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負一樓
虞人晚這算是問錯人了。
薑厭真的很難分清人和鬼的區別, 再加上能量場中的鬼也可以擁有實體,這種難度更是直線飆升。
薑厭輕微地搖了搖頭。
她本意是表示不清楚,但虞人晚把這理解成不是人了, 整個人搖搖欲墜。
不消片刻, 魏嫻寫下查房記錄,推了把虞人晚的胳膊,示意她趕緊走。
虞人晚:“ ............”
她緩緩低下頭,看著自己剛才被碰到的地方, 越看越絕望。
在她以往的任務裏, 不僅是人, 鬼也會跟著倒黴,隻要距離她太近, 所有物種都會倒黴, 但她還從沒進過半能量場,所以不了解半能量場裏的鬼怪會不會受她影響。
但從現在的情況看, 結論十分糟糕。
如果鬼怪的靈體強大到根本不受她體質影響,那它就不會被她帶動著一起倒黴,也就不會給她送線索,所以如今她隻能一邊倒黴一邊在鬼堆裏混。
她果然最倒黴。
林鑫九因為應聘的是分外稀缺的醫生助理,現在正在辦公室的**安穩地睡覺,薑厭和雙胞胎也在查房後可以放心地睡覺。
隻有她——
隻有她查完房還要和這群“人”住四人宿舍!
她全世界最倒黴。
虞人晚踩著平生第一次穿的高跟鞋歪歪扭扭地往前走, 走了兩步後,腳突然一崴,臉朝下直直摔在了地上。
“……….”
她趴在地上安慰了自己好一會兒,才哭喪著臉撐著牆爬了起來。
魏嫻帶著她繼續檢查四樓剩下的房間。
*
另一邊, 薑厭收到了沈歡歡的短信。
「你那裏安全嗎?」
沈歡歡聽到405的關門聲後,第一時間來詢問薑厭的安全。
「暫時安全。」薑厭回。
她主動說道:「那些護士不受虞人晚的體質影響, 情況可能比較棘手。」
的確棘手。
看到消息的瞬間,沈歡歡就陷入了沉默。
「如果所有護士的命都很硬…」
片刻,沈歡歡問薑厭,「這是不是不太可能?」
薑厭當即回:「當然不可能。」
她命硬是瞎扯的,她是用妖力壓製住了虞人晚的天賦能力,那麽同理,現在那群護士很可能是用靈力壓製住了虞人晚對她們的影響。
普通人根本談不上靈力,隻有頂尖通靈師以及被汙染了的靈體才會擁有強大的靈力。
薑厭更傾向後者。
這些護士不是人的概率太小,所以應該是被療養院背後的鬼怪給控製了。
沈歡歡也做出了同樣的判斷,大概是心理作用,空氣裏的溫度驟然變得陰寒,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那剛才的廣播…」
「我們真的要聽鬼的話嗎?」
薑厭垂下眸:「廣播裏說的是查房時間不能離開房間。」
沈歡歡迅速接道:「而現在查房已經結束了。」
見沈歡歡明白了,薑厭隻回了一個字。
「躲。」
回完這句話,薑厭關上了手機,這時隔壁床的小女孩也翻了個身,把臉轉向了她。
兩人在月色中對視了幾秒,忽然同時翻下床開始穿鞋。
小女孩迅速係好運動鞋的鞋帶,動作嫻熟地好像做過許多次,或者訓練過很多遍。
穿好鞋了,女孩見薑厭正在試圖把高跟鞋的跟掰斷,匪夷所思地看了薑厭一眼,把一雙拖鞋扔了過來。
“隔壁死人的,應該沒腳氣。”
薑厭看都沒看這雙大概率有腳氣的拖鞋,輕鬆地把鞋子的跟掰斷,還對著女孩展示了一下優秀平整的斷麵。
“怎麽樣?”
【雖然現在我很緊張,但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
【薑厭這一本正經嘚瑟的樣子我真的很愛??】
【微微的幼稚,但主打的還是一個裝逼。】
...
【話說我一看到厭姐的鞋就下意識害怕,我是一個人嗎?】
【不是,你不是一個人,我現在看到高跟鞋就能想起厭姐用他踩人指骨,飛踢林鑫久的畫麵...是真的害怕。】
【dddd,我媽現在一拿起高跟鞋我就覺得她要揍我,下意識狂躲,我還偷偷試了試這玩意怎麽穿,發現穿上走路都走不穩,更不用說用來揍人了...】
【所以厭姐讓了兩隻腳出去,其他人都打不過x,笑死哈哈哈哈】
薑厭對直播間的討論一無所知。
她展示完斷麵,見小女孩並沒有稱讚她的意思,無聊地低頭穿好鞋子,還順便給病號服的褲子打了個更為結實的結。
已經第四期了,她的高武力人設已經徹底立好,終於不用再借助高跟鞋釋放自己的妖力——她現在赤手空拳打死人應該沒人在意,也沒人懷疑她的身份,隻會覺得理所當然。
所以她用不著再穿這個東西了。
薑厭看向女孩:“你要去哪?”
女孩沒說話。
薑厭態度轉換地十分自然,示弱中還留了點尊嚴。
“雖然我比你年齡大,但是帶帶我。”
“這廣播太奇怪了,那護士長的聲音比我患病時還浮誇。”
“求你了。”
女孩冷清的小臉繃得緊緊的,她看了眼地上的拖鞋,顯然對薑厭剛才的不配合有些不滿意,但她想起薑厭剛才掰鞋跟的輕鬆,還是撇了撇嘴。
“懶得解釋,活過今晚再說。”
“看你還算機警 ,力氣也挺大,一會兒你走前麵,要是遇到了,就跟掰鞋跟一樣掰斷他們。”
薑厭:“掰斷什麽?”
女孩哼了一聲,沒有解釋,而是走向了房門。
薑厭垂下眼眸跟在女孩身後。
這兩句話展露的信息已經很多。
一,女孩對今晚的事情十分熟悉。
二,女孩曾經給別人解釋過,但那人沒活過一晚。
三,之後可能會遇到攔路的“鬼”,畢竟掰斷這個詞,應該不能用在人身上。
現在虞人晚和魏嫻已經查到轉角的病房,看不到這邊的情況,女孩推開房門探頭打量了幾眼後,悄無聲息地跑了出去。
她先是敲了敲404的房門,幾個呼吸後,404的房門打開了一條小縫。
裏麵出來了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年紀都不大,女孩十歲左右,男孩稍大些,胖墩墩的,十一二歲的樣子。
男孩看到薑厭後嚇了一跳:“這是誰?”
“同病房的,半小時前剛搬來。”
小男孩不樂意了。
他壓低了聲音指責女孩:“樂一你怎麽又擅作主張,上次咱們就差點被你房間那個大叔害死!”
叫樂一的小女孩皺起了眉:“要你管?”
小男孩漲紅了臉:“我這是合理質疑!”
“再說了,你別以為你救過我我就什麽都要聽你的!”
“救命之恩都不能壓你那什麽能壓,年齡嗎?”樂一看著小男孩,“還是肥肉?”
“我是隊長,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你沒有拒絕的資格。”
小男孩氣得渾身的肉都在顫。
樂一微抬著下巴,沒有絲毫妥協的意思。
小男孩吵不過開始跳腳:“你怎麽這樣!”
“我哪天不這樣?”
小男孩不敢大聲說話,隻能小小聲地無能狂怒:“啊——!!”
薑厭興致勃勃地看了會兒小朋友拌嘴。
不過保險起見,在這場勝負已分的爭吵愈演愈烈之際,她還是把小胖墩提了起來。
“時間就是生命。”
薑厭把小胖墩單手夾在胳膊底下:“我說的對吧?”
“….……”
“看吧,你的肥肉一點都不壓稱。”
樂一吐出最後一句狠話,轉身就往電梯走,薑厭捏住小男孩彈性十足的腮幫,手動幫他禁了言。
半分鍾後,403的房門緩緩打開。
雙胞胎從裏麵走了出來。
沈歡歡剛才在手機上和薑厭明確了分工。
薑厭準備今晚都和同病房的女孩呆在一起,女孩去哪她去哪,盡量問出今晚的情況是怎麽回事。
而沈歡歡決定反其道而行。
她準備動用能力把自己和沈笑笑纏在天花板上,最好能鑽進通風管道裏,一晚上跟著護士看她們想幹什麽。
療養院的四樓與五樓都是病房,現在四名護士已經檢查到負責樓層的一半,時間非常緊迫。
沈歡歡沒有耽誤時間,走出病房後她立即捆住沈笑笑,把她放在了療養院最上方的巨型吊燈上,而後把自己也吊了上去。
叮咚。
電梯停在了四樓。
幸好電梯停靠的聲音很小,再加上幾名護士現在距離電梯不算近,所以這邊的動靜並沒有被注意到。
沈歡歡目送著薑厭等人走進電梯。
作為最後一個進入電梯的人,薑厭在摁下關門按鈕的同時,抬眸與半空中的雙胞胎對視了一眼。
電梯門緩緩關閉。
電梯內外徹底成了兩個世界。
這個電梯與薑厭上來時乘坐的那個不一樣,空間較平常的電梯要大了一倍,電梯上方的燈管頻頻閃爍,數不清的飛蛾圍著燒熱的燈管飛舞,又在靠近燈管的瞬間被燒成幹屍。
幾隻散發著惡心的烤肉香味的蛾屍落在小男孩的臉上。
男孩瞳孔震顫。
薑厭不好意思地一笑,把還在她胳膊肘桎梏下的男孩放在了地上。
“去負一樓。”樂一直接道。
薑厭按下了按鍵。
可能是因為年久失修,電梯下降的每分每秒都會發出鐵線摩擦牆皮的摳撓聲,很像長指甲劃黑板的聲音,再加上電梯內消毒水都蓋不住的腐臭味,讓人無端產生些並不美好的聯想。
電梯下降過程中,薑厭率先打破了沉寂:“負一樓是哪裏?”
“停屍房和解剖室,還有一個冷凍庫。”
薑厭:“療養院為什麽會有解剖室?”
沒人回答她這句話。
不過薑厭想了想白山療養院並不正規,這些奇怪的點就說得過去了。
薑厭看向樂一,女孩的身高也就剛過她的腰,但此時緊繃著小臉,神態上有著遠超年齡的成熟。
樂一無視了薑厭的視線,撥了撥自己的低雙馬尾,從皮筋底下抽出兩根食指長的銀針。
薑厭挑起了眉。
她有些匪夷所思道:“針?”
樂一從身上的各個角落掏出長短不一的銀針:“你是隻會說廢話嗎?”
她對著薑厭開始輸出:“幼兒園小孩都知道這是針。”
“你不會沒上過幼兒園吧?”
薑厭實話實說:“沒上過。”
樂一準備好的嘲諷大招憋在了嗓子眼。
“….…....”
她不欲與薑厭再說一個字,低下頭專心致誌地拚起銀針。
隻見十幾根改造過的銀針被女孩精準地找準角度扣在一起,不過十幾秒就拚成了一個半人高的擊劍樣式的武器,最奇妙的是,如果不是薑厭親眼所見,她根本不會認為這是拚接成的,因為完全看不到這根長針的拚接點。
小男孩看到同伴組裝完成,不無得意地與有榮焉:“牛吧,一米遠的距離就可以捅穿別人的喉嚨,拆卸隻需要三秒,那速度,嗖嗖嗖——”
話題都說到這兒了,薑厭再不打探點消息就不禮貌了。
“為什麽要捅穿別人的喉嚨啊?”薑厭說起剛才樂一說過的話,“她剛才還想讓我把人掰斷,為什麽要掰斷?”
“這是殺人吧,我不用坐牢嗎?我可不想坐牢。”
小男孩一驚:“啊?樂一沒告訴你啊?”
薑厭點了點頭。
小男孩表情當場當機了:“?什麽鬼啊,她什麽都沒說,你也啥都不知道,你們為啥會一塊啊?你倆腦子有毛病吧??”
【吐槽的好。】
【笑死,我也想這麽說。】
【是啊,薑厭和那個叫樂一的小女孩好像就是在病**對視了一眼,兩人忽然就一起行動了??】
【對啊,叫我是樂一我都要懷疑薑厭,畢竟薑厭聽到廣播後啥都沒還遇到呢,就開始找她組隊,是個人都得懷疑她是不是知道點什麽。】
樂一皺眉:“我腦子本來就有毛病啊。”
“你腦子也有毛病,我們不是都有精神病嗎?”
小男孩眨巴眨巴眼。
話雖是這麽個理,但是......
樂一不想聽男孩的話,她看向薑厭:“我是臆想症,你既然和我同病房,那你也是吧?”
薑厭連忙點頭。
“這不就得了,我第一次聽到廣播的時候也是立即就準備躲啊,這廣播這麽明顯的有問題……誰不躲誰傻子,好嗎?”
“再加上有我這麽一個非常明顯的聰明人在同病房。”
女孩冷靜分析道,“她當然會想找我組隊,我看她還算湊合就同意一塊兒了唄,這有什麽好想的。”
小男孩抓耳撓腮:“不是啊,可我第一次聽到的時候就不想躲啊。”
樂一言簡意賅:“所以你是傻子。”
男孩:“………”
說完了,樂一再次看向薑厭:
“你也時時盼望著全世界大逃殺吧,或者喪屍圍城?”
薑厭麵色不變:“是的,我患病時經常這麽想。”
女孩:“果然如此。”
電梯內短暫地陷入沉默。
薑厭回味了一下剛才女孩說過的話,推翻了先前針對女孩樣貌而生出的看法。
這個女孩一點都不冷清,毒舌且自戀,而且病得不輕。
很快,電梯發出“叮”的一聲響,滿是褐色鐵鏽的電梯門緩緩敞開。
慘白色的牆壁在綠色的警示燈的閃爍下變成青灰色,明明不大的療養院,負一樓大的長廊卻一眼望不到頭,盡頭的鐵門反著光,映照出幾人模糊的臉。
那個一直沒說話的小女孩終於說話了:“樂一,我們還是分開藏嗎?”
“嗯,分開藏,要不一鍋端了全得死。”
說罷,樂一指了指停屍房:“小天你繼續裝死屍。”
“小嘉你去冷凍室,鑰匙我在白天的時候偷來了,冷凍室第二個冷凍櫃裏有兩個電熱毯,你插上電蓋身上。”
樂一從兜裏拿出鑰匙打開了冷凍室,撲麵而來的冷氣讓眾人齊齊打了個冷戰。
“這裏最安全,就是容易被凍死,我盡量兩個小時過來看你一眼。”樂一說道。
“這樣太危險了,”小嘉搖了搖頭。
她性格比較認生,所以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她輕聲細語道:“不用管我,我都在這裏躲過兩次了,你保護好自己。”
樂一把門關好後,帶著薑厭往解剖室走。
走到門口時,她從兜裏又掏出一串鑰匙,與冷凍室的是兩套鑰匙。
“還是偷的?”薑厭饒有興趣地問。
樂一熟練地打開解剖室的大門:“嗯,以前經常。”
薑厭:“自學成才?”
樂一沒回這句話。
解剖室並排放了四個屍體,刺鼻的福爾馬林的味道把人熏得頭部發暈,樂一沒什麽表情地套上醫用手套,把泡在福爾馬林的屍體舉了起來。
這屍體比樂一要高大太多,薑厭戴好手套幫忙扶住了屍體。
在樂一的指揮下,薑厭把兩具屍體裝進袋子裏,而後把兩個病**的福爾馬林用專用儀器抽空換成了清水。
福爾馬林的外觀無色透明,換成清水完全看不出來,隻是清水在氣味上太容易暴露。
“無所謂,”樂一看出了薑厭的疑慮。
“前兩輪抓人基本是普通病患在忙,他們膽子小,來負一樓看兩眼就跑了,到第三輪護士才會下樓找,他們腦子現在比較笨,隻會盲目瞎轉,就算他們下來了,這裏的氣味濃度也已經足夠。”
薑厭還想問問“腦子現在比較笨”是什麽意思,但樂一已經躺在了偽裝成福爾馬林的清水中。
而如今的情況也不容許她再問。
因為廣播聲再次出現,方苗尖細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
“查房結束,恭喜本院擁有一批可愛且守規矩的病患!”
她嘴裏哼著歡快又詭異的曲調,像是對這個結果十分滿意。
但很快,她重重歎了一聲氣,音調也變得陰翳。
“今天本該到此結束,但十分不幸,本院實驗室出逃了一批染病小白鼠,希望大家醫患同心,把它們送回實驗室。”
此時的薑厭完全無法理解方苗的發聲方式。
她似乎在邊哼歌邊說話,一邊是輕聲細語,一邊在慷慨激昂,最終,一高一低兩種詭異的聲線同時響起——
“您的擔心就是我們的放心。”
“白山療養院致力於拆解每一隻小白鼠,為廣大病患提供最優質的生存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