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該如何在魔法界苟住
“諸事皆畢, 大魚入網,六師叔勿念。”
收到黃默音傳訊的時候,黎離正在漆黑的密林中, 帶著礦工們朝著天劍城方向撤離。
礦工們已經被困在礦洞中快有兩日了, 本就累得夠嗆, 再加上被魔獸們堵在礦工深處不敢出來,還要輪番守在洞口與時不時尋上來的魔獸戰鬥,現在的他們損傷嚴重,即便是沒有受傷的,也都累得精疲力竭了。
黎離也無法一次性帶這麽多人飛回天劍城,隻能先讓他們在礦山外休息一陣,自己則提著劍守在人群最後方,戒備著暗處可能會撲來的魔獸。
黯淡無光的夜幕籠罩下,負傷的礦工們蜷縮在一起抵抗著已經變得寒冷的夜晚, 黎離身上帶了許多療傷藥和辟穀丹,現在全都分發出去了。
她最後留了兩粒, 遞給了邊上沉默至今的尤利西斯。
最慘的當屬這位獅鷲騎士了。
維克多雖然沒打算要他的命,但是下手卻照樣很黑, 幾乎把這個原本就傷勢不輕的病患打癱了。
尤利西斯的眼睛轉了一下, 看到黎離遞出的藥,低沉地說了句“謝謝”。
接過來以後, 他自己卻沒吃, 而是喂給了閃電。
獅鷲和那兩隻超高階魔獸戰鬥後,有一邊的翅膀傷勢很重, 仿佛隨時要連著翅根掉落下來, 黎離也不敢在這種時候給它搗鼓翅膀,隻能喂點療傷藥緩緩, 但是要痊愈起飛估計還得等兩天。
閃電用腦袋上新長出的絨毛輕蹭著尤利西斯的臉,從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響,仿佛在安慰著主人。
在尤利西斯把療傷丹喂給它的時候,閃電用尖喙叼住療傷丹,沒吞下,而是堅持地往尤利西斯手中遞。
眼看著這倆還在謙讓,黎離淡淡開口提醒:“療傷丹吃多了效果也不能疊加,你自己吃吧,別讓自己的坐騎擔心了。”
“……嗯。”
聽到這裏,尤利西斯才接過療傷丹吞下,伴隨著苦澀的藥味入喉,痛到麻木的傷口仿佛也流淌過一道暖流,讓他重新恢複些許知覺。
力氣一回來,尤利西斯便有心思繼續擔憂了:“早在幾年前,維克多就是整個光明教廷戰鬥機巧最高超的獅鷲騎士,而且那會兒他就已經進階到了聖階魔法戰士等級,他的實力不容小覷。”
“而且當時我看到了,他的編號是五號,這說明他在亡靈法師之中也深受信任,一定已掌握了大量的資源,興許不比之前的二號弱到哪兒去!這樣,我現在就去找其他隊伍把礦工們安頓好,然後我們兩人就趕回天劍城援助!”
尤利西斯還沒去過天劍城中心醫院,也還不知道天劍宗又有五十名劍修“遊學歸來”了。
此刻的他正非常嚴肅地同黎離告誡著維克多的種種可怕之處,老成的臉上露出的表情格外嚴肅,許是過於擔憂,顯得又成熟了兩歲。
黎離沒有冒昧打斷,安靜地聽他講完後,才勸告他:“你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是先別出發。”
尤利西斯:“怎麽可以不出發,要知道那可是昔日的獅鷲騎士軍團的騎士長,而且他肯定也能操縱聖階魔獸傀儡……”
黎離認真回答:“他已經被抓住了。”
“連聚集了眾多前者的南塔城當日都……嗯?”尤利西斯的話突然被哽了一下,他茫然看向黎離,臉上全是驚愕之色。
“被抓了?”他重複了一遍黎離的話。
黎離點點頭:“嗯。”
“天劍城怎麽樣了?!”
“無事發生。”黎離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似乎進行了一場非常不錯的演習,孩子們受益良多。”
“……”
尤利西斯似乎還處於懵逼狀態,過了會兒僵硬地挪到閃電的身後開始取出傳訊卷軸,低聲地詢問起什麽了,從那邊時不時傳來的倒吸冷氣聲可以聽出來,這位獅鷲騎士現在大受刺激。
黎離把手揣在袖子裏思索,對於天劍城發生的事一點也不意外。
如果師侄們是在礦區遭遇了五號,興許她還會擔憂一下,但是在天劍城的範圍內,那全然沒有擔心的必要了。
畢竟那裏是劍修們的老窩,魔法師們的噩夢,管你是用什麽係的魔法通通都得閉嘴,連法神來了也隻能抄起魔杖選修近戰係魔法。
不過還是有點出乎意外的情況:她原以為那個五號會做足逃跑的準備的,結果沒想到居然還真的被劍修們給騙進城抓了個正著,也不知道是哪位師侄居然又如此精湛的演技,能把王八騙進缸。
過了好一會兒,終於相信事實的尤利西斯才走了回來。
他的表情有點複雜:“沒想到你們宗門會如此強大。”
“其實你可以用‘我們’。”黎離歪過頭看他,一本正經地糾正:“你不知道嗎,科林斯是我們天劍宗的名譽長老,嗯……你可以理解為名譽副院長,另外你父親和威爾斯也在天劍城中擔任了很多項工作。”
“……”尤利西斯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他當然清楚荊棘玫瑰家族已經緊緊地和天劍城捆綁在了一起。
作為家族的實際決策者,老威爾斯還曾經委婉地轉告過尤利西斯,他和天劍宗的關係似乎並不僅僅是單純的合作夥伴,而是在完成一種更深層次的靈魂和理想的追求……
尤利西斯將其理解為,共同的信仰。
但是古怪的是,天劍城中的人雖然自發地信仰著一位“劍神”,但是天劍宗本身卻從未主動宣言過劍神的存在。
他沉默了一下,算是默認了“我們”這個說法。
“司空城主前幾天向我發出邀請,讓我擔任天劍學院的特殊老師。”尤利西斯停頓了片刻,很努力地回想出那個職位的名字:“似乎是叫,教導主任。”
聽起來像是類似於騎士隊長之類的管理。
“那你要來當嗎?”
“好像也不錯。”
這下換黎離驚訝了:“我以為你會更想回到光明教廷當獅鷲騎士。”
“騎士的職責在於守護,至於在什麽地方守護,其實並沒有區別。”尤利西斯正經地回答黎離。
這也是他為何能坦然地接受自己實力暴跌,在被暗示失去繼任獅鷲軍團長一職後也能保持冷靜的原因。
因為對於尤利西斯而言,名號並不是他追求的東西,他從始至終都擁有著一顆最純粹的騎士之心。
暗夜之中,黎離打量了一下尤利西斯,對他倒是略有改觀。
好像也不算太強種。
兩人一邊戒備守護著這些礦工,一邊獵殺著送上門的魔獸,時間過得極快。
原本暗沉的天空逐漸透出些許光亮,但是因為雙月黯淡還在持續的緣故,所以天空始終被一層迷霧籠罩著,天光很淡很淡,也隻是蒙蒙的一層微光罷了。
好在迷霧透出微光也能照亮不遠處的礦山輪廓了。
黎離所占據的這個位置,是所有隊伍想要返回天劍城的必經之地。
除了已經抵達天劍城的六隊之外,其他隊伍到時候想要回城都得路過這裏。
沒有等待太久,陸陸續續就有隊伍帶著礦工往回走了。發現黎離他們也還守在這裏的時候,他們自覺地帶著自己隊伍後麵的礦工歸來。隊伍中的治療魔法師開始為礦工們處理傷勢,做完這些以後,這些原本拘謹小心的精靈都沒抑製住內心的激動,開始興奮地同黎離說起了他們隊伍的配合。
“黎離大人!我們隊伍這一次遇到了一隻超高階魔獸,在我們的配合之下,居然戰勝它了!我們發現這幾種能力組合在一起似乎可以……”
另一隊的精靈也按捺不住,搶過話頭先開口道:“大人!我們隊伍研究出了一種新型的配合戰術!”
“還有我們隊!”
他們挽起袖子拿著魔杖和武器,非常暢快地展示著各種能力之間的配合,偶爾路過一隻倒黴的魔獸嗅到人味想來吃兩口,就會被他們不優雅地搶去當展示技術的目標。
黎離現在感覺像是回到了以前的論劍會,底下的後輩們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示出自己的絕活,讓前輩們誇讚幾句。
“意氣風發”一詞,居然也有用在這些被改造者身上的這天。
黎離認真地打量著他們臉上的表情,心中也替他們覺得高興。
完全依附的關係是無法長久的,被改造者們如果隻是被天劍城保護,那麽他們永遠不會有歸屬感,他們隻會覺得寄人籬下。大師兄說,天劍城不能隻有一條修劍的路,要讓天劍城中的每個人都找到屬於自己的道路,才能讓這座城更長久安穩地走下去。
黎離心中默默道:我現在能理解一點了,大師兄。
至少對於眼前的這些被改造者而言,他們又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道路,曾經束縛在他們身上的黑袍,終於算是徹底脫下來了。
空氣變得越來越潮濕,冷風吹得眾人頭頂繁密的枝葉簌簌地響個不停,腐臭的枯葉和泥土的氣息混雜在一起,隨風變得逐漸濃重,快下雨了。
尤利西斯讓閃電守在角落,自己則走到了黎離身邊。
“礦工們經過一夜的治療和休息,差不多都能繼續趕路了,我們現在就集合大部隊回天劍城了嗎?”
“有多少隊伍回來了?”
“七個,剛才我又收到科林斯的傳訊,十隊好像從另一個方向撤離的,也回到天劍城了,這樣算起來,隻有一隊一直沒有消息。”尤利西斯沉聲回答。
片刻後,他思忖了一下,還是沒忍住開口:“一隊的那些人好像大多都是融合了聖階和超高階能力的特殊人群……你就這麽放心讓這些人都聚集在一起嗎?”
“一個隊伍中,必須要出現一個領頭的尖刀,你應該知道的。”黎離注視著遠處山巒的輪廓,淡淡回答。
尤利西斯當然懂這個道理,曾經維克多帶領的那個小隊就是獅鷲騎士軍團的尖刀,但是後來整個隊伍都失蹤了,他也不知道其他四人是死了還是跟隨著維克多一起叛逃了。
“我覺得你太冒險了,如果他們真的有投靠向亡靈法師的異心,這次豈不是送給他們的機會?”
“那也挺好。”黎離聲音慢吞吞的,說的話倒是依然樂觀,“正好把可能在城裏鬧事的臥底給放出去了,不虧。”
他們如果回來了,第一軍團未來的領軍隊伍說不定會就此出現;他們要是沒回來,天劍城潛在的威脅減少。
這波不虧!
尤利西斯:“……”
他好像暫時不能消化劍修們的“不虧理論”。
黎離不急,尤利西斯倒是很著急,操碎了心不斷在周邊巡視,要不是閃電現在不能飛,黎離估計他非得飛去找到一隊的下落才算完。
同樣感到微妙緊張的還有其他隊伍,在最開始的興奮過後,他們也都意識到了不對。
“我傳訊回去問了,六隊和十隊回到塔城了。”
“那……一隊呢?”
“好像還沒有動靜,他們隊伍有好幾個刺頭,尤其是那個諾西姆,她不管是在南塔城還是在天劍城都不喜歡和其他人說話,總是獨來獨往。”
“先別管那麽多了,給礦工們再治療一下吧……”
這些被改造者心中其實也很不安,對於他們而言,現在好像逐漸能回歸到正常人的生活了,原本被視作恥辱的特殊力量也派上了用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但如果這種時候,被改造者的隊伍中出現了叛逃者……
他們留下來的這些人,還能保留現狀嗎?會不會又要麵臨被送去光明教會拷問的下場呢?
伴隨著時間的流逝,密林中逐漸陷入一片冷寂,隻有狂風呼嘯和大雨在枯葉上擊打的聲音。
黎離安靜地站在原地沒動,過了一會兒,她緩緩地抬起眼眸。
視野的盡頭,一大群人出現了。
和其他隊伍不同,被一隊的隊員們呈保護狀護在隊伍中間的,除了礦工之外,還有上百號遊民。
帶隊的是個瘦弱的精靈,她身上還穿著中心醫院的醫師袍子,隻是模樣很狼狽,白袍上也沾滿了汙泥。
她深吸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些許堅定神情,大步奔了過來。
仙蒂抱著魔杖的手微微顫抖。
一開始,回來的路上他們還是高興的。
直到有人提了一句:“我們耗費的時間好像有點太多了,如果大人懷疑我們這段時間和亡靈法師們接觸了怎麽辦?”
“那些遊民會為我們作證的!”
“懷疑一旦產生,是否有證據也不重要了,在懷疑徹底消除之前,我們很可能再也沒有機會獲得自由了。”
下令去援救那個村落是仙蒂做的決定,為此她甚至第一次拿出了“隊長”的身份命令其他人,如果真的因為自己而讓其他九個同伴都失去自由,那她身為隊長難辭其咎。
可是讓仙蒂放棄那個遊民村落,她真的做不到。
這一路上,仙蒂的內心經受了無數次的拷問和磨難,她幾乎快要忍不住落淚了,隻是一直強忍著。
現在,仙蒂和黎離麵對麵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有些磕巴地開口:“黎離大人……我們在解救完一號礦山的礦工以後,遇到了一個想去天劍城求援的遊民,他們的村落還沒來得及搬遷到城中,正在遭受魔獸的攻擊,所以我們選擇了去援救他們,因……因此耽誤了一點時間。”
黎離安靜地聽完仙蒂的解釋,點了點頭:“嗯,知道了。”
然後她對著那邊的各個隊伍平靜下令:“各隊集結,準備撤回天劍城。”
仙蒂愣了愣,滿臉詫異地看著黎離的背影。
她還是沒按捺住心中的疑惑,快步走了過去。
“大人,您沒有別的想問我的嗎?”
就沒有半句追問嗎?畢竟一隊和其他幾支隊伍比起來,中間消失太長時間了!
黎離怔了一下,回頭看向一隊眾人,表情略有些古怪。
對哦……
這群被改造者其實也就幾十歲,雖然生活經曆比前半生都算是白紙的黎離強太多,但是年齡上可都算是她的後輩了,話說回來,小孩子做了好事想要被大人表揚也是人之常理啊。
不過黎離還沒有收過徒弟,所以得先回憶一下師兄師姐是如何帶徒弟的,剛收了一個徒弟的大師兄且不提,對徒弟無比暴躁的三師兄好像也不能學……
黎離盯著他們開始陷入了沉思,而被她注視著的仙蒂和諾西姆等人都微微站直了身體,做好了接受拷問的準備,心中越來越不安。
終於,黎離動了。
“這次辛苦你們了。”她聲音很溫和,甚至算得上是和藹了。
黎離抬起手,摸了摸仙蒂的頭,略僵硬地擠出一絲長輩般的慈愛微笑:“你們都做得很好。”
也就勉強摸摸仙蒂的腦袋了,旁邊比她還高一個頭的諾西姆和滿臉褶子的卷胡子,黎離真的下不去手。
被目光掃到的後麵兩人同時後背一涼。
卷胡子:“……”
諾西姆:“……”
仙蒂:“(*°O °*)”
完成從二師姐那兒偷學來的安撫後輩必備的誇誇和摸頭之後,頭一次幹這種事的黎離也鬆了一口氣,剛剛手指都有點抽筋了,比和魔獸打一架還要緊張。
圓滿完成任務的黎離肩上一鬆,對著已經集結完成的隊伍下令——
“出發,目標天劍城!”
……
“天劍城第一戰鬥軍團,出發一百五十人,歸來,一百五十人!”
格魯壓抑不住心中的激動,大聲地報出這個數字。
他已經在城門口望眼欲穿地等了好久了,在智者和戈斯將礦工們帶去安頓後,格魯便顫抖著開始清點所有的隊伍,興許是心跳聲太大,他居然也狼狽地數錯了幾次。
最終,他得出了這個完美的答案,並能夠大聲地喊出來。
直到帶這群人回去的路上,他臉上的笑容都沒能按捺下去。
看到格魯的表情,仙蒂忍不住笑了出來。
“格魯大人,您看起來很開心。”
“能不開心嗎?”格魯歎了一句,卻沒有多解釋什麽,隻是笑著看向仙蒂:“和我說說都發生了些什麽吧?”
這一問,一百多號人都忍不住了,七嘴八舌地開始訴說起自己所在的隊伍遭遇到的種種狀況,情緒高亢的時候,還有幾個隊伍互相不服,開始邀約改天較量一下。
格魯眼中隱含笑意看著他們,沒有打斷他們的議論。
仙蒂步履輕快地走到格魯的身邊,小聲道:“格魯大人,在回來的路上,我向黎離大人提出了一個請求。”
“什麽?”
“那座迷霧深淵需要有人去駐守,把那些魔獸全部趕回深淵,周邊的礦山和一些零落的遊民村落也需要保護,我們第一戰鬥軍團想要去那裏。”
格魯愣了一下:“她同意了嗎?”
“嗯!”仙蒂用力地點著頭,總是內斂靦腆的她聲音都有些亂了:“我真的沒想到她會同意,而且還主動提議讓我負責去統計還有哪些人願意加入第一戰鬥軍團,擴充我們的隊伍!以後天劍城周邊的礦工援助和遊民救援,就都交給第一戰鬥軍團了!”
“太好了。”
格魯突然沉默下來,過了許久,他也依然隻能欣慰又歡喜地說出這三個字:“太好了。”
從今天開始,被改造者群體終於徹底融入天劍城了。
……
比起格魯和仙蒂他們的興奮,黎離的情緒就要淡定得多了。
畢竟她早在好友們的傳訊中就把“維克多勇闖天劍城”這出戲的細節聽完了。
尤其是科林斯和藥檀,這倆家夥你一言我一語,轉播的精彩程度堪比說書先生。
這一次,尤利西斯也跟著黎離來到了山頂小院。
尤利西斯一進院子,就看到自家父親和威爾斯正坐在一張方正的石桌上,對麵坐著的是司空燼和智者,四人都挽著袖子,熱火朝天地……
搓麻將。
“杠了!趕緊的,先說好了啊,今天輸家得洗碗!”
“行啊,安格斯你趕緊去找圍裙,今天這碗你洗定了。”
“司空閣下,勝負尚未決出呢,您這麽激動做什麽?八萬。”
“各位,我們地精的腦子在研究麻將時也很好用的,二筒。”
廚房裏,還有人在罵罵咧咧——
“你們這四個老不死的狗東西,讓老子來廚房裏辛辛苦苦做吃的,你們倒好,在外麵搓麻將,還是不是人?!”
司空燼頭也不回:“老王你閉嘴吧,你倒是問問誰想跟你一起搓麻將?”
威爾斯好像也忘記了“優雅”二字怎麽寫,挽起袖口猛地將麻將一推,忽然哈哈大笑:“胡了!”
安格斯當即捶胸頓足好不後悔:“我就不該打那張牌!”
“……”
尤利西斯覺得來到天劍城後,他的見識好像在一遍遍的刷新。
閃電歪著腦袋,同樣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群老頭:“嗷?”
“咳!”
聽到閃電的聲音,沉溺於麻將的老頭們齊齊抬頭看了過來,又重新恢複了平日裏的淡然優雅模樣,好像剛才在搓麻將的不是他們一樣。
黎離見怪不怪地上前,探著腦袋往裏看了看:“王大爺,你怎麽突然回來了?”
王大爺還在小廚房中忙得熱火朝天,聽到黎離問話也顧不上出來,扯著嗓門回答——
“招生辦那邊的事兒煩死了,我全都丟給朱恩他們了!現在我要回來繼續巡山掃地了!”
被扣在廚房中幫忙的藥檀他們還想出來,結果好像都被分配了任務。
“跑什麽跑!黑皮小妖怪你老實坐著給我燒火!小藥壇子給我擇菜,小胖子洗菜,小獅子給我切菜……什麽,你說你是小公爵不會幹切菜這種活兒?那行,等會兒就別吃大爺的飯了!”
“喂,黎丫頭在嗎?柴不多了,還缺個劈柴的……喂人呢?!”
黎離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原則,已經默默裝沒聽到離開了,體貼把小廚房的門給帶上,還不忘用靈力屏障把王大爺的罵罵咧咧聲給隔絕在內。
世界又清淨了。
尤利西斯眼神複雜地看著這座過於熱鬧的院子,終於沒有追問麻將的事,而是沉聲問道:“請問維克多在哪裏?我有一些話想問他。”
“在山上。”司空燼慢條斯理地收拾著桌上的麻將,遙遙地指了指院子後麵的高山,“不過你是進不去的,想問什麽轉告給黎離吧,讓她去問。”
黎離點點頭:“你想問什麽,說吧。”
尤利西斯看了看那邊的老頭,又看了看黎離,難得露出了局促:“我們……找個安靜一點的地方問?”
黎離倒是沒太大反應,老頭們卻偷偷地豎起了耳朵。
將尤利西斯帶到自己的屋內後,尤利西斯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
“我想問維克多騎士長為何要背叛自己的信仰,背棄光明……”
“下一個。”黎離無情地抬手示意,“這類問題純屬浪費時間。”
“……”
從尤利西斯被噎住的表情來看,他想問的那些問題估計有超過半數都是這一類的。
於是尤利西斯隻能一臉苦大仇深模樣地繼續思索,最後才轉變了問話的內容……
“我想問他,當年跟隨他的四位前輩現在身在何處,是否也進入了光明教會。”
“還有他所說的第五座塔城的遺跡究竟在什麽地方。”
“還有,他是否知曉,教皇陛下到底想對希澤做什麽事情,希澤的父母是不是亡靈法師埋藏在東塔城中的臥底,他家中的遭遇到底是亡靈法師所為,還是光明教會……”
尤利西斯陸陸續續問了許多問題,黎離這次全部都將它們銘記在了心裏。
雖然這個老成少年在遇到與信仰有關的問題時是有點犯渾了,但是在這種時候,他的腦子倒是有點好使,問出來的問題都非常關鍵。
就是黎離也不太確定維克多會不會如實回答了。
還有就是……
咳,希望他還能夠在第五劍陣的恐怖威壓下活下去。
將再次陷入憂傷情緒的尤利西斯丟給四個老頭開解後,黎離禦劍飛向主峰。
此刻,秋雲生正帶著另外兩個劍修巡視著,堅守在第五陣的周圍,不過他們也不敢太過靠近,畢竟那些淩厲混亂的劍氣不是他們現在能對付的。
看到黎離飛過來,秋雲生帶著師弟師妹上前。
“六師叔!”三人齊齊拱手問候。
黎離輕頷首,目光落到第五陣最邊緣的某道身影。
秋雲生主動交代:“六師叔,入侵者已經被壓在劍陣下兩天了!”
“所以他願意交代了嗎?”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黎離突然覺得有點古怪。
怎麽感覺這段對話和大師兄早期創作的某些虐戀作品有神似之處?
好在秋雲生的回答不是“他已經死了”,而是“他一聲都沒吭。”
“居然這麽硬氣?走,去看看。”
黎離看向那邊的影子,飛掠了過去,準備好好見識下這位有骨氣的入侵者,秋雲生幾人連忙跟上。
在第五劍陣之外落下後,黎離也看到了現在的維克多。
他仿佛被一座大山壓製著,現在正躺在山道破碎的青石板上一動不動,隻是在黎離他們落在眼前時,才動了動眼珠子望過來。
黎離一看,就發現真相了。
“他不是硬氣不開口。”她冷靜地點明真相:“是被劍陣壓製得開不了口了。”
秋雲生:“……”
維克多:“……”
黎離暫時沒有要破解第五陣的意思,這種混亂無序的劍陣用來關押維克多再好不過了,都不用她自己操縱。
她蹲在維克多的跟前,認真地詢問:“尤利西斯有一些問題想要問你,你現在願意下去跟他聊聊嗎?”
維克多:“……”
“願意的話,就眨眨眼。”
在短暫的沉寂之後,維克多眨了眨眼。
不過黎離有點遲疑,她回頭看向師侄們,不確定地問:“他是主動眨眼的,還是眼睛太酸忍不住眨的?”
劍修們撓了撓頭,“不知道啊,不過我們之前來問他,他看都不看我們的,估計這次是忍不住眨的吧。”
“那就還是沒有服氣,不願意說話了。”
“繼續在劍陣裏麵關著吧。”
維克多:“!!”
趴在青石板上的維克多瘋狂地眨眼,直到眼皮真的開始酸澀後,終於被黎離注意到了。
“你想談談?”黎離詢問。
這一次維克多眼睛眨得像在抽筋。
“行。”黎離站起身來,用強悍的靈力把維克多帶了出來。
被帶出來的瞬間,維克多就察覺到那股浩**如高山的可怕壓力緩緩地散去了,然而此刻他的腦子裏卻是一片空白,心跳亦是快到爆炸,就連手腳都略有癱軟。
他被神明一般的存在,踩在腳下足足有兩日……
這兩天到底是怎麽熬過來的,維克多也不知曉。
在回過神的第一時間,維克多便猛地轉頭看向黎離,竭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冷靜。
“我要見你們的城主。”
“我現在已經知道你們不是魔法界的人了,你們是另外一位神明的眷者對吧?你們來到這裏其實是為了推翻光明神的統治對不對?還是說你們也是從迷霧深淵之中來的,想要占領魔法界?相信我,我們不死教會與你們深淵的人完全沒有必要繼續打下去,我們可以和平相處的,我們現在已經和你們是同類了,隻要我們推翻光明教會和塔城的統治,這個大陸的資源完全夠我們……”
沒有等維克多說完,黎離的眸色已經冷了下去。
轟——!
才被帶出來的維克多,又被黎離猛地丟回第五劍陣中去了。
他再次被劍陣的恐怖力量壓製得一動不能動,方才喋喋不休的嘴努力張了數次,但現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神中充滿了不解和震驚。
維克多不明白,自己剛才已經第一時間表明了自己的誠意和合作意圖了。
按照道理來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天劍城的這群人很有可能是光明教會的對手,那麽就該和亡靈法師們協作才對,為此,他甚至特意放低了姿態,表明了自己的真誠,但是為何對方會拒絕自己?!
除了這一次完全沒有造成傷亡的“進攻天劍城”之外,他們亡靈法師和這股突然出現的神秘勢力完全沒有結過梁子!也許孤島那次也算……南塔城也算……然後之前在遊民村落中抓人也算?
但是天劍宗這不是也沒人死嗎?為什麽他們還要這麽冷酷?
黎離揚了揚枯榮劍,目光淡漠地看著維克多。
“如果你覺得我是來聽你說這些的,那你可以在這裏等死了。”
“我可以告訴你,我們雖然也不算什麽好人,但是與你們亡靈法師不是一路貨色,所以我們永遠無法成為同伴。”
“我給你五天考慮時間,這五天裏,你不妨趴在這裏好好想想,下次被放出來後該說些什麽才能不被丟回去。”
說完這些後,黎離毫不猶豫地轉身,朝著山下飛去了。
後方的秋雲生幾人跟上。
“六師叔,不管他了嗎?”
“不用管,他現在還抱有妄想,不會老實交代什麽,且繼續壓著,等他認清現狀後再去問話。”
“是。”秋雲生應聲後,詢問道:“那我們現在需要做什麽?”
“你率眾弟子繼續在天劍城周邊戒備,我們現在已經不是昔日籍籍無名的遊民村落了,很多人都盯上我們了。”
黎離遙望向遠方的一片昏暗,隻覺得內心靜得可怕。
亡靈法師,光明教會,消失的第五座塔城,神明的國度,下落不明的師父,還有那些飛升後便了無音訊的前輩們……
這一切一切,似乎隱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一個能讓這個世界傾覆的秘密。
隻要是看不見的暗處,就有偷襲者埋伏的可能,這是黎離戰鬥了無數次後得到的血的教訓。
黎離轉身,看向一路跟隨的師侄們。
她正色,在心中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待雙月黯淡結束後,通知所有弟子前來山門,舉辦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次宗門大會!”
秋雲生愣了一下,但凡大點的宗門,每隔幾年就會召開宗門大會,談論下宗門發展之類的大事……
但是天劍宗倒是很少弄這種,上一次宗門大會還是在和魔修打得最厲害時例行召開的,當時那場宗門大會也就開了半盞茶的工夫,因為所議主題是“是戰是和?”
劍修們當然舉著劍就嗷嗷亂吼“戰”了,壓根沒有一聲異議,宗門大會召開後的兩個時辰後,他們就烏壓壓地禦劍飛行到了正魔戰場的最前線,和魔修們殺得難分難解了。
秋雲生恭敬問:“不知此次宗門大會所議何時?也好提前告知師弟師妹們,讓他們做好準備,以便暢抒己見。”
黎離將枯榮劍收回劍鞘,稍加思忖後,鄭重回答——
“就論……該如何在魔法界苟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