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同

教她倒是全然沒有必要。

方鏡辭正想要說,不日便至大婚,卻突聞一聲——

“表哥,聽聞你有貴客來訪?”

隨著音輕語柔的聲音響起,一位花容月貌的楚楚佳人越過圓拱門,行動如弱柳扶風,分花拂柳而來。

瞧見坐於廊簷欄杆之上、手裏還拽著一截鴛鴦藤的安國公主,翩然而至的佳人微微一驚,而後淺淺含笑,眸中好似有萬千星辰墜落其中:“表哥,這位便是你的貴客?”

早上還在他跟前哭得梨花帶雨的少女,這會兒跟全然無事發生一般,楚楚動人、嬌嬌怯怯而來,方鏡辭眸色微深,而後唇畔含著一貫的溫潤雅致笑意,“這位是安國公主。”

他帶安國公主回府,並未大肆聲張,是以雲裳先前隻是暗暗猜測,這會兒親耳聽聞,垂下被衣袖掩蓋的手不自覺微微收緊。麵上卻還是帶著嬌嬌柔柔的笑意,朝著安國公主盈盈一拜,“雲裳參見公主殿下。”

方鏡辭眼波含笑,對目光帶著明顯打趣意味的安國公主介紹道:“這是表妹,雲裳。”

他站在坐於欄杆之上的安國公主身側,眼底微微含笑,似蘊藏了無限情深。對兩人的介紹,乍一看並無什麽不同,但細細一品,親疏遠近,幾乎一目了然。

倘若是旁人,在向他人介紹自己的表妹之時,一般會言道“這是我的表妹”,而他向安國公主介紹雲裳之時,隻不過少了一個“我”字,一字之差,卻是天壤之別,明顯更與安國公主更為親近。

雲裳隻在心中稍稍回味一遍,眼中便頓時有了淚意。

隻是這會兒還在安國公主麵前,況且她還微微歪著頭,打量著她。她隻能強忍著眼中濕意,回以微微淺笑。

對於長安城中赫赫有名的“雙姝”,安國公主聞名已久,卻從未見過。此時見到其中之一,便不由得讚道:“果真是窈窕佳人,秀麗端莊。”

而後望向方鏡辭,“方大人有這樣的表妹在身側,想來會是‘醉後不知天在水’吧?”

眸中打趣意味更盛。

雲裳聽聞,倒是微微一怔。饒是她曾預想過千百次親眼見到安國公主的情形,也不曾預料到會有眼前這種。

——她明明已經擺出了與方鏡辭最為熟識親近的態度,為何安國公主全無半點拈酸之意?甚至態度還頗有章 奇怪。

事態發展著實有章 稍稍出乎意料,以至於雲裳一時之間沒能接上話。

方鏡辭眼眸微微暗淡幾絲,卻也不明顯。他臉上笑意如常溫潤,細細探究,還能瞧得出幾絲溫柔妥帖,“殿下恐是多飲了酒吧?”

她明明灌了滿肚子的茶,哪裏飲過一滴酒?

這是變相罵她說醉話呢。

安國公主頭一次瞧見他這般不識禮數、幾乎亂了陣腳的模樣,覺著頗為稀奇,歪著頭打量了他半晌,才狹促笑著道:“算是吧。”

而後對雲裳展顏一笑,起身,“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我送送殿下。”

安國公主倒是搖了搖頭,“吏部不是還有事未處理完麽,你去忙便好。”她瞧著雲裳,“雲裳小姐送我便好。”

心知她隻是找個借口,方鏡辭壓下心中微微不快,含笑著對雲裳道:“那便勞煩雲裳了。”

依舊是客套有加,與對待安國公主時不自覺流露出的親昵,有著顯而易見的天差地別。

雲裳微微咬著下唇,而後露出淺淡笑意,輕輕柔柔點了點頭。

本以為安國公主特地讓她相送,是有什麽話要對自己說,可直到快到大門口,安國公主依舊沒開口。

原本想等著安國公主開口的雲裳終於按捺不住等待的心,停下腳步。

“殿下可有話要與雲裳講?”

依舊是嬌嬌柔柔的語調,顧盼生姿,我見猶憐。

安國公主細細打量一番,才讚道:“‘嫻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雲裳小姐花容月貌,倒是真擔當得起‘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這兩句是長安城中盛傳的、用以稱讚雲裳的詩句。即便覺得有章 誇張,雲裳也向來以此為榮,但不知怎麽,今日這兩句自安國公主嘴中說出,便有種名副其實的錯覺感。

雲裳微微福身,“公主謬讚了。”

安國公主卻答得輕描淡寫:“事實而已,算不得謬讚。”

雲裳微微怔住。

又聽得安國公主繼續道:“陛下賜婚,我與方大人不得不遵從。”

她望向雲裳的眼眸平靜無波,像是闡述著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不過我始終覺得,像方大人這般芝蘭玉樹的人物,理當得一位柳絮才高的紅顏相伴才對。”

雲裳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殿下此話……何意?”

安國公主微微笑著,“隻不過覺著我並非方大人良配罷了。”

雲裳終於感到震驚。一直以來,因為皇帝賜婚一事,她總是對安國公主抱有一絲淡淡的、不易察覺的敵意,雖不曾言說,但每每午夜夢回之時,卻總忍不住去妄想,倘若沒有這麽一個人……

然而此時此刻,安國公主口中每一個字她都能聽得懂,卻又覺得自己好似沒一個字真正聽懂。

安國公主點到為止,衝雲裳微一點頭示意,徑自出了寧國公府。

心中震驚過於大,雲裳站在原地遲遲回不過神來。

但是等到她一轉身,便瞧見不知站在身後多時的方鏡辭。

“表哥……”

“我不知殿下與你說了什麽。”方鏡辭的唇角還含著溫潤笑意,看著溫溫和和,一如他平常的模樣,隻是眼眸深處暗藏冷意,細細一瞧,幾乎能凍傷人心。“但殿下並非你平日裏見過的那章 喜好傷春悲秋的女子。”

他望著她的眼眸依舊平靜,甚至可以稱得上不帶一絲感情,“我隻希望你記著,殿下與你,與這長安城中大多數女子,都是不同的。”

他這般言之鑿鑿,連給人懷疑的餘地都不留。

雲裳微微抖了一下唇,似乎想說什麽,但終究什麽聲音也沒發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