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長兄, 我並無礙。”溫廷舜辭話輕描淡寫,略微活動了一番左胳膊,修直剔透的手指揩掉了薄唇處的血, 稠血沿著冷白的指腹滑向了指尖, 墜落在了地麵上, 他站起了身,眉眸淡靜如水,神色如鼓樓裏的青銅沉鍾,清越, 渾厚,悠遠,他雖身負了不輕的傷, 但姿影絲毫不顯狼狽, 衣袂烈烈,反而襯得他清雋溫沉。
龐禮臣見此情狀, 有些怒不可遏:“溫廷舜你什麽意思?一個大男人這般禁不起折騰,有本事你便出招還手!”
溫廷安眉心微鎖:“別再打了, 他已經受傷了,我帶他回去療養。”
溫廷舜話辭溫沉:“龐兄若是同我切磋,直來便是,若是在五個回合之內, 我能接住龐兄十招, 龐兄便將青魚讓與我如何?”
偏巧地是,兩人竟是同時開了口
溫廷安:“……”
龐禮臣恰在怒火攻心的階段,腦子一熱, 礙於麵子,忙說:“十招就十招, 若在十招之內你還能像現在這般,心平氣和同小爺我說話,不哭爹喊娘,這條青魚,小爺讓與你便是!”
魏耷蹙起了眉心,本欲阻止龐禮臣答應這一賭約,總感覺其間有詐,但又思忖不出溫廷舜到底在打什麽算盤,溫廷舜能輕而易舉地避過淩空飛刀,但避不開龐禮臣的重拳,魏耷有些看不透這個人,莫非他避開了飛刀,難道隻是僥幸之舉,但並不能排除扮豬吃老虎之可能。
蘇子衿沒魏耷想得這般曲折,他看著溫廷舜已然身負重傷,又要接受龐禮臣十招,這般下去,萬一出了人命可該如何是好?縱然溫廷舜性命無虞,至少也丟了半條命,畢竟龐禮臣招招都是狠戾無比,毫無轉圜的餘地可言。
這廂,龐禮臣受著了溫廷舜的言語鼓動,眼神定格在了他身上,重新醞釀起了勢招,儼似沉鷙的鷹隼,溫廷安也隨之警惕,欲要阻止二人再生變數,溫廷舜適時回頭,見著她要啟唇說什麽,他便朝著她搖搖頭,輕輕斂著眸,清冽薄涼的眼神匯聚在她身上,眼神有了些安撫的弧度。
溫廷安神經略微繃緊,欲言又止,原有的話辭慢慢咽了回去,薰暖的風裏送來了少年身上的桐花香氣,彌散於空氣之中的血腥氣息淡卻了不少,取而代之地是獨屬於他的氣息,天然擁有安撫人心的力量,溫廷安神態舒緩了些許,僅用眼神時刻留意少年的行止。
在場諸人各懷鬼胎,蟄伏於三進廂院的廊簷下的呂祖遷等人,將方才這一幕納入了眼中,崔元昭憂思更甚:“同為九齋一員,怎麽能做尋釁傾軋之事,不成,我要去阻止他們。”
“別去。”呂祖遷按捺住她,肅聲道,“待兩組人馬兩敗俱傷之後,我們再出去,那時候才是奪得青魚的絕佳時機。”
崔元昭不可置信地盯著呂祖遷,呂祖遷在這般的目光審視之下,神色有些不太自然,隻聽崔元昭道:“溫廷舜與龐禮臣都是與你相知之人,你們之間亦算是有些交情了,目下他們互相尋釁,傷害對方,你身為同窗,連阻止都不會阻止一下麽?”
“他們是我同窗如何?”呂祖遷冷笑一聲,寒聲反駁道,“現在是比試,我們的唯一目的是奪得青魚回去交差,若是對他們仁慈,那麽,他們會將獲頭籌的機會讓與我們麽?我告訴你,他們並不會。”
那些教授學目的夫子博士,永遠隻會關注頭籌魁首,隻有那些人才會受到矚目,呂祖遷在升舍試已經敗給了溫廷安,他為之不恥,
呂祖遷一錯不錯凝視著崔元昭:“你們女兒家,就是太過於婦人之仁。”
崔元昭瞠著霧眸,全然未預想著呂祖遷會說出這等話,氣得一瞬間紅了眼眶,顫著聲道:“虧你是一介讀書人,平素滿口君子之道,卻不能知行合一,讀書真真讀到狗肚子裏了,我一點兒都不想跟你一個組!”言訖,旋身拎住了裙裾,抬步朝著前院寺門跑遠了。
呂祖遷並無挽勸之舉,麵無表情地繼續蟄伏,查探香櫞樹下的情狀。楊淳是個口拙嘴笨的,見呂祖遷與崔元昭起了齟齬,本想和稀泥打個圓場,沒得及勸,崔元昭就氣走了,呂祖遷竟是也不挽留,這教楊淳一個腦袋兩個大。
日頭形同打飛腳一般,朝著西隅走去,此番暮色更沉,溫廷安佇立於香櫞樹下,細碎婆娑的光影在她麵容上緩慢地遊移,溫廷舜要承受龐禮臣發出的十招,風聲裏傳來第二重幽幽邈邈的撞鍾之聲,空氣縈繞著淡淡的香櫞氣息,同時也撞入了一股潮濕稠膩的雨露氣息,穹色開始落起了霏雨,龐禮臣掄起了拳,攻勢如疾雨疏風一般,照定溫廷舜身上侵襲而去。
溫廷舜仍舊但守不攻,不過,比起上一回合挨了重拳,此一回合,他身影堪比鬼影迷蹤,守勢柔如流水,教龐禮臣的招數幾乎都是撲了個空,他觳觫一滯,後知後覺到自己到底是輕了敵,溫廷舜在前一回合負傷,是蓄意為之,是示弱引虛之策,便是要讓他有意輕敵,爾後,循循善誘引導他應下十招之賭約!
龐禮臣從未料過溫廷舜的輕功,會如此卓絕,至少武功底子絕對不遜色於他。龐禮臣牙關緊咬,有意賣了個虛招,引溫廷舜上鉤。
溫廷安看出了端倪,心中忐忑,但溫廷舜顯然沒有中計,他的身影如風聲一般掠過了龐禮臣,近乎雁過無痕,伴隨著簌簌的飛葉之聲,龐禮臣正要發虛招,脖頸之上卻是一涼,目光下撤,他的脖頸之上懸有一枚香櫞樹上的墜葉,葉脈既細且薄,看起來柔弱無骨,但葉齒極為鋒銳,隻消溫廷舜力度得當,他便能一葉封了龐禮臣的喉,此招在他而言,近乎輕而易舉。
人籟俱寂,眾人的視線極為複雜,悉數抬頭凝向了他,溫廷舜毓秀的眉眸淡到了極致,眼眸幾無波瀾,僅有狹長的眼尾,添了一抹涼薄的弧度,那穠纖的鴉睫之下,眼眸慵懶地半垂著,襯得他像是極具壓迫感的獸,氣質冷僻。
除了魏耷與龐禮臣,其餘人幾乎沒看清溫廷舜是如何製敵先機的,方才龐禮臣要發出最後一招的時候,他們隻看到龐禮臣出招出至一半,接著,驀然止住招數,如遭人點了定身穴一般,爾後,他們這才反應過來,龐禮臣是完全被溫廷舜壓製住了,至於溫廷舜是何時出現在龐禮臣身後,眾人俱未看清情狀,兩股顫顫,驀覺可怖。
呂祖遷看得毛骨悚然,倏然覺得自己去奪那一尾青魚,有些不自量力。
“你敗了。”溫廷舜慢條斯理地鬆開香櫞葉,後撤數步,那極為震懾人心的氣場一消散,龐禮臣適才發覺自己冷汗潸潸,後背之處的衣衫已教虛汗滲透,耳畔處亦是一陣無可自抑的轟鳴。
溫廷舜微微側過了臉,看向了樹蔭之下的長兄,寡淡的眉眸隱隱露出了一抹生動之色,他微微站直身子,朝著她緩步走了過去,“長兄,我贏了。”
口吻近乎邀功,儼似欲要得到欽賞一般,藏著連他也不自知的悸動。
似乎受到了引召,沛雨紛紛揚揚淋落在了鷹窠之中,鷹揚尾翼一掃,那攢在窠裏的青魚,便是從樹杈之上墜落了下去,堪堪落在了溫廷安的革履之前。
溫廷安信手掬起了那一尾青魚,關心地卻是他的傷情,“你可要緊?”
暮雨飄搖,浸濕了一片晚暾的夕光,襯得她容色生動且澹泊,眉黛與唇脂像極了文人墨畫的詩寫,在他眼中,成了這隸屬於這天地之間唯一的亮色,她詢問傷情的時候,漂亮明淨的眼眸裏,有了一抹淺茸茸的弧度,像極了他疇昔豢養過的一隻雪狐,明麵上柔韌,在不經意間,會呈現出教人心旌搖搖的柔軟部分。
溫廷舜眼睫輕顫,搖了搖頭:“無礙。”
溫廷安道:“聽朱老九說,魚腹之中藏有東西,也不知是什麽。”
溫廷舜薄唇微抿:“那不妨切開看上一看。”
不僅是二人好奇,魏耷、蘇子衿他們也極為好奇,眾目睽睽之下,溫廷舜摸出袖中匕首,往魚腹之中利落地切開了一條細細的豁口,裏頭的東西便是一覽無餘,眾人抻著視線看去,隻見裏頭藏有三塊絲絹質地的襟帕,帕子上用蘇繡,依次繡著雪梅、春蘭、青竹三種物象,繡紋樣態可掬,端的是栩栩如生,一看,便知是女兒家的用物。
“這……”溫廷安麵色微窘,神識有些遲疑,這不是青樓女子初涉人事時,慣用的招郎元帕麽?
朱老九怎的會把這種名堂藏在魚腹之中?還視作犒賞饋贈予他們?用意何在?
魏耷看罷,朗聲譏嘲道:“這個朱老九,當真是骨子裏沒個正形,你們可知曉,他是流芳閣的流水常客,有不少老相好,那鴇母時常會引進一些新人進來,每逢此刻,朱老九會慫恿鳶舍裏尚是童子雞的生員去□□,這招郎元帕便是□□的信物之一,隻要用此帕去尋流芳閣,□□便不必結財。”
朱老九還想得格外貼心,一組有三人,不患寡而患不均,他吩咐鴇母攏共準備了三條元帕。
魏耷之所言,絲毫不含蓄,教溫廷安有些麵紅耳赤,太陽穴突突脹跳,這掌間的絲帕便如燙手的山芋一般,她庶幾掬不住,忍不住想要假手他人,遂望定溫廷舜,遲疑地開了口:“那個什麽……二弟,你要拿一條元帕麽?”
溫廷舜神情微微僵冷,溫廷安這是在含蓄問他是不是童子雞了,他並不接,反問道:“長兄要拿麽?”
“我自然是要——”溫廷安下意識回答,可話至半途,倏然暗道不妙,她先前跟溫廷舜說過,她有龍陽之好,且心悅於沈雲升,倘若按照原來的人設收了這塊元帕,那豈不是打了自己的臉?溫廷安如此想著嘴巴打了個瓢,話鋒一轉,找補道:“為兄定然是不會拿了,心中早有屬意,這元帕自是不適宜用。”
聽著她這般話,溫廷舜與龐禮臣二人容色俱是掠過一抹微妙的異色。
龐禮臣心神不定,他心中有些按捺的觸動,走至溫廷安近前,說了聲:“溫廷安,我……”
溫廷安卻是以為龐禮臣要元帕,遂是慷慨大方地遞著了一條。
龐禮臣一腔話辭梗在了喉舌之間,麵上掠過一絲錯愕,哭笑不得,氣得霍霍磨牙:“你給我這個做什麽?”
溫廷安不明白龐禮臣為何要明知故問,下意識以為他在幫魏耷與蘇子衿要元帕,僅不過礙於情麵,不好明說,遂是將三條元帕交付至他手上。
龐禮臣攥著三條元帕回了去,麵色難看至極,蘇子衿見著了那一條活色生香的帕子,臉唰的一下紅了,明顯是有些無措,跟唐僧被送入盤絲洞前的神態別無二致,名副其實的六神無主。
問及魏耷時,魏耷高昂著下頷,抱臂哂然道:“老子早八百年前就不是童子雞了,快活的時候,你們這些蔫雞還在地裏玩泥巴呢,嘖。”
這三張元帕無人敢接,溫廷安最後隻能將其與青魚一並帶回鳶舍交差。
金烏真正墜入了西隅山頭,宣示著任務落入尾聲,沈雲升也自廂房中出,與眾人碰頭,聞著朱常懿的犒賞是送一夜春宵,他容色極為淡靜,似乎早就料著了茲事。尚未出大相國寺,兩行人遇著了呂祖遷與楊淳,唯獨不見崔元昭,溫廷安便問她去了何處,呂祖遷什麽都沒解釋,隻道:“她身子不大舒服,率先回去了。”
溫廷安並未深想,遂是道:“這是青魚的犒賞,不知你可有興趣?”
呂祖遷與楊淳瞅了一眼那**靡麗的織物,就跟白晝撞了鬼一樣,打死也不要。
回至鳴翠山山腳,朱常懿見三隻元帕原封不動地遣退回來,惋歎道:“你們這幫兔崽子,真真是不識貨,好心當成驢肝肺。”
他的視線在八個少年來回逡巡,尤其是在溫廷舜身上的傷口駐留了片刻,少年雋立於黯淡斑駁的夜色之下,縱然身上披傷,一雙狹眸風停水靜,清鬱岑寂。
朱常懿心中有個定數,沉吟了一會兒,才道,“你們經此一役,想必也對鷹眼之術有了大致了解,尋一密物,不僅要有敏捷身手與武學造詣,更要緊地是,要有見微知著、一葉知秋的本事。魏耷與龐禮臣二人,算是武學造詣極好,但倘若我沒猜錯的話,溫廷安與溫廷舜二人,才是最先尋到鷹揚的歇腳之處,是否?”
眾人靜默不語,朱常懿道:“我知曉你們有些人心懷不甘,又很疑惑,他們二人是如何尋到鷹揚下落的。”
他遂是將溫廷安與溫廷舜之前所述的推證複述了一回,這一會兒,眾人的視線變得昏昧難測,意味雜陳。
“鷹眼之術,既要有武學造詣,亦要有細膩洞察,一文一武皆要兼容,當武學弗如他人的情況之下,大家隻能智取,指不定便能扭轉乾坤。僅不過,智取分有上策中策下策,我不大希望我教出的學生,有朝一日,為了目的遁入旁門左道。”
不知為何,呂祖遷感覺朱常懿看了他一眼,他麵色漲紅了,形同火燎了一般,麵上的筋肉都發起了**了起來,整個人竟同被釘子釘在原地似的,動也不能動了,掌心裏盡是虛汗。
朱常懿明明在鳶舍裏,為何會知曉他做了什麽事,定是崔元昭泄了密,甫思及此,呂祖遷一時有些無地自容起來。
這一日的第三堂課是刑統之義,率屬於晚課,由阮淵陵主講。
阮淵陵發現眾人麵露憊色,想必是白晝被朱老九折騰慘了,課再講下去,他們大抵也聽不進多少,後半堂課他便不講課了,吩咐眾人提早回監舍歇息,唯獨讓沈雲升、龐禮臣與呂祖遷三人隨他去了一趟掌舍齋,逐一問話。
阮淵陵最先問呂祖遷,問話之時,另外二人俱是避居於側室靜候。
“你們組今日的行止不算特別出眾,三國之語整體的課績不上不下,恰是中等的水準,到了鷹眼之術這裏,”阮淵陵靜默了片晌,用燭扡撥弄了一番案台上的燭火,火光益熾,他的嗓音如沉石冷玉一般,撞在了聽者的心口,“你們的情狀格外堪憂,元昭半個時辰前給本官遞了一折辭組書,你們確乎在比試之中催生了分歧,但此一折辭組書,本官沒有批允。你們是同一組,尤其你是組內的齋長,這些分歧,應當是你躬自解決。”
呂祖遷咬肌繃緊:“當初分組時,如果掌舍您能將溫廷安或是魏耷分至我這一組,我的課績也不至於這般不上不下,指不定今日我的小組能奪魁首亦不一定。”
阮淵陵眸心一凝:“你這是在責備本官分組不公允?”話至此處,已經多了幾絲峻厲,氣場低沉得庶幾將空氣凍出瘡口。
呂祖遷受了震懾,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奔注,心裏無端生出了些許畏意,忙垂首道聲不敢。
阮淵陵肅聲道:“平心而論,崔元昭與楊淳,雖說在書學造詣上,比不過溫廷安與溫廷舜,在武學造詣上,亦是遜於魏耷與龐禮臣,可你要看著他們的長處,他們各有所長。且外,將來你們都是要托付信任之人,眼下不過是一個簡單的比試,你們便頻生抵牾,未來該如何是好?”
呂祖遷被訓得體無完膚,愣是連大氣也不敢出,阮淵陵將崔元昭寫得辭組書,遞與了他,呂祖遷如接聖旨一般,恭謹地雙手接過。
阮淵陵道:“崔元昭辭組此事,隻有你一人知曉,我希望你能將這一樁事體解決好。”
呂祖遷誠惶誠恐地應了聲,阮淵陵便命其退下,又吩咐龐禮臣入內。
阮淵陵翻閱了案牘,端視半晌,對他道:“你們組是文武分化最為嚴峻的,武科很優異,文課卻是墊底,茲事你應當是知曉的。蘇子衿是你們三人之中,文課最好的,你們之間應當取長補短。”
龐禮臣顯然不以為然,撇了撇嘴:“我和魏耷文課墊底又當如何?蘇子衿文課最好又當如何?在執行朱叔下達的任務時,蘇子衿隻會拖我們的後腿,我和魏耷都渡江了,蘇子衿尚未爬上山,以助於我們不得不踅返回去。”
話至此處,龐禮臣不掩懨色,“縱使蘇子衿念書再厲害,在戰場之上,卻是個肩不能執槍手不能挑戟的文弱書生,我覺得沒了蘇子衿,我和魏耷相互配合,照樣在鳶舍能有立足之地。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阮淵陵指腹輕輕叩在了案幾之上,似是在斟酌著龐禮臣的話,良久後,才道:“你的話說得在理,缺了蘇子衿,你和魏耷能在鳶舍確乎能有一席之地,但本官問你,你敢對官家說,今朝隻用武官便好,驅逐一切文官便好?”
這番話說得有些沉了,龐禮臣一懾,麵色陡變,他定是不敢直接托大對官家說這等話,官家雖說偃文興武,但文官在朝中還是頗具一席之地的,諸如三法司、翰林院、資政殿、蘭台等,都受東宮太子的統攝。
見龐禮臣有所收斂,阮淵陵適才道:“以乘舟為喻,若是武道偏重,其可行乎?不論是崇於武道,或是偏於文道,俱是偏舟之兆,易生掀舟落水之況。同理,不論是匡扶社稷,亦或是執行任務,你們也不可執於一端,應當文武兼修,采取中庸之道。”
龐禮臣聽罷,默然不答,不知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
阮淵陵話說至此處,剩下的不必再贅言,隻消看他們各自的造化了。
龐禮臣退畢,阮淵陵最終讓沈雲升入內。
沈雲升進入了掌舍齋,躬行一禮,阮淵陵摩挲著案牘之上的紙頁,凝聲問道:“你們是今日課績最好的一組,黃歸衷與朱常懿都跟我反饋,溫廷安與溫廷舜二人,文武兩道兼容得格外好,你跟在他們二人身旁,但覺如何?”
沈雲升點了點頭,將今日所見細細說了一遭,阮淵陵一副日有所思之色:“照此看來,未來九齋的齋長,將從他們二人之中誕生。”
沈雲升凝了凝眸心,“有一樁事體,不知當不當與掌舍說。”
“但說無妨。”
沈雲升道:“在追鷹比試之中,我有意引導龐禮臣與溫廷舜生發尋釁之事,起初溫廷舜示弱引虛,混淆了所有人的視聽,後來,龐禮臣輕敵,溫廷舜接了龐禮臣十招,這個少年,比我料想得要更加捉摸不透,似乎摸不清虛實。”
阮淵陵饒有興味地聽著,點點頭:“我知道了,五日很快便過去了,屆時去曲殤巷出任務,自有諸多探他虛實的機會。”
最後,阮淵陵思及了什麽,便問:“溫廷舜受傷之時,溫廷安反應如何?”
沈雲升有些納罕,不太明白阮淵陵何處此問,但默默垂下了目光:“看著溫廷舜負傷,溫廷安看起來委實憂灼得緊。”
沈雲升話落,這偌大的齋院便是靜了一靜,連窗扃之外的春蟬之聲都清晰可聞。
阮淵陵修直的長指泛了一圈白,沉聲道:“你將他們二人看緊些,往後盡量讓二人分頭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