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古怪

有婢女掩嘴笑道:“小郎君年紀還小呢。”

樂氏瞧著衛姌,原有些愁惱的神情一鬆,拿了桌上果脯喂她,道:“我倒忘了,雖取了字,還是個童子。”

一旁隨侍的婢女侍從全都笑了起來。

衛姌賠著樂氏說了兩句話。從外麵進來一個婢女,正是樂氏這兩年身邊伺候最得力的其中一個,樣貌端莊清秀,衛姌記得,好像叫之夏。

她進來之後徑直來到樂氏麵前,道:“婢子剛才問過了,令元自幼就進了桓府,原是服侍女郎的,跟著女郎一起學琵琶,才藝過人,聽說桓府老婦人喜歡聽樂,桓氏女郎將她給了老夫人。這次不知怎麽被挑中送給釗郎君。”

樂氏眉頭微蹙,“誰做的主”

之夏道:“她自己也不知,隻是突然被老夫人叫去,讓她收拾包袱,隨後就跟著管事到了釗郎君這兒。”

樂氏道:“日後你多看著她點。”

衛姌微驚,她以往隻知這位伯娘溫柔賢惠,待人和善,卻不知她還有如此警惕的一麵。更奇怪的是,今日來拜見的女子之中,為何她單單對令元如此注意。

難道因為令元樣貌出眾,又通才藝,擔心衛釗為色所迷

衛姌覺得好像並不是如此簡單的緣由,若非令元本身,便是其他地方讓樂氏十分在意。衛姌忽然想到,昨天在書房的時候,衛釗提起桓家,伯父的神情也有片刻異樣,虧她在一旁觀察入微才沒錯過。

難道是為了桓氏

可桓家與衛家相差甚遠,又無故交,平日裏也不曾聽家中長輩提起桓氏隻言片語。

衛姌喝了口茶,閑聊似的開口:“伯娘,桓氏可是龍亢桓”

樂氏心中當她是個孩子,道:“正是。”

衛姌道:“聽說桓氏原是齊桓公後裔。以諡號為姓,家中傳襲《尚書》”

樂氏輕哼一聲道:“桓氏並無族譜,世係難詳,原本家世並不顯赫,當初北渡時又晚幾年,傳聞是刑門之後,那時候誰認得龍亢桓氏,所謂齊桓公後裔,傳襲《尚書》都是自誇。不過如今可大不同,都算得四姓之一了。”

衛姌對四姓很熟悉,知道龍亢桓氏論家世底蘊與王謝庾三姓不可比。但桓氏如今的家主桓溫卻是個雄才蓋世的豪傑,以一己之力將家族發展至名列四姓。

衛姌想了想道:“昨天二哥說的征西大將軍,就是桓氏家主吧”

樂氏神色微變,又飛快掩去,“你二哥說過征西大將軍他未與我提過。”

衛姌點了點頭,確定這裏麵確實有些古怪,但並沒有繼續說下去。她畢竟年紀還小,樂氏真有什麽事也不會和她商量。

自她提起了那位大將軍,樂氏言談如常,偶爾有些神思不屬。

衛姌吃過點心,正要告退,仆役道衛釗和衛勝過來了。

沒一會兒兩人就來到小廳,衛釗今日頭發用玉冠束起,輕袍緩帶,肩寬腿長,挺拔軒昂。衛勝幾乎是小跑著跟在他身後。

衛釗一進門就看到坐在樂氏身邊的衛姌,麵前還擺著糕餅果脯,婢女拿著帕子給她擦了一下嘴,她便乖坐著。

他皺了下眉頭。當今士族風氣不正,說的好聽叫講究真性情,實際上就是恣意縱樂,尤其是一些士子整日裏正經學問不做,反而一昧敷粉熏香,嬌柔作態。衛釗在外遊學時也見識過一些,著實被惡心了一番。當時就心想不管外麵風氣如何,衛家絕不能出這種子弟。

昨日與這個族弟衛琮沒說上幾句話,但衛釗沒來由的擔心他被環境養成那種軟綿綿的廢物。

衛釗閃過這個念頭,抬眼與衛姌對上。隻見她也看過來,臉龐雪白,眼睛烏溜溜的像是剛沁過水的葡萄,衛釗心道這長得也確實太好了些,難怪是樂氏和一眾婢女都不由自主寵著她。

衛勝衣服上沾了青草屑,臉上也有些花。

樂氏皺眉,“你不好好在書房讀書跑去哪裏了”

衛勝支支吾吾半晌,才說出實情,“看馬去了。”

樂氏直歎氣,讓婢女帶他下去擦臉梳頭換衣服。等衛勝離開,樂氏轉頭問衛釗,“你路上遇到了征西大將軍到底怎麽回事”

衛釗看了衛姌一眼,然後說起經過。原來是一年前在路過荊州之時,在街市上收拾了一個調戲寡婦的士族子弟和一群惡仆,被正在臨街酒樓裏的桓溫看到,他叫親兵把衛釗請來,詢問他出身來曆,辟為掾屬。衛釗在梁州時,正巧遇上曾經的成漢李氏族人藏身當地佃戶中伺機作亂。

樂氏聽他說了經過,麵色變了幾變,在聽到桓溫時她皺著眉頭問道:“我兒覺得征西大將軍如何”

衛姌聞言也好奇地看向衛釗,想看他怎麽回答。如今桓溫平蜀有功,威勢大振,這還隻是個開端,以後十多年,直到衛姌前世命喪三元觀時,桓氏手握重兵,隻手遮天,已經穩壓其他門閥士族。欣賞他的人,評論起他是雄才大略。厭惡他的,必然是道功高震主。

衛釗挑了一下眉,“漢獻帝禪讓於曹魏,魏元帝禪讓於司馬氏,如今征西大將軍已經掌八州軍權,朝廷亦無可奈何,日後不知會不會再來一次。”

樂氏大吃一驚,目光掃向婢女仆從。有聽懂的臉色發白,也有聽不懂的麵色懵懂。

留在廳內侍候的都是衛氏這些年用老的,並無外人,且士族畢竟地位特殊,仆從叛主絕無好下場。樂氏鬆了口氣,瞪了衛釗一眼,“什麽話你都敢說。”

衛釗笑道:“您問的我總要老實答。”

樂氏剛才聽他說的那些禪讓,心跳的厲害。所謂禪讓,就是篡位的好聽說法。她揉了下太陽穴,道:“你既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日後當心著點。”

衛釗答應一聲。

樂氏道累了要休息,轉頭一看衛姌就坐在身邊,不大不小地驚了一下。隻因衛姌太乖,沒出過聲,她都忘了還有個她,想到衛釗剛才那番話,樂氏也不知道衛姌是否聽懂,摸摸她的頭發道,“好孩子,你二哥說的,你千萬別往外說。”

衛姌點頭,做了個捂嘴的手勢,“誰都不告訴,伯父也不說。”

樂氏笑了,帶著婢女回去休息。

衛姌離開小廳,到了門口被衛釗叫住。他身高八尺,走到近前像一堵堅實的牆,微微低頭看著她。

衛姌以為他也是要叮囑一番剛才小廳內說的不能外傳,正要主動表示自己口風極嚴。

衛釗伸手在她臉上捏住,粗燥的指腹磨了磨白嫩柔滑的皮膚。

“郎君就該有郎君樣,日後不許去學外麵那些惡習癖好。”

衛姌目瞪口呆。

衛釗放開手,驀然發現她的臉蛋被捏過的地方迅速發紅,紅彤彤的十分明顯。他看著那小塊紅印,拍了拍她的肩膀,轉身走了。

到了下午容易犯困,衛釗走進自己的院子,仆從立刻迎上來,衛釗這次回來外麵有許多事要安排,所以把身邊用慣的兩個隨從派了出去,仆從問道:“郎君是去書房還是歇息”

衛家家教甚嚴,子弟午後休息小半個時辰就需要起來讀書寫字,所以仆從才有這麽一問。

衛釗沒有那份苦讀的心思,擺手讓仆從退下,自己去了後院。

令元的屋子就在正房不遠,衛釗進門的時候,令元正拿著一塊絲絹擦拭琵琶,微微垂著頭,露出白皙的脖子。

衛釗在她身後站了一會兒,她拿起琵琶時才發現,雙目微睜,露出受驚的神情,“郎君什麽時候來的”

“剛來。”衛釗說著就坐到榻上,招手讓她過來。

令元臉色微紅,輕輕靠在他的肩上,含羞帶怯的模樣動人心弦,“郎君飲酒了”

衛釗陪著衛申和黃家一起吃了點酒,早就散的七七八八,不是貼近了察覺不出。

令元這就要起來叫婢女拿解酒的茶來,衛釗拉住她,“別急,先陪我說說話。”

令元有點好奇,自從她跟了衛釗,他對她也挺熱乎勁,親密調笑都有過,尤其是他心情好的時候,她就是耍點小性子也無妨。但像這樣正兒八經地說話聊天倒是少見。

“郎君想聊什麽”

“剛才你去給夫人彈琵琶了”

令元點頭,把剛才小廳裏的發生的事一五一十道出,最後又道:“夫人好像最喜歡肖蘊子姐姐,說她有林下之風。妾不如她有詩才,隻好獻曲討夫人喜歡,剛彈完一曲,琮小郎君就來了。”

衛釗聽她說完,撫摸著她柔美的臉側,道:“夫人可問你桓家的事”

令元輕輕搖頭,“夫人沒問,不過後來夫人身邊的之夏來,問了我桓家的事。”

衛釗半合眼,今天樂氏的表現有些奇怪,他當然注意到了。但既然娘親故意藏著不願說,他也隻能揣著明白裝糊塗,回頭旁敲側擊來探知情況。

“都答了什麽,說給我聽聽。”衛釗親昵地捏了她臉一把,想到什麽,仔細瞧了瞧發現沒泛紅。

令元被他盯著看,害羞地輕捶他,把下午告訴之夏的又說了一遍。

作者有話說:

有點慢熱,別急別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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