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南溪農場,就是莊碩的農場。

郎洋洋想著要不要跟他說一下,說自己周末會送貨到他的農場去。

說一下也很正常,不說感覺也很正常,隻是送貨過去,擺好甜品台就離開了,也不會留下來參加party什麽的。

正糾結的時候,手機響了。

是莊碩發來的微信。

莊碩:[農場周末有人租場地辦party,剛剛跟客戶打電話確認流程,客戶說是從你家定的蛋糕和甜品。]

郎洋洋:[我也才跟她溝通完,剛知道的。]

莊碩:[太好了。]

太好了?是哪裏好?

當然,郎洋洋沒有這麽問,但是也不知道怎麽回。

好在莊碩馬上又發了新消息過來。

莊碩:[到時候你怎麽運過來?]

郎洋洋:[叫個小貨車拉吧,多準備一點冰袋。]

莊碩:[我來接你,農場有一輛小型冷運車。]

他好像沒有征求自己意見的意思。

郎洋洋對這種溝通方式不是很喜歡。

還沒有回複,莊碩又發了消息來。

莊碩:[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需要的話,因為從你的店裏到農場還是挺遠的,聽客戶說東西不少。]

郎洋洋方才眼底的冷漠消失。

也許,可能,他隻是習慣了這樣說話。

郎洋洋回複:[那麻煩你了。]

到時候照價給他付運費就好了,就當肥水不流外人田。

莊碩照例回複不客氣。

郎洋洋看著圖紙規劃需要用的材料和工具,忙完的時候已經是下班的點。

“洋洋哥,那我先下班咯,模具我已經讓我媽媽買了,明天上班我帶過來。”

悠悠靠在料理台旁邊說。

郎洋洋說:“好,幫我謝謝阿姨,改天再給她做鳳梨酥。”

悠悠:“好耶。對了洋洋哥,今天那個……”

“你想問什麽?”

郎洋洋清楚悠悠是絕無惡意的,隻是偶爾愛八卦,又分寸感,也不會討人厭。

至少郎洋洋不討厭,悠悠比從前職場上很多同事好太多。

悠悠:“你覺得他怎麽樣?”

郎洋洋歪著頭仔細想了想,沒有打算敷衍她,隻是認真地想了之後得到的答案還是:“不知道。”

“嗯?”

“才認識沒幾天,不過,感覺是個挺靠譜挺細心的人。”

“細心靠譜?”悠悠差點脫口而出說看起來不像。

“嗯。”

加了微信,會看自己朋友圈,把自己分享過的歌做成歌單放在車上;聽自己說燃氣灶壞了,一大早就過來幫自己修好;知道東西多就用自己的冷運車幫忙拉東西。

郎洋洋笑一下,看向悠悠:“是不是不像?”

悠悠鄭重點頭:“嗯!”

郎洋洋表示理解,看起來確實不像。

做好一天的工作,回家去遛狗,晚上遛狗的時間晚,已經沒有什麽人。走到公園裏麵有個沒有怎麽打理的大草坪可以放開雷公跑一跑。

郎洋洋拿出手機來看一眼,姑媽發了消息來,說明天二奶奶生日,讓他回家吃飯。

郎洋洋說了好。

姑媽又問和莊碩聊得怎麽樣?

郎洋洋笑,二姑媽估計是忍了很久了,終於來問。

郎洋洋回複:[挺好的。]

二姑媽也許是怕郎洋洋反感,沒有再多問,知道他們兩個在接觸就可以了。

要是喜歡,有需要了她再出手。

聽莊碩那邊的人說,莊碩好像是對洋洋有意思的。

郎洋洋不知道這些,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他對莊碩的感覺。

不,與其說是對莊碩的感覺,不如說是這種“生活可能會被改變”的感覺,讓郎洋洋心裏不安。

感情不像烤箱的溫度,可以掌控在自己手裏。

雖然是母胎單身,但是身邊朋友的戀愛見過不少,圈內關於戀愛傳聞更是多如牛毛。

同性戀能安穩幸福的,沒有幾個。

郎洋洋如同苦行僧一般,是同誌圈內的異類。常常覺得自己和圈子格格不入,也是他沒有辦法戀愛的原因。

但是在和莊碩相處的時候,倒覺得這樣的狀態挺平常。

就是……那種慢慢的,一點點的,不會一上來就問身高體重,不會問幾厘米,不會問有沒有什麽癖好。

不是從身體開始的,是從感情開始的。

這對於同誌群體來說,已經很難得。

第二天傍晚,郎洋洋提前下班,拎著給二奶奶做的生日蛋糕打車過去吃晚飯。

二奶奶是郎洋洋的爺爺的堂弟的老婆,郎洋洋離家多年,完全沒有聯係,其實是很生疏的。

說得臨時,也沒有時間去買禮物,就包了個紅包當生日禮物。

郎洋洋家這一宗族從前人很多,在他五六歲的時候還覺得家裏哥哥姐姐叔叔嬸嬸都很多,沒想到十幾年過去,有的陰陽兩隔,有的各奔天涯,現在在家裏的認湊起來就一桌。

郎洋洋多年不聯係家裏,跟親戚都不親,進門的時候像個影子,放下東西在角落裏坐下。

二奶奶身體硬朗,見郎洋洋縮在角落,拉著郎洋洋聊天。

“洋洋來了,最近生意還好做嗎?”

郎洋洋坐到她旁邊,被二奶奶拉著手,笑著說:“挺好的,也不怎麽忙。”

說完拿出紅包,給二奶奶說些吉利的祝福話。

平時和她們沒有什麽話說,給完紅包就準備到一邊去。

沒想到二奶奶下一句就問:“你姑給你介紹的那個當兵的怎麽樣?還喜歡嗎?”

“啊?”

郎洋洋真的有被嚇到。

二姑媽能接受自己是個同性戀還幫忙找對象已經很感激了,但是這個不怎麽親近的奶奶都能接受還關心進度會不會太離譜。

“我知道他家的,家裏人都好相處,嫁……在一起了應該也不會吃苦。”

二奶奶看待感情的角度和郎洋洋不一樣,先從家庭環境入手,郎洋洋覺得也有道理。

在這種小城市,家庭對感情的影響是很大的。

郎洋洋不排斥討論家庭,隻是現在才哪兒到哪兒。

但是不好駁二奶奶的好意,隻能笑著回答:“我知道的,先相處看看。”

“是呀,得看清楚對方的為人,別稀裏糊塗的就嫁了。”堂嬸端著水果過來,補了一句。

二姑媽也端著吃的跟在嬸嬸身後過來,郎洋洋和她對視一眼,明白家裏已經被她搞定了。

二奶奶不愛熱鬧,不願意大辦生日,就是家裏人一起吃飯,席間聊的也是家長裏短。

二姑媽馬上就要退休,有小姐妹想拉她做生意,家裏人都勸小心點,別太容易相信別人。

“哎呀我知道,退休還得年底呢。”二姑媽說。

二姑媽平時開朗親和,工作也努力認真,人緣很好,很少讓家裏人操心。唯獨就是心軟這一點,讓她容易相信他人,常常因此吃虧。

吃飽了飯,堂姐給郎洋洋使眼色。

郎洋洋起身跟著她出去,兩人在院子裏的小木凳上坐下,堂姐從褲兜裏掏出一包煙,給郎洋洋分一隻。

郎洋洋接下了,他沒有煙癮,但偶爾心情不好也會抽。

細支的長城,是薄荷陳皮味。

兩人輪流點燃,堂姐翹起二郎腿,“你居然真的跟姑媽說了。”

郎洋洋:“不好再瞞了。”

堂姐叫郎月,在長溪市開酒店的,現在有四五家連鎖,事業有成,有個小女兒養著,是家裏最有出息的人。

也是第一個知道郎洋洋是gay的人。

郎月吐一口煙:“前些天看見二姑哭來著。”

郎洋洋轉頭看她。

郎月:“怕你過得不好唄,怕你被人非議,怕你找不到好的對象,怕你沒有兒女養老。”

郎洋洋輕彈煙灰,垂下頭去。

“那個相親對象怎麽樣?”郎月轉移話題,“聽說是個當兵退伍的。”

郎洋洋點頭:“是退伍的,隻認識了幾天,怎麽樣我也不好說。”

郎月:“當兵的也不一定是好東西,謹慎點。”

郎洋洋終於笑了一下。

“幹嘛笑?”郎月不解。

早春夜色中,郎洋洋輕輕吐一口煙:“就是覺得相個親,大家都好關心我。”

也覺得郎月說“當兵的也不一定是好東西”這句話很有意思,大家都說莊碩好。

一邊說好好相處著,一邊又說莊碩人也好家裏也好,好像郎洋洋不跟他好是不識相了。

郎月終於也笑一下,煙抽到大半就按進旁邊的花盆裏,起身說:“別想太多,你的感覺是最重要的。”

郎洋洋抽得慢,還有半支,也不打算浪費。

他抬頭看著郎月。

郎月是花了大價錢保養的,但臉上的疲憊蓋不掉,她笑:“反正又不會生小孩,大膽的去感受吧。”

堂姐走了,郎洋洋坐在院子裏慢悠悠地抽完整支煙,下意識地也想把煙頭按在花盆裏,伸手的時候卻笑著搖搖頭,把郎月按進去的那支也拿了出來,扔進屋簷下的垃圾桶裏。

回到飯桌的時候,郎月已經在說女兒青春期叛逆自己頭大的事情,大家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郎洋洋始終是離家多年,也不擅長這些家長裏短的話題,在旁邊陪坐到散場。

奶奶年紀大要早睡,飯局很早就散了,郎洋洋坐郎月的順風車回家。

路上看手機,二十多條未讀消息。

是以前的一個同事,也算是為數不多的gay圈朋友王誌軍,他又失戀了。

失戀的原因是他以為這是戀愛,但是對方居然把他當炮友,心碎這個該死的圈子沒有真愛。

郎洋洋安慰了幾句,心裏沒有什麽波瀾。

——他一年要這樣五六回,一回鬧兩個月。

就算是撫慰犬都受不了這種失戀強度。

“洋洋。”

郎洋洋收起手機,轉頭看向正在開車的郎月:“你是什麽時候發現自己是同性戀的?”

郎洋洋:“大概初中,其實小學就隱約有這種感覺了。”

郎月:“這麽早?”

郎洋洋:“嗯,我沒有喜歡過女孩。”

見郎月皺著眉頭,郎洋洋問她怎麽了?

郎月隻是搖搖頭,沒有說什麽。

晃眼間周末就到了。

郎洋洋周五晚上熬了個大夜準備第二天要用的材料,烤餅幹烤到打瞌睡。

因為考慮到都是小朋友,原材料盡量天然,保質期盡量新鮮。

莊碩到的時候郎洋洋還在烘焙室裏埋頭打包杯子蛋糕。

小朋友喜歡可愛的,杯子蛋糕上麵的造型不能被破壞,包裝要格外小心。

“應該早點準備大盒子的。”郎洋洋碎碎念。

“要我幫忙嗎?”

郎洋洋聽到聲音抬頭,穿著格子襯衫和皮衣外套的莊碩站在烘焙室外。

“你來啦。”

他沒有注意到自己鼻頭沾著一點麵粉、被烘焙室熱氣蒸得臉蛋紅紅、穿著白色廚師服的樣子有多好看多溫柔。

莊碩的眼神癡迷,臉也紅了,笑著低下頭去。

趕過來準備幫忙的悠悠和曉雯躲在吧台拐角,八卦地對視一眼。

“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