稍回過神，循著聲源望去，見他沐浴在夕陽下，熠熠生輝。
她轉過身，朝他走去。
夕陽已經沒有那麽刺眼了，江闊摘了墨鏡，隨手放在前麵中控台。
辛妍拉開車門坐進來，他轉過頭，正欲跟她說話，她倏然傾身過來，捧著他的臉近乎瘋狂地親他。
江闊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下，卻又下意識張開嘴配合，任由她在自己口中糾纏、作亂。
辛妍邊熱烈地吻他，邊起身，試圖跨坐到他那邊去。
江闊握著方向盤的手鬆開，幫著把她撈過來，同時伸手按了下敞篷的開關。
頭頂的敞篷漸漸闔上，天邊夕陽漸紅，辛妍麵對麵坐在江闊的腿上，雙手環著他的脖子，完全投入地跟他接吻。
車上原本還在放著一首鋼琴曲，此時已經切換到下一曲。
男歌手用粵語唱著：即使身邊世事再毫無道理/與你永遠亦連在一起/你不放下我/我不放下你/我想確定每日挽著同樣的手臂
……
直到歌曲唱完，兩人的吻才終於停下。
“如果有一天，你結婚了，我們就分開。”
她抵著他的額頭，紅著眼，氣息不穩地如是說。
“你在說什麽？”江闊扶著她的腰，微揚起頭，疑惑地審度著她。
辛妍坐在他腿上會比他高一些，她低著頭，扶著他的肩膀，眼睛微濕著，朦朧地看著他，摸著他的臉，仍像是在自說自話，“在那之前，我們就好好在一起。”
早在辛妍坐進來後那樣瘋狂地吻他，江闊就察覺出端倪了。
“怎麽了這是？”他摸了摸她的臉，揩去她眼角的淚。
興許是為了安慰她，他還雙手捧著她的臉，認真看著她的眼睛，鄭重地承諾道：“如果有一天我結婚了，新娘一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