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招魂

包廂門被關上的瞬間,整個房裏徹底暗下來了,什麽都看不見。

秦勳想去開燈,卻被湛昌急急叫停,岑詞循聲去找,隱約可見沙發一角裏的身影,光是模糊的輪廓都不及湛昌平時的威風凜凜。

湛昌像是在躲什麽。

這是岑詞最直觀的念頭。

房間裏陷入安靜,本就隔音效果極好,此時此刻就靜到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漸漸地視線適應了,周圍的暗光也就起了作用,借著這微弱的光也能多少看清房裏的情況。

湛昌一直在沙發角落裏,攥著手機。秦勳將岑詞拉坐在沙發上,稍許,他開口,“湛總,你這麽一直躲著解決不了問題。”

這話激惱了湛昌,畢竟平時呼風喚雨慣了,哪能受得了這刺激?“誰躲了?”

“好。”秦勳沒多廢話,茶幾上的遙控器一按,全屋倏然大亮。

湛昌驚叫,“關燈!關燈!”

岑詞覺得秦勳可真是太簡單粗暴了,雖然說這個方法在此時此刻最有效。心想著,他也得虧沒從事心理谘詢行業,否則一天能被客戶投訴八回。

秦勳坐下來,笑問,“湛總,天大的事您也得坐直了說吧,更何況對方還是您兒子。”

“他不是我兒子!不是!”湛昌的反應很強烈,一臉驚恐。

岑詞借著一室流光打量湛昌。

他蜷坐在沙發扶手旁的地毯上,整個人頹得緊,耷拉著腦袋,一手抬起遮著光線。稍許也算是適應了眼前的光亮,這才放下手。

岑詞大吃一驚。

這才小半個月沒見,湛昌怎麽變成這樣了?

頹廢驚恐不說,還形容枯槁,整張臉都有點脫形了。半個月前,也就是在這個包廂裏,湛昌那叫不可一世的,跟他交好的那夥人也是整起人來毫不含糊。

岑詞又想到了小野媽媽,想到她隱忍委屈的模樣,想到湛昌在外麵花天酒地胡作非為,小野媽獨守空房的場景。女人在這種事上很敏感,也許小野媽早就知道湛昌在外的行徑,隻是看穿了絕望了。

想到這一點,岑詞再看湛昌的樣子就覺得痛快,不管是因為什麽事,這麽折騰他一下也算是解了氣。

“秦總說得對,湛總,別管發生什麽事,你得先調整一下自己的狀態。”岑詞開口,語氣淡淡。

湛昌抬眼環顧四周,眼裏盡是驚恐。

岑詞不解,也巡著他的視線看了一眼四周,找什麽呢?

“秦總,岑醫生,你們兩個有沒有聽到……”湛昌緊張地咽了口水,“聽到些什麽聲音?”

聲音?

岑詞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湛昌沉默了好久,許是也不想躲躲閃閃的丟人現眼,一咬牙從角落裏站起來走到沙發旁,那步子有些踉蹌,輕飄飄的不穩。

坐下來之後他又下意識地調整了坐姿,岑詞看在眼裏,發現他是背朝著牆,相當於坐在他們兩人的斜對麵,他那個位置一抬眼就能看見門口的情況,換言之,就是半個月前老五坐的位置。

內心極其缺乏安全感和焦慮恐懼。

“我敢肯定的是,現在的小野已經不是我兒子了……”湛昌說著,嗓音竟哽咽了一下。

岑詞冷靜,“關於小野的情況,上次見麵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了。”

“不,他是個魔鬼!”湛昌眼裏又是戰戰兢兢,呼吸陡然急促,盯著岑詞壓低了嗓音,生怕被什麽聽到似的,“他招來了鬼魂,天天跟著我纏著我,哪怕我睡著了,在夢裏也不會放過我……”

這種事倒是讓岑詞沒想到,她不解,“鬼魂?誰的鬼魂?”

湛昌皺著眉頭,緊緊抿著唇,整個人看上去糟糕透了,幹澀地說,“是個小女孩的……”

岑詞明白了。

“岑醫生,之前你說小野有第二人格,可是我覺得……他更像是被什麽邪靈附體了,又或者說,他本身就是邪靈……”

沒人會這麽說自己的孩子,尤其是湛昌。

岑詞之前看過資料,湛昌這個人雖說混不吝,但對兒子還是挺重視,可能也是把他看成繼承人那麽培養,在教育方式上極其嚴苛,這也是造成湛小野精神壓抑的重要原因。

所以在湛昌眼裏,湛小野是他的希望,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小野能夠成龍。

看來湛小野這陣子的所作所為已經超出了她之前的預判。

湛昌也沒想瞞岑詞,他像是溺水的人,而這個時候的岑詞就是他好不容易握住的救生圈,他講述了近半個月來的遭遇。

事情是在岑詞那天家訪後就變得不對勁的。

正如她說的,湛小野的第二人格呈現顯性表露,就像是有個跟小野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住在湛家似的。最開始湛昌也沒覺得什麽,就是感到不自在。

因為每次回家他都像是被人監控似的,哪怕他在書房關上了門還是有這種感覺,他開門去看,就總能瞧見湛小野站在臥室門口,隔著一條門縫冷冷地盯著他。

這種時刻被“關注”的感覺漸漸的讓湛昌煩躁,他不是沒跟湛小野聊過,但聊不出什麽來,湛小野的臉上浮現出的是從未有過的譏諷和陰冷,他跟湛昌說,是你心裏有鬼吧。

過往嚴苛的教育手段全然失靈,不管他如何不悅和喝吼,湛小野還是我行我素。

湛昌很不滿意小野看著自己的眼神,那麽不屑一顧,那麽譏諷冷嘲,沒人敢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哪怕是自己的兒子也不行。

於是後來湛昌見了岑詞,想要了解情況的同時也要看看岑詞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之前湛小野到底跟她說過多少事……

可見過岑詞之後,事態就朝著不可收拾的地步發展了。

一夜,湛昌突然從夢裏驚醒,醒來後就隱隱覺著屋子裏不對勁。

因為小野媽睡眠比較淺,所以近兩年湛昌和妻子都是分房睡,也方便他應酬後的晚歸。他睡的是客臥,房間裏的陳設不多,所以藏不住東西。

由此,借著窗外的月光,湛昌真就看見個東西。

說是東西又不確切,更像是團影子,就站在門口那裏,嚇了湛昌一跳,下意識去開床頭燈,發現燈竟沒亮。當時他大聲嗬問是誰,可那影子不說話,仍舊在那一動不動的。

漸漸地湛昌覺得那影子不對勁,像是湛小野,可又不像,它是以一種十分怪異的姿勢站在那……

“什麽怪異姿勢?”秦勳問湛昌。

湛昌皺眉想了想,形容得挺艱難,“就好像……是有人彎腰彎到了90度,然後繼續往下彎,上半身跟下半身都快要折疊了。”

岑詞能夠想象到那種姿勢,一般來說腰軟的人都能辦到,可問題是,一個人大半夜的闖進另一個人的房間裏,以這種姿勢站在門口的確不正常。

她問,“是小野嗎?”

湛昌點頭,聲音很幹澀,“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進的我房裏,就一直站在那。”

“他在幹什麽?”

湛昌抬眼看岑詞,眼裏的驚懼似乎重了一層,“在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