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父女
此次幾人進入能量場後, 可能是因為大霧,信號完全消失,即使是改造過的直播設備也根本無法連線, 直到現在, 幾人的直播間才終於齊齊上線。
能量場內的直播向來被超管局放在首頁榜首,這下新老觀眾蜂擁而入,剛進直播間看到的就是紙條上的內容。
雞無六載,犬不八年。
【我靠, 已經開始找線索了??】
【看起來是, 剛剛一直掉線, 現在完全不知道啥情況,急死我了。】
【誰給解釋解釋這句話啥意思啊?】
【是一句民間俗語, 說的是不要讓家中的家禽動物活太久, 它們和人相處久了,聽多了人話, 就會通人性,早晚做出禍害主人家的事。】
【所以這個能量場是和動物有關嗎,農場或者牧場?】
【不知道啊,急急急急,我是吉吉國王!】
直播間在猜測這次的能量場是不是與動物有關,薑厭他們也在猜測, 但《學生守則》上說得很明白,養牛課的定位是入學第一課,該課結業後還會開啟其他課程,之後課程有什麽都還不知道, 所以還是邊走邊看吧。
幾人跟著王老師走了大概七八分鍾,終於停在了一個牛舍前。
牛舍不大, 棚子被打掃得幹淨整潔,柵欄下隱隱可見小牛犢的蹄子,一點灰都沒有,看起來被照料得很好。
相較下,牛舍後方的羊圈和雞舍便要糟糕許多。
髒兮兮的汙水灑在地麵上無人清理,各種深深淺淺的腳印遍布四周,一隻巴掌大的小雞崽此時從雞舍破洞的地方鑽了出來,臨近幾人了,它加快了腳步,結果因為太興奮在泥水上狠狠摔了一跤,本就灰蒙蒙的羽毛瞬間變成黑色。
王老師把那隻小雞崽踹回了雞舍裏,而後轉頭看向幾人:“挑吧。”
沈歡歡不解:“挑什麽?”
王老師:“挑小雞崽和小羊羔啊,如果連這種糟踐動物你們都能愛護,學校才敢放心讓你們養牛。”
說著她上前拉開了雞舍的門,一股惡臭頓時撲麵而來。
所有人都下意識屏住呼吸,但王老師就像是沒聞到味道,大步一邁走了進去。
雞舍裏滿是剛孵化出的小雞崽,活的死的都有,死去的小雞崽趴在地上,身上被踩得全是竹葉狀的黑腳印,見到眾人,一窩蜂的小雞崽嘰嘰喳喳地跑上前,像是一團黃色的風。
那個來找女兒的普通男人這時也接受了現狀,他以前在農村長大,所以對這個場景很熟悉,他欲言又止地看了四周一眼。
薑厭注意到他的表情,詢問道:“怎麽了?”
“它們很餓,那些雞崽是被餓死的。”
男人的聲音還有些啞,但已經基本振作起來了。
薑厭打量起雞舍,除了放在低處的水盆外,飼料什麽的都被放在高處,需要人工喂養。
果不其然,注意到薑厭的視線,王老師瞬間咧開了嘴。
“這些雞崽隻會跟給它們喂食的人走,你們趕緊喂喂它們,喂完了從裏麵挑個喜歡的。”
“不挑完是不能上養牛課的哦——”
最後那句本該有些俏皮的話,被女人說得滿是惡意,就差把喂食這件事有問題寫在臉上了。
但不喂食就無法上養牛課。
沉吟片刻,薑厭側眸示意雙胞胎和虞人晚等等,率先一步上前拿起了喂食的鏟子,和她一同上前的還有藍霖。
兩人都在飼料袋裏鏟了勺麥麩,往雞崽堆裏撒去。
見到食物,被餓了好一陣兒的小雞崽們撲扇著嫩黃的羽毛跑了過去,它們不停啄著地上的麥麩,可可愛愛地湊在了兩人身邊,還有的小雞崽甚至不著急去吃食,而是把小腦袋往兩人的鞋上蹭,喉嚨裏嘰嘰咕咕的,滿是依賴感。
薑厭低頭撿起最能蹭她鞋的那隻小雞崽:“就它了。”
“比較能擦鞋,挺不錯的。”
小雞崽像是能聽懂她的話,整隻躺在她的手心,露出了柔軟的肚皮。
薑厭抬眸問道:“隻能挑一個嗎?”
王老師扭動了下高而臃腫的身材,點了點地上的那群:“幾個都行。”
於是薑厭走到雞舍邊緣,撿了幾隻已經死掉的小雞。
“我好了。”
見到薑厭的舉動,女人明顯有些不理解,但她也沒有多說,隻是在自己泛著油光的裙子上擦了擦手,催促道:“剩下的也趕緊。”
於是眾人都有樣學樣地喂起雞崽,挑選雞崽時,有和薑厭一樣挑了個最粘人的,也有人挑了個跑得最慢的,還有人挑了個吃得最少的,各有各的挑法,最後雙胞胎和虞人晚也去角落裏撿了幾隻死掉的雞崽。
三人的思路非常一致。
雖然完全不明白為啥要撿,但是薑厭撿她們也撿。
要麽一起沒事,要麽一起出事,團隊嘛,主打的就是個整整齊齊。
之後便是羊圈。
有了剛才的經曆,大家也知道抵觸沒用,挨個上前喂食挑選。
羊圈裏滿是溫順的小羊羔,一個個還沒有人大腿高,雖然渾身髒兮兮的,但它們的叫聲溫順,眼睛也很有靈性,反正也不知道哪個有問題,沈笑笑挑著挑著就開始挑起小羊羔的顏值來了。
最後她找到個毛發最蓬鬆的,一伸手,那個小羊羔還會把下巴放在她的掌心。
沈笑笑下意識奔走相告:“好像小狗狗!”
沈歡歡皺起眉:“最好別在它們身上傾注感情。”
沈笑笑想了想,當即便把這隻小羊羔送了回去,最後挑了個渾身毛發稀疏,羊臉歪七八扭的小醜羊。
“還是這隻適合我。”沈笑笑進行了些自我檢討。
薑厭這次挑了隻骨瘦如柴的羊羔,和上次一樣,她又撿了兩隻小羊羔的屍體。
因為雙隻手都被兩類動物的屍體占據,為了省事,薑厭把先前挑的那隻會擦鞋的小雞崽放在這次挑的羊羔的背上,但不知道怎麽回事,脾氣本來極為溫順的小羊羔迅速一抖身子,把小雞崽抖在了地上。
小雞崽被摔懵了。
它嘰嘰咕咕地站起身,身子一倒,趴在了薑厭的鞋上。
薑厭正要把它撿起來,但動作忽然一頓。
她感受著腳上的重量,確定這隻小雞崽變沉了,雖然肉眼看不出來,但它的確在這十幾分鍾內長大了。
薑厭想著那張紙條上的內容,眼睛眯了起來。
片刻,她舉起小雞崽,表情滿是困惑:“是我感受錯了嗎?”
“你怎麽好像變重了呀?”
小雞崽的眼睛裏露出極為人性化的驚訝,它眼神飛速閃躲,避開了薑厭的注視。
薑厭沉吟道:“果然是我感受錯了吧。”
說罷她再次把小雞崽放在小羊羔身上,這次小羊羔一動不動,沒再把它甩下來。
見所有人挑完了,王老師準備帶幾人離開。
但那名普通男人忽然問了個問題:“這裏怎麽隻有幼崽,成年的雞與羊呢?”
剛才藍霖給男人講了這裏的情況,他知道如果想要救女兒,想要出去,就必須不放過任何線索,所以他現在從極度消沉迅速轉變成極度亢奮,滿心滿腦都是“活著”、“女兒”與“線索”。
聽到男人的話,王老師臉上的橫肉驟然堆成一團,她突兀地咯咯笑了兩聲。
令人頭皮發麻的笑。
她的嗓音像是吞了什麽石礫,滴溜溜轉的小眼珠裏滿是快活而惡毒的光,讓人無端不適:“在後麵啊,你們沒看到嗎?”
她伸出粗黑油膩的手指,指了指羊圈後方的一處小窩,重複道:“沒看到嗎?”
那是一處像是狗窩的地方。
破了半邊的碗盛著滿是落葉的汙水,白花花的肉泥混合著腐爛的菜葉作為菜肴,裏麵的動物過得比幼崽們還要差。
薑厭早就發現這地方了,但那處給她的感覺很是壓抑,在隊裏還有普通人的情況下,她直覺不能現在就看,可能會有不太妙的後果。
但男人的視線落在那處窩後,就再也沒有移開。
小窩側方有個破碎的粉色珍珠發卡。
他很熟悉,這是他女兒的發卡,是他不久前送給女兒的十二歲生日禮物。
男人下意識往前走了幾步,藍霖連忙阻止他:“別過去,那地方不對勁。”
沈歡歡也補充道:“裏麵的東西已經死了,死氣很重。”
誰知話音剛落,男人麵色瞬間慘白,他甩開藍霖的手,迅速往那個方向跑去。
越臨近“狗窩”的門,他越克製不住自己的顫抖,牙齒磕碰的細密聲音昭示著他的恐懼。
終於,他哆嗦著身子拉開了狗窩的門。
一隻母羊出現在眾人麵前。
想象中的,女兒被啃食的畫麵並沒有出現。
但入眼的一切都讓男人更加絕望。
母羊無比尋常的羊蹄四肢臥地,一隻隻小羊羔從它尚未閉合的肚子裏鑽出來,母羊的表情慈愛又溫柔,如果他女兒的臉沒有長在母羊後腦勺上的話,一切都可以很溫馨。
男人聽到了腦海轟鳴的聲音,嗡嗡的聲音不絕於耳,他的眼前閃過一片片的白光。
許久,男人抽噎一聲。
他把母羊抱進自己懷裏。
“我選這隻羊。”
王老師驟然發出尖銳的笑聲,她一邊笑,一邊忍不住吞咽口水:“好啊…好啊。”
*
這個男人沒救了。
在起身去上養牛課的路上,他不斷向母羊表達自己的想念,他的聲音壓抑又悲傷,母羊肉眼可見地長大了一圈,它把男人死死護在身後,眼眸裏寫滿了親近。
先前被男人挑選的小雞崽徹底被遺忘了,它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跟在男人身後,看著母羊與男人,滿眼都是嫉恨和怨毒。
男人在貫徹《學生守則》的第三條。
“學校裏有雞和羊,隻要給它們足夠的吃食與耐心,它們會像嬰兒般依賴與眷戀你。”
卻也在違背第三條。
他沒有給予“它們”足夠的,甚至相同的,不偏頗的耐心。
小雞崽被他徹底忽視了。
薑厭看了男人幾眼,幹脆地收回視線。
男人的行為昭示了她先前的推斷。
——這裏的雞與羊的成長速度非同尋常,很快就會達到紙條上的“六載”“八年”。
雖然“六載”“八年”都是泛指,說的是活得夠久,夠通人性,但按照這種成長速度,兩三天後,如果大家領養的雞與羊都還活著,可能會有不好的變故發生。
——照顧雞與羊在前期是會得到一定好處的,但後期不一定。
如今母羊對男人的保護欲十分強烈,但雞崽眼裏的怨毒也不作假,若是母羊一直強大還好,一旦雞崽變得強大,它大概率會第一時間殺死母羊,甚至會殺死長期忽視它的男人。
想罷,薑厭舒了口氣。
她溫柔地摸了摸自家小羊羔和小雞崽的頭。
“要乖乖的哦。”
“要誠實得體溫和友善,要有孝心,要懂得分享愛,知道嗎?”
小羊羔抬頭看了薑厭一眼。
小雞崽低下頭,佯裝聽不懂的樣子。
薑厭單手扛兩隻羊的屍體,走得分外豪邁,但聲音卻輕聲細語,持續溫柔:“你們都餓成那樣了,那些同類的屍體卻一點肉都沒缺,真是太克己守禮了。”
“既然領養了你們,我就會對你們負責。”
“今晚就先從治療挑食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