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媽媽威武！”◎
大姑一家挖苦宋家的方式簡單粗暴, 鍾靈遇反擊的方式也不用拐彎抹角。
周雯萱在樓底說的那番話，鍾靈遇是聽得清清楚楚，那時他終於更深切地體會到, 宋嬋就是在這樣承受一次又一次的惡意，卻自始至終無法得到釋放之下, 逐漸變得封閉自卑的。
論他再有風度，也無法坐視不理。
鍾靈遇的勞斯萊斯, 就鎮在小區旁邊不遠處, 仿佛一棟鎖妖塔，壓製住了大姑一家的妖性。
於是，飯桌之上展現出一派前所未有的家庭和睦，姑慈侄孝的畫麵。
隻見大姑父開場白，他夾起糖醋魚放進嘴巴，演繹出登仙般的沉醉, “這魚好，先前我是看走眼了, 吃進嘴裏才體會到那個鮮美, 糖醋的做法開胃, 來，把飯給我添滿！”
刨了幾口飯，打了個嗝。
“對了, 你家具體是做什麽生意的？”
鍾靈遇正將一盤紅燒獅子頭, 放在胡吃海塞的宋蜻跟前。
“我家鋪子在玉明路，十字路口進去。”
大姑父下意識覺得好笑：“玉明路哈哈哈，那不隻有一個……”終於他好像反應過來了, “你姓鍾啊？”
鍾靈遇含笑點頭：“是的, 家父鍾其耘。”
大姑父咽了咽口水, 好像被什麽給哽住了，官場上的諂媚姿態收進了寶葫蘆。
麵前這尊佛有點太大了。
宋嬋大姑卻完全沒看出其中門道，隻覺得自己搞到了硬關係，得好好把握。
大姑全然沒有看到大姑父拚命的眼神暗示。
“靈遇，你之前不是在國外嗎？怎麽突然回國了。”
鍾靈遇笑容禮貌，“因為我想。”
“那你是鷺華中學的，和我家周雯萱一個學校，真巧呢。”大姑親切撫摸著周雯萱的頭，“我家周雯萱可出名了，你應該也聽說過她對吧？”
鍾靈遇：“從來沒有聽說過。”
大姑：“你眼裏可不能隻有學習，也得多關注關注外界嘛。宋嬋就是眼裏隻有學習，你看她呆頭呆腦的，什麽都不懂。”
鍾靈遇放下筷子，微笑。
“學生的任務就是學習，您認為一個學生要如何關注外界？關注外界的方式有很多，比如您女兒看新聞聯播麽？關注國家大事嗎？今天的外匯利率是多少她知道麽？我國人均GDP較去年有何變化，在嚴重缺水地區鑽一口井需要多少錢，一個縣要做出多少努力才會真正摘掉貧困帽子，您女兒要是都知道，才叫關注外界。”
在教育孩子和說教方麵，沒人比得過鍾先生，他急起來嶽父嶽母都敢說教，區區宋家親戚也敢評價宋嬋什麽也不懂？
但這番話說著卻已經算是有所顧忌了，至少他的語調幾乎是平緩的，不疾不徐，不聽內容如沐春風。
鍾馨和鍾丞卻提心吊膽。
外人聽不出來，他們還聽不出來嗎，爸爸現在很生氣，可以說怒不可遏。
但據他們觀察，好消息是孟綿和宋震好像沒聽得出來，兩杯高粱酒下肚，容光煥發，正十分滿意地望著鍾靈遇——可能還覺得他懂得可真多。
當事人就完全不同了。
大姑臉色不悅，不服氣地哼哼唧唧：“誰家小女孩知道這些？”
鍾馨舉手：“今日人民幣對美元的中間報價為6.4523元，我國人均GDP較去年增長6%。”
大姑：“你們鍾家的教育自然是和我們這種小老百姓不同的。”
宋嬋：“一個縣脫貧的標準為貧困發生率低於3%，表姐不知道嗎？”
這下不僅大姑一家啞口無言，就連孟綿和宋震也大吃一驚。
他們都不知道的事情，女兒竟然知道。
宋蜻：“哦豁，你們不知道我們學校每天晚上食堂都會播放新聞聯播嗎？同學們幾乎都會邊吃邊看，但我從來沒有碰見表姐坐下來好好看過。”
大姑肉眼可見地快把牙磨平了。
鍾靈遇加深笑意，雲淡風輕，頗有種功成身退之感，語調一如平常地溫和：“您吃菜。”
大姑和大姑父趕緊順著台階下了，“哦，好好好，你也吃！大家都吃啊！哈哈哈。”
從此老實了。
大姑一家在晚上八點的時候離去。
宋嬋在廚房裏洗碗，表姐周雯萱找來。
“你怎麽還沒走？”
“馬上就走。”
“哦。”
宋嬋語調冷淡。
過了一會，周雯萱又湊近了。
“那個……宋嬋啊，我想說……”
“你想說什麽？別支支吾吾的了，趕緊說吧。”
“今天你弄髒我裙子的事情，我不怪你，就當成一個誤會，我們和好吧。”
她說完，歡歡喜喜地就要走。
“你站住，周雯萱。”
宋嬋放下手中的碗，將嘩啦啦不斷衝刷的水龍頭關了，廚房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周雯萱看著宋嬋嚴肅的樣子，有點害怕地縮了縮肩，“你想幹什麽？”
宋嬋搖搖頭，“我什麽也不想幹。”
她深吸了一口氣。
“周雯萱，今天在樓下你說得那些話我記憶猶新。”
“宋嬋我說的都是氣話，你別當真。”
“遊樂場，中式餐廳，還有從前的每一次見麵，你的孤立，你的挖苦，你的諷刺，你的欺辱，也曆曆在目。”
周雯萱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宋嬋走近了許多。
“在我的印象裏，你傲慢無禮目中無人，我以為你是由於家庭條件太好了從而養成了這種討厭的性格，以為等我們長大了，知道了家人的意義，你就會懂事了，對你的妹妹和弟弟不一樣了。
“直到我看到了你見到鍾靈遇時，你那瞬間的改變。
“畏畏縮縮，戰戰兢兢，小心翼翼，說話字字斟酌，笑得也極度虛假。
“我頓時明白，不是你不懂人情世故，是你的人情世故要依據階層等級，你的得體禮貌，隻會用在財富地位優勝於你的人身上。
“周雯萱，你不是不懂事，你是趨炎附勢，仗勢欺人，對比你差一點的，即便這個人不是別人而是你的表親，你也會用惡毒的語言羞辱她，卑劣的手段傷害她，在她愛你時靠近你時孤立她，在她麵對絕境時自私地將她推出去頂包！”
周雯萱臉色蒼白，扶在後麵的灶台上差點摔下去。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可怕的宋嬋。
“原來你也是有自尊心的周雯萱！你甚至都不知道鍾靈遇有沒有聽見你那番惡毒的輸出，就變成了一隻驚弓之鳥，你從前那麽囂張跋扈，剛才桌子上一塊魚都不敢夾！我今天真是看清楚你了，你真可笑！我怎麽今天才看出來你是這種人！”
周雯萱雙腿戰戰，泫然欲泣，她聲音顫抖得不像話，“對、對不起宋嬋，我、我……”
她抖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轉頭飛快地逃了。
宋嬋在周雯萱走後許久，深吸了口氣。
她終於感覺一切都放下了。
煙消雲散。
她從來沒有盛氣淩人地去質疑過別人，今天這番話她說下來，很疲憊，她不適合做這樣的事情，真希望永遠也不要在遇見這樣的事情。
宋嬋走到客廳。
家裏沒人，都出去送客人了。
她坐在沙發上休息了一會兒，就出去倒垃圾了。
等門被關上，臥室的門才悄然打開一條縫，探出三顆腦袋。
鍾馨：“媽媽真威武！”
鍾丞：“從小到大，我都沒見過媽媽發過火。”
鍾靈遇把兩人推出去：“快回自己家，別等下被你媽看見。”
剛才見情況不對，鍾靈遇眼疾手快地將兩個打算偷聽的孩子扔進了臥室，同時自己也躲了進去，等一切結束才敢出來。
回想起剛才在廚房裏發生的一切，鍾靈遇著實鬆了口氣。
宋嬋從前的壓力，終於得到了釋放，這真是一件好事。
顯然，當時鍾靈遇的出現，讓宋嬋看到周雯萱的反差，認清了事情的真相，以及周雯萱人性的底色。
宋嬋對這份姐妹情徹底失望了，她也將徹底地從中解脫。
對麵商場的屏幕上，天氣預報主播說有雨，請市民注意攜帶雨傘。
她剛說完這話沒多久，天空就落下瓢潑大雨。
宋嬋用手擋著眼睛，慌裏慌張地跑回樓道躲雨。
坐在階梯上，她望著大雨把霓虹衝散，一時失神。
好神奇，剛才自己怎麽有勇氣說出那番話的？
她咬著指頭回味，感覺自己說得還蠻好嘞。流利，沒結巴。
冷雨飄進來，宋嬋把腿並攏，往上挪了幾級梯子。
她撐著臉頰再次陷入發呆時，腦子裏飄過鍾靈遇的影子。
他在廚房裏忙碌的背影，為她說話的樣子，小心哄她開心的語氣……宋嬋知道，怯生生的自己，能有今天的反抗，是鍾靈遇給她的底氣。他的關懷，他的強大，他的溫柔，無形之間讓她有了直麵人類惡意的勇氣。
=
鍾馨和鍾丞回家後，算了一筆賬。
然後他們發現，獨自租房的生活花銷出乎意料地貴，占據了他們為數不多的零花錢的大部分！
鍾馨急中生智：“你說要不要讓爸爸住進來，讓他負責生活用度，這樣我們能省下不少零花錢。”
“鍾馨，你說得很有道理。”
“嘿嘿，我聰明吧？”鍾馨回頭一瞧，見身邊站著的是鍾靈遇，而遠處的鍾丞雙手合十為她默哀。
鍾馨內心咆哮，爸爸走路是沒有聲音的嗎，他什麽時候來到身邊的！
正想狡辯，就被鍾靈遇敲打了腦殼。
“今天你們和我配合良好，本來是打算獎勵一點零花錢的，但鑒於你剛才的坑爹行為，零花錢沒收。我是說什麽都不會和你們一塊住的。”
在嶽父嶽母對門住，壓力還是有點大的。
鍾馨鍾丞無奈地搖搖頭，跟鍾靈遇一同去對門聊天。
宋嬋正興致勃勃地說到今天被搶手機的事情。
“你們是沒看見當時的場景，那對母女一看就是練家子，做這行不知道多久，把我同學的手機一下子搶走了，梁濯一個男生的力氣都抵不過她，眼瞅著那個大媽就把梁濯手機裏的錄像給刪了。”
宋蜻：“臥槽，這怎麽辦，證據都沒了！”
宋嬋：“梁濯很從容地拿回手機，在垃圾箱裏複原了錄像，然後跟她們說‘你們不知道垃圾箱又恢複功能麽？’”
宋蜻：“哈哈哈哈哈哈！”
鍾馨再次捂嘴，和鍾丞對視：梁濯不是媽媽初戀的名字嗎！
正不知所措，鍾馨的手機就震動了一下，她點開來一看：來自鍾靈遇的一筆轉賬。
回頭就見身後鍾靈遇一臉親切父愛，“爸爸從今往後就住下了，這是這個月第一筆生活用度，還有你們雙倍的零花錢。”
作者有話說：
上一秒的鍾靈遇：“說什麽都不會跟你們一起住的。”
下一秒的鍾靈遇：“歪？搬家公司嗎，我的床到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