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聽見對麵導演居然把矛頭對準了阮齡, 李導的一雙眯眯眼都努力瞪大了幾分。
這可是他從業這麽多年,難得遇上的一個神仙投資人!
要讓對麵把他的投資人給擠兌得不高興了,到時候再影響到他的劇組, 他找誰說理去?
想到這, 李導深吸一口氣,戰鬥力又增加了幾分:“姓陳的你別得寸進尺!我們投資人是什麽身份,是你想說上兩句就能隨便說的?”
陳導立刻回擊:“什麽身份?我告訴你, 我陳海淵行走江湖這麽多年,還沒真正怕過誰!”
下一秒, 兩邊導演的手機鈴聲幾乎是同時響了起來。
打過來的不一定是什麽重要人物, 但不怕一萬, 就怕萬一。要是錯過了一通大佬的電話,那錯失的可能就是一筆千萬甚至上億的投資。
因此兩個導演對視一眼,一瞬間達成了默契。
各自休戰,先接電話。
與此同時,阮齡的手機裏也冒出來兩條新消息。
[裴特助:太太!您別急!已經在加急處理了!]
[裴特助:最多五分鍾!一定為您解決問題!]
阮齡挑了挑眉, 開了個五分鍾的倒計時秒表,接著悠閑地咬了一口工作人員剛送來的糯米糍。
兩分鍾後,陳導率先放下了手機。
整個過程裏, 阮齡好整以暇地見證了這位導演的臉由紅潤變得蒼白, 再由白轉青。
隻見陳導的目光在阮齡臉上停留了數刻,最後表情忽地一變, 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
剛剛那通電話, 是星盛那邊負責和劇組溝通的某位高管打來的。
對方一句廢話沒說, 隻告訴他不要繼續和阮小姐產生衝突, 否則已經談好的後續投資將會直接受到影響。
這他哪裏還聽不明白,對麵就一個意思:隻要得罪了阮小姐, 他的劇組就麵臨撤資。
在演藝圈混了這麽多年,陳海淵早已練就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哪怕轉的再硬,也得把這個場子給圓回來。
“阮小姐!”陳海淵一邊笑,一邊快步迎了上來,“原來是您啊!誤會,都是一場誤會!”
阮齡看陳導這個樣子,就知道是裴特助口中的“處理”已經生效了。
她的內心還惋惜了一下,早知道不這麽快找裴特助了,不然還能再看一會兒戲。
阮齡一臉真摯:“這位陳導,我見過你嗎?”
“嗬嗬。”陳海淵幹笑著,“沒見過,但……俗話說得好,不打不相識,打著打著就老相識了!大家都是熟人,整件事情也都是一場誤會,誤會!”
阮齡滿眼疑惑:“哦?哪句是誤會?是破劇組那句,還是垂死掙紮那句?”
陳海淵:“……”
下一秒,男人幹脆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當然,壓根沒用什麽力氣,隻是動作誇張了些。
“瞧我這一時嘴快!”陳海淵的語氣充滿了悔恨,“阮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就當是沒聽見哈!”
周圍一圈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平日裏威風八麵,懟人從來不帶重樣的陳導,居然在一個年輕女人麵前認慫認得這麽痛快。
這阮小姐……究竟是何方神聖?
無論是何方神聖,總歸,是他們得罪不起的人。
於是周圍人的目光再次投向阮齡時,眼裏都多了一絲敬畏。
見對麵認錯認得這麽痛快,阮齡反倒覺得沒什麽意思了。
於是她歎了口氣:“那這個拍攝場地——”
“您繼續用,盡管用!”陳海淵立刻接話,“要是這片園區還有什麽您看得上的場景,那……咱們也都可以商量!
不愧是老油條,在討好阮齡的同時,還記得不把話說死。
另一邊,李導的那通電話也接完了。
在電話裏被打了針強心劑的李導深吸一口氣,準備再和老同學再戰三百回合。
一轉頭,陳導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認慫了,正一臉笑嗬嗬地和阮齡賠罪,臉上的褶子比他腦袋頂上的頭發都多。
李導:“……”
他的這位老同學果然和記憶中一樣,需要能屈能伸的時候毫不含糊。
隻是李導感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還沒罵夠,對麵就已經偃旗息鼓了。
當然,李導內心對阮齡的敬佩,也隨之更上了一層樓。
他就知道,這位阮小姐是他從業生涯中難得一遇的貴人!要好好供著才是!
“那阮小姐——”那頭陳導還不忘“依依不舍”地和阮齡告別,“您這邊先忙啊,咱們有機會再合作,再合作!”
……
一場鬧劇過後,兩邊劇組又好像什麽沒發生似的,各歸各位。
隻不過阮齡在全劇組人眼中的形象,已經從低調有錢的隱形富豪,升級成了有錢又有勢的超級大佬。
阮齡回到自己的折疊躺椅上看戲,隻覺得周圍人和自己說話的語氣更恭敬了幾分。
傍晚,第一天的戲全部順利拍完,製片人來邀請阮齡參加晚上的聚餐。
“今天咱們劇組能順利地拍攝,全都多虧了您的賞光。”製片人之前恭維的時候還有一部分是場麵話,如今已經是十成十的真心。
“您看您想吃點什麽?”製片人問,“咱們這邊雖然有點偏,但我聽說也有好幾家不錯的餐廳。您要是有什麽想吃的,盡管和我們說,我們來安排!”
“哦?”阮齡原本懶懶地在椅子上躺著,聞言終於來了點精神,“都有哪些餐廳?有什麽特色菜嗎?評分是多少?”
製片人一時語塞:“呃……”
一般這個時候,被問的人都會客氣一句“看你們”之類的。
誰知阮齡不走尋常路,還問得這麽具體。
製片人左右看了一眼,靈機一動,衝不遠處的許澄招了招手:“哎!小許,你來給阮小姐介紹一下這附近的美食!”
許澄就這麽稀裏糊塗地被推到了阮齡的麵前。
抬眼對上阮齡帶著清淺笑意的眼神,許澄下意識地挪開了目光。
製片人一臉恨鐵不成鋼:“哎,你這年輕人——讓你說話呢,怎麽變啞巴了?”
好在他已經讓助理迅速找了幾家餐廳發到手機上,順勢接過話頭:“阮小姐您看看哈,這有羊蠍子,還有……”
阮齡認真的聽了一遍,反問:“這些……王製片你自己都吃過嗎?”
製片人又是一愣:“這個……”
他是第一次來這附近,這些餐廳還真都沒試過。
阮齡在劇組的拍攝事宜上隨和得簡直不像個投資人,幾乎不會插手劇組的任何決定。
沒想到在吃晚飯這件事情上,卻比之前所有的決定加起來都還要用心。
“這樣——”製片人摸了一把腦門上滲出的冷汗,“我把劇組其他人也叫來,咱們大家集思廣益,一起討論!”
葉景池的這次出差走得急,回來的也快。
四點十分飛機落地,六點鍾葉景池回到了別墅。
將行李交給傭人後,葉景池環顧了一下有些過於空****的客廳。
何管家善於察言觀色,適時地走上前:“葉總,少爺今天下午出去了一趟,剛回來,現下應該正一個人在房間裏呢。”
聞言,葉景池微微頷首,解下領帶,又將襯衫扣子鬆開了一顆。
連續兩天的奔波,是個人都會覺得疲憊,葉景池也不例外。
隻是葉景池通常不會表現出來,隻能從偶爾的低眉和垂眼之間,窺見男人不易察覺的疲倦。
察覺到管家的話隻說到一半,葉景池微微側目。
何管家立刻接上了後半句話:“太太今天早上出發,去參加了劇組的開機儀式,現在還沒有回來。”
葉景池“嗯”了一聲。
他頓了一下,又問:“餐廳準備她的晚飯了嗎?”
“沒有。”何管家答得十分迅速,“張姨說,太太一個小時前通知她,說是不用做她的那份晚飯。”
葉景池的眉心微不可見地,快速皺了一下。
何管家敏銳地開口:“葉總,需要我去問一下太太——”
“不用。”葉景池沉聲道。
何管家:“好的。”
“叫葉栩下來吃飯吧。”半晌,葉景池又說。
“是,葉總。”
在阮齡對晚上吃什麽表示了非同尋常的重視之後,整個劇組在製片人的帶領下,對於晚飯餐廳的選擇進行了嚴肅的討論。
最終的聚餐地點,定在了男二號王森孟推薦的一家烤鴿子店。
提案被選中的王森孟與有榮焉,整個人紅光滿麵,連走路的姿勢都挺拔了不少。
果然,他今天使了點小心機,特意展示自己的肱二頭肌是個正確的選擇!
阮小姐欽定了他提議的餐廳,那就說明他給阮小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說不定他的事業就能由此就能迎來轉機呢!
其他幾個男配角看王森孟得意的樣子,心裏也是羨慕嫉妒不已,隻悔恨自己當時沒能更機靈一些,博得阮小姐的歡心。
劇組一行人分了幾輛車,浩浩****地來到了餐廳。
可惜由於地方比較偏,餐廳唯一的包廂已經被人提前預定了,十幾個人隻能屈居在大廳的一側。
最好的那個位置自然而然地留給了阮齡,剩下的一行人互相謙讓一番,最終各自找到座位坐下。
點好了菜之後,李導見時機差不多了,站起身來。
台詞是他早就打好了腹稿的,一來是感謝阮齡對劇組的投資,二來是表達一下把這部劇拍好的信心,另外還要特別感謝一下今天幫忙把隔壁劇組趕跑的這件事。
“各位——”李導清了清嗓子,準備發表一番感言。
不速之客忽然出現。
“哎呦,老同學,你們也在這吃飯呢?”陳海淵的臉冷不防地出現在餐桌旁。
李導正要發表演講,聽到聲音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兩眼一瞪。
“我說陳導。”再開口時,李導的語氣已經透著一股子陰陽怪氣,“沒看到阮小姐正和我們劇組吃飯呢嗎,你這麽跑過來打擾,是存心想讓阮小姐吃不好飯嗎?”
陳導“嗬嗬”一笑:“不敢不敢,我是怕李導你開飯前的廢話太多,倒了阮小姐的胃口,所以才特意趁這個時候來和阮小姐打個招呼。”
李導丟了個白眼過去:“嗬,倒胃口的還不知道是誰呢,也不知道今天是誰來搶地盤,最後又灰溜溜地夾著尾巴跑了。”
陳導冷笑:“我那是看在阮小姐的麵子上,不和你爭。阮小姐,你別誤會啊,我就是來和您問個好,沒有別的意思。”
兩位導演唇槍舌劍一番,一時間誰都占不了上風。
最後,幹脆齊齊看向阮齡。
……
阮齡氣定神閑地鼓了鼓掌:“兩位說得都很好,可以再來一段。”
兩位導演:“……”
眾人:“……”
雖然大家都是抱著聽相聲的想法,但阮小姐你也沒有必要這麽直白吧。
葉家別墅的餐廳內,一大一小兩個男人沉默地吃著晚飯。
十幾年來,這個場景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出現了,餐廳外守著的傭人也都早已習慣了這安靜的氛圍。
但這次和之前的無數次相比,又有一些微妙的不同。
因為就在不久前,這個餐廳也曾經是吵鬧過的。
這段日子,葉景池和葉栩的口味都因為某個人的到來而有所改變。
現在即使那個人不在,今天的餐桌上依舊出現了一道辣椒炒肉。
好巧不巧,父子倆的筷子同時伸向了這盤辣椒炒肉,然後又雙雙定住。
兩人對視了一秒,都同時想到了一個人。
下一刻,葉景池若無其事地收回了筷子,夾了另一道番茄炒蛋。
而不知是不是一種特殊的默契,葉栩也在同一時間放棄,選擇了旁邊的紅燒排骨。
若是此時有人在一旁看,或許會以為父子倆有著某種“不能夾同一道菜”的特殊約定。
葉景池慢條斯理地將西紅柿送入口中。
味道酸甜爽口,張姨在炒的時候另外加入了番茄醬,是阮齡特意提出的做法。
短短一個多月,這個家裏似乎已經充滿了她的痕跡,低頭抬頭間都能看見。
例如餐桌上增加的許多道新菜,每道菜改進的不同做法。
再比如通往二層的地板上新鋪的地毯,還有各個房間裏增加的零零散散的擺件——
阮齡為工作室買了許多裝飾品,有些在買了之後才發現沒有合適的地方放,於是就又被她帶回來,擺在了家中的各處。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改變,是葉景池沒有來得及去深想的。
就像是,為什麽明明他可以多住一晚酒店,卻急匆匆地在今晚趕了回來。
……
餐桌上的菜已經吃得差不多了,但兩人都默契地沒有立刻離席。
半晌,葉景池看向葉栩,溫和地開口詢問:“今天下午出門了?”
葉栩“嗯”了一聲。
葉景池又問:“是去工作室那邊幫忙?”
葉栩答:“不是。”
兩人的對話總是這樣幹巴巴的一問一答,以至於經常才剛開始,就已經結束。
不過這回,葉栩頓了頓,又多說了一句:“她的工作室今天正式開業,在接到客單之前,應該暫時不需要幫忙了。”
葉景池:“……是嗎?”
“嗯。”葉栩淡淡地開口,“她讓我轉發了朋友圈宣傳。”
葉景池:“……”
他沒有看別人朋友圈的習慣,自己也不會發,甚至曾經因此被合作夥伴誤會成是屏蔽了對方。
所以,他自然也不會注意到她最近新發的朋友圈。
葉景池沉默的這會兒,葉栩又狀似不經意地發問:“她沒有找你幫忙轉發嗎?”
男人看了葉栩一眼。
葉栩偏偏不和葉景池對視,隻是眉梢微動,看似不在意地盯著眼前的餐桌。
片刻,葉景池答:“沒有”。
葉景池怎麽會看不出葉栩的小心思。
不過既然葉栩想聽到這個答案,那麽他就滿足他,說出來也無妨。
果然,下一秒,葉栩的唇角就隱蔽地上揚了一下,又迅速回歸原位。
見狀,葉景池的目光也變得溫柔了些許。
他想再說些什麽,但手邊用來處理工作的平板電腦,忽然無聲地亮起。
如果是工作上的急事,對方通常會打電話,或者用其他更有效率的方式聯係他。
因此葉景池隻是淡淡地掃了一眼,並沒有準備立刻點開閱讀。
但隨之而來的下一條消息,卻讓男人的手微微一頓。
或許是察覺到了葉景池的遲疑,葉栩的目光也望了過來。
稍作猶豫之後,葉景池還是點開了裴特助發來的這條消息。
裴特助先是簡單地匯總了一下今天阮齡那邊的情況,包括阮齡的劇組,和和星盛投資的另一個劇組起衝突的烏龍。
這件事情的詳情,葉景池在回家的車上,已經聽裴特助匯報過一遍了。
因此真正讓葉景池目光停頓的,不是文字的內容,而是隨之發過來的一張圖片。
是一張人很多的合影。
阮齡站在照片的最中心位,又身著一襲黃色的連衣裙,讓人輕易地就能一眼看到她。
葉景池的眸光微沉,停留在照片上的時間久了那麽一些。
久到一旁沉默不語的葉栩忽然開口:“這是劇組的合照?”
葉景池有些驚訝地看向葉栩。
葉栩抿了抿唇:“吃飯也不忘把平板放在桌邊,別人想不看到都難。”
葉景池失笑。
葉栩最近偶爾也會在他麵前抱怨了,這反倒讓他覺得有些欣慰。
“抱歉。”葉景池溫聲道,“如果你介意的話,下次我會先換成手機再來餐廳。”
其實平常在家吃飯,他是不會將平板電腦帶來餐廳的。
但今天回來的急,他在從機場回來的路上又剛好用平板電腦處理了工作,於是就順便拿了過來。
片刻的沉默後,葉栩忽然悶悶地開口:“我沒這麽說。”
聞言,葉景池的眼中再次閃過了一絲詫異的情緒。
葉景池是何其敏銳的人,有些變化雖然微小,卻依舊能立刻被他察覺。
從前的葉栩是不會這樣直白地否認他的。
他隻會無聲地默許,或是默默地用行動表示反對。
葉景池思索了一下,還是和葉栩確認:“你不介意?”
葉栩:“……”
“反正手機和平板,也沒什麽差別。”葉栩神色淡淡地說。
然後他又看了一眼平板,問:“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葉景池難得地一怔。
然後才慢半拍地回答:“……對,應該是劇組今天上午開機儀式時拍的大合影,裴特助剛剛才發給我。”
葉栩“嗯”了一聲。
餐廳裏又陷入了沉默。
兩個人默默地看著平板裏的照片,相對不語,仿佛裏麵隱藏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過了一會兒,葉栩忽然問:“你不放大看看嗎?”
葉景池:“……”
“像素太低了,什麽都看不清。”葉栩表情有些不自在地補充。
……
終於,葉景池用手指在屏幕中央快速點擊了兩下。
合照被放大,隨之充斥整個屏幕,那一襲黃裙也出現在了正中央。
阮齡無疑是所有人中最引人眼球的那個,哪怕是高糊的像素,也擋不住她出眾的美貌。
另外,或許是人多的緣故,劇組的所有人都挨得很近,幾乎是肩膀挨著肩膀。
阮齡的後麵,是眼睛眯成一條縫的李導演。
此人曾經和星盛合作過,拍出過一部口碑還不錯的電視劇。
葉景池在幾位導演中選中了李導演,也是考慮到他有過執導校園劇的經曆,並且成績還不錯。
當然,這些考察都是在背地裏進行的,李導並不知道自己被邀請有葉氏總裁的手筆在。
阮齡的左邊是一個圓臉的年輕女孩,雙手交叉在胸前淺笑著,看起來甜美又文靜。
右邊……則是一名看起來和葉栩年紀差不多大的少年。
少年的輪廓清秀,身形雖然有些瘦弱,但後背卻挺直。
如果隻是如此,葉景池多半隻是會隨意地一瞥,就移開目光。
但快門按下的那一瞬間,少年顯然是在側頭看他身邊的女人。
模糊的像素不足以將少年的表情和眼神勾勒清晰,也因此讓人無法窺探出彼時他的情緒。
隻是,從少年偏頭的角度和身體的姿態中能依稀分辨出,少年看向阮齡的時候,應當是十分小心的。
就仿佛,想讓她發現,卻又害怕被她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