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陰村夜話
回到房間,薑也立刻收拾行李。待在房間裏,依然可以聽見樓下客廳傳來的絮絮低語,若有若無,模模糊糊,貼在地上聽,會稍微清晰一點點。那聲音到底是哪裏傳來的?剛才在樓下看過了,客廳裏麵空無一人,也沒有猴頭屍之類的異常生物。
老師叔的故事裏,張嶷的媽媽和哥哥也遭遇了這種情況。胡爸房間裏傳出怪聲,推開門看,卻空無一人。所有的怪事都從十八年前胡爸開墳挪屍開始,薑也覺得,那次挖墳恐怕挖出了什麽棘手的東西。
靳非澤百無聊賴,蹺著二郎腿,單手托著下巴。薑也看向他,朝窗外抬了抬下巴,意思是:走嗎?
靳非澤搖搖頭,指了指天花板。
薑也眉目一凜,上麵有東西?
靳非澤在膝蓋上打摩斯密碼:它們在房頂。
薑也取出一麵便攜小鏡子,麵朝上緩緩伸出窗戶。鏡麵映出漆黑的夜色,還有屋簷上一排麵無表情的人臉。老漢一家四口都趴在屋簷上,直勾勾地往下看著。他們的背後,猴頭屍一動不動趴在他們肩膀上,深深凹陷進去的眼眶一片漆黑。
薑也默默收起了小鏡子,關窗,鎖上鎖扣。
現在基本可以確定幾點重要的信息。
第一、猴頭屍會讓周邊的人產生幻覺。
第二、猴頭屍上背之後會被控製,而被控製的人無法察覺。胡爸和這些村民就是前車之鑒。
第三、白天的宴席上,有好些人都佝著背。保守估計,這個村子至少有20具猴頭屍,正麵抵抗幾乎不可能。
第四、猴臉皮影可以壓製猴頭屍。
這些猴頭屍沒有立刻攻擊他們,估計還處於試探階段。野獸采取行動之前,通常有一個觀察、試探的前奏階段。它要估算對方的實力,才會采取下一步行動。所以當人遇見野獸,且無路可退之時,最好大吼大叫,盡全力讓自己看起來凶猛,力求讓對方不戰而退。
薑也猜測,眼下猴頭屍還在估算他和靳非澤的實力。等它們觀察完了采取行動,靳非澤和薑也就要完蛋了。
手機忽然響了,薑也掏出手機,是靳非澤給他發訊息。
阿澤小可愛:【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們時間不多了哦。】
靳非澤說得沒錯,他們就倆人,對方有四個人,人數上就有壓倒性優勢,它們不會觀察太久。
他悠閑自在地坐在椅子上,一副不想幫忙的樣子,手裏飛速打字。
阿澤小可愛:【自己想想怎麽辦吧,老公加油。(*^▽^*)】
薑也:“……”
他查看他們背過來的裝備,不多,主要是幹糧,還有一些常規的辟邪用品,比如朱砂粉末、道士骨灰什麽的。猴頭屍這麽邪性的東西,數量還這麽多,一小罐朱砂粉末根本不夠用。等等,朱砂。薑也把裝著朱砂的罐子取出來,朱砂是紅色的,可以充當顏料。猴臉皮影能夠震懾猴頭屍,靠的不是皮影,大概率是它們身上繪製的那些特殊紋路。
薑也閉上眼,用力回憶皮影上的花紋。一筆一劃,線條走向,逐漸在腦海中清晰。
上麵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窗外上方,隱隱出現一個聳動的人頭。
它們等不及了。
薑也拉上窗簾,取出一瓶礦泉水,倒進朱砂罐,把裏麵的粉末攪勻,然後用指頭蘸了蘸,在靳非澤的白色衝鋒衣上畫上花紋。窗外響起劇烈的撞擊聲,不用看也知道,老漢正在用腦袋砰砰撞著窗玻璃。門外也響起撞門聲,老漢兒媳婦的叫聲突兀地打破夜色的寂靜。
“開門呀,讓我進去呀!開開門呀!”
撞擊聲越來越快,老漢正用腦袋高頻率地撞著窗,薑也聽見玻璃哢嚓作響,估計是有裂縫了。靳非澤衝鋒衣上的花紋畫完,薑也迅速脫下自己的衣服繼續畫。不好,薑也的衝鋒衣是黑色的,畫上麵根本看不出來。
算了,沒辦法了。
薑也把衣服脫了,**上身,站在靳非澤麵前,“在我身上畫。”
靳非澤笑眯眯看著他,不動彈。
撞擊聲越來越重,木門岌岌可危。
薑也蹙眉,“拜托。”
靳非澤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這才慢悠悠站起身,把他按在椅子上,蘸著朱砂在他身上作畫。紅線旖旎,繞過薑也白皙的胸膛。他是雪鬆般挺秀的身條,一身薄肌,肌理分明,多一份太壯,少一分又太瘦。靳非澤的手指走遍他的鎖骨、胸前、腰窩,像是在作畫,又像是在挑逗。他抿著唇,像個接受酷刑的武士,一聲不吭。朱砂腐蝕了靳非澤的指尖,血珠混著紅液走遍薑也的身體,薑也望著他的手指,微微蹙眉。
房門是木頭門,不怎麽結實,兒媳婦的腦袋砰的一下撞出一個大洞來。她頂著滿頭的鮮血,探進了門裏,臉上還帶著癡癡的笑。另一邊,窗玻璃碎了,老漢手腳並用爬進房間。與此同時,靳非澤最後一筆完成。
他們倆靠邊站,四個佝僂的人進了房,直勾勾盯著他們看,卻沒有繼續前進。他們背上的猴頭屍,不約而同地捂住了眼睛。
薑也的辦法奏效了。
薑也和靳非澤提起包,出了門。老漢一家停在原地不動,直勾勾望著薑也和靳非澤。他們不跟了,薑也領著靳非澤迅速下樓,在外麵找了個壓水井洗手,擦幹淨身上的朱砂。朱砂有毒,不能在身上塗太久,而且荒漠晝夜溫差大,晚上太冷了,薑也下來隻站了一會兒,就被夜風吹得通體冰涼。幸好植入了金瞳之後身體耐力大幅提升,要不然真扛不住。
薑也剛洗幹淨,就聽見老漢的莊廓裏傳來腳步聲。他們又下來了,二人連忙離開,找了個破屋子藏起來。剛進去,便見外麵出現老漢一家逡巡的身影。
屋裏有一隻老鼠躥出來,外麵的老漢耳朵動了動,往這個方向望過來。薑也貓下腰,躲在破牆後麵。靳非澤一臉嫌棄,倒拿薑也的雨傘,眼疾手快把老鼠給挑了出去。老漢拖著腳步,被飛速躥離的老鼠吸引走了。
二人迅速離開破屋,一路躲躲藏藏,往胡家去。幸好路上沒什麽人,也沒有奇怪的猴頭屍,二人順利到了胡家院外。大老遠就看見胡家廳子亮著燈,二人繞到後窗往裏看,隻見霍昂坐在圓桌前,張嶷李妙妙和岑尹躺在地上休息。兩個皮影橫著支在幾人前方,和牆麵一起隔出一塊安全地帶。不遠處坐著胡家母子,正陰森森地盯著他們看。
霍昂瞅見他們,手指放上桌麵,飛快地打起了摩斯密碼。
“救命,瞪我們兩晚上了。”
手指敲擊桌麵,篤篤作響。張嶷李妙妙和岑尹都醒了,李妙妙看見藏在窗後的薑也,趴在窗邊眼淚汪汪。張嶷也十分激動,在桌上敲摩斯密碼。
“想辦法啊二位哥哥!”
“有沒有顏料?”薑也輕輕敲玻璃
“要顏料幹嘛?”霍昂問。
“有用。”
張嶷在客廳裏翻箱倒櫃,還真找出了一板兒童顏料。薑也讓靳非澤脫下衝鋒衣,張嶷和霍昂站起身,擋住胡家母子的視線,薑也把衣服丟進窗。
“用顏料把衣服上的圖案,畫在自己身上。”
霍昂張嶷和岑尹穿的都不是白衣服,隻好把衣服脫了,光著膀子畫在身上。張嶷幫李妙妙在衣服上畫好,又給霍昂畫。弄了好半天,終於畫好了。四人小心翼翼撤開皮影,向胡家母子靠近,胡家母子僵硬的臉上露出警惕的味道,背上的猴頭屍都蒙起了眼。
“他媽的,你們也有今天!”霍昂來勁兒了,瘋狂展示自己的腹肌和肱二頭肌,“來看,給你們看!敢不敢摸啊!”
胡家大哥被他塊壘分明的肌肉晃了眼,露出恐懼的神色。
薑也和靳非澤從後方偷襲,一人一個麻袋把胡家母子背上的猴頭屍一起兜了起來。麻袋罩住臉,猴頭屍沒辦法摘麵具,一下子落了下風。霍昂和張嶷正麵拉住胡家母子,強行把猴頭屍和胡家母子分離。薑也套住猴頭屍,麻袋紮住頭,手臂鉗著它脖子用力一勒,隻聽脖子處哢嚓作響,頸骨應聲拗斷,猴頭屍直挺挺不動了。
胡家母子在地上陷入昏迷,幾人合力把他們抬上了床。
薑也說:“簡要說一下情況。”
張嶷把胡媽蓋上被子,道:“昨天下午我們到了村外二裏遠的集合點,收到你發來的信息,說你先行一步進了村。”
“我沒發信息。”薑也蹙眉。
張嶷把衛星電話亮給他看,上麵真的有薑也發來的短訊。
況且,就算張嶷收到了薑也的短訊,按照張嶷的頭腦,也不應該不產生警惕,畢竟他們早就約定好了在村外二裏地集合,臨時改變計劃在這種行動中是非常犯忌諱的行為,薑也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我知道,你肯定想問我們咋就這麽容易就進村了。”張嶷頓了頓,說,“我一開始也想到這條短訊有問題,所以我們沒有立刻進村,而是用無人機進來飛了一圈。”
“你猜我們看到了啥?”霍昂賣關子。
薑也沒回應,默默等著他們自己說。
果然,霍昂憋不住,把IPAD拿出來,上麵存儲了無人機的飛行視頻。他拖動進度條,畫麵暫停在其中一幀。畫麵裏是村裏的祠堂,一群村民正在嗑瓜子喝酒。引人注目的是祠堂角落,那裏立著個人。
這個人,和薑也長得一模一樣。
這人看見無人機,還向無人機招了招手。那麵無表情的冷淡模樣,和薑也如出一轍。
“就是看見他,我們才進來的。”張嶷說,“進來之後,怎麽也找不到你人。小妹還一直‘臭肉’、‘臭肉’地喊,我們就覺得有問題。問題是我們怎麽找,也沒發現附近有什麽巫屍、無臉新娘之類的怪物,村民對我們還賊熱情,我媽我哥硬拉著我們下榻。”
“到晚上,不對勁了。”霍昂抱著手臂說道,“我洗澡的時候,發現胡家大哥趴在塑料門上麵看我。我還以為他是個gay,跟他說我不和隊友的哥哥談戀愛。他也不吭聲,就那麽直勾勾盯著我看。我心想看就看吧,反正大家都男的,老子19厘米,老子自豪。結果還沒等我洗完,胡家老媽也冒了個腦袋出來。我當時一下就麻了,洗澡泡泡還沒搓幹淨,就跳窗逃了出去。”
“你們怎麽知道村民背上有猴頭屍?”
“我們不知道。”霍昂說,“當天晚上我們屋裏多了兩個皮影,還有張紙條,說帶著皮影能保平安。我們給你發了N條信息說這裏的情況,你都沒回複。”
“最後我們猜測,我們的手機被高手黑了。”張嶷道,“有人黑進了我們的電話,使我們無法交流。但幸好,我們還有一台備用衛星電話,一直沒有開過機。我們懷疑有人暗中監視我們,所以想了個辦法,偷偷開啟衛星電話放在垃圾桶裏,然後假裝找不到電話,借此向你傳遞信息。”
張嶷翻背包,取出幾台AI夜視儀,這是聶南月給他們的裝備,戴上這個麵對猴頭屍,一旦它們摘下麵具,AI就能自動屏蔽祂的臉。
“其實也能硬闖出去,但我們擔心藏在暗處算計我們的人乘虛而入,就沒有輕舉妄動。”
霍昂抓頭,“情況也太複雜了,不僅有猴頭屍,還有一撥不明來曆的人。”
來曆不明?薑也看並非如此。他拿起手槍,抵住岑尹的額頭,臉色冷漠。
岑尹舉起打著石膏的右手,“江先生,怎麽一重逢就這麽暴力呢?”
“是你。”薑也淡聲道。
“是我什麽?”
“是你搞的鬼。”
易容、變聲,這是岑尹的拿手絕活。
廟子村裏有岑尹的人,扮成薑也的樣子,引張嶷他們進入險境。
“冤枉啊,”岑尹大聲喊冤,“和我可沒關係。你的小男朋友也會變聲,你為什麽不懷疑他?”
“這回和他可能真沒關係,”霍昂說,“我一直看著他,他沒做什麽小動作。”
薑也搖頭,“國外有一種先進的黑客手段,用一種預設好的程序發生器,隻要靠近對手的終端,在一定的範圍內就能強行植入木馬。一直跟著我們的人隻有他,搜搜他身上,他的身體裏應該藏了程序發生器。”
“身體裏指的是?”張嶷挑眉。
“肛門、尿道、耳孔,一切能藏東西的地方。”薑也麵無表情。
霍昂正要上手,岑尹連忙告饒,“服了,什麽都瞞不過江先生,和你做敵人真是棘手。”
他拍了拍手,屋內立刻多了無數激光紅點,全數瞄準中央的薑也和靳非澤。
外麵有狙擊手,他們被包圍了。
岑尹朝窗外做了個手勢,激光紅點立刻消失,薑也聽見許多人的腳步聲勻速接近。片刻後,一撥黑衣持槍的雇傭兵進入胡家小院。
“其實這個村子我們一個月以前就探索完畢,大部分村民背上的猴頭屍也已經被我們解決,我知道江先生你遲早會來到這裏,所以預先安排了一隊同事在這裏恭候大駕。事實證明,我的確很有先見之明。”一個雇傭兵上前解開岑尹的手銬,岑尹繼續道,“我被你們拷了這麽久,氣應該消了吧,接下來讓我們摒棄前嫌,通力合作吧。”
岑尹揉了揉手腕,朝薑也伸出手,“江先生,祝賀我們正式開啟合作。”
他笑著,半是邀請,半是威脅,現在他掌控了局麵,薑也不答應也得答應。
薑也沉默著,沒搭理他。
岑尹並不尷尬,悠然收回手,對後麵的雇傭兵道:“把你們的進展跟江先生說一下。”
雇傭兵其中一個人摘下麵罩,道:“你們好,我是宗教學的專家,我叫夏詢。一個月前,我同事在附近挖到了一座古墓和一具猴頭屍,後來的事情岑老大應該跟你們說過了。我同事死光之後,這個項目由我接手,我們在這裏駐紮,展開了為期一個月的調查。我們調查的重點就是黑山凶城的入口,根據人皮古畫裏顯示的地貌特征,黑山凶城應該就在距離這兒半天車程的黑山戈壁附近。但很遺憾,即使框定了大概範圍,麵積也太大了,我們派了三隊人走不同的路線過去勘測,直到現在,依然沒能找到入口,所以暫時隻能仰賴江先生您了。”
他搓了搓手,有些局促地說道:“順便說一嘴,江先生我是你的粉絲,我們可以合張影嗎?”
薑也還沒拒絕,靳非澤已經笑眯眯地開口:“可以哦,不過我們家小也隻和你的屍體合影,你想死的話我幫你。”
夏詢尷尬地陪笑,“那還是算了。”
岑尹問:“有什麽線索麽?”
“有。”夏詢低聲道,“你們進來這麽久,應該聽見這個村子的聲音了。”
薑也這邊的人互相對視,都沒吭聲。
“跟我來。”夏詢領著眾人進入胡爸以前的臥室,幾個雇傭兵把木床扛出臥室,擱在小院,臥室裏空出一大片空地。
夏詢指了指床下的地麵,“我們用聲波探測儀發現,底下有不明物體持續發出聲音。這聲音的音節、停頓是有規律的,可能是某種我們不知道的語言,但是我們查找了人類文明有記載以來的所有語言,都沒有破譯這個怪異的聲音。”
薑也擰著眉,俯身附耳傾聽。果然,地下傳來碎碎的人語,有一些嘈雜,感覺就像夜晚躺在**,樓下的住戶在嗑瓜子聊天的那種聲音。難道胡家臥室的地下還有一層樓,裏麵住了人,正在七嘴八舌地聊著天?
又細細聽了一會兒,聲音似乎還有變大的趨勢。
夏詢好似知道他在想什麽,道:“我可以告訴您的是,地下沒有地窖,也沒有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