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琉璃麵

◎“隻對你上心”◎

引著荊微驪入了朱樓,臨門一腳,照纓懂事地沒有再多踏入。

她指著虛掩的門扉,眨眨眼:“三姑娘放心,我就在外麵守著,沒人能進去。”

被揶揄了一番,荊微驪垂著小臉,不受控製地點點頭,隨即目光朝更裏麵漂移而去。

遮容的麵具還沒有拿下來,雪白的指腹覆上去,質地冰涼,還若有若無地沾染上一分從頰上傳來的熱氣,思量再三,她還是收回了手。

懷揣著孩子玩鬧的心性,她推開門,動靜甚小地靠近。

可她低估了樊封的敏銳,步子才踏出去兩下,男人便緩緩看過來,前者不偏不倚地撞進了那方深邃的潭池。

男人身著一如既往的黑色,墨發高高束起,隻用了一條絳紫色的發帶綁住。軟趴趴的布料垂落在他肩頭,是他身上唯一能找出來的柔色。

認出來是她,樊封心中一訝:“照纓帶你來的?”

聽見他如是問出,這次倒是輪到荊微驪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愣在原地:“我以為那是你的意思……”

越說越小聲,她甚至追加一句:“若是王爺不方便,我現在離開?”

眉尾一抖,他放下被喝得隻剩一個底的杯盞,親自給小姑娘搬來了高凳,再而走近:“來都來了,你若是此刻走,豈不是更顯得本王像吃人的怪物?”

荊微驪矜持一笑,兩個小而淺的梨渦顯現出來:“那,這算不算王爺很希望我留下啊?”

身形一頓,樊封莞爾:“是啊,本王巴不得你留下。”

許是早就看熟悉了這張臉,荊微驪也不再小心翼翼地拘謹,落座後自然而然地揭下麵具,露出明豔動人的五官。

她把麵具放置在手邊的桌案上後,又習慣性地攏了下鬢邊的碎發,耳垂上的小紅痣明晃晃地躍入眼簾。

樊封撐著半張臉看過來,嘴角輕扯:“照纓怎麽誆你來的?”

學著照纓先前煞有其事的模樣,荊微驪言笑晏晏地複述一遍,甚至還把那句惹人生憐憫的話添油加醋一番。這話中描述的哪裏是威風凜凜的北越王,壓根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地裏菜啊。

難得見到她這麽古靈精怪的模樣,樊封心裏覺得稀罕,指腹推了推手邊的小盞,隨意一問:“會喝酒嗎?”

荊微驪順勢看去,斟酌刹那,適才小心翼翼地比劃了個手勢:“父親鮮少讓我們碰酒,隻能喝一點點。”

樊封笑意更濃,收回了杯盞:“那還是算了,這酒氣勢很足,若是真入口,你今晚歸家怕是不太好交代。”

說完,他昂起頭,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充滿男性氣概的喉結上下滾動,一股不由分說的野性撲麵而來。再往上一點點,就是那顆精巧絕倫的小痣,瞧得邪氣又乖張。

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荊微驪又問:“王爺是怎麽知道我遇到危險了?難不成一直派人跟著我?”

空空如也的小杯在掌中指間轉了兩下,劃出一道奇妙的弧線。

“差不多吧,”他慢悠悠地看過去,許是有酒勁兒加持,眼神不似先前醇溫,更富凜冽之氣,倒是更像傳聞中的北越王了:“我想著千燈節熱鬧,你定不會閑在家中,派個人跟著,至少不必擔心那些地痞流氓。”

荊微驪嫣然一笑,腰身不自覺朝前一躬。

纖軟的身段不堪一握,更襯得胸前豐盈,腰帶寬長,恰如其分地勾勒出年輕女子的嫵人身段。

她五官生得濃墨重彩,是滿園姹紫嫣紅中最堪春色的那一枝,尤其是她如眼下般淺笑時,張揚得不像話。

像極了斷骨削肉的軟刀。

再度挽了挽發絲,她坐得更近,但又給兩人的臂彎間留了拳頭大小的空隙,相當別有用心:“這樣啊,那王爺待我還真是上心呢。”

樊封挑眉,故意城門大開地迎合:“隻對你上心。”

因離得近了,明明是刻意壓低聲量的五個字此事聽得卻無比清晰。

輕微的熱氣被送至她耳根最軟的一圈,又開始發軟發熱,且肉眼可見地蔓延。

看著桃腮上的變化,樊封樂了。

低頭一瞧,她唇瓣飽滿,口脂嫣紅,強忍住了拿指腹去按壓的壞心思,喉結一顫,他又道:“現在,還怕本王嗎?”

不理會他的問題,荊微驪一邊埋怨自己怎麽臉皮這麽薄,一邊又裝作若無其事,甚至抬手拿了隻新的小盞,揚言要喝酒。

樊封一動不動,偏不遂她的意倒酒:“別鬧,這酒太烈,你喝不了。”

好勝心被激起來,荊微驪嗔瞪他一眼,故意用凶巴巴的語氣說:“我偏要喝。”

說完,她還接著亮爪子:“王爺不是說對我上心嗎,那我就非得要尊貴的北越王殿下給我倒酒,不行嗎?”

還真是個脾氣嬌縱的貓兒。

樊封失笑,心頭生著絲絲縷縷的甜香氣,溫順地照做了。

“行,當然行。”

手腕翻轉,銀質的杯盞盛滿酒液,濃厚的酒香氣散在鼻息前,忍不住地想要更靠近,卻又折服在它的鋒芒之下。

倒完酒,他還挑釁般問:“還要喝嗎?”

不理會他,荊微驪雙手抬高去拿銀盞,端在掌心中端詳了幾息,就跟慪著一口氣似的,一飲而盡。

“咳、咳咳——”

喉尖被辣得滾燙,她趕忙放下,不適地皺起眉頭。

耳邊是她斷斷續續的咳聲,樊封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塊糖,貼著桌麵推過去:“吃這個,可以解酒。”

被辣得眼窩都紅了,荊微驪咬著牙沒有發出示弱的聲音,麻利地剝開糖紙,把四四方方的一小顆送進口中。

不算軟乎的糖被咬碎,果味的甘甜迅速彌漫開來,那股不適的勁頭終於和中和下去,她長舒一口氣。

等把糖咽下去,才抬起頭,不服氣地哼哼唧唧道:“現在喝不了,以後總能喝的。”

看不出來,這隻貓兒的好勝心這樣強。

樊封不動聲色地挑了下眉:“好,那本王等著。”

話音剛落,嘴角還沒收攏起的弧度驟然停滯。

好看的眉心皺成了一個明顯的“川”字,五官緊緊擰在一起,他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大掌急促地按出胸口,連呼吸都變得辛苦。

察覺到他的變化,荊微驪剛想詢問,就看見男人從座位上站起來,捂著心髒位置走到房中一隅,表情甚是難熬,像是在經曆蝕心之痛。

看清他隱隱滲汗的額角,她不知所措地坐在原地,出於擔心,她想要跟過去,卻被男人抬起的小臂製止在原地。

背對著她,樊封聲音沙啞低沉:“本王沒事。”

“王爺!”

門外傳來一聲巨響,正是匆匆趕到的耿唐。

進來後也顧不上向荊微驪行禮,他大步流星地衝向樊封,掏出一隻半個手掌大的小盒子,從裏麵取出一顆黑乎乎的藥丸,畢恭畢敬地遞過去。

待自家主子咽下藥,且眼神恢複清明後,他才繼而說:“藥剩的已經不多了,您還是得找個日子去一趟行宮……”

胸口處的疼痛漸漸消退,樊封鬆了口氣:“好了,你先退下吧。”

見他又成了這幅油鹽不進的模樣,耿唐一口氣憋在心裏,卻又束手無策。

臨到門口,他駐足又朝裏麵的嬌嬌貴女看了眼,眉心凝成小小的結,又下意識想起王爺自從遇見她後的各種行徑,心裏悄然有了打算。

待梨花木門重新關緊,樊封才緩步走過來,步履間,腰間的雕蛟黑玉偶爾跟著晃動兩下。

躊躇半晌,他試探地問:“嚇到你了嗎?”

荊微驪咬著下唇,緩緩搖頭:“你是中毒了嗎?

樊封頷首:“一些積年累月的毒素,很難根除了,偶爾會出來作祟,不巧這次被你撞見了。”

聽見他這麽說,荊微驪恍然,視線被方才他因痛苦而捏碎的木扶手吸引。

原來平日裏看著那麽堅不可摧的冷修羅,也有這麽一麵啊。

看出來了她的心不在焉,樊封還是忍不住失落。怕再惹她反感,他喊來了照纓,吩咐將其好生送回去。

沒有抗拒他的安排,荊微驪下了朱樓。

本來以為照纓隻會送自己到門匾下,可沒想到這高挑的女護衛竟然跟了自己一路。

到太師府門前,她發現照纓還沒有離開的意思,剛想開口,就望見她食指撓著下巴說,有些不好意思:“荊三姑娘,你缺侍女嗎?”

荊微驪一愣,隨即很快反應過來。

目光在麵前的女子身上打量了兩圈,才幽幽道:“你們家王爺的意思?”

幹巴巴地笑了兩下,照纓在心裏又把某位尊貴體麵的異姓王拉出來數落,指腹貼在護腕內側來回磋磨,感慨不愧是太師府長大的千金,當真的不好糊弄。

正為難要不要將樊封的考量全盤托出時,麵前的美人就開口了:“給我當侍女啊,也不是不行。”

照纓眼前一亮:“三姑娘放心,我本事大心眼實,而且特別能吃苦,你叫我往東我決不往西!”

被她一連串的話逗笑,荊微驪歪頭問:“那如果我讓你往東,北越王殿下讓你往西呢?你聽誰的?”

還沒說完的滔滔長辭忽得頓住,靈動的瞳仁飛速一旋,她堅定不移地說:“當然是聽您的了,他樊封哪有您重要。”

幾乎是咬著後槽牙說出來一句話。

荊微驪美眸微眯,嘴角盈盈上揚,道:“這樣吧,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若是做不好侍女的活,那你就得回王府了。”

“奴婢一定不會讓三姑娘失望的。”照纓素來是個能屈能伸的身子,反應快,改口也快。

因著二人身量的差距,她垂眸看著荊微驪的小臉,心底某一處軟成了稀巴爛。

她好像懂了,為何樊封對她念念不忘。

作者有話說:

照•深藏功與名•纓:嘖,是愛情啊。

PS:下一章就成親啦!有大場麵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