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情非得意
哎，這想的都什麽跟什麽啊？！
方唯忍不住笑了笑，再次抬手揉了揉額頭。卻瞥見一雙深棕色的男士綁帶皮鞋，抬頭一看，江川已經來到身邊，她還來不及從齷齪的想法中完全抽離，臉馬上就紅了。
“在想什麽這麽入神？”江川將外套放好，坐下來問。在樓梯一拐上來，便看到夕陽微紅的亮光透過旁邊的窗口打在她的臉上，光影中安靜如一幅油畫，她不知正在想什麽，微微笑著，專注得連他走近都沒發覺。
“嗬嗬。”方唯的臉有點熱，為他倒了一杯熱茶，起身說：“我去跟他們說可以上菜了。”
他製止她：“服務員已經知道了。”
“知道了？”
“嗯，剛才上來的時候，我跟她們說了。”
“好極了。”方唯重新坐下來，對他解釋：“因為是臨時加訂的位置，所以我直接決定了菜單。”
“OK。”
“然後用餐過程我們需要自助服務。”方唯攤攤手：“因為 3 樓沒有服務員。”
“很好。”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剛好可以和你安靜地吃頓飯。”為了能夠和她不受打擾地吃一餐飯，他一落地就馬不停蹄地在車上處理郵件。剛才看到她的那一刻，他跑了一整天的風塵仆仆的心，竟然瞬間神奇地安定下來。
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樣的疲態，方唯有點心軟：“你還好嗎？”
“其實不太好。”他無奈地笑了一下：“一直都，太忙了。”隔得太遠，又忙，爭取跟她見麵都很奢侈。
“我以為你是享受的，這種工作狀態？”
“嗯。以前是的。”他拿起消毒毛巾擦了擦手，“但最近好像，有點厭倦？”他看著她微微笑著：“可能我也跟你一樣，到了職業倦怠期？”
“你不會跳槽吧？”
“你覺得呢？”
“噢，如果你跳槽，我擔心 Mike 會哭的。”
江川挑眉：“嗬！我為什麽要關心他會不會哭？！”她的關注點真是三句不離工作。他喝了口熱茶，很自然地將話題向私人方向拐過去：“你跟 Mike 關係好像很好？”
“還不錯。”她認真地：“他是個不錯的老板。”想到瑜總，她又加了一句：“嗯，也是個不錯的朋友。”
“那我呢？”
“你是個很棒的客戶。”
“我以為我也是朋友。”
“當然。”
他笑，問：“那你為什麽沒有選我？”
“哈？”
“就是作為老板，你為什麽不選我？”
“我隻是沒有選擇上海。”
“這句話成功地讓我獲得了些許安慰。”
“那你呢，”她看著他的眼睛，問：“Jaden 為什麽會選我？”
這是她到目前為止唯一一個越線的問題，他可不可以理解為，是對他的一種試探？江川沒有馬上回答，很快地觀察了一下她的表情，還是她一貫半真半假的語氣，但她的眼神很認真。記得雲飛說過她對拍拖和結婚都不感興趣，在準備好之前，他毫無把握。
他不想冒險。
“因為你可以達成我的期望。”他語氣相當坦率。這是一個含義豐富的句子，他也並未撒謊。
服務員來上菜。話題終止。
吃到一半，他又問：“所以為什麽不選擇上海？”
“上海不是我的家。”
“之前為什麽過來？”既然她不是雲飛的前女友，那也不是因為分手才來上海了。
“這個故事，講起來很長的。”
“你願意講嗎？”
她低頭看著腕表，委婉地：“今天可能時間不夠。”
他非常有耐心：“沒關係，我們下次見麵可以接著講。”
下次？還有下次！方唯盯著腕表倏地睜大眼睛無聲地倒抽了一口氣，即刻改變主意：“就是，我爸爸是上海人。”
所以她父母也離婚了？江川微不可聞地皺了一下眉，他很清楚這不會是一件快樂的事。
“然後因為我媽媽，他在廣州安了家。但爺爺奶奶一直在上海。”
哦，原來不是。他為她續了杯熱茶，認真傾聽。
“我爸爸因為意外走得比較早，所以，你也知道我大學是在上海讀的。但畢業後我回了廣州，後來我又來了上海，現在我又回廣州了。”以為講出這樣的事會很困難，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隻要一講起爸爸，都會無法控製的流眼淚。但現在對著 Jaden，竟然就這樣輕鬆地講出來了。她深呼吸了一下，眨眨眼聳聳肩：“原來講起來，這個故事也可以這樣短。”
江川似乎從未對家人有過這種的感情，目前也還不需要負擔類似的責任，所以無法想象這短短幾句話背後，她要承受多少。一種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湧上心頭，他說：“對不起……”
他終於有機會講出這句遲來的道歉。
“For what？”她無辜地眨眨眼，她已不再認為，這些不幸是一件多麽難以忍受的事。人生就是這樣，發生，經曆，痛苦，接受，釋然，然後繼續向前走。
“項目開始的時候，我不知道你休假的原因……”
“噢，不是你的錯。”她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巴。其實看他今天這麽累，她本來改變主意不想談這個話題，但既然說到這裏，她又覺得不應該放棄一個如此自然的機會。無關乎他的取向，甚至與他是否喜歡自己無關，是她首先需要提醒和管理自己。“這麽多年，你知道我得出了一個什麽結論嗎？”
“什麽？”
“每個人離開的時候，都是孤獨的。”
“然後？”江川突然預感，她很可能會講出他並不想聽的話。
“所以我一直不太了解伴侶的意義。”
“你會願意試著去了解嗎？”
“不會。”
“為什麽？”
“就，沒有衝動。”
他試圖繼續探討：“那麽，離開之前呢？人生如果有伴侶，會不會沒有那麽孤獨？”
“孤獨並不可恥。我很滿意現狀。”她再次聳聳肩，“我想 Jaden 應該會很理解這種感受。”
“為什麽會這麽認為？”他的心在飛快地往下墜，但仍不動聲色地問。
她笑了一下：“因為覺得我們是同一類人。”
嗯，不一定要結婚才能幸福。他曾經也同意的。可現在他的想法改變了，她還在原地。江川心裏有點失落，但她會用這樣的方式來拒絕他，又似乎是意料之內。
盡管他一直告誡自己不能急躁不能冒險，但她的警報還是拉響了。她要將他擋在她的警戒線外。
充滿挑戰啊！
他從前竟未意識到，她和他是同一類人，會是這般令人遺憾的。他輕輕地笑了一下：“嗯，我的榮幸。”
方唯打開手機，似乎隻是看了一下時間。然後她說：“我們要回去了。”
“好。”江川站起來，“我送你去機場。”
方唯提醒說：“你才剛從機場回來。”
“沒事，司機已經到樓下了。”
方唯的手機響了，她簡單接了一個電話，然後對他說：“我預約了車，馬上到了。”開玩笑，Emily 他們的八卦能力這麽強大，她才不要坐他的車，不然就暴露了今晚和他吃飯的就是自己了。
“好吧。”
兩人下樓，江川要去結賬。方唯說已經付過了。
“你來上海約我，連買單的機會都不給我？”他的眉毛幾乎要擰起來。
“上次在廣州，你不是也一樣？”她狡黠地反問他。
“……”江川有一瞬間的沉默。她計算得這麽清楚，好像要從此和他再無瓜葛。今晚的安排，她甚至像第一次和他開會一樣，所有細節都預置好了。
他一直隻是她的客戶，並非朋友。
“她的心中有一把尺，每段關係都計算好了的。”雲飛曾這麽說。看來要改變她的公式，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方唯不是那種一眼能看透的女性，他還需要一些時間去研究她的算法。在這個過程裏，他需要和她保持接觸，交流，了解，探索。所以現在，他必須先退一步。
兩人走到前院，方唯問：“Jaden 的車停在哪裏？”
隔著別墅圍牆低矮的鐵欄柵，來接他的 GL8 停在路邊，她顯然也看到了。她這個問句，明顯是個表示結束的禮貌信號。他再次向她確認：“真的不需要我送你嗎？”
“嗯。我的車在對麵路口。”她伸出手：“就在這裏分別吧。”
果然。
他看了看她的手，應該就如同她每次和客戶禮貌告別。他心裏微歎了一聲，握了上去。她的手那麽柔軟，微涼，他不想放開。
“那麽，Jaden，再見。”
江川心裏默數了 3 秒，她果然精確地鬆開手，然後迅速將連帽衛衣的帽子套到頭上，很快地跑了出去。
他有點怔忡地用目光追逐她的身影，她穿了平底的帆布鞋，身姿輕盈地跑過馬路，上了一輛網約車。
他剛剛解除了所有誤會，重新製定了計劃。他以為一切都在他的計劃內，用一種恰到好處的節奏、不太容易察覺的方式，自然而然地走到她的身邊。
誰曾對他說過方唯唯對感情很遲鈍？她的敏銳超出了他的預期。江川不由得伸手扯鬆領帶，走過去上了車。
一整晚，他一直在回顧，從哪裏開始，觸發了她的警報？
日子似乎又回歸了原來的軌道，各自忙碌，無論是皮膚護理還是頭發護理的品牌，營銷項目一個接著一個。一直到元旦假期，大家才得以喘一口氣。
假期江川打給雲飛，說他的辦公室將調到廣州總部。
“太好了！”雲飛很高興：“你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我可能需要租一套公寓。你有沒有推薦？”
“你在珠城上班嗎？”雲飛想了想：“我幫你看看那邊的房子。”
“或者你住的地方覺得怎樣？”上次婚禮他得知方唯和雲飛住同一個小區。
“這邊也不錯，比較安靜，你過來也有個照應。你想啊，方唯唯那麽挑剔的人都說好。”
“那你幫我留意一下？”
“但你上班比較遠哦！”
“沒關係，公司會安排交通。”
“好的，那你有什麽要求？”
“嗯。”他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後說：“你剛才說 Ada 很挑剔？”
“挑剔極了！她看了不下 10 套，才決定下來。”
“那按她的要求直接複製就好。”
“這方法好！”
“但你最好不要告訴她。”
“為什麽？”
“我這麽難搞的人，按她的要求輕易就被搞掂了，你讓她情何以堪？”
“哈哈哈，我知道了！”
雲飛的辦事效率很高，假期後的那周江川來廣州出差，雲飛帶他去看了小區的兩套房子。一套在 23 樓，一套在 12 樓。60 平方左右的一房一廳，現代簡約的裝修風格，開發商自己運營，年初剛剛交樓，物業直租，管理不錯。租金比隔江那邊稍便宜，但同地段相對較貴。
“Ada 在幾樓？”
“7 樓。她隻看 10 樓以下的。”
廣州的陽台，似乎不那麽流行加封？江川轉頭問物業租賃的工作人員：“還有 10 樓以下的麽？”。
“沒有了。”
“OK，就 12 樓。”他一秒就做了決定。
然後江川回上海整理行李，安排搬家。
這一個多月他和方唯雖然沒見麵，但在微信仍有聯係，不過好像是一種默契，兩人都沒再說話。
最初是江川按捺不住先主動給她發了一篇數字營銷的研究報告，然後她給他回了一篇品牌公關的案例分析。第二天，他給她發了“如何玩轉數據讓頂層設計落地”，她又回了一篇《品牌數字化時代，企業真的準備好了嗎？》。
嗬嗬，江川笑，她不就是喜歡這樣你來我往，不拖不欠麽，就按她的意思來唄。於是，每天早上起來她收到他分享的行業報告，夜晚臨睡前他又收到來自她回複的研究資料……
他以這種方式跟她說早安，換來了她以同樣的方式跟他道晚安。然後，他很聰明地將此變成了一種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