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短暫的沉默後,非寂平靜起身,緩步往外走去,流景趕緊拉住他:“幹什麽?”

“殺人。”

流景:“……三思啊帝君,她又不是什麽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就算你能殺得了她,也勢必會鬧出極大的動靜,到時候傳到妖族族長那裏,冥域可就不太平了。”

“本座不殺她。”非寂側目看她。

流景眨了眨眼,突然蹲下抱住他的腿幹嚎:“帝君饒命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本來想讓她知難而退,誰知道她非要看著你娶了我才走,我跟她真不是一夥的啊啊啊……”

“閉嘴。”非寂不悅。

流景立刻站起來:“隨便糊弄一下,把人打發就得了,沒必要真刀真槍的來,那小丫頭其實挺好騙的。”

“你很了解她?”非寂眼底突然多了一分審視。

“小公主心性單純,什麽都擺在臉上,想不了解也難吧,”流景麵不改色地解釋完,又扯著他的袖子晃了晃,“帝君,我知道你不喜受製於人,可如今形勢比人強,她小公主隨意去留,我們卻不能任性,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她打發走,免得夜長夢多。”

非寂掃了眼她拽著自己袖子的手,淡漠將袖子抽出來:“三日之內,讓她離開。”

“得令!”流景悄悄從桌子上拿了塊糕點,又掏出一顆蜜餞替換,這才扭頭往外跑。

快到門口時,她突然想到什麽,又扭頭詢問:“那帝君,我等會兒可以回來睡嗎?”

非寂還未回答,她便先一臉苦惱了,“我知道刑罰還未結束,我不能出暗牢,可事有特例,若我不回來的話,以小公主的性子……”

“哪這麽多廢話。”非寂蹙眉打斷。

流景眼睛一亮:“是。”

房門徹底被關上,非寂閉了閉眼睛,強行壓下蠢蠢欲動的情毒,一回頭便看到桌上糕點少了一塊,多了一顆青翠得仿佛下了毒一般的蜜餞。

他盯著蜜餞看了片刻,最後選擇無視,轉身去了窗前打坐。

流景得了非寂的話,轉頭就去將消息告訴了小公主。

“他已經答應娶我,你可以放心的走了。”流景笑盈盈,隻想趕緊把這惹是生非的小東西弄出冥域。

不聽掃了她一眼:“他說什麽你就信什麽?”

流景:“?”

“愚蠢!天真!他擺明是為了打發我,才會這麽快答應,你還在這兒高興起來了,”不聽怒其不爭,“信不信我一走,他就找個理由將你廢了,讓你重新做回婢女?”

“不至於吧,其實帝君對我挺好的,不然我也不會……”流景裝模作樣摸了摸肚子。

不聽輕哼一聲:“那是你運氣好,誰不知道天道有衡,修為越高便越難有子嗣,若非你運氣夠好,憑他的修為可能終其一生都未必有一兒半女,他現在娶你,估計一是為了打發我,二是為了穩住你,就算現在不會對你怎樣,等你生完孩子後也會廢了你。”

她說罷,突然麵色一凝:“或許他還覺得你我故意威脅他,到時候殺了你都有可能!”

“……你怎麽這麽篤定?”流景無奈。

“因為你說過啊,他不會娶任何人,”不聽分析得頭頭是道,“不娶,卻還讓你有孕,這樣的人渣,擺明了需要女人又瞧不起女人,出爾反爾不是很正常嗎?”

流景:“……”

她胡說八道這麽久,第一次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看著眼前義憤填膺的小姑娘,流景無言許久,最後沒什麽說服力地說一句:“帝君重信守諾,而且對我很好,他既然決定娶我,就不會出爾反爾。”

不聽一臉憐愛,顯然把她當成了傻子:“聽說你之前因為得罪他,被關進了暗牢裏?明知你有了身子還如此怠慢,你怎麽會覺得他不會出爾反爾?若非為了打發我,他也不會放過你吧?”

流景:“……”

不聽抱臂,一副果然被我猜中了的樣子。

“有沒有可能……我們隻是鬧著玩?”流景斟酌反問。

不聽懶得聽她胡扯,直接問:“他打算給你個什麽位份?”

“冥妃。”流景立刻回答。

幽冥宮位份隻有冥妃和冥後,冥後要風光大辦還要祭祀,婚典上更要當著所有人的麵結契,為了打發她做到這種地步,有點不值當了。

做冥妃就簡單多了,無祭司把名字從宮人的冊子上劃掉,再寫到宮妃的名冊上,想隆重就多叫幾個人進宮吃飯,不想隆重什麽都不必再做,更不用結契互許終身。

所以流景果斷選擇前者。

不聽有些不滿意:“怎麽隻是個妃?我都把婚約轉給你了,再怎麽說也該封後吧?”

“我出身寒微,能做妃嬪已經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了,帝君日後也不打算再娶,我做冥妃還是冥後,其實都差不多的,”流景小臉一紅,“此事還得多謝公主殿下,若不是你,我還不知何時才能名正言順做帝君的女人。”

不聽見她不爭,索性就隨她去了:“舉手之勞罷了。”

說著話,她隨意往台階上一坐,幽幽歎了聲氣。

嗬,小東西還有心事了。流景無聲彎了彎唇角,在她身邊坐下:“你先前說是為了和父王置氣,才會跑來冥域?”

“嗯,跟他吵架了。”不聽無精打采靠在石柱上。

“為何吵架?”流景好奇。

“我想去天界瞧瞧,他卻罵了我一通,說我淨給他搗亂,”提起這件事,不聽冷笑一聲,“我好心好意,他卻嫌棄我,我倒要讓他知道知道,什麽叫搗亂。”

“你明知妖族與冥域不和,還跑來要與帝君成婚,就是故意為了氣他?”流景挑眉。

不聽眼皮都不抬:“不然呢?你喜歡冷冰冰的冥域帝君,不代表我也喜歡。”

“那你喜歡什麽樣的?”流景打趣。

不聽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我喜歡溫柔的。”

溫柔的,難道是舟明?流景失笑,沒有再繼續問,而是猝不及防換了話題:“好端端的,你非去天界做什麽?”

“還不是因為……”不聽一扭頭,對上她的視線後猛然閉嘴。

“因為什麽?”流景好奇。

不聽:“因為我樂意,我想去哪就去哪,他憑什麽管我。”

流景:“……”看來天界近來真的很不太平,也不知舟明如何應對的。

“喂,你想什麽呢?”不聽見她沉默不語,心裏有點慌。天界與冥域可是死對頭,她剛才不會泄露了什麽吧?

“我在想,你父王如此疼愛你,若知道因為一句置氣的話,你便鬧出這麽大陣仗,定然是要傷心的。”流景溫聲道。

不聽抿了抿唇,再開口已經底氣不足:“誰讓他總是管著我。”

“你年紀太小心性不足,又有如此的修煉天賦,如稚兒懷寶於鬧市,你父王不多管著些又怎能放心?”流景摸摸她頭上的狐毛發帶,滿足收手,“你這次出門,應該是不告而別吧?他現在心裏定然很擔心你。”

不聽咬著下唇沉默不語,顯然已經開始憂心了。

流景繼續勸:“回去吧,他有什麽做的不對的地方,你就直接告訴他,跟家裏人能有什麽隔夜仇。”

不聽徹底動搖,蹭地一下起身要走,想到什麽又強迫自己坐下來。

“不行,我這人最不喜歡半途而廢,既然答應要幫你,那就得送佛送到西,”不聽認真道,“我得確定他是真心實意娶你,而不是權衡利弊一時之計,才能放心離開。”

“他的確是真心娶我,你沒必要再在這裏浪費時間,還是盡快回家去吧。”流景勸道。

不聽扯了一下唇角,人如其名,不聽不聽。

流景:“……”

想到非寂的三日之限,流景隻好繼續勸,結果不聽嫌她太煩,直接跑出宮玩去了,留她一人在宮牆裏打轉片刻,最後去了小破院喝茶吃飯。

一直消磨到夜深,流景才磨磨蹭蹭回到無妄閣,一進門便向非寂哭訴:“帝君,那丫頭油鹽不進,非要確定你是真心娶我之後才走,我勸了一晚上,嗓子都啞了,她仍是油鹽不進。”

說著話,還自作主張給自己倒了杯茶。

“她兩個時辰前就出宮了。”非寂抬眸。

流景將茶一飲而盡,偷偷往盤子裏放了個蜜餞:“這兩個時辰我一直在練習勸言,一刻都不敢停。”

非寂盯著她看了片刻:“三日為期,她和你,冥域隻留一個。”

“那肯定留我,我最愛帝君了。”流景朝他拋個媚眼。

非寂無視,轉身到**躺下,擺明了不想理她。

流景也不氣餒,趴在床頭給他捏肩:“但此事還得您多配合,叫她相信您是真心想娶我的,才好盡快打發她。”

修仙歲月漫長,她時常會感覺無聊,所以學了不少手藝,其中一門便是按摩。想當年初學成時,按遍整個天界,連舟明都誇她巧勁用得好,雖然已經一千多年沒幹過,但撿起來也不難。

非寂在她碰觸自己的瞬間,下意識便要斥退她,可她指節一彎一按,不知為何突然多了一分困意。他頗為意外地看她一眼,沉默片刻後肩頸漸漸放鬆。

“帝君,帝君,你說句話呀,”流景繼續討好,“能否順利將她在三日內趕走,可就全靠你了,那丫頭又傻又精的,光用嘴說沒用,必須得真封妃給她看才行,你放心,等她一走我還把名字挪回雜役的冊子上,以前是什麽身份以後還是什麽身份,絕不趁機占便宜,帝君,帝君……”

聒噪得惱人,非寂蹙眉:“閉嘴。”

流景立刻安靜,垂著眼眸點了幾處他身上的穴位。非寂隻覺緊繃的身體漸漸鬆快,整個人開始昏昏欲睡,萬籟俱寂下,意識逐漸模糊,唯有她的一雙手還算清晰。

半夢半醒間,他抬起沉重的眼皮,便看到她難得沉靜的眉眼,一瞬間從這雙眼睛裏,仿佛看到了故人模樣。

哪個故人?什麽模樣?非寂懶倦之下回憶一番,竟然想不起來是誰。

“帝君,睡吧。”流景低聲道。

非寂重新閉上眼睛,陷入黑沉的夢。

流景放輕了動作,直到確定他呼吸漸穩,才悄悄起身往桌上盤子裏丟一顆果脯,又回到**熟練地拉過他的胳膊當枕頭。

當身體徹底沉入他的懷抱,流景嗅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心滿意足睡了過去。

不知是何緣故,非寂這一晚沒再做惱人的夢,清晨醒來時有一刹那,竟然不知今夕何夕。

“唔……”

懷裏的人輕哼一聲,抱著他的腰蹭了蹭。

非寂:“……”

短暫的沉默後,他推了一下她的腦袋,流景不滿地皺了皺眉繼續睡,結果很快迎來第二下、第三下……她眼睛緊閉,把人抱得更緊。

“今日布旨,封妃。”非寂淡淡道。

流景瞬間睜眼。

帝君要封妃了。

帝君要封那個叫流景的女修為妃了。

帝君在把那個叫流景的女修關進暗牢多日後,突然要封她為妃了。

整個幽冥宮都熱鬧起來,每個人都看不懂事情的走向,唯有偏殿的宮人們了然於胸,遇到來打聽消息的,隻意味深長地說一句:“都是情1趣罷了。”

舍迦大清早一覺醒來,正準備去牢裏給仙尊送點吃的,結果剛開院門就看到外麵擠了一堆人,一個個臉上喜氣洋洋。

“給舍迦魔使道喜了!”

“我當初果然沒看錯人,舍迦魔使厚積薄發,將來大有可為!”

“舍迦魔使……”

舍迦被他們一口一個的舍迦魔使給叫懵了,趕緊擺手製止:“發生何事了?”

“舍迦魔使就別裝傻了,整個幽冥宮都傳遍了,帝君要立流景魔使為妃了!”從前得罪過流景的小黃怕得要命,還要強顏歡笑來道喜,“當初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對冥妃多有得罪,還望魔使幫小的美言幾句,小的以後一定感恩戴德絕無二心。”

舍迦一臉茫然,半晌才嚐試開口:“流景……冥妃?”

“是呀,您不會真不知道吧?”見他還在迷糊,眾人也心裏打鼓了。

舍迦:“……”他就睡了一覺,仙尊從囚犯混成宮妃了?

在幽冥宮苦熬兩千多年都沒升官的舍迦渾渾噩噩,打發眾人之後便去不利台了,結果恰好遇到從裏麵出來的流景。

“早啊。”流景心情不錯地招招手。

舍迦:“你封妃了?”

“你怎麽知道?”流景驚訝,晃了晃手裏的東西,“帝君剛下的令,我正要往無祭司送,按理說你不該知道。”

舍迦愣了愣:“可現在整個幽冥宮都知道了。”

“怎麽會……”

“我說的!”

輕巧的聲音傳來,兩人同時轉頭,便看到不聽一蹦一跳跑來。

“是我說的。”她麵帶嘚瑟。

流景無言片刻,虛心請教:“你說這些的目的是?”

“昭告天下唄,免得我一走他突然反悔,你又得回牢房了,”不聽笑得頗為得意,“現在整個冥域都知道了,他肯定不好意思廢黜你。”

那你是真不了解非寂的人品。流景哭笑不得,又想到一事:“那我……你沒說吧?”

“這個沒說,你修為不高,我說出去了,萬一有人心生嫉恨,對你和孩子不利怎麽辦?”妖族也是大族,勾心鬥角的事小公主沒少經曆,這種事自然有點分寸。

流景鬆一口氣,笑著跟她道謝。

舍迦在一旁沉默不語,等流景把小公主打發走了才問:“你是造謠說自己懷了帝君的孩子,帝君才將你放出來的?”

“前半句對了,後半句不對。”流景掃了他一眼,將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舍迦聽得一愣一愣的,最後感慨一句:“我還以為自己真要雞犬升天了呢。”

“三天內不把她送走,你跟我都得升天。”流景斜了他一眼。

舍迦樂了:“您出手,肯定沒問題。”他算是看出來了,在苟命的本事上,他們家仙尊若說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流景扯了一下唇角,覺得事情沒那麽容易。

本來打算走個過場就算了,結果被不聽小公主一鬧,無數人都湧進宮裏道賀,一個個還賴著不走,非要看看帝君的第一個宮妃是何模樣,其中諸多都是為冥域盡忠了一輩子的老臣,非寂不能把人輕易打發了,隻能在偏殿設晚宴招待眾人。

天色已晚,眾人陸陸續續去了偏殿,流景獨自在水榭中坐了半天,確定時間差不多了,便要上樓去叫非寂,結果突然被狸奴攔住。

“你打算穿這一身去?”他皺著眉頭問。

流景低頭看一眼自己的婢女服:“有問題嗎?”

花花綠綠的多好看啊,不比她初來乍到時那身白衣裳強?

“你現在是妃,不是婢女。”狸奴不願與她多說,直接示意宮人帶她去妝扮,“我去請帝君,你收拾好了直接去偏殿找我們就好。”

“不用這麽麻煩吧。”流景無奈抗議,然而抗議無效,還是被宮人給帶走了。

狸奴目送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一回頭便看到非寂出來了。

“帝君。”他連忙迎上去。

非寂掃了他一眼:“她呢?”

“卑職讓人帶她去更衣了,這樣的大日子,竟然還穿著婢女的衣裳,真是不懂規矩,”狸奴說完,意識到流景已經今非昔比,連忙下跪認錯,“卑職魯莽,對宮妃不敬,還望帝君恕罪。”

“不過是走個過場,三日後就恢複如常,不必在意身份。”非寂淡淡道。

狸奴頓了頓,想起他某日清晨的傾訴衷腸,心想您就口是心非吧。

女子妝扮起來最是麻煩,等全部收拾好,已經是半個時辰後了。流景看著鏡中華美盛妝的自己,沉默半晌後問旁邊的宮人:“現在過去,不會隻能吃剩飯了吧?”

正默默欣賞美貌的宮人們:“……”

事實證明她作為今天的主角之一,是怎麽也不會吃剩飯的。流景匆匆趕到偏殿時,就看到眾人桌上隻擺著幾盤小食,頓時鬆一口氣。

“冥妃娘娘到!”

一聲高亢的喊禮,鎮住了殿內的嘈雜,除了非寂以外的所有人紛紛起身,朝著殿門方向俯身行禮。

寂靜之中,狸奴遲遲聽不到流景的動靜,頓時緊張她不懂規矩會給帝君丟臉,於是偷偷瞄了一眼她的方向。

結果就這一眼,便看到一個矜貴華美的女子,他微微一愣,半晌才反應過來那是流景。

流景自從來了冥域,已經許久沒有接受朝見,此刻看著這一屋子的人,心下雖然覺得麻煩,但還是揚起唇角,一步一步朝著非寂走去。

高台之上,非寂平靜地看著她走近,黑沉的眼眸裏沒有一絲波瀾,倒是宮裏其他人一愣一愣的,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女人。

萬眾矚目之下,流景終於一步步走上高台,與非寂對視許久後突然朝他伸手:“帝君。”

非寂視線落在她的手上,不言不語也不動。

“……帝君,給點麵子啊,小公主看著呢。”流景壓低聲音,雍容端莊的容貌之下充滿無奈,與從前沒有半點區別。

不聽坐在下方最前方的位置,無視旁邊殷勤的非啟,仔細打量高台之上的兩人。

非寂眼中仍無笑意,唇角卻彎起一點,勉為其難將手伸過去,流景順勢握住,轉身到他身旁坐下,沒骨頭一樣靠在他身上。

非寂蹙了蹙眉,下意識要推開她,流景卻抓著他的手不放:“帝君,配合點啊,你還想不想把小公主趕走了?”

非寂掃了眼台下的小公主,果然還在盯著他們看。

“麻煩,殺了吧。”他眼神晦暗。

流景順勢坐下,笑著給非寂斟酒:“帝君喝酒。”

非寂垂眸看向她,正要說別多事,她的杯子就抵在了他唇上。

非寂:“……”

台下眾人好奇這兩人是怎麽相處的,可又因為非寂積威甚種,隻敢偷偷摸摸地看,一時間連絲竹聲都小了不少。

眾目睽睽之下,非寂隻能喝了,然後就被喂了一顆果脯。

“是不是比糕點好吃?”流景輕笑,“我近來嚐了上百種蜜餞果脯,這是我找出的最好吃的幾種之一。”

“你近來一直在暗牢裏,怎麽找到這麽多果脯的?”非寂抓住重點。

流景意識到說錯話,默默望天。

非寂神色淡淡:“看來流景娘娘在暗牢的日子,比本座想得要滋潤。”

“……帝君你餓不餓,要不讓他們上菜吧。”流景強行轉移話題。

“那便上菜,”非寂睨了她一眼,“多吃點,明日她若還不走,你這輩子都無法吃飯了。”

“不是三日為期嗎?從昨晚到今晚,也才過了一日。”流景給他算日子。

非寂勾起唇角:“昨日已過,今日還剩一個多時辰。”

“……看出來您是真心想弄死我了。”流景感慨。

非寂看了眼她無奈的神色,難得生出一分愉悅。

殿內人數太多,雖然交談時刻意壓低了聲音,但仍是一片嘈雜,和絲竹樂聲混合在一起,更是吵得人心煩。

非寂耐心很快耗盡,但礙於戲都唱到這份上了,中途離開隻會前功盡棄,隻能沉著臉繼續坐在這裏。他自認為將心思藏得很好,流景卻突然在桌下握住了他的手,一股清涼的靈力瞬時傳了過來。

他微微一頓,驀地想起與她換身體後使用靈力時,來自識海的震動與痛楚。非寂沉默片刻,垂眸看向她有些蒼白的臉:“本座並未要你施清心訣。”

“我自己願意的,”流景衝他挑了一下眉,眼底竟閃過一絲淡淡挑釁,“我就喜歡帝君,樂意為帝君做所有事,不行嗎?”

非寂與她對視許久,冷淡別開臉:“白費功夫。”

“帝君舒服了,就不是白費功夫。”流景揚了揚唇,另一隻手突然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非寂重新看過去,便看到她掌心多了一隻手帕卷成的長條。

“這是什麽?”非寂問。

流景:“你的原形,像不像?”

非寂看著細長條,難得無言以對。

“啊,還不夠。”流景閉上眼睛,在長條上施了靈力,粗糙的長條頓時變成一條栩栩如生的小黑蛇,盤在非寂手腕上化作一個蛇紋方鐲,首尾銜接的地方還咬著一顆圓圓的像蜜餞一樣的寶石。

“這樣就好了。”流景滿意了。

非寂看著她脂粉都遮掩不住的蒼白臉色,眼神逐漸變得複雜。

明明隻是一條手帕幻化的、非常廉價的鐲子而已,戴在手上竟然重如千斤。他難得感覺不適,蹙著眉頭便要解下來,卻看到非啟突然走上前來。

“臣弟恭喜帝君封妃,願帝君和冥妃恩愛長久,正好不聽公主也來了,”他掃了百無聊賴的小公主一眼,臉上笑意更深,“今日雙喜臨門,臣弟特意準備了一場煙火,還望帝君冥妃和公主笑納。”

話音未落,瀟灑地甩了一下袖子,頓時天邊炸起千朵萬朵盛大的煙花,將整片天空都照得亮如白晝。非啟不動聲色地觀察不聽表情,看到她專注欣賞煙花後,臉上露出滿意神色。

“煙花這種東西,也就凡人和妖族喜歡,非啟閻君這心思有點太明顯了啊,”流景靠在非寂身上,小小聲告狀,“他不會還沒死心,想討好小公主拉攏妖族,好篡你的位吧?”

煙花聲太大,她靠得極近,近到連呼吸都拂在他的臉上,非寂難得走神,盯著手上方鐲沉默不語。

“帝君喜歡?”流景輕笑。

非寂一低頭,便對上她清澈的眼眸。

一朵煙花炸開,完整地倒映在她的眼中,她卻專注地看著他,沒有半點分神。

許久,非寂別開臉:“無聊。”

“我問帝君是否喜歡煙花,怎就是無聊了?”流景嘖了一聲。

非寂頓了頓:“本座說的就是煙花無聊。”

“那是因為在這裏看才會無聊,換個地方就不無聊了。”流景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趁所有人沒有發現,拉著他就往外跑。

等小公主重新看向王座時,那裏已經空空如也。

流景拉著非寂跑出偏殿,便從乾坤袋裏掏出一個上階飛行法器,非寂隻是掃一眼便認了出來:“塵憂尊者之前送過來的東西。”

“我都是你的,就別跟我這麽計較了。”流景將法器丟在地上,瞬間膨脹成一艘小船,她先一步跳到船上,又笑著朝非寂伸手,“帝君,來。”

非寂站在原地不動。

“來嘛,出去走走。”流景繼續勸。

非寂掃了她一眼,無視她的手抬腳邁上小船。

塵憂尊者送來的東西就是,單憑意念都能使用,根本用不著靈力。流景閉了閉眼睛,輕易指揮著小船飄上半空,以萬千燈火為底,以蒼穹煙花為伴,悠悠哉哉往外飄去。

幽冥宮的鬼卒被突如其來的法器驚動,看到上麵坐著的人後更是有些懵,麵麵相覷之後還是退回原位,假裝什麽都沒看到。

小船悠悠飄出幽冥宮,流景又看到了宮門口的石像,忍不住問非寂:“帝君,這倆石像能送我嗎?”

“做夢。”非寂冷淡看她一眼。這兩尊相在冥域一統之初就在這裏了,是幽冥宮皇權的象征,她胃口倒是大,張口就是送不送的。

流景不知其中因由,被拒絕了也不生氣,往下一躺安靜看近在咫尺的煙花。

“非啟可真夠下本的。”流景揚起唇角,看到非寂還端端正正坐著,便趁其不備突然出手,強行將人拉躺下。

“你……”

“噓,”流景伸出手指壓在他唇上,“休息一下吧帝君,今日好累啊。”

非寂看著她疲憊的眉眼,神情微動後又逐漸冷漠:“自作自受。”

明知識海破損不能濫用靈力,偏偏再三動用,如今隻是感覺到累,已經算是幸事。

流景聞言揚了揚唇角,閉著眼睛說了句:“帝君,就您這樣,在我們村是找不到媳婦兒的。”

大概是這輩子都沒聽人說過這種話,非寂看著滿天煙花非但不感覺生氣,反而荒唐到有些想笑:“本座也沒打算在你們村找媳婦兒。”

“誰說的,我不就是我們村的?”流景側身挽上他的胳膊,額頭輕輕抵住他的肩膀。

非寂當即便要抽出手,卻突然聽到她均勻的呼吸。

煙花落盡,夜空再次顯現出魔氣碰撞的漫天星光,非寂靜靜看了片刻,也漸漸有些乏了。

無妄閣頂層的寢房裏,糕點不知何時已經徹底被蜜餞果脯取代,滿滿一盤安靜地擺在桌上。小船悠悠****,在天上飄了大半個時辰後猛然往下墜,流景和非寂同時睜開眼,流景連忙用意念將船控製住,才發現已經飄出了幾十裏地。

“回去吧。”她打著哈欠揮一揮衣袖,小船頓時朝著來時路去了。

非寂起身在船頭站定,像一個走了三千裏地的夜遊魂,漫天星光從他身側倒流,透著一股孤寂和不真實的感覺。

小船以下萬盞燈火構成整個冥域,非寂看著自己的故土不知在想些什麽,突然被人攬住了腰。

非寂垂眸,恰好對上流景帶笑的眼睛。

“你是真的不怕死。”屢次三番被輕薄之後,非寂竟然生出些感慨。

流景踮起腳尖,猛然拉進了與他的距離:“帝君,小公主在看。”

非寂蹙眉便要低頭,卻被她捏住了下頜。

“亥時之後冥域禁止出入,也就是說,我必須明日亥時之前將她弄走,”流景壓低了聲音,黑夜中透出些蠱惑,“帝君,配合一下唄。”

非寂喉結動了動,定定看著她沒有動。

流景無聲笑了笑,在他唇角印下一個小小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