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他是風

寧均廷從廚房裏出來後,本來想叫她吃早餐然後去休息的。

結果就看見人在沙發上扭成一根大型麻花,嘴裏念叨著什麽,跟念經似得。

寧鈞廷仔細聽了一秒,聽清了。

翻來覆去也就幾個字。不會的,不可能。

寧均廷冷不丁問道:“什麽不可能?”

“哥,我出去一下,飯我回來吃!吃完我剛好下午去上班——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啊!”

寧瀟忽然從沙發上蹦到地毯上,隨手扯過立架上的大衣:“走了!”

也不等任何回複,跟峨眉山的猴子一樣,瘋而野地迅速衝出家門。

立在原地的寧均廷:……

誰能治得住猴子誰來吧。

他是管不住了。

半小時後,洲際酒店一樓咖啡廳。

薑知瑤在睡袍外套了件大衣,睡眼惺忪地跑過來,在咖啡廳門口就看到人了。

寧瀟穿著藏藍羊絨大衣,裏麵一套休閑服,竟然完全不顯得違和,襯得她人颯爽慵懶,姿態放鬆地靠在椅子裏,偶爾喝一口咖啡,望著窗外發呆。

“寶。”薑知瑤晃過來,一屁股坐下,癱倒在餐桌上,聲音有氣無力,“我昨天被我家太後罵了一晚上——果汁給我的?”

寧瀟點點頭。

“還是你對我好。”薑知瑤喝一口,眼淚汪汪,“我就愛喝這個,這是蘋果混橙汁吧!”

“這個,”寧瀟掌心朝上,優雅地示意,“就當谘詢費了。”

薑知瑤正幹渴,往嗓子裏大口灌著,囫圇問道:“什麽?”

“我最近,有一個很大膽的想法。”

薑知瑤放下杯子,嘴裏被果汁填滿,沒法說話,隻點頭了。

“s你說池蔚然,這種人是不是——”停頓了一秒,寧瀟淡淡道,“很適合當老婆。”

薑知瑤果汁全噴了。

她咳得天昏地暗,目光無意中往後一掃,咳得更厲害了。

“開玩笑開玩笑。”寧瀟趕緊扯紙巾,拍背幫薑知瑤順氣,“我是想說,池……”

薑知瑤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咳——你看那邊,那個叔叔是不是有點眼熟。”

寧瀟抬眼,一怔。

咖啡廳門口,有一堆跟人邊聊邊走的中年人……

池安競夫婦。

寧瀟的視線太難忽略了。

與此同時,他們無意間抬頭望過來,也看見了她。

隻有離得最近的薑知瑤能看清。

寧瀟神色幾不可察的變化,眼底從嬉笑跌入淡漠,不過轉瞬。

讓人莫名地,回想起一個人。

這可是他的強項來著。

池安競和束清看到她了,但也僅此而已。

顯然,這兩個是大忙人,身旁還有其它商務打扮的合作對象,收回視線後,他們很快就走到裏麵,那裏有更隱蔽的位置。

薑知瑤咬了口菠蘿包,順便遞給她一個,嘖了聲:“他們跟池蔚然的性格真是不一樣啊。”

寧瀟收回視線,接過酥香的麵包,笑了笑:“確實。”

她還沒吃上兩口,忽然見薑知瑤對她使了個眼色。

寧瀟扭頭,看見束清已經朝她們這桌走來。

就算想把這當成巧合——

現在還早,她們這排都是空的,根本沒有其他人。

很快,穿著優雅得體的束清已經走到跟前,微笑著跟寧瀟打了招呼。

“你好,小寧對嗎?”

寧瀟已經提前用濕紙巾擦淨了指尖,很快站起來,禮貌笑了笑,伸出右手:“是的。”

束清沒有回握。

準確地說,眼風都沒多掃,她唇邊的笑意溫婉,姿態遊刃有餘。

寧瀟輕聳聳肩,收回手,也沒介意。

“您繼續忙吧,我們就不打擾……”

束清言笑晏晏地截斷她,語氣柔和:“小寧,你也是他的老同學了,我想請你幫我個忙,畢竟你對蔚然的了解應該挺多的。”

她語氣雖輕輕柔柔,話的重點似有若無地落在了‘老同學’上。

寧瀟垂眸,無聲輕笑。

束清真是四兩撥千斤的極致,輕巧一句話,既讓她沒有拒絕回答的餘地,也隔出了清晰的楚河漢界。

“您這話說的。”寧瀟唇角微微勾了勾,“在父母麵前,我怎麽敢說了解呢。”

——所有人都知道,父母這層關係,是池蔚然真正的至親至疏。

他那個性子,連半點隱瞞都懶得,攤開來大大方方讓人看。

某種程度上講,透明又堅硬。

束清自然聽得出她話裏的意思,話裏帶了一絲歉意的憂傷。

“跟蔚然缺乏溝通,他怪罪我們做父母的,也是應該的。他這個人,就是太愛鑽牛角尖了,偏喜歡往南牆上撞,小寧你說是不是?你要是有空,可以幫我勸勸他,別太為難自己——”

寧瀟蹙眉:“撞南牆?什麽意思?”

束清意識到失言似得,輕歎了口氣。

“抱歉,是我多言了。外人確實不清楚他這些年走的路,我以為,他會跟老同學分享這些。”

這話一出,饒是在一旁當木樁的薑知瑤,都倒抽了口冷氣。

她不知道束清是無意或故意,隨口一句話,都能紮在寧瀟逆鱗上——

雖然寧瀟嘴上不承認,但是薑知瑤太清楚她了,對池蔚然不告而別的事耿耿於懷,是打了個死結一樣在記仇。

畢竟,敵人有時候會比愛人更重要。

你重視他,與他交手,於是希望對方以同等的重視回報,哪怕輸了也無所謂。

要的隻是態度。

池蔚然是半點沒有。杳無音訊不說,回來也對這幾年閉口不談。

薑知瑤覺得以寧瀟的性子,能憋著不問,已經是修養極大進步的表現了。

束清這一句話,明明白白點破了這件事。

不管以前是什麽關係,現在都隻是,無法分享他人生的外人而已。

寧瀟沉默了幾秒,突然笑了,很輕快,也很通透的笑意。

“阿姨,不好意思,我收回剛剛那句話。”

束清:“什麽?”

“我以為,父母會更理解子女。”

寧瀟眉頭輕挑:“是我的錯覺。您確實不了解他。”

束清沒得到她想要的答案,神情已經微微冷了下來,聽見寧瀟的話,臉色更沉,手攥得更緊了些。

寧瀟唇邊的笑意淡了些:“阿姨,你不能在水裏摁住鷹,也不能在懸崖邊放生一條魚。”

束清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事,勾了下唇角,眼裏卻浮起絲輕蔑:“你是想說,蔚然是鷹或魚?你對他還真費心思啊,是不是——”

那次雖隻打了個照麵,束清本能地覺得不對,他們之間暗流湧動的氣氛騙不了人。她就知道,打著打鬧對立的旗號,最終還是想要勾住男人。

這樣的人,她見過太多了。

寧瀟笑了,她望向窗外,被投進來的幾縷光線刺得眯眼。

今天是個萬裏無雲的好天,陽光耀眼,照得酒店門口噴泉微微閃銀光。

“他不是。”寧瀟收回視線,像是想到什麽有趣的事,笑意深了兩分,又很快收起來,輕巧道,“是風。”

束清一愣。

“每一股試圖抓住他的力量,都會把他推的更遠。”寧瀟目光溫和,幾乎都帶了一絲同情,“如果連這麽基本的原則都不清楚,那您離了解他,恐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束清氣得胸口微微起伏,失笑:“……我記住你了,寧小姐是吧?”

寧瀟點頭示意,有些懶散俏皮:“我的榮幸。那就不耽誤您談事了,有緣再會。”

束清轉身就走,手心一直亮著的通話被她直接摁掉,力氣大得恨不得把手機折斷。

寧瀟坐下後,薑知瑤叼著麵包,目瞪口呆地給她鼓掌。

“幹嘛啊。人家把我當要搶走她兒子的妲己了。”

寧瀟臉幾乎是立刻垮了,頭疼地送了黑椒香腸進嘴裏:“你還看我笑話是吧——”

“不是,瀟崽,原來你對池哥評價這麽高啊!他要聽見不高興死!”薑知瑤感慨道,回想了幾秒,“你好會比喻啊,他好像真的是這樣哎。”

“什麽,風啊?你知道那種類型,在我們老家叫什麽嗎?”寧瀟也撈了塊烤麵包咬住,含糊不清道。

薑知瑤好奇地瞪圓眼睛:“叫什麽?”

寧瀟吃得頭也不抬:“強驢。”

薑知瑤:……

“行了,知道您老人家語文造詣高了。”她無語地歎了口氣,“不過確實。吃飯吧!哎,你今天沒班吧?我們出去轉轉吧?”

寧瀟嘴裏都塞滿了,指了指腦袋:“好的……差不多了。下午有。”

薑知瑤失望地歎口氣:“好吧,那我們一起吃晚飯?”

寧瀟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笑了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