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休息的這幾天,辛妍又和母親替換著在醫院守候。

在ICU足足住了一周,辛建業才終於出來,但最後還是沒有醒,被確診為植物人後進了特需病房,繼續又專人護理。

周六這天下午,主治醫生推薦了一位神經康複方麵的專家,沈玉蓮特意問了下需要準備多少錢。

聽到對方說需要十萬左右,沈玉蓮隻能拒絕,“往後再說吧。”

辛妍看母親的反應,大概已經猜到——家裏的錢不夠了。

這邊的ICU比老家東霖的還貴,前三天每天三萬,後麵四天雖然價格沒有那麽高了,每天也需要兩萬,而這次手術之後,家裏的存款也就隻有二十萬左右了。

所以現在家裏,估摸著也就隻剩三四萬的存款。

病人已經脫離生命危險,家屬也已經不需要一天二十四小時守在醫院了。

當晚,母女二人一起回租住的公寓。

吃過飯後,辛妍洗了澡從浴室出來。

她邊擦著頭發走到客廳,邊聽到母親在陽台外麵打電話。

陽光門關著,但是夜裏安靜,還是能夠大概聽到,她在跟親戚們借錢。

聽著母親低身下氣求人的聲音,辛妍心裏揪作一團,難受得很。

她撈起沙發上自己的手機,聯係了一下自己的男朋友。

提到能不能借她點錢,路巡反問:【借多少。】

既然沒有拒絕,那就是有機會了,辛妍回道:【十萬。】

麗嘉

巡:【我現在一下子拿不出來這麽多,你等等。】

辛妍:

【好的!】

【等你!】

辛妍鼻子酸酸,覺得自己之前肯定是誤會他了。

在這種關鍵時候,還不是他願意幫她嗎?

他怎麽可能會為了合作,把她送給客戶?

她之前不應該那樣懷疑他的,辛妍既愧疚又感動,最後化作一聲又一聲的道謝。

【謝謝你。】

【真的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此時,那頭的路巡看著屏幕上,辛妍不斷跳出來的信息陷入冗長的沉默。

那天在醫院,聽她描述完家裏的情況,他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天。

辛家隻是普通家庭,她父親前期的治療就已經掏空了家裏的所有積蓄,現在又成了植物人,後續還不知道要花費多少。

這就是個包袱,無底洞。

而且辛妍現在,又連工作都沒了。

如果他繼續跟她在一起,那麽往後她們家的負擔,就要讓他幫忙一起背了。

“誒,路巡。”劉偉洗完澡,穿過客廳往他這來。

路巡坐在餐桌邊,回過神,切換了下聊天界麵,“什麽?”

“後天又要上班了,我們今晚收拾收拾,明天就搬過去?”劉偉走到桌邊,拿起個杯子準備倒水喝。

新的住所他們已經物色好了。

路巡放下手機,端起手邊的水杯,喝了一口,說:“好。”

與此同時,沈玉蓮打完電話從陽台進來。

辛妍放下手機,用毛巾擦了擦頭發,轉頭看她,笑說:“媽,錢的事你不用太過擔心了,路巡已經答應借給我們了。”

沈玉蓮微微一愣,後有些訝異又有些擔心地蹙了蹙眉頭,“這會不會影響到你們兩個的關係?”

畢竟她剛剛跟親戚們借,被潑了不少冷水,她已經對借錢這事,不抱太大希望了。

經母親這麽一提醒,辛妍忽然意識到了些什麽。

但還不敢肯定,而且她不希望母親擔心,沉默片刻後,又故作樂觀地說:“不會,路巡有自己的公司,而且發展得還不錯,不缺錢,他已經答應借給我了,隻是稍微需要一點時間。”

沈玉蓮聽她這麽信誓旦旦地講,也希望是自己多慮了。

“那就好。”她點點頭。

第二天是周日,難得沒有什麽事,辛妍一覺睡到自然醒。

身邊的母親早就起床了,她起來洗漱後,看到她從外麵回來,手裏拎著兩大袋的食材。

“買這麽多?”辛妍邊走過去邊隨口問。

沈玉蓮笑著說是,“今天剛好有空,做些好吃的,你一會兒帶去給路巡吃啊。”

辛妍眨眨眼,“也好。”

除了食材,沈玉蓮還順便買了早餐。

辛妍坐下吃的時候,不忘給路巡發消息,告訴他中午會去找他,給他送飯吃。

母女二人吃完早餐後,就開始一起著手準備午餐了。

五菜一湯,趕在十二點前做好,又切洗了些水果,分門別類裝好,辛妍拎上後乘地鐵來到路巡他們租住的小區。

她輕車熟路地搭電梯上去,剛出來,迎麵看到有清潔工推著垃圾車過來,上麵堆了些拆開的紙箱。

她貼著牆讓了讓,再往前走幾步,見路巡他們住的房子敞著門。

門邊放著掃把和垃圾鏟。

她轉頭走進去,見另一位清潔阿姨在拖地,而整個客廳,除了家具,並沒有任何私人物品,看起來空****的。

她疾步跑進去,跑到裏麵的房間看,兩家房都是光禿禿的了,隻剩下床和衣櫃。

清潔阿姨眼角餘光突然瞟見旁邊有人影過去,轉過頭,正以為自己眼花,辛妍又從房間跑出來,臉色不妙地問:“阿姨,原先住這裏的人呢?”

清潔阿姨邊下意識打量她邊回答:“搬走了。”

辛妍浮現極為糟糕的預感,手有些抖地拿起手機,點開對方微信,這才發現,兩個小時前,她跟路巡說會給他送午餐的那些話,他並沒有回複。

她的心瞬間涼了一半。

【你們怎麽搬走了?】

【怎麽都沒聽你說過呢?】

她又給他發了兩條消息,但依舊是沒有得到任何回複。

情急之下,她還給對方撥了通語音過去,但是過了一會兒,卻被對方掛斷了。

這一刻,她的心,涼透了。

其實昨晚母親問她,會不會影響到她和路巡的關係的時候,她就隱隱意識到了。

畢竟從前,路巡和她幾乎每天都會聯係,周末不出意外也都會去約會,但是最近一周……她因為家裏和工作上的事顧不上,但是路巡呢?他竟然也一次都沒有聯絡過她。

而且這周末,他也沒有像從前那樣找她約會。

所以這一切,其實早就有跡可循,隻是她後知後覺罷了。

而現在,他悄悄搬了家,直接跟她玩消失。

突然之間,什麽都明白了,辛妍拿下耳邊的手機,諷刺地苦笑了下。

相戀四年的男朋友,竟然在她最為困難的時候,離她而去了。

**

南洲的夏天多台風,伴著暴雨侵襲。

辛妍木然地走出小區的時候,天空又開始電閃雷鳴,烏雲壓得極低,層層疊疊像吸飽墨汁的棉絮,隨時都會有一場傾盆大雨。

她從前最怕打雷,可是此刻,卻全然沒有知覺似的,豆大的雨點滴落在她的身上。

人是在時間消磨中慢慢變老的,可成長,往往是瞬間的事。

雨勢越來越大,她就這樣淋著雨走了很久很久。

黑色林肯商務車靠邊停下,後座車窗落下,車裏的男人叫住她。

辛妍像是一隻被抽去靈魂的木偶,機械地轉過頭。

雨水將她從頭到腳打濕,大風又將她的頭發和裙子刮亂,讓她看起來好不狼狽。

直到見到車裏的男人,她的意識才稍稍回籠了些似的,眼神稍微清醒了些。

她抬手抹掉眼睛上的水,說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江闊已經推開車門下來,二話不說抓過她的手,將她拽到車旁,推進車裏,然後一同坐了進去,拉上車門。

司機往後遞上紙盒,重新啟動車子。

夏季單薄的裙子貼在身上,幾乎呈現半透明,江闊扯過角落裏自己的西裝外套,抖開套在她的身上,又接過司機遞過來的紙盒,扯了兩張紙給她擦臉上的水。

“發生什麽事?”他邊照顧她邊問。

辛妍張了張嘴,差點哭出來,及時咬住了唇,源源不斷的淚水沁出來,在眸中打轉。

見她如此悲傷,江闊不由得蹙緊了眉頭。

不過他沒有再繼續追問,以免刺激到她。

這裏距離他下榻的酒店並不遠,不知不覺就到了。

江闊下了車,繞到另一邊幫她打開車門,還紳士十足地朝她伸出手,要扶她出來。

辛妍悲傷了一路,這才稍稍回過神,下意識將手放在他手上的同時,轉頭一看,倏然瞧見他身後,竟然是酒店的大門?

他怎麽……帶她來酒店了?

她登時從悲傷中抽離,但人已經順著他的攙扶從車上下來。

似看出她眼中的迷茫和警覺,江闊拉了下就要從她肩膀滑下的西裝,說:“上去整理一下。”

他一次次幫過自己,如果這個時候拒絕,似乎是在懷疑他的人品。

而且她馬上就要擔任他的秘書,給他留下她並不信任他的印象,恐怕不合適。

所以即便此刻,辛妍覺得他把她往酒店帶的行為非常不符合常理,但是,她還是硬著頭皮跟他進去,說:“好。”

她賭他是位真正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