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變態
李不言的娘叫李由,是她解的第一個心魔,李由死前最後看到的是一片深邃的夜空。
這個心魔她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才找到根源。
原來,夜空的盡頭還有另一個世界——
那個世界女人能和男人一樣,走進學堂讀書,讀完書還能出門賺錢;
那個世界的男人隻能有一個正妻,女人可以選擇嫁人,也可以選擇不嫁人,嫁了人還能選擇離婚,離婚後還能重新再嫁……
李由到死,都一直想回到那個世界去。
“三合,別怕。”
李不言呢喃道:“你那麽聰明,這世上就沒有你解不開的心魔。”
“可我解不開自己身上的謎。”
晏三合眼神難得的茫然。
“我是誰?我從哪裏來?父母是什麽人?為什麽我沒有從前的記憶?為什麽我的體溫比別人低?為什麽我一點都不怕冷……”
“打住!”
李不言輕笑道:“我說晏三合,軟弱和你的性格不符,我娘說做和性格不符的事情,容易變態。”
“變態是什麽意思?”
“就是不正常,會發瘋。”
“我隻會把別人逼瘋。”
“我的小姐,這就對了。”
李不言替她掖了下被子,“睡吧,三個時辰後又得沒日沒夜了。”
晏三合把懷裏的胳膊抱緊了一點。
人間三月,暖風吹,燕歸來,一樹一樹花開,她不覺得有什麽好。
可是在李不言的身邊……
千好萬好!
……
三個時辰不到,天色已微微曉亮。
樓梯有響動。
趴在桌上打磕睡的謝知非抬起頭,一時心裏亂糟糟。
樓梯上,晏三合主仆一前一後走下來,兩人頭發高高束起,都是一副男子打扮,身後各背著一個包袱。
晏三合額頭的血痂已經掉了,一道很淺的疤痕,顏色還有些粉嫩。臉因為剛剛睡醒,帶著從未有過的一抹惺忪。
不得不承認,這丫頭長得真好。
謝知非掩飾的咳嗽一聲,“吃了早飯再出發。”
“好!”
晏三合坐過去,把包袱放在椅子上,然後低頭捂嘴打了個哈欠。
再抬頭時,雙眸裏含著一點因為打哈欠而滲出的淚水,淚水將清冷遮住,隻餘柔軟。
謝知非好一會才把氣息放勻,“那個……”
話起了個頭,謝知非心中對自己大怒。
還沒想好說什麽就這個,那個的……你是沒見過漂亮女子,還是怎麽的?
“你想說什麽?”晏三合皺眉。
一大早的講話吞吞吐吐,沒睡醒?
“是這樣,朱青和黃芪早就出發了,陳媽也已經離開,我們四人一匹馬,一輛車,誰來騎馬,誰來駕車?”
謝三爺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這個得好好商量。”
晏三合用眼神詢問李不言。
李不言托著腮道:“我不駕車,累得慌;裴大人屁股不好,不能騎馬,那就我來騎馬。”
聽李不言這麽說,謝知非沒有太多意外,“那好,我來駕車。”
晏三合:“你會?”
謝知非瞄了晏三合一眼,沒說話。
那一眼的意思是:姑娘你是看不起誰?
晏三合因為這一覺睡得好,不想和他擺臉色,隻當沒領會那一眼的意思。
就在這時,客棧掌櫃拎著食盒走過來。
“客官,下了四碗陽春麵,八個肉包,八個蔥油餅,你們看看還要些什麽?”
晏三合:“你們廚房的幹糧我都要了。”
“啊?”
掌櫃一愣,伸手指了指謝知非:“都被這位官爺買走了。”
這回輪到晏三合瞄謝知非一眼。
謝知非也故意沒領會她眼裏的意思,自顧自拿起筷子,吃麵。
晏三合愣了片刻,才後知後覺地想到一件事。
當時,自己劫持謝而立離開謝家,挑了間客棧住下,又把客棧廚房裏的幹糧統統買走。
他這是在學我呢。
倒是長進了。
晏三合剛在心裏誇一句,突然又想到自己那次在巷子裏被他甕中捉鱉的場景。
吸氣……
呼氣……
“咦,裴大人呢?”這時李不言突然問。
謝知非指指外頭。
手指還沒放下來,卻見裴笑得意洋洋地跨進門檻。
“謝五十,我在馬車裏又墊了兩床被褥,這回總不該再顛著我的屁股了吧!”
再吸氣……
再呼氣……
晏三合狠狠地咬著一口麵條。
本來就墊了兩床,現在又墊兩床,我能一腳把這廢物點心踢下車嗎?
……
北司。
詔獄。
甬道陰森逼仄,燭火跳躍如同鬼火,撲鼻的血腥味,怨魂似的哀嚎聲充斥著整個牢獄。
趙亦時背手站在門前,神色淡色。
門,吱呀一聲打開。
老禦史陸時從裏麵走出來,衝趙亦時行了個禮,“殿下,季陵川死活不招。”
趙亦時冷冷道:“那便用刑吧。”
陸時搖搖頭,“刑要用,但不是現在,在我手上沒有屈打成招之事,更沒有冤案。”
“陸大人!”
趙亦時身子一恭衝陸時淺淺一禮,嚇得陸時臉色大變。
“殿下,萬萬使不得啊!”
“老大人,這一禮是為我父親。”
趙亦時神色悲戚,“父親手掌戶部多年,卻不曾想手下竟出鼠蟲之輩,縱容是一重過,失察是另一重過。”
陸時歎氣,“太子脾性,天下人都知道,最是仁慈不過。”
“慈不掌兵,義不掌財,他這性子也難怪皇上……”趙亦時聲音哽咽著將頭撇向別處。
“殿下。”
陸時勸慰道:“掌兵不必慈,掌財不必義,但為君者,若有仁心慈義,實乃江山之福,社稷之福,百姓之福啊!”
趙亦時猛的回頭,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陸時撫撫胡須,“殿下還有什麽交待?”
“老大人,我半無交待,秉公辦案吧!”
“是!”
陸時行完禮,剛要轉身,突然想到一事,終是上前一步低聲道:“季大人有句話讓我轉告殿下。”
趙亦時:“老大人請說。”
陸時:“他說謝過殿下嗬護深恩。”
“這話於私,該謝;於公……”
趙亦時愣了片刻,苦笑道:“於公,我辜負了皇上的信任和栽培,暗藏私心。”
陸時不接話,躬身行禮後,再次推門走進去,開始了新一輪的審訊。
趙亦時一點點收起苦笑,直到臉上看不出一絲喜怒,才背身走出詔獄。
樹蔭下,貼身侍衛沈衝勾著頭,見主子出來,忙迎上去。
趙亦時雙目往邊上一瞄。
沈衝心領神會,當即改了口道:“殿下,車馬已經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