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這壓根不是問題。

早在樓下的時候,溫曦已經報了警。

估摸著電話裏對方給出的時間,這會兒差不多快到了。

果不其然,門外很快響起警察的敲門聲……

而開門的不是旁人,正是要債的那幾個,他們開了門,在警察一臉警戒的目光中,老老實實舉起了手。

“警、警察同誌,我們……自首!”

“……”

兩名警察齊齊愣住。

他們接了警過來,以為隻是居民家裏尋常鬥毆,沒想到一開門就見到五個滿臉橫肉的家夥。

警察心知不妙,有些後悔,早知道就該多帶幾個人,他們二対五,打起來不是對手。

正要想辦法周旋,誰知對方一開口就是自首。

???

這怎麽回事?

沈灼明明目睹了全程,心中的問號卻一點不比警察們少。

“這、你、他們……”沈灼艱難地組織語言,“他們這是真的自首了?”

溫曦看著從他鼻子緩緩流下的血,微微蹙眉,“對。”

“……來的人真是警察?”

溫曦點頭:“沒錯,冒充警察可是犯法的。”

廢話,這他當然知道。

不對不對,這不是重點!

他強忍著一陣又一陣的天旋地轉,和全身各處的尖銳疼痛,實在不解地問,“不可能,他們不會自首,你是對他們做了什麽?”

艸,頭太疼了!

沈灼難受地晃了晃腦袋:“還是說這是幻覺?”

他不晃還好,這一晃,感覺腦漿子都快要晃出來了。

一陣暈頭轉向,他手腳發軟,一下子站不穩了,頎長的身形搖搖晃晃。

“你……趕緊閃開!”

少年趁著最後一點意識提醒溫曦。

然而溫曦反而朝他走近,不閃不避,直直地在他麵前站定。

她的輪廓,五官,一切一切在他逐漸模糊的眼中愈發清晰起來。

然而她接住了他,在沈灼閉上眼睛倒下的那一刻。

同時還有她疑似夢囈般亦遠亦近的聲音:

“不是幻覺,我也沒有做什麽,他們是罪有應得,你也要記得,好好做人別犯事,否則遲早跟他們一個下場……”

……

什麽一個下場?

他才不會。

雖然他這樣的人也沒什麽光明的未來。

可他們的確活該,咎由自取。

會自首一定是良心還沒死絕。

對,一定是這樣。

……

沈灼醒過來已經是三個小時以後。

他躺在醫院病**,一睜開眼,滿眼粉色,還有刺鼻的消毒水味。

轉頭一看,溫曦居然在床邊,正在看手機。

他表情一僵,脫口而出:“你怎麽還在這兒?”

溫曦斜睨他一眼。

她想說,以為她很想在這裏嗎?可一看沈灼滿臉都包著繃帶,腿上,左手小臂也包上了,就像個氣鼓鼓的蠶寶寶,看著又有些可憐。

算了,這就是個小孩兒,不跟他一般見識。

溫曦把話咽了回去,轉過頭來看著他說:“是你一直拉著我不讓我走的。”

“你放……”

沈灼話音頓住。

他的眼神由惱怒,到疑惑,然後是回憶起什麽的窘迫。

臉色也從蒼白轉紅。

“想起來了?”

她的語氣平鋪直敘,冷靜的口吻,不帶一點嘲諷。

沈灼卻完全不想再直視她。

他隱約想起來了,好像是有這麽回事。

他被送來醫院的中途,其實醒了幾次。

迷迷糊糊間,有人背他下樓,那人用很恭敬的語氣問“大小姐你沒事吧?”。

被送到醫院,他睜開眼,看見穿白大褂的,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不好的回憶浮上來。

他下意識抓住了誰的手。

似乎很小巧,但是莫名的溫暖有力。

他渾身痛得要死,碎碎念著讓那人不要走。

!!!

天啊好想失憶,他腦袋被揍了幾下怎麽沒腦震**?怎麽沒失憶!那些家夥們果然不行。

少年羞憤又尷尬,低下頭,語氣生硬地質問:“都叫你別來別來,幹嘛要多管閑事?煩死了。”

溫曦無語。

要不是他腦瓜受傷,本來腦子也不算多好使,她真想給他一下。

“你要不是我的學生,看我管不管你。”溫曦簡潔地回答他的廢話。

這個理由倒是合理。

少年冷嗤一聲,不小心牽動臉上傷口,又是一痛,態度更加不爽:“嗬,我就知道,原來是怕我出事學校要擔責,怕我影響你們明雅的名聲,那當初別放我進來啊。”

溫曦靜靜地看著他。

明明還很稚嫩,渾身傷著,倒是一身倔強,剛才被打成那樣也不見他求饒,像一隻帶刺的狼狽小獸。

像是無畏無懼,孤身一人要跟全世界為敵。

誰也不信任,誰也不需要。

隻可惜她不吃這一套,她看到的,不隻是他張牙舞爪表現出的這些。

“行了,別撒嬌了。”

沈灼眼角抽了抽,氣笑了:“誰在撒嬌?爺是撒嬌的人?我告訴你,別以為這次僥幸救了我你就能……”

他其實心有些虛,放狠話也顯得沒往常那麽囂張。

畢竟剛才是這女人幫了他。

可她說話未免太過分,什麽撒嬌?讓人聽到了他還有麵子嗎?

然而溫曦沒給他裝完的機會,她從包裏拿出一張紙放在他麵前。

沈灼眉心一跳,這是退學申請表?

他瞬時垮了臉:“你什麽意思?要我退學是吧,行,你直說好了,幹嘛還拐彎抹角跑這一趟!”

虛偽。這幫老師,不,是這些大人全都那麽虛偽。

沈灼騰地從**坐起來,緊攥著拳頭,手背上青筋畢露,整個人像是即將炸開,充滿了戾氣。

還真是一點就炸,這狗脾氣……

溫曦不著痕跡地壓了壓唇角,看著麵前努力呲牙,豎起渾身尖刺保護自己的小獸,她打斷他施法:“拜托你看清楚再生氣。”

說著,把紙懟到他麵前。

沈灼皺著眉往下看,意外地眨了下眼睛,自言自語:“我的?”

“對,你的。”溫曦平靜地說,“你班主任沒同意,我也沒同意。”

雖然她的沒同意,是因為原主以前壓根不管學校的事,而沈灼交上退學申請表後就沒再過問,也就沒到另外兩個副校長那裏。

退學要走流程,需要監護人,班主任和校長同意。

可溫曦覺得,這個細節就沒必要告訴他了。

沈灼移開視線,有些開不了口。

這表是他填的,剛被那男人安排進來上學時他很不爽,有一次逃課被老師說,他就昂著脖子放話說要退學。

其實他也知道,那男人肯定不會同意。

可竟然班主任和她……溫曦,都沒同意嗎?

他想問,你們難道不覺得我這樣的垃圾學生是學校的負擔?不想把我踢走?

可話到嘴邊,又忍不住嘴硬:“那又怎樣?”

溫曦二話不說,手指輕輕用力,直接當他麵撕掉了申請表。

“你……”幹嘛?“

她順手將碎紙扔進垃圾桶裏,表情毫不在意。

沈灼心頭一跳。

他想到了剛才她撕掉欠條時候的樣子。

特別淡定,好像沒把除她以外所有人放在眼裏,明明她看起來那麽柔弱,頂不住那幫人的一巴掌,當時他真心覺得她蠢,又為她捏一把汗。

可現在想想,她那個動作似乎有點帥氣……

明明她的手指纖白勻長,動作說不出的斯文漂亮,可撕東西的那嘩啦一下,卻透著說不出的力量感。

溫曦看著他說:“明明你也不想退學,大男人,能不能誠實一點?”

沈灼下意識回嘴:“什麽大男人……”

“哦?我說錯了,那是小孩子?”她紅唇微勾,眼中瀉出幾分譏誚的笑意。

“……”沈灼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他苦逼地抓了抓頭發,含糊地問,“你怎麽知道的?”

溫曦挑眉。

這話問得不清不楚,她卻聽明白了,輕聲說:“我聽到了。”

今天早上開始,溫曦就感覺到不對勁。

直到她親自來到他家樓下,那種感覺才有了明確的指向。

要是換了從前,她從沈灼出事那一刻就能知道,可這個世界不一樣,她已經發覺,隻有對方信任她,他們之間存在更深的羈絆,或是對方主動向她求助,她才能有確切的感知。

就像在那通電話裏,盡管沈灼口口聲聲喊著要她走開,溫曦卻聽到了他那時的潛台詞。

——“救救我。”

他在求救,而她給予了回應,從那時候起,他的靈魂便自動雋刻上了屬於她的烙印。

凡有祈求,她都會聽到他的聲音。

溫曦的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肩膀上,透過病服,她能看見少年左肩隆起的肌肉上,那個屬於她的巫女圖騰符號。

看起來像是一條森嚴而神秘的青蛇,盤在一把古劍上。

隻有她本人能看到。

現在這個符號隻是淡青色,隨著信任加深,烙印的顏色也會越來越深。

沈灼沒注意到她的眼神,他很困惑,什麽她聽到了?

難道是她在門外聽到了裏頭的聲音,所以那時候就報警了?

對對,這樣說得通。

這好像有點丟人,她在外麵聽了多久?他在學校那麽能打,在家裏卻被人按著揍,她心裏一定在笑他吧?

沈灼腦瓜子嗡嗡的,絞盡腦汁地回想,他當時有沒有嚎叫,有沒有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