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一晚,方慈睡得很沉。

第二天臨近中午時醒來,主臥門敞開著,到處都沒有聞之宴的影子。

昨晚,倆人在落地窗前那場對話被一通電話打斷,聞之宴接起電話之後回了主臥,再沒有出來。

到底要玩什麽遊戲?

她想象不出。

雨小了很多,方慈打車回學校。

中途,去學校門口一家烤鴨店打包了兩人份的烤鴨套餐,她一手拎著回到宿舍。

門剛打開一條縫隙,裏麵的說笑聲就灌了出來。

看樣子三個室友都在。

虞向雯正躺在上鋪刷手機,聽到開門聲,立刻一個咕嚕翻身坐起來,探身往下看,“阿慈!你回來啦。”

方慈抬了抬手裏的食品袋,“帶了烤鴨,下來吃吧。”

“好嘞!”虞向雯下床奔到洗手間去洗手。

方慈跟另外兩位室友打了聲招呼,將餐盒放在靠近陽台推拉門的長桌上,卸下挎包,想著等會兒還要收拾包裏的東西,就沒有把包收進衣櫃,順手先放在了自己書桌上。

呂湉正和溫芷聊著天,不經意地扭過頭來看她,笑說,“阿慈,你背這個包啦?好好看。”

這包是Miu Miu今年早春出的新款,軟皮材質,容量大,設計簡約,不是Miu Miu常見的精致公主風,更加日常實用。

“嗯,能裝進作業本,比較方便。”方慈說。

她買東西很少看牌子,物欲比較低,一個牌子穿著用著順手,就會一直複購。

“很襯你呢這身打扮,長裙大衣搭馬丁靴,配上黑色挎包,清冷又有點酷。”呂湉誇讚道,“哦對了,我也有這樣的一套衣服,感覺配你這個包拍照,會很好看誒。”

這話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方慈一頓,“……你要的話,我可以借給你。”

溫芷在一旁豔羨地插話,“這種打扮適合你們高妹,我這種矮個子就不太適合了。”

呂湉也有一米六八,波浪卷發,日常化個辣妹妝,走在路上回頭率很高。

“好哇好哇。”呂湉開心地說,“要不就今晚吧,地點我都想好了,就在學校東門那家咖啡館,溫芷你跟我一起去,幫我拍照。”

“可是……”溫芷聲音小小,猶猶豫豫,“……我今晚和男朋友約好了誒,要去城西吃甜品。”

“那就來個double date咯。”呂湉不甚在意,完全忽略了溫芷麵上的尷尬和為難。

虞向雯正巧從衛生間出來,看到溫芷的臉色,立時為她打抱不平,“呂湉,你又欺負溫溫了?”

四個人從大一開始就是同寢,呂湉性格強勢,總是不顧溫芷的想法,執意讓她陪自己做這個做那個,這種事已經發生過好多次了,也不怪虞向雯不知前因後果就先入為主。

“我哪裏有啊?”呂湉絲毫不覺得自己過分。

“分明就是!”虞向雯一邊幫方慈拆餐盒,一邊說,“你欺負溫溫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你好會小題大做,”呂湉翻了個白眼,“你們總是這樣偏向她。也不想想,要不是我帶她出去玩,以她的長相性格,能認識現在的男朋友?能跟男朋友出去玩?”

瞟見溫芷低著腦袋一幅受氣包的樣子,呂湉更心生厭惡,“弱小的人就一定占理嗎?那她長得不好看也是我的錯咯?”

溫芷聽得心裏發澀,一時恨不得遁地,“我陪你去,請你別說了。”

虞向雯怒火蹭得起來了,“呂湉你——”

話還沒說完,被一道冷淡的聲音打斷,方慈說,“包我不借了,呂湉,”她淡淡一笑,“抱歉,突然想起來,我今晚要用。”

呂湉似是沒想到事情竟會這樣發展,略吃驚地瞪大了眼。

方慈很少這麽直接地站隊,虞向雯底氣也足了,哼聲,“活該啊你呂湉,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老是借阿慈的奢侈品拍照發朋友圈,評論問你也從不說自己是借的,存的什麽心思,你自己心裏最清楚。”

“關你什麽事?”呂湉被戳穿,惱羞成怒,“我長得漂亮,才能裝,你想裝,裝得了嗎?”

“老是人身攻擊累不累啊你,你有阿慈漂亮嗎?大言不慚。”虞向雯一句話不落地回懟。

呂湉麵上終於顯出幾分不自然。

她哼了聲,收回視線時還不忘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溫芷,溫芷自覺這場不愉快完全是因自己的拒絕而起,被她這麽一瞪,怕得什麽話也說不出。

方慈長得漂亮家世又好,而虞向雯是個不吃虧的性子,於是,呂湉隻能逮著她欺負。

因為這場爭吵,一整天,寢室都很低氣壓。

直到下午,方慈在背單詞的時候,聽到又在**躺著的虞向雯發出一聲震驚極了的“我曹!”

呂湉條件反射就是懟她,“別一驚一乍的,讓不讓別人休息了。”

虞向雯把手機屏幕往外一亮,“看論壇了嗎?聞之宴學長回國了!”

方慈心髒猛跳一聲,但她立刻壓住了,把注意力轉回麵前的單詞本。

聽到虞向雯的話,不止是呂湉,連一向安靜話少的溫芷都發出了驚歎。

“誒?他不是兩個學期的交換嗎?按道理,一個月前咱開學的時候他就該回來了。”

“我之前聽小道消息,說他好像打算直接留在那邊不回了,怎麽又突然回了?”

“說起來,還沒見過他真人。”

學校論壇上倒是有很多聞之宴的照片和視頻,大都是他大一時候參加各種競賽和籃球賽的場景。

大二時,他去了英國交換,由是,低一屆的方慈入學時就錯過了。

虞向雯說,“見著了也沒用,聽說他不接情書不談戀愛,打球時候別人遞的水都不喝,潔身自好的天之驕子,跟咱是天上地下。”

“確實,”呂湉道,聊起八卦,兩人短暫地和解了,“他那種人,除了學校,平時出入的場合,跟咱們這種小老百姓完全沒交集。”

“除非你進去做服務生哈哈哈哈。”虞向雯沒心沒肺地大笑。

三個人聊得熱火朝天,隻有方慈還在專心背單詞,沒有參與話題。

拿過筆記本記錄今日學習進度時,她不經意往手邊的手機掃了一眼,屏幕恰在這時閃了一下。

她凝眸細看,是她姐姐方念念發來的微信。

「方念念:你今晚也不回家吃飯嗎?」

「方念念:小方叔說昨晚你自己先走了,昨晚那麽大的雨,你有沒有淋到啊?」

方慈收拾完書桌,才拿起手機回了消息。

「方慈:不回」

那邊方念念幾乎是秒回:

「方念念:那你下周末回家不?我買了禮物給你,而且有事想跟你說。」

方慈本不打算再回複了,可心裏的毀滅傾向逐漸滋生,她拿起手機打了行字:

「方慈:下周末宋裕澤讓我跟他出去玩,回不了家」

發完這條消息,她靜等了幾秒,果然,方念念沒有再回複了。

按慣例,和宋家的聯姻應該落在姐姐身上,可方念念四歲那年在事故中失了聲,從此無法再開口說話。

這些年,她一直被養在家裏很少外出,於是,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所有的社交和家庭責任,都落在了方慈頭上。

隻要一提起聯姻,方念念就會“閉嘴”,好像是對妹妹有愧疚一樣。

方念念失了聲,獲得了父母所有的寵愛和縱容。

方慈則獲得了父母所有的不耐和惡意。但她完整無缺,所以她無法怪任何人。

“阿慈,你真的沒見過聞之宴嗎?”

方慈回神,嗯?了聲。

“不應該啊,你家不也是那個圈子的麽?”呂湉問道,臉上有幾分不加掩飾的窺探,“按道理,總有場合能讓你們打個照麵吧。”

“沒見過。”方慈淡聲說。

父母忙著照顧姐姐,所以她幼時被寄養在南方外公外婆家,隻有寒暑假才會回京市來。在各種社交場合裏,當然免不了聽到聞家響當當的名聲,人們議論,聞家如何如何高攀不起等等。

但這些統統與她無關,她從來都是左耳進右耳出。

昨天的一麵之緣,借住一宿,緣分淺薄,不足以再提起。

她與他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這時,方慈才意識到,她與他根本沒有留彼此的聯係方式。

他昨晚說的“玩遊戲”,大概也隻是一時興起吧,畢竟他那樣的人,日常生活豐富多彩,說不定,今兒已經不記得昨晚說過的話了。

“聽說圈裏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是不是聞家地位太高了呀?方家夠不著?”呂湉笑著,“我瞎說的,阿慈別介意。”

“你說的沒錯。”方慈語氣平靜。

呂湉安慰似的,“哎呀,宋裕澤家也不錯啦,雖然他本人有點花心,但畢竟家底兒在那兒。”

早在一個月前方宋兩家決定聯姻之時,宋裕澤就迫不及待地在小圈子裏宣布:方慈以後是他的妞。

一傳十十傳百,現在整個學校都知道方慈和他有婚約。

宋裕澤今年上大二,前女友少說也有十幾個,日常撩騷更是數都數不清。

他花花公子名頭在外,故而,婚約傳聞一出,學校裏,還是看方慈笑話的居多。

方慈沒吭聲,呂湉還在繼續說,“聞之宴那樣的家世長相,別說學校裏,放眼整個京市,他能看得上的估計也沒幾個。”她覷了眼方慈,笑道,“那種人呀,肖想不上。”

“肖想不上”四個字剛剛落地,方慈的手機就震了震。

她平淡地掃過去一眼,卻怔住了。

那是一條沒有備注的短信:

「好友申請通過一下」

似有預感一般,心髒猛跳起來。

方慈屏了屏息,拿起手機,點開微信,果然有一條好友申請:

聞之宴:方慈,是我。

他的微信昵稱竟然用本名?

指尖懸在屏幕上方好幾秒,方慈按了下“通過”按鈕。

那邊立刻彈出一條消息:

「聞之宴:在哪兒?」

「方慈:宿舍」

消息剛發送成功,就彈出了語音通話提示。

方慈平靜了一下,接起來,刻意把口吻放得平淡,“為什麽打語音來?有急事?”

聽筒裏緩緩勻出一把好聽的低嗓,“……讓你確認一下,是聞之宴本人。”

方慈想了好幾秒,想到這幾天學校裏到處張貼的反詐騙宣傳海報,才意識到聞之宴此話的用意。

她有些微妙的不自然,“沒有人會無聊到冒用你的名字加別人吧。”

“是嗎,”聞之宴笑了聲,大概是聽筒貼得太近,他笑時的鼻息仿佛就在耳邊刮擦而過,這聲息徹底湮滅,他頓了頓,低聲,“有時間嗎,見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