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製定計劃
和高叔告別之後看天色不早,薑也就回家了。當晚,薑也又做起了怪夢。這次他徒步行走於一片黑暗中,他能感受到,周圍是崎嶇不平的山體岩壁,道路逼仄狹窄,他時不時要匍匐爬行。黑暗森嚴沉重,隻有他一人獨自前行。他想,他又變成江燃了麽?這是江燃什麽時候的見聞?
薑也潛心觀察,卻隻能看見無盡的黑暗。這一走,不知道走了多久,起碼得有好幾個小時了。夢裏的時間感覺竟能這麽逼真麽?走到半路上,遠方忽然有怪異的叫喚聲傳來。粗啞尖礪,聽得人心驚膽戰。他步伐加快,在縫隙中遊魚般挪動。
終於,他停了步子。因為腳下再往前走一點兒,就是萬丈深淵。他打開手電,燦白的光像一把利劍刺入黑暗,斬碎漆黑的帷幕。他看見自己站在崖壁高處,下方是個巨大的祭壇,無數畸形怪異的屍體跪坐在祭壇下,呈圓形包圍著祭壇。祭壇上是個巨大的圓形坑洞,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又是個無底洞?
薑也抬頭,發現他的頭頂上有數條粗壯的鎖鏈,向祭壇中心延伸,一具爬滿螾的棺材被銅鎖懸掛在巨洞的上方。棺材上有螾,難道那棺材內部就是通往那個世界的入口?薑也爬山鎖鏈,這鎖鏈粗壯無比,踩在上麵竟然一點兒也不晃悠。薑也沿著鎖鏈向上爬,來到棺材邊緣。
棺材沒有封棺,他舉起一個冷焰火,把周圍的螾清空,然後站在鎖鏈上,攀上棺材邊緣。探出頭往下一看,他愣住了。裏麵並沒有什麽入口,卻躺著一個熟悉的年輕人。年輕人臉色蒼白,眉目安詳,與他自己無比相似。
他以為他又夢見了江燃的記憶,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年輕人忽然動了動,似乎即將醒來。就在此時,薑也聽見一個巨大的心跳聲驀然勃動,從棺材下方的黑洞裏傳出,猶如擂鼓般巨響轟鳴。巨大的腕足從黑洞裏海藻般伸出,繩索似的捆住了棺材,驀地向下一拉,鎖鏈脫落,棺材向下掉落。薑也眼疾手快,拉住了鎖鏈,懸掛在半空。
下墜的棺材裏,他看見那年輕人睜開了雙眸。
薑也驀然睜開眼,額頭上淨是虛汗。拉開窗簾,天剛擦亮。
隻是個夢,卻如此逼真。
薑也叫了輛車,去了京郊岫雲觀。
張嶷帶著李妙妙在這裏貓著,李妙妙房間裏查出竊聽器,不知道來自何方勢力,反正不是神夢就是聶南月,哪個都不是善茬,個個兒都想著薑也去死,隻不過前者要薑也幫他們降神,後者要薑也幫他們弑神。張嶷思來想去,幹脆帶著李妙妙進山。道觀矗立在半山腰,他倆就隔祖師爺悟過道的山洞裏待著。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信號不好,有竊聽器也不好使。
薑也到的時候張嶷剛起床,蹲在洞口刷牙,滿嘴泡沫星子。他換了身烏衣道袍,腳踩布鞋,身後還背著他那寶貝屍阿刀。要不是這滿頭的白毛,這一身道士行頭還真是有模有樣。可惜,張嘴就露餡,一股流裏流氣的痞子味。
“你可終於來了,快把小妹領走吧,我呀是真受不住了。”張嶷亮給他看自己滿手臂的牙印紅痕,“幸虧最近向我師叔偷學了金鍾罩鐵布衫,要不真得交待在小妹嘴裏。”
薑也把妙妙的托管費付給他,他掂了掂信封的重量,喜滋滋地收了。
“還有件事要麻煩你。”薑也說。
“好說,”張嶷笑嘻嘻,“隻要不是幫你照顧小妹。”
“不用你照顧了,報酬豐厚。”薑也道。
“那行,”張嶷拍了拍胸脯,豪氣衝天,“都是哥們兒,甭管啥忙,盡管開口,哥就算肝腦塗地也給你辦成。”
“好。”薑也道,“明天早上十點,開一輛卡車上107大道十字路口。”
“哈?我不會開卡車,”張嶷說,“我開卡車恐怕會撞死人。”
“會撞人就行,”薑也平靜地說,“我希望你幫我撞一輛車。”
張嶷懵了,“……啥車?”
“學院的防彈囚車。”
張嶷沉默了,聽薑也把靳非澤出的事兒一說,更是愁容滿麵。靳非澤遲早是要惹亂子,隻是他以為有薑也在,這亂子能來得遲一點,沒想到這麽快就發生了。
張嶷十分為難,道:“老弟啊,咱倆是同生死共患難的關係,不是哥不想幫你,這實在是很難辦啊。你想想看,我是天師府的繼承人,和學院關係很密切的,逢年過節那都得互相串串門送送禮,低頭不見抬頭見,說不定以後還得當學院的領導。我要是跟你幹了這事兒,我恐怕要被逐出山門。”
薑也垂下眼眸,聲音低了幾分,“抱歉。”
“你沒點兒別的人脈?”張嶷愁得白毛直掉。
話說完他自己就有了答案,就薑也這孤僻性子,能和靳非澤談戀愛還是靠靳非澤水蛇似的纏著他。
“霍哥或許會答應幫忙。”薑也蹙眉,“時間太急了,不好找人。雇道上的人沒有時間製定詳盡的方案,更沒有時間訓練和磨合,成功率會非常低。”
薑也說的對,雇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萬一一不小心被背刺呢?更說不準會混進神夢的奸細。
張嶷抓著頭,道:“跟你說老實話,我雖然和阿澤很熟,但稱不上朋友。小時候我守玲瓏塔的時候他就想弄死我,當然我覺得這情有可原,畢竟是我們把他囚在了塔裏,所以我也沒怪過他。後來他長大了,出塔了,我挺高興的,一半兒是因為他得到了自由,一半兒是我不用再和他待一塊兒了。誰知道後來因為這因為那的,咱又不得不混在一起。之前在鬼校,阿澤還拿我當誘餌引出江老師來著。”
他說得很委婉,底層意思就是靳非澤壓根不把他當人看,他又憑什麽拚出一切去救靳非澤?
薑也沉默了。
靳非澤這個家夥,實在是……作惡多端。的確,如果他是張嶷,他也不想救這個惡魔。這個家夥到處樹敵,一個朋友也沒有,更糟糕的是,薑也自己也沒有什麽朋友。
“張嶷,我相信他沒有殺人。”薑也澀然道。
“你一個人相信沒有用,”張嶷歎了口氣,“得學院相信啊。”
“你也不相信,對麽?”薑也輕聲問。
張嶷說:“他殺的那四個人是以前在實驗室虐待他的人,其實他殺的也沒錯。”
薑也明白了,說到底,張嶷還是不相信。
山風清冷,吹得薑也臉也冰冰涼。薑也看了眼首都的秋山,漫山通紅,他們仿佛站在一片火焰裏。被張嶷拒絕,他的神色並沒有什麽變化,隻道:“晚上我會把計劃發到你郵箱,你如果來就來我說的地點,如果不來也沒有關係。我該走了,抱歉打擾。”
張嶷赧然,“小也,你會不會覺得我很不夠義氣?”
“你幫的忙已經夠多了。不用愧疚,強人所難的是我。”
薑也衝他點了點頭,轉身下山。張嶷站在山階上看,他穿了一身白色長袖,看上去腰身勁秀,挺拔如鬆竹。隻見他孑然的身影慢慢沒入火紅的楓林,如一隻撲火的蛾。路隱沒在楓林裏,逶迤綿長,仿佛沒有盡頭。張嶷正糾結著,忽見身邊多了個黑黝黝的腦瓜頂。他轉頭一看,發現李妙妙正睜著大眼睛,茫然把他望著。
“你咋還在這兒?”張嶷愣住了。
李妙妙朝他齜出鯊魚齒,寒光森森。
張嶷瘋了,轉身就跑,喊聲刺破雲霧。
“等等啊小也,你忘記把你妹帶走了!!”
***
薑也去找霍昂,到了霍昂的住所,門沒關,推門隻見滿地酒瓶子薯片袋和可樂罐,沒見著人。唯一一塊幹淨的地方是依拉勒的牌位,上麵燒著三炷香,還供奉著新切的蘋果。薑也給依拉勒上了炷香,又看了看其他三炷香,隻燒了一截兒,說明人剛出門沒多久。他正要出門,忽然撞上跑回來的霍昂。
“我正找你呢,”霍昂累得氣喘籲籲,“你大清早跑哪兒去了,我還以為你又迷失自我了。”
“抱歉,我去了趟道觀。”薑也道。
“我得跟著你,在家待著等我上門。”霍昂調了下鬧鍾,“我以後起早點去找你,昨天盯小靳的事兒盯太晚了,今早起晚了。對了,你到我家來,找我肯定有事吧?啥事兒?”
薑也的餘光投向依拉勒的牌位,他們兩兄弟好不容易從太歲村逃出來,弟弟沒了,哥哥活著,如果這次跟著薑也再跑一趟,可能哥哥也要折進去了。霍昂本就是順利逃出局外的人,又何必再次入局?
連累他們,太過自私。
薑也搖了搖頭,說:“我有事,明天不用來找我了。”
他轉身要走。霍昂回頭看了看依拉勒的牌位,道:“小也,如果依拉勒活著,肯定希望我幫你。小靳要被送去人道毀滅,我不相信你坐視不理。”
薑也沉默不吭聲,霍昂掏出根煙來抽,火星在他唇畔明滅,煙霧升騰成幻景似的雲氣。
“你覺得他殺了人麽?”薑也忽然問。
“你問我?”霍昂吐了口煙,“我覺得他殺了,小靳是個狠人。”
薑也閉上眼,心中鈍痛。
所有人都相信靳非澤殺了人,隻有他不信。倘若沒人相信他,又有誰願意跟薑也去救人?
“但我覺得,”霍昂又道,“小也,你為什麽要去在乎別人對小靳的看法呢?最了解他的人,應該是你吧。沈鐸跟我說,小靳小時候就進了道觀修身養性,十七歲才放出來,一放出來白天跟你做同桌,晚上跟你搞網戀。你倆朝夕相處的,恐怕連靳家那個老爺子都沒有你和他待的時間長吧?”
薑也一愣,緩緩睜開眼。
“既然如此,”霍昂聳聳肩,“你為什麽要去在乎我們這些和小靳從來沒有深入接觸過的人的看法呢?”
霍昂說的對。
薑也猛然醒悟,最了解靳非澤的人,隻有他。其他人相信不相信,和他又有什麽關係?
“他沒有殺人。”薑也道,“按照我對他的了解,他不會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殺那四個人。拜托你,跟我一起去救他。”
“很好,”霍昂扔了煙頭,用腳碾滅火星,“那我們就去救人。媽的,小靳那麽無辜,我這種正義感爆棚的善良大哥哥看不得有情人生死兩隔啊!”
霍昂答應得十分爽快,薑也蹙了蹙眉,又道:“這次的行動,會非常危險。”
“哪次行動不危險?先別急,我可不是免費的啊,”霍昂擺擺手, “兩百萬,這個數可以吧,你出不起老靳家出的起吧?半個小時內打我海外賬戶,我現在去搖人,日本韓國越南老撾總有地兒的兄弟能在明早之前趕到這兒。你想想怎麽搞槍,晚上七點之前給我回複。今晚別睡了,在我家把作戰計劃捋一遍。”
作者有話說:
就這麽寫了。所有人都覺得靳非澤殺了人,隻有薑也一個人相信他沒殺人。
我覺得這就是信任的體現了,但是好像還是有讀者覺得薑也不信任靳非澤(撓頭)我也不知道要咋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