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聞之宴將方慈送回酒店。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房間門口, 方慈本打算直接關門,門板被他抬手抵住,“……親完了不認賬?門兒都不讓進了?”
不是她不想跟他多相處,實在是兩人間的氣氛太……
他今晚若是留下, 恐怕不好收場。
正踟躕間, 隱隱聽到電梯間有笑鬧聲逐漸近了。
像是賽隊的隊友們從燒烤攤回來了。
來不及再多想, 她一把把聞之宴拉進來, 關了門。
隔音太差,隔著一層門板,能清晰地聽到外麵的歡笑聲經過。
聞之宴低笑了聲, “……反應還挺快。”
“偷.情偷出經驗來了是吧?”
方慈看他一眼, 正想開口請他走人, 這時候手機響了。
是宋裕澤。
她接起來,對麵的宋裕澤像是又喝多了,聲調很高很亢奮,“方慈, 下來。”
沒頭沒尾的一句命令。
方慈默了默, 換上乖巧的口吻,“……你在哪兒?”
“你酒店附近,”宋裕澤沉沉勻出一聲鼻息, 像是在努力清醒,“我來看你了。”
他來到滬市之後,先去了酒吧, 玩到半夜覺得無聊了, 這才想起來正事兒, 找到酒店來。
聞之宴這時候攬過方慈後腰把她撈到了懷裏。
她抬目看他,手掌心推著他胸膛, 輕聲地說,“對不起啊宋裕澤,我已經睡下了,明天很早要集合去集訓,”頓一頓,“而且,這個酒店有股味兒,你在附近找個五星級住下吧。”
“是嗎?”宋裕澤大概也無意為了她住到這逼仄的小酒店裏,“……那行,明天我再來找你。”
順利掛斷通話,方慈鬆了口氣。
聞之宴像是覺得好笑,“你什麽時候學了表演課?”
“我演得聽話一點,也就會好過一點。”方慈微微一笑,“就跟肖靈吃了頓飯,我媽甚至都會給我好臉色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當然會權衡利弊。”
聞之宴眸色沉了幾分,像是壓著許多莫名的情緒。
末了,他抬手撫了撫她的頭發,說,“……你的身份.證信息發給我。”
“做什麽?”
“送你個禮物。”指腹在眼下落下輕柔的摩挲,“讓你不用再演乖順。”
方慈想起他說的那句「我讓他怕你」……
什麽禮物會讓宋裕澤怕她?
後背再度被掌心扣住,摁到懷裏。
她聽到他在頭頂說,“再抱一會兒,我得走了。”
那一晚,聞之宴沒有在滬市多停留,直接回京,去了李佑賢的住處。
-
集訓結束,方慈和宋裕澤一起回了京市。
雖然她還是不多話,但宋裕澤莫名覺得,兩人間的相處好像升溫了。
她不再冷冰冰,幾乎算得上有求必應。
兩人甚至又和肖靈約了聚會。
這次是在西山莊園喝下午茶。
肖靈還特意背了上次方慈送她的那個包,態度殷勤,“阿慈,你什麽時候過生日啊?”
“二月十四號。”
“哇,那正好是情人節誒,這麽意義重大的一天,宋裕澤,你得早做準備了。”
宋裕澤想了想,懶洋洋哼一聲,“出去玩兒唄,搞點煙花秀和無人機表演。”
方慈兩手虛虛攏著咖啡杯,不發一語偏頭看向遠處。
周圍沒有高層建築,目之所及皆是碧藍澄澈的天。
順著話題,宋裕澤和肖靈聊起了以前去過的地方,挪威有個能看極光的滑雪場,加拿大北邊有個能泡溫泉的雪山等等。
好多人間美景,值得打卡。
方慈心中毫無波瀾。
她不自由,再多的美景,於她而言也沒有任何意義。
手邊的手機屏幕在這個時候亮起。
「方念念:阿慈,天氣冷了,你不方便回家的話?我把圍巾寄給你?」
方慈反應一秒,意識到她說的是她親手織的那條圍巾。
那時,被她隨手扔在了地毯上。
方念念後來又回到她的臥室,將那圍巾撿了起來?
心髒似灌了水,滯重地往下沉。
「方慈:不必了,你自己用吧」
這條消息發送成功不到一秒,方念念的回複就來了:
「方念念:阿慈,這周六你有時間嗎?爸媽都要出國,下周二才回。」
「方念念:爸媽周五下午就走,你可不可以周五晚上就來接我?」
按道理講,曲映秋和方鴻出國三天的話,時間很充裕,足夠她逃出來好好玩一場,完全沒必要急著在周五晚上就讓方慈去接。
方慈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勁,略作思忖,
「好,周五下午我把小方叔支開。」
「方念念:好的,我等你(愛你.gif)」
方慈怔怔地看著那個“愛你”表情包出神。
方念念日常足不出戶沒什麽朋友,微信裏為數不多的有來往的,都是在網課上認識的網友。
這些時下流行的表情包,大概是跟網友們互發的吧。
指腹觸到濕意,是杯壁滲出的細密水珠。
那濕意好像順著指紋,泅進血液,蔓延到了心裏。
-
法學係大二課程很密,方慈每天上課上得頭暈腦脹,下課之後還要和虞向雯一起去圖書館。
兩人每天都是學到閉館時間,再一起回宿舍。
這幾天,在學校裏完全沒碰到過聞之宴。
他在管理學院學戰略管理,今年大三,管理學院和法學院本來就比較遠,碰不上也正常。
微信上聯係也不多。
倒是李佑賢來過幾次,給她送了幾隻包,順帶還送了些極難買到的網紅甜品咖啡。
吃食自然是405宿舍人人有份。
這一晚,李佑賢又是剛來過一趟,回到宿舍,方慈將零食放到長桌上。
虞向雯探頭一看,哇了聲,“你家那位李司機又來送東西啦?”
“吃點嗎?”
虞向雯已經從上鋪爬下來,“我去洗個手。”
呂湉則一幅神秘兮兮的表情,湊到她耳邊小聲說,“不是吧,聞少在追你?”
方慈看她一眼,沒吭聲。
“別這樣嘛,我又不會說出去。”呂湉撞撞她胳膊,“能不能拆出來借我背一會兒?我想拍個照。”
“又要借包?”
虞向雯剛洗完手出來,看到呂湉這幅眼巴巴的模樣就知道她在打什麽主意。
“關你屁事。”
方慈轉頭看一眼。
所有包包都沒拆封,整齊地堆在衣櫃上一層隔間裏。
“不拆了,我要還給他。”
甜品咖啡都是小錢,就當做是朋友間的正常往來,她可以安心接受。
可她和聞之宴怎麽著也算不上是正兒八經的戀愛關係,送包有點越界了。
呂湉很震驚,“你不至於吧?”
方慈沒再說話,拿出手機準備給聞之宴發消息。
打開對話框,他的消息倒是先彈出來了:
「聞之宴:出來一趟,東門」
她披上外套,還順手戴了頂漁夫帽,這才出門。
已經臨近閉寢時間,零零星星的學生行色匆匆往宿舍樓趕,她逆著人潮方向,來到東門。
梧桐樹下停著輛大G。
李佑賢站在車旁,看到她的身影近了,便打開了後車門。
方慈鑽進去,車門剛關上,她就被擁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聞之宴往上掀了掀她的帽簷,笑說,“你現在,越來越熟練了,行頭都專業起來了。”
她幾乎是半躺在他臂彎裏他腿上。
大約是為了隱私,車後座沒開照明,隻能借著駕駛座儀表盤的光亮和車窗外一點路燈的光線,看清他的輪廓。
他戴著頂棒球帽,下頜線流暢鋒利,垂下的眼眸漆黑而專注。
“……我正好有事跟你說,”她勉強穩了穩心神,“不要給我買包了,宿舍放不下,我改天還給你。”
“……不要?”他聲音淡了許多,“不是隨隨便便買的,是我挑選過,覺得你會喜歡的。”
跟他相處了這麽久,方慈已大概能分辨出,他這幅模樣,大概是不高興了。
她這一瞬改了主意,“那就放在舊別墅吧。”
幾個包,再貴不過百萬,對他來說是毛毛雨,想送她就送吧,反正她以後不會帶走,折中的辦法放在舊別墅,兩個人都滿意。
聞之宴凝著她,靜了好一會兒,說,“……不喜歡包嗎?有沒有別的想要的東西?”
“我不缺錢,”方慈道,“想要什麽我會自己買。”
“有沒有用錢買不到的?”他還是淡淡的,“或許我可以給你。”
當然有。
自由。
“你已經在給我了。”說到這兒,方慈忍不住摟住他脖子,低聲,“逃離這場荒唐的聯姻,這是我目前最想要的。”
她的過於主動、她的衝動,都非常明顯,聞之宴能夠立刻辨認出來。
這明明是他們之間難以抗拒的致命吸引力在作祟,可他還是莫名覺得不安,她好像隨時要抽身。
“……這事兒了結之後,你最想幹什麽?”
他放低聲線問。
“可以說嗎?”方慈扭頭往外看一眼,李佑賢站在車邊不遠處,應該聽不見。
她轉回頭,貼到他耳邊,輕聲,“跟你做。”
聞之宴心尖都酥麻了一瞬。
明明表麵上是個那麽清冷寡言的人,可實際上那麽倔那麽要強,被傷害了也是麵無表情,好像從來不會掉眼淚。脊梁骨很硬,好像從來不會為其他人折腰。
可就是這樣的人,會在旁人麵前裝乖巧,對他發脾氣的時候也不會大聲,隻會扇他嘴巴子。放鬆的時候又會有點小女生的可愛。
她多麽矛盾多麽複雜。
每一麵都讓他心癢難.耐。甚至,她對他冷言冷語發脾氣時,他也覺得享受。
他低啞地笑了聲,“……成,我記著了。”
氣氛如此,免不了要吻一陣。
方慈瞥到他腕表表盤上的時間,意識到馬上要閉寢了,於是緊急刹車,“……明天下午我要借一下李佑賢,可以嗎?”
“你們倆不都說好了嗎,談妥了還來問我?”
他輕輕巧巧揭穿她的先斬後奏。
方慈沉默。
聞之宴忍俊不禁似的,捏捏她的臉,“……要回家接你姐姐?”
“嗯。”
“注意安全,早去早回。”他頓了頓,又問,“你父母回來會不會找你麻煩?”
“應該不會,盡量不被發現。”
“有問題就把我搬出來,說我邀請你姐妹倆出來吃飯了。”
“好。”
-
到了約定好的周五下午。
小方叔送了曲映秋和方鴻去機場,而後就直接奔赴京大東門,接了方慈的三位室友。
三個人隻知道是在幫方慈把人支開,並不知道內幕,一個個樂顛顛地,拎著行李上了車。
免費體驗一晚新開的樹屋酒店,再泡泡溫泉,美哉。
方慈則和李佑賢一同前往別墅區。
也是上了車,她才發現副駕駛還有一位保鏢隨行。
李佑賢解釋說,聞少怕不安全,帶個保鏢,他也安心點。
很快行到別墅區,遠遠地就能看到方家那棟。
方慈一顆心已經猛跳起來,心下覺得有點怪,按照習慣,每次她回來,方念念必會在門口迎接,今兒怎麽不見人影?
大G在門口停下,方慈解了安全帶下車。
保鏢也從副駕駛下來,跟在她身後,“我幫忙拎包。”
她點頭說了聲謝謝。
這時候傭人們也在側屋休息,主屋靜悄悄的,沒個人氣。
方慈在玄關換鞋的時候,突然聽到二樓傳來一聲淒厲的叫聲。
那甚至不像是人類會發出來的聲音。
像是被撕破喉嚨發出的呐喊。
她一秒鍾都沒有想,拔腿就往樓上衝。
那一定是方念念的聲音。
拖鞋沒穿好,她在樓梯上摔倒了兩次,最後直接甩飛拖鞋,往樓上奔。
方念念的臥室門緊閉著,裏麵傳來含糊混亂的動靜。
她著急地擰把手,擰不動,喊了一聲,“姐姐!”
保鏢把她拉開,側身用肩膀猛撞。
沒用,改換踹的,那麽結實的門板,門縫硬生生被保鏢踹劈了。
終於被踹開,兩個人一起衝進去,就見方念念躺在地板上,眼睛大睜著看向天花板,窗戶大開,窗簾翻飛著。
聽到開門聲,她遲鈍地轉過臉來,手臂緩慢地抬起來,朝窗戶指了指。
保鏢先反應過來,人一定是翻窗跳下去了。他立刻轉身往樓下衝。
方慈呆愣了好一會兒,撲過去跪倒在地,把她扶起來,抱進懷裏。
開口聲音都在抖,“怎麽回事?姐姐?”
方念念默默看她,而後先笑了笑,比劃著。
小方叔的兒子,方禹。
總是趁著家裏沒人的時候欺負她,意圖對她不軌。
方慈用自己的袖子抹了抹她涕淚橫流的臉,“別笑了,姐姐,不想笑就別再笑了。”
“我們去做個檢查,好麽。”
方念念搖頭。
「方禹沒有得逞,阿慈,你來得好及時。」
「不要告訴爸媽。」
「我不想小方叔因此而失業。」
「也不想爸爸因此傷心,他那麽信任小方叔。」
方慈還是克製不住抖意,“……我帶你走。”
這次,方念念終於點了點頭。
互相攙扶著站起來,要走的時候,方念念卻腳步一頓,轉身從沙發上拿起那條圍巾,笑著遞到她手裏。
「白色的,很襯你。」
粗針腳的雙螺紋款式。
看起來很暖和。
方慈接過來。
這時候李佑賢上來了,臉色凝重,“人跑了,保鏢已經去追了。”
話說完,他才注意到,方慈那兩條修.長漂亮的腿上,血跡正從裙擺內往下流。
觸目驚心。
方慈順著他目光往下看。
應該是剛剛在樓梯上磕的。
“先去舊別墅吧,聞少正在趕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