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挽安時是誰

後來秦勳什麽時候又睡著的就不知道了。

總之這一覺睡得很沉,像是整個人都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動彈不得,也不想動彈。耳邊像是有什麽人在叫他,嗓音輕輕柔柔的,是個女人。

一聲一聲,很有耐性。

終於秦勳從混沌的黑夜中醒來,但眼前還是漆黑黑的一團,就像是他從一個黑暗跨到了另一個黑暗。可讓人覺得奇怪的是,哪怕是這樣視線不明的情況下,秦勳竟也知道誰在叫他。

他輕聲問她,是你嗎?

她說,是啊,秦勳,咱倆終於見麵了。

嗓音很好聽,就似春風灌耳,輕柔的,有一點點的微涼,卻還是叫人舒服。

他問她,這些年你去哪了?

她沉默了半晌,說,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是啊,不知道,我好像一直在找東西呢。

找什麽東西?

她說,可能,我在找我自己。

秦勳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卻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抬手輕撫他的眉眼,他覺得她的手指很纖細,微涼,叫人心疼。她說,你跟我想象中的樣子一樣呢。

是嗎?

可是他始終看不清她的樣子。

秦勳你知道嗎,我喜歡你,一直很喜歡你呢,我在最痛苦的時候遇上你,三生有幸。她在他麵前輕輕呢喃這句話,明明是繾綣的情話,聽著卻總有分別的悲涼。

他心生動容,問她,丫頭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這一次她沉默的時間更久。

久到他以為她是消失在黑暗裏了,她才開口,卻是說,秦勳,再見了……

再見?

秦勳急急喚道:挽安時!

這麽一叫倒是把自己給叫醒了,眼睛一睜,才反應過來剛剛又是在做夢。相比夢見沈序,挽安時的這場夢境似乎更加真實,好像她真的來過似的,為了一場真正意義上的離別。

這個念頭閃過腦中時秦勳心裏咯噔一下,真正意義上的離別?他為什麽會這麽想?還是說他潛意識裏已經認定了這輩子再也不可能跟她有交集了?

室內很暗,秦勳腦回路這麽一折騰視線也就適應了光線,這才發現身前不遠處站了一人,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定睛一看才看清楚,是岑詞。

她什麽時候醒的他竟然不知道,站在那,像是在觀察他。

這種感覺教秦勳既尷尬又不舒服,他從沙發上坐起來,問她,醒了多久了?

岑詞說剛醒沒多久,見你還睡著就沒開窗簾。然後又道,秦勳你知道嗎,你睡著的樣子挺可愛的呢。這話說完她就進了洗手間去洗漱了,留下秦勳獨個兒坐在那發呆。

岑詞剛剛說了什麽?

她說,秦勳你知道嗎……

跟夢裏挽安時的語氣一樣。

秦勳心頭升起異樣,但很快也就閃過去了。站起身抻了個懶腰,卻抻到一半的時候停住,不對啊,挽安時並不知道他叫秦勳,怎麽在夢裏叫他名字了?一直以來他們都是網絡聯係,正如他隻知道她的網名叫挽安時一樣。

打開窗簾,窗外陽光不明,看了一眼時間,竟快中午了。悶悶的天色,許是又在憋著一場雪,南城今年的雪可真多。手上隻覺幹澀,秦勳低頭一看,手指頭上沾了白色粉末的東西,掌心也隱約可見,嵌在掌紋裏。

什麽東西?

不是睡著覺嗎?聞了聞,沒什麽味道。

秦勳去洗漱的時候,岑詞正好洗完臉,臉上掛著水珠,閉著眼伸手往上抓。秦勳順著她手的方向替她扯了塊洗臉巾下來塞她手裏,她道了謝,仍舊閉著眼打濕了洗臉巾,“一次性牙刷都在鏡櫃裏啊,你自己拿。”

她家備了不少一次性牙刷,因為懶得去記著三個月一換牙刷的事。

秦勳倒是輕車熟路的,他洗漱快,完事之後岑詞也在臉上打完按摩膏,擦第二遍臉的時候,秦勳說,“等等。”然後接過她手裏的擦臉巾,替她擦淨了耳根後的按摩膏,動作輕柔。

外麵沒什麽光亮,洗手間裏的光線也不透亮,暗暗沉沉的就跟還擋著窗簾的亮度,可就是這份不通透,襯得彼此眉眼都婉約朦朧,倒是平添了一份恬靜安逸、歲月靜好之感。

岑詞覺得耳根有點癢,抬眼跟他說,“還真是你啊,我以為是我做夢呢。”

“做什麽夢?”秦勳輕笑問。

岑詞輕聲說,“夢見我挺渴,你幫我倒了挺多水。”

秦勳笑出聲。

睡飽了自然就得衝著填飽肚子去了,秦勳原想著直接帶她去餐廳吃,一開手機,數通未接電話和未讀信息就過來了。岑詞經過他身邊的時候驚訝,“你關機了?”

是該驚訝,他平時都不關機,就怕公司一旦有什麽事聯係不上他。但今早他關了,也不知道是怕吵著她還是單純的覺著自己挺累的,也想趁此好好休息一下。

都是些項目進程的匯報,秦勳簡單回了郵件,又給助理去了通電話安排了工作,然後就把手機扔茶幾上了。進了廚房,見岑詞正掐腰站在操作台旁,他湊上前一看,吃驚,“行啊,我這才打了幾通電話,你都和好麵了?”

岑詞扭頭看他,一臉無辜,“不是你和的麵嗎?”

太高看她了,麵食她隻會吃,和麵這麽富有技術含量的活兒她哪會做?

他和的麵?

秦勳皺眉淺思,冷不丁想起剛剛手上的白色粉末,麵粉?他什麽時候進的廚房?岑詞不解地看他,“秦勳?”

“可能是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和的麵,想著你起來最好先吃口麵,胃裏還舒服些。”他給自己打了圓場,關鍵是他認為岑詞的確是做不來這種事,而且臨睡前他也的確這麽想的。

睡得太迷糊了。

岑詞哦了一聲,反身看著他,“那就麵條唄,我喜歡吃。”

秦勳也沒再去深想自己怎麽就在迷迷糊糊當中把麵和了這件事,揚唇淺笑,語氣愉悅,“好。”

岑詞其實不愛吃麵,但唯獨愛吃秦勳做的麵。麵裏許是放了雞蛋的緣故,入口彈滑不說,火候恰到好處。以前她不愛吃麵條的原因大抵都是要麽煮太久,要麽煮太輕,口感總是不好。但秦勳做出來的麵條則軟硬適中,再配上澄黃泛著丁點油光的麵湯,一口麵條一口熱湯,這個冬季就成了人間美味。

岑詞吃飯的時候很少說話,秦勳呢,又是個挺有餐桌禮儀的人,話題起了也就點到為止,不會喋喋不休,所以兩人之間安靜用餐的時候較多,但彼此也不尷尬,有時候吃著吃著,抬眼目光對上了就會相視一笑,然後秦勳會拿起公筷,給她夾上幾口小菜放碗裏。

岑詞喜歡這種感覺,不緊迫不擔憂,恬靜悠閑,從容有安全感,她思來想去,覺得能給她這種感覺的好像就隻有秦勳,哪怕是湯圖,她最信任的好友,在一起也會因工作上的事鬧得不愉快。

想來也是怪事,照理說秦勳是個商人,她該感到緊張和抵觸才對,可現在,雖說對他還心存疑慮,卻相處起來不唐突,這叫她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窗外又下雪了。

像是應了景似的。

岑詞轉頭看了一眼窗子,雪簌簌而落,卻靜寂無聲,真好。

可有句話總是忍不住要問,於是她就問了,“挽安時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