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爛手段

◎“我自己的夫君,不需他人評斷是非”◎

因著還“記恨”連燦先前咬她的那口, 荊微驪琢磨著得讓這小子付出點代價。

因此當樊封那邊處理完後,就從照纓口中得知自家王妃帶著小護衛出門了。

接過特意留給他的新紙,男人神色複雜:“她可有表現得抗拒?”

照纓搖頭, 攤手道:“不曾, 恰恰相反, 王妃好像還挺喜歡連燦那小子的,畢竟那小子洗幹淨之後的確是張還不錯的皮囊, 人之常情。”

“喜歡他?”捏信紙的手頓時沉下來幾分,這下到好,紙上的三排字他是一個字也讀不進, 伴著一張臉就又看過來:“就那種沒長開的娃娃,也能稱得上不錯?”

說完,他隨手將信紙收進對交的衣襟內, 離開時不僅步履在晃, 氣息也難得不穩當起來。

看著他的背影, 照纓露出計謀得逞的笑。

回到書房後,他屏著一口煩悶的氣落座,指腹敲在冰涼的桌案上,又轉了幾圈,盎然一副無處安放的緊促。

他兀得回想起先前在水牢中的一幕。

“我憑什麽要相信你?”

“你愛信不信, 左右眼下需要做選擇的又不是本王。你慢慢考慮, 畢竟著急報仇的也不是本王。”

“你!”

最後,連燦抵擋不住所謂的**, 還是答應了他。

回憶中斷,他懶洋洋翻出幾樣筆墨紙硯, 提著狼毫筆就幾下的功夫, 一張仕女圖的輪廓便躍然紙上。

看著已經成型的麵龐, 他默默停筆,沒有再繼續畫下去的意思。

縱然他畫技不錯,卻也不曾敢給她畫一幅,哪怕她並不知道。

在他心裏,她的姿容不應該是一張畫紙能夠裝進去的,她的五官更不是一支筆能摹出來的。

自嘲地笑笑,真真應了師父當年笑歎過的評價。

——心不夠靜,又顧慮得太多。

筆被隨手丟開,樊封又掏出來那張紙,細細看著上麵的簪花小楷,漸漸的,躁動不安的腦中音平複下來。

院中有風再起,嬌氣的花瓣被勾帶而下,最後凝出了陣陣花香。香氣從虛掩的窗台送進來,散開了男人深皺的眉頭。

他嘴角上揚,默默折起信紙,將其塞進了一隻不為人知的漆皮紅木小盒中,上麵還落了隻鎖。

荷京另一處。

雖是不見葷腥的素食茶肆,但周遭卻熱鬧喧囂,接連不斷的叫好聲隻因坐於一樓正中間的說書人。

荊微驪一身不惹眼的淺色裝扮,為了遮容還特地戴了頂兜帽,時不時地端茶送水至唇邊,風姿卓越的桃花眸若隱若現。

連燦提著大包小包,就站在一旁:“你大老遠跑過來聽說書,就是為了聽樊封的風流往事?嘖,絕色公主和少年將軍,是挺有意思的。”

隔著兜帽瞪他一眼,放下杯盞,荊微驪道:“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麽,這不過都是上位者的權衡周旋。”

不以為然地聳聳肩,連燦又說:“是是是我是小孩子,不過你也就比我大了兩歲而已吧?”

“兩歲就不是大了?算下來,你還是該叫姐姐的。”念到這個稱呼,荊微驪不自覺地笑出來。

連燦不服氣:“我偏不叫——”

話沒說完,他就噤聲變了臉色,提著一堆東西的手艱難提起,指了個方向:“有人過來了,來找你的?”

“我不曾約人。”荊微驪也一愣。

隔著薄薄的白紗看過去,果然如同連燦說的,有三四個人朝他們的方向走來,而且那幾個人穿著一樣的衣服,雖刻意打扮成家丁樣子,可走起路來步履徐沉,顯然有底子的。

連燦自然也察覺到了這點直接就站到荊微驪身前:“那就是來者不善了啊。你放心,雖然我打不過那家夥,但就這幾個還不成問題。”

他說得信誓旦旦,可荊微驪卻隻覺得心裏沒底。

倒不是不信連燦的身手,畢竟他可是敢來行刺北越王的啊,若是身手上沒點亮眼的招數怎麽可能有這個膽子。

真正令她覺得不解的,是這些已經近在眼前的人。

下一刻,便聽見他們自報家門:“見過北越王妃,給王妃請安。我們是丞相府的家丁,受大小姐的吩咐,想請您去喝杯茶。”

秀致的眉心皺成了一個小小的山坡。他們是溫壽熹派來的人?

她不信。

可眼下也好似也沒有拒絕的餘地。

示意連燦讓開後,荊微驪道:“那就辛苦幾位帶路了。”

看她如此配合,幾個“家丁”也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人將人請出了茶肆,果不其然,沒有去什麽所謂的丞相府,而是轉身進了一座被包場的朱樓。

這行徑,倒是同樊封在千燈節那次有些想象。走在紅木扶梯上,荊微驪如是想道。

走上最後一階,她偏頭看過去。

天際昏黃,餘暉絢爛。

絳紫色的牡丹開在衣擺處,栩栩如生,映襯著酌酒之人五官中的那股邪意風流,雖淡,卻張揚,仿若山野中的精怪入世。

這是荊微驪第一回見到大名鼎鼎的丞相溫彪,此人正是溫壽熹的父親,亦是朝堂中,與樊封常年抗衡的那個。

從前聽名字,她一直以為溫大丞相是個魁梧凶狠的,卻不曾想,這人不但與“彪悍”二字不著邊際,甚至模樣極俊美,還頗有幾分多智近妖的意思。

溫彪顯然也注意到了她,放下杯盞後笑眯眯地看過來:“早就聽聞太師府的三姑娘是個貌美傾城的,今日一看,果然不同凡響。”

“見過丞相,丞相言重了。”荊微驪靠近兩步,端著手福身將禮數做足。

見她朝前走,連燦下意識跟過去,可腳還沒落地,就被人用長劍攔在半路。

荊微驪也注意到了這點,收回視線不動聲色道:“他是本王妃的護衛,想來丞相不會刻意刁難?”

說這話時她的麵上盈著淺淡的笑意,溫和卻富有力量。

溫彪沒吭聲,卻抬抬手,幾個“家丁”看見立刻收了劍:“這是自然。”

見他沒有刻意刁難的意思,荊微驪也鬆了口氣,但緊接著,那股不舒服的感覺激流似地侵占住她,脊背微微發麻。

溫彪站起身走過來:“說來慚愧,北越王大婚當日本相政務繁忙沒有到場,雖特地吩咐人送去了賀禮,但思前想後還是覺得不妥,總擔心那物件過於廉價,這不,特地請王妃過來,想再當麵送一次。”

“丞相客氣了,自古以來禮輕情意重,送禮不論價錢,心意到了便可。”荊微驪緩緩而言,她想盡可能地靠繁瑣的場麵話試出這人的意圖。

情意?

溫彪挑起一邊的眉,忍不住想笑。以他和樊封的關係,怕是隻有殺意。

雖瞅著他不順眼多年,可平心而論,這人氣運實在不錯,娶個媳婦都能找著這般水靈聰慧的,嘖,老天還真是不公平。

這般想著,他的眼神愈加深暗冰冷,可嘴角的弧度恰恰相反,揚得詭異:“王妃說的是,可本王依舊心裏過不去,不如王妃先看了錦盒中裝的是什麽再決定收與不收?”

“還是不看了吧,”荊微驪笑笑:“我既前腳才說了禮輕情意重,若是後腳就被不菲之物迷了眼,豈不是自拆招牌。”

溫彪挑眉,指腹壓在錦盒的最上端,語氣還是輕飄飄的:“看北越王妃的模樣,想來這場姻緣是琴瑟和鳴的,可惜了,當年的采薇公主沒能有機會見到。”

聽到這個名字,荊微驪的心猛地一顫。

她當然知道這隻是麵前人的手段,可每每想到那位當年同樊封的過往,還是忍不住的咬牙切齒。

即便知道樊封對她從來都是了無感情,即使知道她隻不過是個玩弄人心的政事家,她還是多有不甘。

自是察覺到了她的不自在,溫彪繼續言道:“想當初樊封與采薇公主也是情意深厚,眼下看來,當真是美人多福薄。”

“這點丞相怕是說錯了。”

荊微驪打斷了他後麵更多的一語雙關:“情誼的確有,但恐怕不是男女之情,最多隻是朋友間的罷了,難道丞相自己還沒幾個捅過你兩刀的‘朋友’?”

溫彪假和善地笑笑:“王妃所言,想來都是樊封同你講的吧?也對,他是個聰明人,又怎麽會說出全貌給自己找麻煩呢。”

“說到底,你與樊封相識不過爾爾數日,可我們對陣卻已經五年有餘,你又怎知他對你**的所謂‘真心’,不是為了達成目的的手段?”

荊微驪皺著眉頭,強壓住心口升騰起的不悅,不卑不亢道:“我自己的夫君,我自然信得過,倒是溫丞相你,字字挑撥句句圓滑,就算是為了令我們夫妻離心,這手段也有些過於簡陋。”

被堵得啞口無言,溫彪這次才算是吃了癟。

他還欲說什麽,身側突然冒出來個人,附耳言語兩句,便見前者臉色突然一變。

“此番一見,北越王妃果然與眾不同,既然話不投機,那本相也不便多說什麽了,告辭。”

話音剛落,他便步履匆匆地離開了。

傍晚的最後一抹太陽已經燃燒殆盡,遺留下來的隻有零碎的星子,以及寥寥無幾的光暈。

長舒一口氣,荊微驪隻覺後背都是濕透的。

回到丞相府後,溫彪一眼就看見了隻身立於小院正中間的不速之客。

那人穿了一件不合尺寸的男衫,黯淡的玄黑,隱匿於夜色之中不甚顯眼,“他”還帶了一頂碩大的鬥笠,同樣由墜下來的黑紗遮住了整張臉。

步子放慢,溫彪眯眯眼:“閣下好興致,夜間造訪,所為何事?”

黑衣人緩緩轉過身,布滿燒傷疤痕的手從袖口中露出來,隨之緩緩抬起,最後撩起遮容的笠下麵紗。

隨著臉上的斑駁疤痕逐漸清晰,尤其對上那雙涼嗖嗖的鳳眸時,溫彪瞪大了眼睛。

他大笑兩聲,終於是忍不住了。

“能從樊封那廝的手裏活下來,采薇公主可是第一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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