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回頭

◎顯擺你比我有錢?◎

張黎給芳夏開了門,就往裏走,張家的格局跟芳家一樣,都是兩層半,樓頂還有個小閣樓,不過他們客廳在一樓,整體裝修還不如芳家翻新後的。

之前他們已經在電話裏聊了個大概。

張主任出事的運河街,剛好監控設備升級,沒有拍到肇事畫麵,車禍後,其他路段有拍到肇事車輛內的情況,確實是高昊宇家的司機在駕駛位置上。

客廳有些雜亂,兩人在沙發上坐下,張黎雙手捋了捋兩天沒洗的頭發,他比芳夏大一歲,因有遺傳性白發,看著比實際年齡大不少。

張黎拿起桌上的煙,又放下,聲音略微有些沙啞,他已經看過芳夏發來的視頻。

“視頻裏那家會所出來拐彎不遠就是運河街,很有可能是高昊宇撞了我爸逃逸,然後讓他家司機頂包……高昊宇前晚喝酒了,他酒駕。”

芳夏道:“根據高昊宇對家給我的資料顯示,高昊宇原計劃是要進組拍某個大導演的新戲,但他昨天把這部戲推了,事發後,到目前為止,他一直呆在家裏沒出門。他公司之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給他接到大製作裏的男二,高昊宇把這部對他來說非常重要的戲給推了,這就很不正常。按常理說,他不可能因為家裏司機肇事而需要休息調整心態……”

這是芳夏基本確認高昊宇就是肇事者的心理邏輯。

張黎點頭:“一定是在車禍之後,高昊宇和司機在附近下車交換了位置。”

芳夏打開手機上的地圖把出事地點那段路放大,出事點就在運河街高架橋旁邊,那一段路的交通監控升級,高架橋又是個天然屏障擋住了附近商家的監控攝像頭,所以,高架橋橋洞裏這段路是高昊宇和司機交換位置最合適的地點。

邏輯理順了,但缺乏直接證據,芳夏道:“高昊宇可以說,他開車從停車場出來後,發現自己喝酒了,就換成他家司機開車。”

“對,肯定早就對好說辭了。”張黎掏出一支煙,點燃,他避開芳夏,深深吸了口,煙霧在他眼前彌漫。

過了好一會兒,他瞥了眼芳夏,輕聲問:“你知道許冬在肇事車上嗎?”

芳夏知道張黎這是明知故問,她給他的視頻,她能看不出來被高昊宇和司機攙扶著進了後座的是許冬?

她道:“他有被警察問詢嗎?”

“問了,據說喝的很醉,什麽都不記得了。”張黎又抽了一口煙,他想讓芳夏去問問許冬當時的實際情況,但想想芳夏和許冬那尷尬的關係,讓她去問實在不好。

芳夏直接剖開問題:“你懷疑許冬有所隱瞞?”

“沒到懷疑的程度,就是……會不會有些細節有遺漏?”張黎說的很謹慎,畢竟作偽供涉嫌犯罪。

張黎的妹妹張敏從房間裏出來,她眼睛哭腫了,聲音沙啞,“他們肯定是串通好的,許冬就不是個好東西。他要是個好東西,當年就不會拋棄芳夏了。”

張敏比芳夏小幾個月,自小是個胖妞,長得還挺好看,就是不太會說話,性格有些偏執。

芳夏不喜歡別人說她被許冬拋棄了,她不接張敏的話茬,還是回張黎的話:“有機會我問他。”

張黎脫口而出:“你們還有聯係?”

問完他又為自己的好奇而不好意思。

芳夏怔了一下,她跟許冬算有聯係嗎?

她回答:“沒有。”

說完,芳夏把話題扯回來:“從高昊宇放棄新戲需要調整休息這點來看,他心理素質應該不抗打,我覺得可以從他身上下手找突破點。”

他們商量了一下,決定分頭行事。張黎跟警察溝通,提出疑點,希望能推進繼續調查,而芳夏則去想辦法攻破高昊宇。

*

芳母正在跟護工視頻,問姨婆情況,她看見女兒上樓,忙掛了微信,關心道:“張黎和張敏怎麽樣了?”

芳夏在樓梯口換拖鞋:“還行。”

芳母歎息了一聲,“晚上我做多點菜,你給他們送去。”

“他們家二姑和二姑丈在呢,媽你就別操心了。”

芳母也搞不清楚女兒是怎麽想的,張黎人品人才都不錯,之前張主任那麽熱情張羅,但芳夏是完全不接招。

她試探問道:“你跟許冬是怎麽回事啊?”

芳夏不明白老媽怎麽會突然提起許冬,她和許冬那個的事,她媽不可能知道,她裝傻反問:“什麽怎麽回事?”

芳母以前對許冬是很滿意的,家境好、一表人才、脾氣性格也都好,隻可惜,在芳家最困難,芳夏最需要他的時候,他提出分手,這在芳母眼裏就是死罪,就不是個男人!是她最瞧不上的。

芳母把手機放桌上,她臉色蠟黃,臉上肌肉鬆弛,“他是找不到比你更好的,回心轉意了?”

芳夏以為許冬來家裏找過她,正要問,她媽媽又道:“不然無緣無故給你轉20萬做什麽?”

“啊?”芳夏一頭霧水,“他什麽時候給我轉錢了?”

“支付寶上轉了20萬,我也是昨天才發現的,你不知道啊?”

芳夏還真不知道,她那個支付寶賬號裏存了點錢,一直都是給她媽媽當零用的。

芳夏拿起媽媽的手機,打開支付寶,果然就是那天她離開旅館後,他給轉過來的,擺明了是氣她甩他200塊的事。

可能在某些人眼裏,男人的麵子比天大。

她想把20萬給他轉回去,結果許冬轉完錢就把她拉黑了!她轉不回去。

芳夏氣得滿臉烏雲,雖然是他提的分手,但從來都是她拉黑他的。

這反過來了,讓她極度不爽。

她把他也拉黑了。是她大意,當初隻拉黑了微信和手機號碼,忘記支付寶了。

芳夏把手機還給媽媽,掏出自己的手機,準備打給許冬。

芳母不太相信芳夏完全不知情,但女兒不說她也沒辦法,別看芳夏平時強勢精明,但在愛情上真說不準會犯糊塗,她怕芳夏心軟跟許冬複合,隻好小聲嘀咕:“天下好男人沒死絕呢,可不許回頭。”

“不回頭。”

芳夏早把許冬電話號碼刪掉了,但通訊錄裏的號碼刪了,腦子裏的刪不掉。

回到房間撥通電話,對方很快接了,聽見芳夏的一聲“喂”,許冬似乎有些驚喜。

“你回來了?”

芳夏開門見山道:“見一麵吧。”

許冬馬上答應:“好。我去找你。”

“不用,我找你。”

一個小時後,在許氏製藥對麵的茶館,芳夏見到了許冬。

芳夏見到他就拿起手機打開視頻錄製,隨後把手裏提著的一個沉甸甸的紙袋扔給他。

許冬看了眼她的手機攝像頭,又看向她,看著她一本正經的樣子,他不禁笑了,“怎麽了?”

芳夏還舉著手機繼續拍攝:“二十萬還你了!視頻為證。”

許冬拉開紙袋,啞然一笑,她這是從銀行取了現金還他。

“至於嗎?”他繼續盯著她的攝像頭,她這是報複他上次拿手機拍攝了他們的全過程。

芳夏:“至於!數一數吧。”

許冬輕聲解釋:“我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

“那你什麽意思?我給你200,你給我20萬,顯擺你比我有錢?”

“當然不是。我想表達你比我貴一萬倍,可我卡上的現金不夠。那就隻能先表達百倍千倍,僅此而已。”他依然坐著,隻是伸手幫她拉開了椅子。

好聽的話在她這裏沒有屁用,她要不是有求於他,扔下錢就走了。

芳夏關了視頻,在他側邊坐下。

許冬點了一壺龍井,給她倒了一杯,他看出來了,“你有話要跟我說?”

她盯著他,目光一瞬不瞬,“張叔出車禍死了。”

許冬往後一靠,惋惜道:“上次在派出所沒遇到張黎,你幫我跟他說一聲,請他節哀。”

耳畔是樓下搓麻將的聲音,這茶館,一樓二樓的包廂都是麻將房。

芳夏也不想繞圈子,直接問:“是高昊宇嗎?”

“我當時喝醉了。”

芳夏了解許冬的酒量,“你不會那麽輕易喝醉。高昊宇本來不需要走運河街橋洞方向,他是為了送你回家才出了這個意外的。”

“我真的喝醉了,那天喝的特別多。”說完,許冬不免解釋了一句,“高家跟我們家有生意往來,高昊宇和他姐姐以前是我們隔壁班的,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高昊宇在西京讀大學,他學校就在我參軍的部隊駐地附近,大家都是同齡人,我跟他還算聊得來。”

根據芳夏對高昊宇資料的了解,高昊宇和許冬完全是兩種人,高昊宇是個名副其實的空有皮囊的富二代公子哥,而許冬生性孤僻,不愛跟場麵人交往。

他們能一起喝酒,還喝醉,這是芳夏不能理解的。

或者……許冬早已經不是她認識的那個許冬了。

芳夏略微有些失望,“既然你跟高昊宇是好朋友,那你也不可能跟我說真話。”

如果今天質問他的是別人,許冬會保持緘默,但對麵坐著的是芳夏,他不得不解釋:“他那天失戀,我本來是要安慰他的,結果我自己喝醉了。”

說得好像他失戀似的。

芳夏不想聽這些對案情毫無意義的話題,她起身欲走,結果許冬拉住她的手臂。

“你坐下,我話沒說完。”

她的手臂細滑微涼,但他的手掌是暖的,掌心薄薄的繭子輕輕摩挲著,刮得人心微癢,兩人都僵住了。

許冬鬆開手,道:“我從派出所出來的時候,在停車場聽到律師和高昊宇的對話。”

芳夏低頭等著他說下去。

“律師跟高昊宇說:‘善良的人說謊都會有心裏負擔,所以要學會催眠自己,自己說的話就是真的’。”

芳夏馬上聽懂了,“律師教高昊宇撒謊做偽證?”

許冬不置可否:“可能……我沒聽到實質的涉案內容。”

芳夏:“還有嗎?”

許冬:“沒了,他們應該在家就商量好了。”

今天沒白來,起碼從側麵證實高昊宇就是真正的車禍肇事者。

“謝謝!”芳夏客氣了一聲,再次欲走。

“芳夏。”他再度叫住她。

芳夏回頭看他,對麵那個人,既熟悉又陌生,惆悵還沒來得及從心底升起,就被她掐死在萌芽。

看著她那冷漠的眼神,許冬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想說的話終究沒說出口,隻是道:“跟我問姨婆和龍姨好。”

芳夏沒搭理,往樓梯口走去。

*

張黎在派出所翻拍了出事路段商家監控錄像。

芳夏收到他的微信,就去他家拷貝。

張黎在地質局上班,書房一麵牆的軟木牆板上訂著大大小小十多張地圖和相關照片。

在等待張黎開機拷貝的空檔,芳夏百無聊賴地眼神巡視著牆上的地圖,其中一張表麵看去平平無奇的放大照片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張照片有A3紙那麽大,清晰度不高,一團粉色的花海裏,上空徘徊著兩隻鷹。

芳夏微微眯了眯眼,那不是普通的鷹,從神態和顏色上辨別,這是跟許咕咕一樣的物種!

之前她在別的地方從未見過。

她指著照片問張黎:“這是哪兒拍的?”

張黎抬頭看了一眼,“在紅猿山脈,具體位置在哪兒我也說不清楚,這是十多年前我爸從一個攀岩愛好者手裏買的。”

張建國和張黎父子兩個都是野外生存愛好者,父子倆經常一起到各地探險遊玩。

“這個攀岩愛好者是一位地理老師,姓周,我爸聽那位周老師說,紅猿山脈腹地有一大片桃花林,像世外桃源。”

這位周老師後來失蹤了,據說可能是攀岩失足摔死的。

芳夏盯著照片裏的獵鷹細看,這倒解了她心中的一些疑惑,看來許咕咕來自紅猿山。

之前消失的六七年,它是飛回紅猿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