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迷仙引

◎弄弦◎

回府的馬車上, 荊微驪沒抗住被樊封小灌的幾口酒,窩在男人懷裏小憩過去了。

她酒量雖不好,酒品卻不錯, 即便身上不舒服也不會大吵大鬧, 隻是頂著雙頰的紅撲撲昏睡過去, 時不時再冒出來兩句夢話。

樊封垂眸,忍不住多想。

她手腕上還帶著他送的銀鐲, 上麵不知何時被添上了塊半個指甲蓋大小的紅珠。

他雖靜默不語,扶著她側腰的手卻不自覺加重了力道,讓她的重心更往自己身上些。

車轍的咕嚕聲繼續響著, 於空****的夜色下分外寂寥。

下馬車時荊微驪雖然醒了,但還迷迷糊糊就是不想自己用力氣,便在男人嘴角親了口, 隨即倒頭就睡, 意思簡單明了。

樊封啞然, 直接將她打橫抱地帶回房間。

將人安置好,他才不疾不徐地走出來,果然瞅見耿唐一身夜行衣,眉宇凝重:“得到消息,啟國的人果然坐不住, 又派人在質子府門前晃悠了許久。”

“都是意料之中, ”他孤冷地看過去:“他們也不是傻子,聽得出來那些都是場麵話, 但本王要的也隻是一個能將事情蓋過去的場麵話。”

“說起來,您不覺得溫彪近日太安分了嗎, 居然一直沒有下手的意思, 您今日在宴上如此暗示, 他居然還沒有表示?”

“他也在等。”樊封扯嘴,不再多言。

又將近日的大事小事匯報一通,話鋒最後落到了那位今日不曾露麵的長公主身上。

未說完的話被打斷,耿唐一愣:“是還有什麽事嗎?”

樊封食指抵在下唇,斟酌再三後開口:“你去郊外行宮再查一遍,本王總覺得長公主身上還有一些事情很怪。”

“怪?”耿唐一愣,不知他在指什麽。

樊封:“長公主離京已經七年,當初不過是個豆蔻的少女,如今模樣變化不少,而且突然回京,誰又敢保證她就是真正的長公主。”

被一語成讖地點醒,耿唐忙不迭行禮離開。

月色皎皎,塘中涓泉倒映出動人的光澤,風勢雖不大,卻勝在不間斷,導致水麵的月亮總是看不清晰,還沒凝好便頃刻又碎開。

信步朝小塘走近,他神情懶散,故意把手伸下去,讓映照的月亮徹底化為稀碎。

以前他很喜歡在深夜看月亮。

一個人坐在院子裏抱著酒,抬頭便能望見世間最美的景色。可不知何時起,抬頭的次數少了,連上次認真賞看過的是新月還是半月都記不大清了。

想來,是因為有更重要的人在吸黏他的目光罷。

他在試著,自己養一隻太陽出來。

翌日,卯時二刻。

荊微驪是被陣陣琵琶弄弦聲喚醒的。

她揉著眼睛坐起身,歪頭望向窗外的簌簌梨花樹。

腦海中閃過道白光,她不顧一切地掀起錦被踩上鞋,都顧不上換見衣裳就朝門口快步跑去。

琵琶樂被哐當一下的開門聲打斷,撥弦的人回頭,嘴角輕扯:“也不披個衣服再出來。”

說完,他單手將琵琶放到一旁,待走近後才發現他家素來講究的阿驪,竟然急到連腳上的鞋都左右相反了。

食指的指骨敲在她腦門上,他一本正經道:“去換衣裳。”

荊微驪沒接他這句話,開門見山:“你剛剛彈的是什麽?”

“《鬥廣寒》。”

他答完,見她依然兩眼放光不願意回房穿衣服,挑挑眉,索性直接將人攔腰打橫送回去。

被抱在懷裏,荊微驪下意識扶住他胸口,心裏還是雀躍:“別忘了你答應我的,要教我彈琵琶。”

樊封笑而不語,等將她穩穩放下後,才一邊幫她脫鞋一邊不疾不徐地問:“教是肯定會教,但你得告訴我為何這麽想彈琵琶?”

荊微驪也不扭捏,雙手撐在身子兩側,瞳仁亮晶晶的,仿若身處歲月的鏡花水月中:“我母親的遺物中有一把琵琶,我不想讓它蒙塵,可我不會彈,拿出來也隻能擺著看看。”

樊封明知故問:“沒找其他先生學過?”

臉上躥出一簇不自然的紅,她嗓音也低下去:“找過,但是那些先生教得實在過於晦澀,我有時聽得乏了就學不進去。”

越說越心虛,吐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她幹脆低下了頭。

越過額前的細碎發絲,她聽見男人輕而快的一聲笑,跟片小羽毛似的,就這麽從湖麵上劃過去。

不等反應,她的鼻頭就被人刮了下:“看不出來,我家阿驪還挺挑剔。”

我家阿驪……

荊微驪的臉更熱了。

她抬眸,氣勢嬌縱:“如果北越王殿下教得不好我可是也不要的。”

“嫌棄本王,你倒是第一個。”樊封挑眉,學著她的表情回道:“可若這個學生太過愚笨,就也怪不得先生了。”

“你才愚笨呢。”荊微驪給了他一拳,卻是笑著的。

乖乖穿戴整齊後,荊微驪嘴角噙著一絲笑,規矩地坐在紅木椅上,雙手並攏掌心蓋在膝上,倒是一副乖極了的姿態。

她的目光太過滾燙,樊封難得不自在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臉上有錢。”

打趣完,他便也不再磨蹭,長指順著撫上,輕輕一撥,幾個不成曲的調調便蹦出來。

試了試音,他目色陡然變得淩厲,一鼓作氣彈下去。

荊微驪雖然不擅琵琶,也不知道他彈的是那首曲,可也算是循規蹈矩地聽了幾天,加上她琴藝一絕,自然能聽出麵前這人的一手出神入化。

前調娓娓沁脾,中調激**殺伐,後調於悠揚霽月中又混雜著幾分難以察覺的如泣如訴。

逐漸的,她入了迷。

按理來說,遇上這麽高深的技藝她應當閉上眼睛認真聆聽,可一想到彈琵琶的人是他,一想到那張俊逸的麵龐,她竟有些不舍得闔眼。

“我把東西送過來——”

琵琶聲再度戛然而止,拱門外的人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樊封順著看過去,頭一次後悔把他留下了。

對於連燦的出現,荊微驪也很意外,不自然地吞咽一口後趕忙說:“怎麽了?”

感受到堆了滿院子的肅殺之氣,連燦很有眼力見兒地沒有走進去,隻用下巴指向樊封:“他讓我今天一大早去排隊,說饕鬄樓的八珍味很難買,還說你會喜歡吃。”

說完,他把東西小心翼翼地放下,溜走時腳底生風。

隻是他跑得太著急,完全忘了樊封特地交代過的“保密”一事,更沒有注意到男人臉上的森然陰沉。

可他沒看見,卻被荊微驪瞧了個十成十。

她笑吟吟地將裝了八珍味的食盒抱過來,語氣微揚:“看不出來呀,北越王殿下這麽疼我,派人一大清早地就去排著買吃的。”

樊封歎了口氣,故意道:“我疼你你才知道?”

被他反將一軍,荊微驪撇嘴,想到這家夥不能給半點好臉色的脾性,她幹脆也懶得反駁。

饕鬄樓的八珍味是荷京一絕,更因為每月的限額販售而彌足珍貴。連燦雖然是一大早去排的,但她猜,樊封至少昨天半夜就已經安排人了罷。

想至此處,她笑意更甚。

被連燦斷了興致,樊封沒繼續彈琵琶,而是抬手將荊微驪摟過來,湊上去跟她吃同一塊海棠酥。

說是吃,但其實根本就是搶。

受不了這麽惡劣的攻勢,荊微驪一把推開他,眼窩中盈著不可言說的晶瑩:“又不是不給你親,下次能不能提前說一聲呀。”

話音剛落,男人便抬手拭去她的嘴角殘渣,口吻沉柔:“好,那下次我提前請示。”

他的手太燙,不容置否地激得荊微驪一顫,偏偏這個曖昧的動作又因他而持續得過久,後者有些站不住腳,下意識就想逃。

腳沒邁出去,她反倒是搶先一步控製住了男人的手。

視線掃過那隻骨節分明的大掌,腦海中又情不自禁地浮現他彈琵琶時的專注神態。

他的手生得很養眼,雖不算特別白,但勝在指骨修長、掌形漂亮,此刻細細賞來,甚至絲毫不覺得那些疤痕刺眼,甚至覺得無比登對。

任由被她抓著手,樊封也不急著抽回:“很好看?”

“好看。”目光重新放回他的臉上,荊微驪壞笑道:“我看過這雙手彈琵琶的樣子了,倒是也很想看看它打人時又是如何。”

冷不丁地挑起眉梢,樊封問:“我怕不是耳朵不好了,阿驪方才說什麽?”

荊微驪鬆開了他的手,緊接著又用自己的食指指尖按到了他喉結處。

再然後,緩緩向下,還特意弄亂了衣襟領口。最後停在他鎖骨正中間的位置。

樊封站著沒動,饒有興趣地看著她下一步的動作。

其實也不難猜,畢竟這招他經常用。用在床榻帳簾之中。

“阿湫哥哥,我想看你握劍。”她抬著小臉,離得極近:“嗯?”

“握劍不難,但本王想要個彩頭。”

說罷,他稍微用力,就將人抵到了不遠處的假山上。

怕她被撞疼,他特地用手扶住她的後脊:“得要點彰顯誠意的。”

高大的陰影覆蓋上來,荊微驪沒躲也沒怯,反倒是昂頭迎上去,在他柔軟的喉結處落了個輕飄飄的吻。

隨之,便又被他壓在假山上親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