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塘鎮售賣衣裳首飾的鋪子都在棠花街上,這條街也是鎮上夫人小姐最常來的地方,一轉角,街上的顏色都不一樣了。

隻見街道兩邊的店鋪外都掛著彩色的旗子,旗子上用黑紅兩色寫著店名。

更有一些賣成衣的裁縫鋪,直接把做好的衣裳擺在外麵,五顏六色,迎風而動。

陸尚對女子的服飾本就了解不多,而古代樣式更是讓他看得眼花繚亂,單是這一條街,他也挑不出哪個好哪個壞。

半晌,他隻好無奈道:“阿寧喜歡什麽便自己挑吧,我實在看不出來了。”

薑婉寧本以為他說買新衣買首飾隻是嘴上說說,直到站到了棠花街上,她才體會到幾分真實感,與此同時,還有幾分無措。

“我……我不用買衣裳。”薑婉寧緊緊抓著剛得到不久的小半塊碎銀子,猶豫許久,還是舍不得把錢花在這等無關緊要的地方。

她說:“還是把錢留著買藥和別的吧,你的藥家裏要常備著,每次抓藥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總不能一直叫奶奶掏錢,再說我們還沒賺到多少錢,這麽全都花出去,萬一……”

前者隻是次要,薑婉寧更怕他們把錢花出去了,後麵賺不回來,耽擱了跟觀鶴樓的生意就不好了。

陸尚清清楚楚看見了她眼中的擔憂,心中更是淌過一股暖流。

他並沒有超前消費的習慣,提出買新衣買首飾,也隻是因為之前答應了薑婉寧,今天又一連談成了兩筆合作,心裏實在高興罷了。

他的這點興奮,在薑婉寧拒絕的時候就散了一半,等拉她去了客人最多的錦繡坊後,一問最便宜的一件雲衫都要二十五兩銀子,他的半顆心都涼了下來。

被擠在一眾女眷中間,陸尚不死心,手一指:“那匹水粉色的布呢?”

店裏的夥計一拍手:“公子好眼光!那可是從水鄉傳來的文錦,整個錦繡坊也隻進了十匹,我看您也是真心喜歡,就算您一百三十兩一匹吧!”

“噗嗤——”薑婉寧看著陸尚瞬間灰敗下來的臉色,實在沒忍住。

迎著兩人一同望來的目光,薑婉寧擺擺手:“沒事沒事,我家夫君指錯了,我們是想要旁邊那匹棉布。”

夥計一看:“夫人也好眼光!那匹棉布是店裏賣得最好的一匹,料子柔軟舒服,關鍵是價格也不貴,一尺隻需要十八文錢!”

十八文也不算太便宜,但比起陸尚一眼看見的文錦,著實物美價廉了。

薑婉寧說:“我們就要那個,扯三尺可以嗎?”

“好嘞!夫人稍等!”夥計應了一聲,尋來卷尺,麻利地把布扯出來,又用一塊碎布條卷好。

不等陸尚給錢,薑婉寧已經把自己那一小塊碎銀遞過去,除去布匹的錢,又找回來十二文:“夫人您收好。”

“好,謝謝。”

陸尚雖不知薑婉寧如何又變了主意,但看她買了東西,心裏同樣高興,等從錦繡坊出來,他緊接著又塞了一塊碎銀出去。

“怎麽?”薑婉寧愣住。

陸尚笑說道:“你拿著,看看還需要什麽。”

薑婉寧眼角一彎,聲音輕快地應下了。

隻是之後的路上,她時不時向陸尚投去打量的目光,從兩肩到腰臀,仔細估摸著尺寸,再思量做什麽款式好。

月白色本就是個中規中矩的顏色,男裝也好,女裙也好,皆可以。

而棉布雖算不上極上等的材質,但要是拿回陸家村,也是很不錯的料子了,就是鎮上的一些較好的書院,院服也是同等次的布料。

陸尚不知薑婉寧心中所想,隻一路走到棠花街盡頭。

要是給女眷買東西,胭脂水粉衣裳首飾,所有能想到的,在這條街都能找到,貴的便宜的都有。

考慮到家中條件,薑婉寧說什麽也不肯挑首飾了。

便是陸尚要給她買胭脂水粉,也被她笑著含糊過去:“胭脂便罷了,在村子裏哪有婦人搽脂抹粉的。”

“你喜歡的話,管旁人作甚。”陸尚並不在意外人的說道,無非是顧慮著薑婉寧的心情,也就不再強求。

隻是沒買首飾和胭脂的錢,到最後也沒省下,他找了間有名的膏脂鋪子,塗手的抹臉的,甚至是刷牙的牙粉,一樣不落地買了一套。

他叫店家把東西裝好,盡數給了薑婉寧:“這些你拿著,等回去了直接送回房間,你留著自己用。”

“店家說了,擦手的油膏要常用,隻要沾了水就要塗一遍,沒太大問題的話,你便少碰水,有什麽事叫我來,先把手養好再說。”

“這一套先用著,用完了我再買給你。”

這幾件膏脂花了整整二兩銀子,要不是陸尚提前去錢莊提了五兩出來,光是一小盒擦手的油膏,就能把兩人身上的錢掏空。

薑婉寧抱著滿懷的東西,半晌才重重點頭:“嗯!”

從棠花街出去後,兩人便沒了其他目的。

陸尚原是想找賣鹵味的攤子看看,如今鹵味方子都壓了出去,自然也沒有觀摩借鑒的必要了。

兩人七拐八拐,費了好大勁才走到最熱鬧的市集,望著街上琳琅滿目的商品,采購之前,隻得先花三文買了個竹筐。

之前裁的棉布放在竹筐最底下,然後擺上膏脂,被陸尚提在手裏。

從書肆領來的筆紙實在珍貴,薑婉寧就怕弄髒弄皺了,隻好繼續抱著,有時人群擁擠了,還要先去旁邊避一避。

這個市集裏的攤位很多,賣的東西也有許多重複。

旁人或許會挑的眼花繚亂,但到了陸尚這,無疑就是貨比三家了。

就像剛一進集市的那家豬肉攤,一斤豬肉賣到十二文,可再往裏走走,同樣的一塊肉,人家隻要十一文。

“這樣,我要三斤肋排兩斤肥肉,老板給抹個零頭。”陸尚熟練地講著價,與前些年那個端著一身清高的書生簡直截然不同。

薑婉寧沒見過他的書生模樣,卻是見多了他滿身的陰沉死氣,有那麽一瞬間,她恍惚瞧見了陸尚身上的另一道影子。

可不等她辨認個清楚,陸尚已然回頭。

璀璨陽光下,陸尚麵上的笑容格外燦爛,他抬了抬手,露出手上的一大包油紙:“我添了三文錢,老板送了一套豬下水!”

“等回去我給你做豬雜湯吃,這樣還要添些調味料……”

兩人有說有笑,從後麵看著,便是一對極襯得小夫妻。

除了豬肉外,他們還買了五斤白麵和三斤大米,集上有買自家種的蔬菜的,三五文錢就有一大把,綠油油的菜葉看著喜人,陸尚一個不小心,便買了足足半筐,要不是薑婉寧攔著,他還想接著買。

“這些菜村裏都有,鄰裏之間賣得更便宜,再說夫君你買那麽多,家裏吃不完都不新鮮了。”

陸尚摸摸鼻子:“那不買了。”

買不了蔬菜,還有旁的可以買。

菜蛋這些村裏都有賣,豆腐豆幹等豆製品也能尋到,也就是一些少見的日用品,或者哄小孩高興的小玩意,才有幾分購買的價值。

隻是想到陸光宗陸耀祖他們的脾性,陸尚撇撇嘴:“不給他們買,什麽時候聽話了再說吧。”

然而一轉頭,他忙招呼薑婉寧過去:“你看看這小兜是不是能給陸顯家小閨女用,吃飯時正好圍在脖子下頭。”

薑婉寧瞧了一眼:“是正好能用到,夫君要是喜歡,我給她做就是。”

“你能做?”陸尚發現了,每隔一段時間,薑婉寧都能給他不一樣的驚喜,這簡直比談生意還要叫人期待。

薑婉寧在心裏算了算,又說:“剛才扯的那匹布做完衣裳還有剩餘,正好可以給她做兩個圍兜。”

“那感情好。”陸尚很是開心,“那就不買了,省下的錢給你買糖果子吃。”

薑婉寧下意識說不用,可話到了嘴邊,莫名懷念起糖果子那甜漬漬的滋味,她饞得厲害,默默咽下了拒絕。

陸尚並沒有察覺到她的小心思,而自他嘴裏說出的話語,向來都沒有食言的,哪怕他們的行程較趕,他也在離開前買了兩個糖果子。

除此之外,他還去糕點鋪子裏買了一小包點心,最便宜的那種。

而做菜的香料比較昂貴,好在所用不多,七七八八加起來,花銷也就那樣,尚在承受範圍內。

按薑婉寧的想法,他們最好再去醫館裏抓些藥備著,但陸尚對他的健身體操格外自信,說什麽也不肯浪費這筆錢。

買足了這些東西,天色已經不早了。

薑婉寧適時地提醒了一句:“該回了,不然恐怕沒法兒在天黑前到家了。”

“那就走吧,我這段日子應該常在鎮上往來,有什麽缺的少的,我再帶回去就是。”

想到陸尚與觀鶴樓的合作,薑婉寧了然。

等兩人抱著紙筆背著背簍趕到城門外的時候,趕車的龐大爺已經等在了老地方,要做牛車回村的人也基本回來了。

陸尚正好看見清早打過招呼的許二叔,他筐裏的獵物已經沒有了,看他臉上的笑容,想必是賣了個不錯的價錢。

隨著陸尚和薑婉寧走近,眾人的視線一同望過來。

再看見他們帶回的許多東西,那目光便更是複雜了。

“陸秀才回來了!”龐大爺原是蹲在牛車旁數螞蟻,一抬頭頓時變了表情,他熱情地幫他們把竹筐抬到車上,擺手間又是拒絕了他們兩個的車錢。

龐大爺隻是再確認一遍:“趕明兒我送我那孫兒去你家,上午行嗎?”

陸尚想了想:“過了晌午吧,叫孩子做做準備。”

“好好好,那就過了晌午,我一定準時把孩子送過去!”

等最後一個回村的人趕到,牛車緩緩駛離塘鎮。

在塘鎮待了一整日,拋去和書肆酒樓的生意不談,光是陸尚和薑婉寧帶回去的東西,就叫同車人豔羨不已。

“這是衙門又發了月錢吧?怪不得都喜歡把孩子送去念書,要是我家孩子也能考上秀才,我也送他去!”

“你可算了吧,咱們這周邊三四個村子,也就陸家村出了個陸秀才,你家小兒七八歲還在泥巴裏打滾了,可是讀書的料?”

牛車上的人聊著聊著,就說起送孩子念書的事。

但就像許二叔說的:“念書就算了吧,太費錢,念半天也念不出什麽,還不如趁早學一門手藝,好歹不會把錢全打了水漂。”

而願意砸鍋賣鐵供一個讀書人的,挑遍整個村子,也不一定能挑出一家來。

也就是陸尚打小聰明,每逢考試皆是一把過,早早成了童生,叫家裏有了希望,才肯咬牙供下去的。

陸尚但笑不語,隻是不時看薑婉寧一眼,把她瞧得莫名其妙,悄悄打量著自己,還以為是哪裏不得體了。

傍晚時分,牛車終於回到陸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