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邏輯歸述

前, 在她手心裏寫的話。

「不要查下去了。」

兩個月後的選擇,給未來的自己糾錯。

視頻就此結束,之後的畫麵便是何漱玉用被沒砍傷的那隻腿, 勾住了攝像頭的吊繩, 把它塞進了櫃子裏。

這個場景讓薑厭想起了那個唱詭異歌謠的洋娃娃。

——“女孩單腳跳著唱起歌。”

何漱玉似乎一早就留下了關於她殘疾的線索,那首歌謠中女孩為何套了三層皮很好推斷,但是她為何單腳跳著唱歌得不出確切結論。

正是因為得不出結論,所以聽到的人才會去糾結具體原因, 就是這種持續的懷疑與好奇, 會讓人把女孩“為何殘疾, 為何受傷”這件事潛意識的放在心上。

這就是何漱玉的目的。

她與女孩的身體境遇有相似的地方,她在一定程度上想讓人發現這一點。

但歸根到底, 她還是更擔心張小梁的未來。

她擔心張添入獄後張小梁無人照顧, 所以她的提示格外隱晦,別人能否察覺完全聽天由命。

不過所幸, 薑厭還是從一高一低兩麵鏡子看出了不合乎常理的地方,發現了何漱玉殘疾的事實,從而追溯到咒被轉移到何漱玉母親這裏。

薑厭收好了攝像機,拍了拍在她兜裏老老實實躺著的小紙人。

她給沈歡歡發消息:「都聽見了?」

沈歡歡就等在手機邊,回得很快:「聽見了。」

她先前看過朱欣雲在醫院的監控錄像,說道:「那晚朱欣雲進了衛生間後, 應該也是給了向南枝紅包,畢竟給醫生包紅包還挺常見的,向南枝也不會懷疑。」

薑厭也是這麽想的。

沈歡歡又發來消息:「笑笑讓我跟你說對不起,她說她在何漱玉回魂那晚曾聽到她在嘟囔“媽媽過年包紅包”之類的話, 但她當時被嚇到了,雖然想著要告訴你, 但後來忘記了。」

薑厭並不在意。

畢竟當時哪怕告訴她了,沒有語境和關鍵性線索,她不是神仙,也沒法從一句話裏推斷出前因後果。

「無所謂。」

薑厭回完消息,走出側臥,找到了尚未入睡的老人。

宋昭萍還在看小品,目光雖然有些呆滯,但臉上笑嗬嗬的,也不知道在樂什麽。

陳晚問,老人就回:“寶寶來了我高興。”

幾千歲的被個還不到七十歲的喊寶寶。

薑厭不生氣,就覺得新奇。

她靠門抱胸站著:“寶寶?我今年幾歲?”

“…五歲?”老人瞅薑厭,見薑厭臉色冷淡,又連忙改了口,“八歲,八歲了!”

薑厭別了下頭發。

老人小心翼翼:“莫非是十三?”

薑厭對視回去,麵色不虞。

老人坐得筆直:“我想起來了,十八了!是十八了!”

陳晚忍俊不禁,笑出了兩個酒窩。

問歲數這個事,老人猜破腦袋也猜不出薑厭多少歲,所以薑厭沒再難為老人,又問道:

“我十八,那我孩子幾歲?”

老人這下不含糊了,斬釘截鐵道:“十一!”

陳晚捂嘴偷笑,“宋姨,十八歲的怎麽生出十一歲的呀,你再想想漱玉姐和小粱到底幾歲了。”

可宋昭萍很固執,她把拖鞋踢到地上,還發起脾氣來了:“我沒老,記性好得很!”

她大力戳薑厭:“你跟她說,是不是十一?”

薑厭側過身子,避開了老人的攻擊:“是十一歲,不久前剛跟你說的呢。”

老人滿意了,收回了試圖點薑厭腦門的手。

問到了想要的信息,薑厭看向陳晚:“上個周宋昭萍是不是出過門?”

雖然是疑問句,但她的語調很肯定。

“對,”陳晚回道,“上周張添忽然聯係了我,說是漱玉姐想宋姨了,讓我晚上領過去。那天晚上我把宋姨送到就走了,等宋姨吃完晚飯,我才把人接了回來。”

一切都明晰了。

左念晨就是十一歲。

所以那晚宋昭萍到604後,見到了向南枝。老人不認人,在張添的誘導下,她把向南枝當成了自己的女兒,接過了張添手裏包著她頭發的紅包,像發新年紅包一樣給了向南枝。

向南枝那時候想躲,老人說出了那句“不許躲,媽這紅包包的大。”

——“收了就不哭了,你哭媽心疼。”

給紅包的過程中,老人應該還問了向南枝孩子的年齡,或者聽到了什麽。

但總之向南枝被迫接受了紅包,並且在老人走後花掉了紅包裏的錢——至於怎麽花掉的,薑厭大致能猜出來,大抵是被張添威脅著從他手裏買了什麽吃食,然後被張添摁著把那些東西全吃了。

也就是在這個過程中,何漱玉報了警,背景裏的咀嚼聲,就是向南枝被迫接受詛咒的過程。

薑厭現在的所言所行,沈歡歡都能通過紙人聽到,她這會兒也想明白了,隻是還有個疑問。

她問薑厭:「我想不通張添手裏的紅包是怎麽來的,難道是先前何漱玉給宋昭萍的那個?」

薑厭覺得不是:「何漱玉既然想要詛咒斷在她這裏,她就該撕了那個紅包。」

沈歡歡:「那張添手裏的紅包?」

「張添不是對303的朱欣雲有恩嗎,」薑厭回:「他要是有意賣慘,假裝張小粱傷情又複發,說些為什麽是自己的兒子遭這些罪的話,朱欣雲很可能會把給她發短信的人的聯係方式給他,教他如何讓張小梁脫離生命危險。」

「這個紅包應該是張添自己弄來的。」

沈歡歡沒有問題了。

「我會立刻上報給局裏,」她說道:「管理局拷問間裏全是尚未投胎的惡鬼,派發紅包的那個通靈師一定撐不住。」

薑厭倒是沒沈歡歡這麽憤怒,她平靜地放下手機,準備向兩人告辭。

她看向宋昭萍。

老人見薑厭看她,臉上的笑怎麽都藏不住,皺紋疊成一層一層的,“上班去啊?”

外麵的天已經暗了下來,落霞最後一縷餘暉映照在老人的臉上,麵部輪廓很柔和,依稀可見何漱玉的影子。

薑厭朝她招了招手,“過來。”

宋昭萍現在對薑厭不再陌生,還把她當成了何漱玉,於是樂嗬嗬地湊到她麵前。

薑厭低頭問她:“你猜我多少歲?”

宋昭萍還記得剛才的對話,歪頭想了想,回道:“十八。”

薑厭湊到她耳邊:“錯了,是三千歲。”

說完,她就直起身子看宋昭萍的反應,結果老人沒有麵色大變,也沒有驚慌失措,隻是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

“三千歲好啊,活得長,媽開心。”

*

直播間全當薑厭在開玩笑,搞笑程度不亞於六歲小孩整天盼著奧特曼拯救世界。

但他們都沒有笑。

他們唏噓於宋昭萍的話,唏噓於何漱玉做出的選擇,唏噓她過於短暫的一生。

這起事件裏唯一的幸運大概就是,宋昭萍什麽都不知道,並即將遺忘一切。

薑厭走出小區時,天色已經暗了。

沈歡歡與沈笑笑站在小區門口,沈歡歡看見薑厭,笑著揮了揮手,沈笑笑又蹦又跳的,嗓門響徹整個小區,頭頂上的樹葉都被她嚇掉了兩片。

“薑厭姐——!!”

薑厭躲閃不及,隻能問兩人到這裏來幹什麽。

“當然是找你吃飯的啊,”沈笑笑低頭翻手機,臉上美滋滋的,“這塊兒好吃的賊多,安平市最有名的炸串店就在六百米外!”

沈笑笑定好位,拐著薑厭的胳膊就要往前衝,薑厭莫名其妙被拉著跑了好幾步。

“你想幹什麽?”薑厭皺眉。

“她家生意好,再晚點就要吃飯十分鍾排隊兩小時了!”沈笑笑見薑厭站著不走了,是一萬分的痛心疾首,“吃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沈歡歡提醒妹妹:“你還沒有問薑厭姐想不想吃炸串。”

沈笑笑轉頭:“薑厭姐,你是不是很喜歡吃炸串啊?”

薑厭:“…………”

沈歡歡也默了默。

“平時怎麽沒見你機靈,”沈歡歡的表情有些無奈,“還搞起文字遊戲了。”

沈笑笑撅嘴:“可是我想請薑厭姐吃炸串。”

薑厭臉上的抗拒淡了不少。

何清源給她的錢還剩三千多,薑厭還沒想好怎麽賺錢,所以很容易被“請”這個字打動,

“那就走吧。”

“嗚嗚……嗯?”沈笑笑本來都做好被薑厭拒絕的準備了,哭腔都醞釀起來了,結果見薑厭答應得這麽幹脆,眼睛立刻亮起小星星。

沈歡歡眨了下眼睛,探究地看向薑厭。

如果沒看錯,薑厭剛才的表情明明有些抗拒?

薑厭側過臉:“怎麽了?”

沈歡歡搖頭。

挑菜品的時候,沈笑笑不停往小筐子裏放,直到菜品堆滿四個筐她才戀戀不舍停下手,沈歡歡輕飄飄看了她一眼。

沈笑笑驕傲挺胸:“我都能吃完!”

沈歡歡:“這可是你說的。”

沈笑笑:“當然!吃不完我就爬回去!”

【笑死,沈笑笑這個誓發的,她要不是看沈歡歡皺眉了,估計能把櫃子裏的串搬空。】

【不過三個人吃不了這麽多吧,感覺要浪費了。】

【雙胞胎家裏有錢,肯定是想怎麽吃就怎麽吃啊】

【嗯?很有錢嗎?】

【她們的父親可是沈東岸,華國頂尖建築大師,江城房地產龍頭,你說她們家有沒有錢?】

【這名字怎麽這麽眼熟,我也不關注建築和房地產啊…】

【那估計你是在社會新聞上看到的,沈東岸三年前被競爭對手捅了心髒,當場身亡。那陣子全國的報紙頭條都是他,到處都在悼念,民情鬧得非常凶。】

【我也聽說了這事兒,當時鬧得凶是因為沈東岸還是著名的慈善家,國家大旱那年捐了半數家當,平日裏給山區修路建學校,絕對是有錢人裏最有善心的那個。】

【不是,雙胞胎家裏既然這麽有錢了,她們幹嘛還來當通靈師啊?這職業動輒小命不保的。】

【樓上思想不正確了!心中有理想人類有未來,我們當然都是懷揣著愛和希望送鬼怪進輪回的!】

【哦,我是因為找不到工作。】

【……..】

三人來的時候人還不多,所以上菜很快,等三人吃起來的時候,門外已經排起烏泱泱的長隊。

沈笑笑把鐵盤往薑厭眼前退,催促:“快嚐嚐。”

薑厭拿起一串裹滿醬料的炸小白菜,剛咬了一口,心裏最後那點抗拒也沒了。

“很不錯。”她實話實說。

沈笑笑的表情像是要飄了,她剛準備沾沾自喜一下,嘴裏就被沈歡歡塞了一筷子金針菇。

沈笑笑不說話了,乖巧咀嚼。

薑厭和沈歡歡有一搭沒一搭說起話,總結了一下當前信息,歸納了邏輯鏈。

現在任務二,也就是“查明何漱玉的死因”基本完成了。

709的陳凝因為某些原因,在女兒陳然衣死後,試圖報複303的朱欣雲。

機緣巧合之下,她接觸到一位通靈師,也就是短信的發起者。

在這位通靈師的幫助下,陳凝意圖用發紅包的方式給朱欣雲下“咒”,讓她害死自己的孩子,讓她也感受痛苦的滋味。

王織花曾說十月十三號是李程的生日,這天陳凝曾去拜訪,所以陳凝是在這天給朱欣雲下的咒。

至於她給朱欣雲發紅包的原因可以有許多。

比如這天雖是李程的出生日但也是朱欣雲接受二級手術的日子,作為發小,她給李程紅包的同時也想給朱欣雲一個紅包,無論借口是什麽,陳凝都給了朱欣雲一個帶著她頭發的紅包,之後,朱欣雲花了紅包裏的錢。

十四號早上,詛咒應驗,李程被熱油燙傷,下午進入重症病房。陳凝認為報仇結束,當晚便以火災的方式自殺了。

之後便是朱欣雲在十四號晚上接到了短信,她在醫院花壇拿了寫了符咒的紅包,把身上的咒傳給了兒子的主治醫生向南枝。

她把詛咒轉給向南枝的理由很清晰——因為給醫生塞紅包不會被懷疑。

十五號早上,向南枝送女兒上學途中,沒有注意到左念晨未上車,把她卷進車下。左念晨被送進醫院後向南枝收到短信,並在第二天中午約了何漱玉。

向南枝選擇何漱玉的理由,或許就如何漱玉猜測的那樣,向南枝不是什麽戀愛腦,不是想借機上位,她隻是了解過何漱玉的性格,知道何漱玉會心軟,會接受一個情婦的道歉,也會為了讓對方安心而收下紅包。

具體理由到底是什麽,沒有必要去查,總之詛咒在何漱玉花了紅包裏的錢後生效了。

十六號晚上張小粱在放學途中,右眼被醉漢的玻璃片捅穿,腦神經受損,生命急速流逝。

何漱玉這時收到了短信,在思考後,選擇傷害自己。

十七號淩晨,她住進了母親家。

因為母親忘記關門,所以家裏進了賊,又因為提前做了準備,因此她的傷並不致命,之後她選擇掩蓋住自己受傷的事實,假裝詛咒失效,假裝即使不轉移詛咒,她的孩子也能活下來。

至此,這個詛咒沒有再傳播下去,沒有孩子再受傷,也沒有母親再去經曆痛苦絕望。

但何漱玉既然與張添朝夕相處,就不可能做到掩飾一切,最起碼,她無法跟張添解釋她的膝蓋為什麽受了刀傷,她為什麽不去治療,又為什麽假裝身體健康。

所以張添在各種線索裏,發現了自己妻兒受傷的真正原因。

他要報複向南枝,但由於何漱玉什麽都不說,且精神狀態在“咒”的影響下每況愈下,所以他找了關係,根據時間線找到了把詛咒傳給向南枝的人,也就是朱欣雲。

直接詢問必然不可取,所以十二月末,他誘發何漱玉發病,讓她砸壞了學校的機器,之後假裝破產,搬進了筒樓。

搬進筒樓後,他對朱欣雲多有照顧,還托關係幫助李程解決了上學的問題,朱欣雲對他無限感激,但又苦於無法報答。

終於在某天,在張添的有意誘導下,比如欺騙朱欣雲說張小粱疾病複發,情況很不樂觀,朱欣雲想到了那條短信,所以把發短信之人的聯係方式給了張添。

張添因此終於明白了轉移詛咒的方式,之後諸多準備。

在這期間,何漱玉猜出了張添要做什麽,為了不讓張添在未來犯罪後逃脫罪罰,她開始未雨綢繆,比如在自己寫的恐怖小說裏埋下線索,還留下一個唱恐怖歌謠的洋娃娃,她希望調查者從隻言片語中推出她與張添感情不和並且身患殘疾,從而捋出所有線索。

上周,張添把向南枝騙來了家裏,讓她接過了宋昭萍身上的詛咒。

也就是在這個過程中,何漱玉向警方報警,因為張添就在身邊,所以她在電話裏並沒有明說報警理由。

事實上,為了張添不會留下案底,不會對未來張小梁的求學工作有影響,何漱玉或許本就不會選擇去明說。

她報警隻是為了讓張添有所顧忌,從而放了向南枝。

但張添沒有顧忌。

何漱玉剛說了幾句話,嘴巴就被張添捂住,而那時的向南枝也已經被張添摁著吃完了她被迫用紅包裏的錢在張添那裏買來的東西。

於是一切都於事無補。

那晚左念晨死得實在太快,沒有等到向南枝再次轉移詛咒。

之後向南枝離開了筒樓,她沒有報警,她也沒有理由報警。

左念晨的死在明麵上根本與張添無關,她頂多報警說張添囚禁了她幾小時,但那也是一麵之詞,做不得數。

再就是左念晨死後三天了。

那時候宋昭萍身上的詛咒已經被轉移走,何漱玉不會再被詛咒影響,她的精神狀態會逐漸恢複好,哪怕生理性地習慣發病,但隻要她願意放過一切,隻要她閉口不言,那些自殘與發瘋的日子終會遠去。

那時候,張小粱就會擁有和諧的家庭,最起碼擁有表麵和諧的家庭。

但何漱玉死了。

被狗咬死。

頭七那晚,薑厭曾問過何漱玉的死因。

她說她想死,於是餓了惡狗三天,割了腕,用血引發出狗的凶性,一聲不吭地被狗生生咬死。

問她原因,她的原話薑厭依稀記得。

——“自責愧疚…或許還有其他的情緒吧,我每天都很痛苦。”

她在自責愧疚什麽呢。

覺得自己沒有攔住張添?

覺得左念晨是被她害死的?

薑厭想起何漱玉在錄像裏說過的話,覺得她或許對自己有些苛刻了。

人本就十分複雜。

何漱玉既想讓張添受到懲罰又害怕他受到懲罰,她既怕左念晨受到傷害又擔心把一切都告訴警察後張添會鋃鐺入獄。

她所有行為的出發點都是想讓張小梁可以擁有更好的生活環境,但一切都塵埃落定後,她又為自己沒有那麽努力地救下左念晨而痛苦愧疚。

她太糾結又太痛苦。

然而左念晨的死到底跟誰有關呢?

她最直接的死因,難道不是把何漱玉拉黑的向南枝,以及一心隻想讓她死亡的張添?

何漱玉在裏麵扮演一個太小的角色。

所有人都在犯錯,她犯的錯最少。

許久,薑厭停下了思緒。

“我吃飽了,”她擦幹淨嘴角的油漬,看向空了大半的鐵盤。

沈歡歡這會兒也已經在漱口,隻有沈笑笑秋風掃落葉般清掃盤子裏剩餘的炸串。

沈歡歡擔憂道:“別撐到了。”

沈笑笑嚼著嘴裏的苕皮:“哼哼,這些小意思,還可以再來盤炒方便麵!”她問兩人:“我們吃完飯幹嘛去呀,做任務一嗎?”

任務一是找到筒樓能量再次紊亂的原因。

但幾人在調查任務二的時候,對這點可以說是毫無思緒。畢竟筒樓內死去的人都已經轉世,唯一沒有轉世的陳凝,也在三個月前被林鑫九打散。

薑厭又確定了一遍:“林鑫九真的把陳凝打散了嗎?”

沈歡歡:“打散了,把生辰八字寫在符紙上燒了,林鑫九很早就加入管理局了,打散過不知道多少靈體,失誤概率接近於無。”

沈笑笑補充道:“而且當時能量測量儀都恢複穩定了,絕對是散了。”

薑厭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既然任務一沒有切入點,不如先把任務二的邏輯鏈補充完整。

“查朱欣雲對陳凝做過什麽吧。”

她具體道:“查朱欣雲到底做了什麽,讓陳凝把陳然衣害死了。”

*

從目前來看,去年十月至今,所有詛咒的錨點都在“母親”身上。

通過詛咒母親,讓孩子受苦受難。

而最初的詛咒內容是通靈師根據陳凝的訴求構建的。

因此陳凝想要報複的是朱欣雲。

畢竟如果她要直接報複李程,根本沒必要把詛咒施加在朱欣雲身上,在李程生日那天給他一個紅包根本毫無挑戰性,反而給朱欣雲紅包需要另外想些理由。

而陳凝為什麽選擇這個詛咒類型,合理懷疑,該詛咒的內容就是陳然衣的死亡原因。

陳然衣因陳凝而受難。

但如果陳然衣真是誤食桌上的農藥死亡,那就是陳凝全責,她完全沒必要去報複朱欣雲。

所以朱欣雲必然在陳然衣死亡的事故裏扮演了重要角色。

不是受害者有罪論,隻是陳凝既然耗費如此心力去報複朱欣雲,總該有個理由,一個或輕或重的理由。

所以朱欣雲很可能就是讓陳凝害死陳然衣的人。

聽完薑厭的分析,沈笑笑舉起手:“我有思路!”

薑厭不想聽沈笑笑的思路。

沈笑笑見薑厭不理她,撅起滿是油光的嘴。

沈歡歡很給自家妹妹麵子:“好了好了,什麽思路?”

“陳凝買的農藥不是找人拚的嘛,”沈笑笑回道,“她會不會就是找朱欣雲拚的啊,然後朱欣雲把農藥分裝進飲料瓶,把飲料瓶給了陳凝。”

“這很符合薑厭姐說的呀——因為朱欣雲,陳凝把陳然衣害死了。”

沈歡歡也想過這點,但還是搖了搖頭:“如果陳凝沒有完全失去理智,就應該知道這個行為下的朱欣雲是無辜的,把農藥擺在餐桌上的是她自己,決定拚團買農藥的也是她自己,而且朱欣雲與她是發小,不至於。”

薑厭和沈歡歡想的一樣。

不至於。

如果隻是如此簡單,陳凝不至於對朱欣雲施加那種程度的報複。

“好吧。”沈笑笑吐了吐舌頭,戴好口罩和帽子,起身把賬給結了。

這會兒天已經完全黑了。

沈歡歡思忖道:“我跟你們一起回去,王嬸問起來,就說落了東西來取。”

“然後我去303問問朱欣雲她與陳凝的相處細節,她要是不配合,我可能會用警察證。”

薑厭沒意見。

越臨近筒樓,那股腥臭味越明顯,薑厭也拿出口罩戴上了。

等走到大門外,三人遇到了正往外走的林鑫九。

林鑫九戴著頭戴式耳機,一手拎著垃圾,一手不知道在與誰發消息。他像是沒看到三人一樣,把垃圾一扔,哐當一聲響,轉頭又回了筒樓。

誰都沒有打招呼。

盯著林鑫九的背影,沈笑笑小聲嘀咕:“又凶又沒禮貌,也不知道他這兩天在幹嘛,感覺啥都沒幹,不如速速淘汰。”

“肯定在做事,隻是我們不知道,”沈歡歡不覺得林鑫九什麽都沒幹,“畢竟是榜前一百,在排位上比我們高太多了。”

薑厭:“他在做任務一。”

兩人都看向薑厭。

薑厭笑了笑,沒說下半句話。

——從林鑫九高漲的屠殺欲望來看,任務一他應該已經有了頭緒。

*

晚上七點。

薑厭與沈笑笑回到604,沈歡歡前往303。

薑厭躺在**,想著一會兒怎麽跟王織花打聽陳凝的事情。

她絲毫沒覺得林鑫九快完成任務一,而她對此暫無頭緒有什麽不妥。

林鑫九兩個月前已經過來執行過任務,哪怕是沒有入住暗中調查,優勢也非常明顯。最重要的是,隻有他知道他當時有沒有抹殺掉陳凝,現場又有什麽異常。

所以林鑫九在任務一上的高進展完全是情理之中,也在她預料之內。

不過薑厭還是沒有做任務一的打算。

她準備先把任務二的邏輯鏈理順,到時無論林鑫九的進展如何,她都不會被淘汰。

另一邊,沈歡歡敲響了303的房門,是朱欣雲應的門。

“誰啊,”朱欣雲的聲音有些不耐煩,大概是李程放學了,她正忙著做晚飯輔導作業。

“是我,上午來的警察。”沈歡歡回道。

“哎哎,警察同誌——”

緊接著就是幾道快速的腳步聲,朱欣雲打開了門。

她臉上的笑容很真誠:“您怎麽來了?吃飯了沒啊?”

沈歡歡點了點頭:“吃過了。”

“哎,進來說,這天黑了就冷了,”朱欣雲把身子讓了讓,態度比上午好了太多。

沈歡歡有些不好意思地走進房間,“不用稱您,我歲數不大,亂輩分了不好。”

沈歡歡畫的妝偏成熟,朱欣雲全當她是畢業不久的小警察,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樂嗬著答應了。

“那警官你先等下,我那邊還沒給孩子盛飯,我去去就來。”

“好,”沈歡歡目送走朱欣雲,轉眼看向不遠處瘦弱的小男孩。

這房子實在太小,沒有隔間,房間裏的一切一眼能看到頭。

男孩毀了容的小臉正埋在一大捧盛開的藍玫瑰中,鼻子小心翼翼地碰著花瓣,力度輕的像是怕驚動沉睡的蝴蝶。

注意到沈歡歡的視線,小男孩瑟縮了下肩膀,把臉全部埋進花裏。

沈歡歡明白了朱欣雲態度如此好的原因。

她上前輕拍李程的肩膀。

“別被花枝上的刺紮到了,會很疼。”

李程沒有說話,很久才悄悄抬起眼睛,沈歡歡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怎麽啦?”

“這捧花是姐姐送給我們的嗎?”李程小聲說,“媽媽說是個很溫柔的姐姐送給我們的。”

“謝謝你媽媽的誇獎,”沈歡歡認真說道,“這是姐姐送給你的禮物。”

李程睜大了眼睛:“我的禮物?”

“是呀,因為你是一個會為媽媽摘紫色小花的小天使,”沈歡歡說。

李程愣了愣,小臉忽然紅了。

他無措地扭了扭身子,他像是有些困惑,又有些害羞。

片刻後,他下了什麽決心似的,從玫瑰花叢裏緩緩抬起臉:“可是我這樣也可以是天使嗎?”

他的表情有些苦惱,“童話書上說天使都特別好看。”

“當然可以,”沈歡歡摸了摸李程的頭,“童話書上還說天使堅強又勇敢,你難道不堅強不勇敢嗎?”

“我超級堅強!”李程攥起軟乎乎的拳頭。

“如果直到你的皮膚狀態恢複穩定,你都可以這麽堅強勇敢,”沈歡歡輕聲說道,“到時就會有很厲害的醫生出現在你身邊。”

“隻是那時候或許會很疼,他們會在你身上開幾個口子,切下健康完整的皮膚,植在你的臉上。”

李程的眼睛亮起來:“我臉上的疤會全部飛走嗎?”

“傷疤不會全部飛走,但會變得很淡很淡,”沈歡歡湊近李程,比劃了一下,“要湊得這麽近,才會看清楚哦。”

李程開心地笑了起來。

也就是在笑聲響起來的瞬間,兩人身後傳來哽咽的哭聲。

沈歡歡轉過頭,看到了掩麵哭泣的朱欣雲。沈歡歡曾全程看完朱欣雲在醫院的監控,目睹過她的崩潰絕望,知道她不是一個那麽壞的人。

朱欣雲無助搖頭:“我查過麵部植皮術,那筆費用實在太高了,我家根本出不起...”

沈歡歡直接道:“我會出。”

朱欣雲的話梗在喉嚨,她愣愣看向沈歡歡,有些不可置信道:“什麽?”

“這個錢我會出,”沈歡歡說,“隻需要您配合我半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