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對於陸尚想放棄科考的決定,家裏的十幾口,除了沒甚話語權的薑婉寧,其餘人皆是強烈反對。
就連陸光宗陸耀祖兩個小的,都會扒著桌子,像模像樣地說一句:“念書好。”
考慮到原身的秀才身,陸尚不好在這上麵太過堅持,而每當他開口說一句,其餘人總能反駁一百句。
陸奶奶對孫兒一向尊重,在這事上也沒了縱容,她倒不會說教,但光是歎歎氣抹抹淚,就足夠叫陸尚一個頭兩個大了。
最後,這場爭端以陸尚的發病作為告終。
他咳得臉紅脖子粗,捂著胸口,掐著喉嚨,仿佛隨時能斷氣似的。
“快快快!快去請大夫!”
“不咳咳咳……不用——”
一陣兵荒馬亂之下,陸尚被背回房間,王翠蓮和馬氏去煮藥,陸顯和陸老二則守在門口,探頭探腦地看著裏麵,看著薑婉寧和陸奶奶忙前忙後。
陸奶奶後悔不已:“都怪我,我跟他爭什麽呀,不想考就不考了,身子最重要啊……尚兒可千萬不能有事,奶奶往後再也不說了,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從旁經過的薑婉寧腳步一頓,不禁側目。
一碗苦兮兮的湯藥下肚,陸尚的病症總算緩解了幾分。
他今天在廚房忙活了一下午,瞧著步伐都穩健了許多,家裏人還以為他是徹底痊愈了,直到又鬧了這麽一場,一群人茫然地對視著:“老大這身子……”
總歸這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眾人長歎一聲,隻剩無奈搖頭。
隨著陸尚睡下,守在外麵的人也相繼散去,陸老二帶著陸顯又去了莊稼地裏,幾個小的被趕去午睡,馬氏回房哄女兒,王翠蓮和陸奶奶也一前一後,各自回了自己房間。
夏日蟬鳴聲愈響,陸家的小院卻是沉靜下去。
陸尚這一睡,又是睡了足足兩個時辰,好在他這次沒有發熱,喝完藥呼吸也平緩了下去。
薑婉寧在他床邊守了一會兒,見沒什麽大礙了,便去桌邊趴了下來,趁著陸尚在睡,她也跟著小憩片刻。
隻是趴在桌上實在不舒服,沒過多久,她便清醒過來。
難得的偷閑,薑婉寧卻有些不知該做什麽的茫然,她四下環顧著,可這間屋子實在太小,她隻用了片刻,就將屋內所有看了一遍,就連哪裏結了蛛網都記得一清二楚。
就在她呆坐放空雙目的時候,忽然聽見**傳來幾聲悶咳。
幾月來形成的自然反應叫她猛一下站起來,直到衝到床邊,才勉強找回神思。
陸尚眼睛半眯,等適應了光線後,並不意外薑婉寧的存在。
如今更叫他在意的,反而是這具身體的情況。
想到晌午那陣叫人絕望的心悸,陸尚啞聲問:“我的病,你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嗎?”
薑婉寧將一直備著的湯藥給他端來,試著還算溫熱,仔細照顧他喝下,等把一切收拾好了,才緩聲說道:“我也是從旁人那聽來的。”
陸家人對她既不親近也不信任,除了會教訓她好好照顧丈夫,對於丈夫的一切,卻是少有告知。
好在薑婉寧偶爾在村中行走,也曾於村裏人交談一二,再結合著大夫的診斷,大概也猜出幾分。
“據村裏的人說,你這病是打娘胎裏帶出來的,自你小時候便是體弱多病,長大後不僅沒好,稍微有個頭疼腦熱,都能發展成重症,按著大夫的說法,這就是富貴病,隻要好生養著,輕易要不了命。”
但顯然,一個普通農家,根本沒法長期供應湯藥。
薑婉寧頓了頓,又道:“這兩年你的身子越發不好了,連著學堂也去不成,年初村裏來了個老道士,算出你命中注定有一截,要娶親衝喜才有兩分生機,家裏商量過,便想試上一試。”
說完,薑婉寧垂下頭,碎發在她臉上打下一片陰影,順帶著藏住所有表情。
陸尚沉默片刻,又問了問之前常有的症狀。
薑婉寧說:“就是很常見的咳嗽發熱,有時還會出現胸悶憋氣,四肢無力也是常有的。”
陸尚不知道大夫的診斷是不是準確,但對於老道士娶妻衝喜的說法,實在嗤之以鼻。
當著薑婉寧的麵,他不好露出心底的輕蔑,隻是慢慢敲打著床鋪,思考著如何改變體弱之症。
他記得曾經有個合作夥伴,家裏的小女兒也是身子不好,後來找了個老中醫,專門開了藥方,又為她設計了一套練體術,早晚練上半個小時,隻用了兩年多,她的體質就改善不少。
陸尚不曉得藥方,卻有幸見過那套練體術。
他抬頭望著薑婉寧,在她細瘦的身軀上打量許久,一錘定音道:“明天起你同我一起鍛煉。”
“阿哈?”薑婉寧呆住了。
陸尚卻不欲多做解釋,隻說:“等明天你就知道了。”
“……好吧。”
說完體質,陸尚少不得為全家都在意的科考上兩分心,聽他問及書本,薑婉寧忙去牆角的櫃子裏把書冊翻出來。
本以為陸尚是要溫書的,哪料他才打開書頁,沒過幾息就合上了。
陸尚麵色複雜,把書倒著攤開在薑婉寧麵前,問道:“你可識得上麵的字?”
薑婉寧不明白他的意思,猶猶豫豫好半天,才輕輕點了點頭。
“認識啊……”陸尚又看了書冊一眼,對於書冊上筆畫複雜的字體,仍是識不出一個。
好在——
沒事沒事,他雖不識字,阿寧還是認得的。
陸尚無比慶幸,望著薑婉寧的眼睛中都添了幾分感激。
要不然他可不知道如何跟陸家人解釋,原本能稱一句天才的秀才公,怎變成了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
陸尚有心識字,可也不知是被病症拖累的,還是他本身就心有抗拒,翻開書本才看幾眼,就覺得頭暈眼花,學不下去一點。
他從不是個會委屈自己的,隻好把書本塞到枕頭底下,搓了搓手,複把薑婉寧叫來身邊。
“你坐你坐。”想到這不僅是他名義上的妻子,更是他未來的老師,陸尚對薑婉寧更是看重。
“怎麽?”
陸尚笑了笑,張口又將餐桌上的事提出來:“我想著,科舉考試急不來,可家裏的情況卻是明眼可見的,與其一門心思埋頭在書本裏,不如……先賺些錢,把家裏的條件改善一二?”
一個吃隻雞都要靠老人掏棺材本的農戶,陸尚都不敢問,家裏還有沒有哪怕一百文的存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