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好東西
趴在她背上的富貴兒翅膀扇了她一巴掌:“沒把你當流氓就不錯了。哪有好人上來拉人家手的,你表白了嗎你?”
景春:“……”
富貴兒繼續:“你怎麽沒有一點邊界感。”
元雅在教室後麵喊她:“阿春,你快回來,快點。”
“來了。”景春扭頭應了一聲,沒再調戲桑尋,徑直回了後排。
桑尋安靜地坐著,早上的教室很吵,他像往常一樣把書攤開放在桌子上,然後隨手抽一份卷子低頭驗算。
很快就投入進去,
他做事的時候總是心無旁騖,這好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能力,他從小就一個人待著,在漫長的孤獨和黑暗裏,他並不覺得難以忍受,甚至能獲得一絲平靜。
他的同桌扭頭在和後桌打鬧,吵鬧聲鑽進他耳朵,又飄出去,像是有什麽無形的屏障把他和周圍隔絕開。
但隔不開景春的聲音。
元雅義憤填膺:“他天天甩臉色給你看,你搭理他幹什麽。”
景春笑了笑:“沒有,他挺好的。”
“你討厭她。”一個聲音鑽進他耳朵。
“沒有。”他回答。
“你應該討厭她。”
他有時候覺得自己大腦裏住著兩個人,他們相對坐在一株大樹下,兩個都是他的模樣,青衣長衫,擁著一個棋盤席地對座,他執白子,對方執黑子。
他隻偶爾會出現。
“你是誰?”他問。
對方懶散笑著:“我就是你。”
他閉上嘴,沒有再回答,他不喜歡這種打啞謎的方式。
“你好像對我一點也不意外。”對方有一搭沒一搭地問他。
桑尋半闔著眼,仿佛陷入半夢半醒的虛擬環境裏,他第一次在清醒的時候這麽清晰看到他。
他的確很像自己,隻是眉眼更陰鬱邪肆一點。
說幻境,它似乎過於清晰了,他好像一伸手就能擰上對方的脖子。
“我該意外嗎?”他沉默片刻,隻是平靜問了句。
“不愧是她教出來的,你和她真像。”青衣反過來擰住他的脖子,“對這丫頭那麽好,是看到她影
子了嗎?她死了,你清醒一點。”
桑尋蹙眉,他不知道他在說什麽,還沒等他反抗,上課鈴響了,把他從迷亂中拽回到現實。
幻境褪去,大樹、棋盤、青衣,悉數消失了。
他的同桌突然小心碰了他一下,遲疑地問了句:“大佬,你和景春是不是真的有矛盾?”
桑尋抿唇,沉默片刻,反問:“為什麽這麽問?”
同桌嚇了一跳,連忙擺手,“我沒沒沒別的意思,就是看他們總在論壇聊,又看你好像對她挺不耐煩的。”
“沒有。”他說。
對方還是一臉困惑的樣子。
桑尋腦海裏的聲音又出現:“你看,他們都很愚蠢,沒有人懂你,懂你的人,已經不在了。”
這是他短時間第二次出現,以前從來沒有過。
他確實和大多數人不一樣,從記事起,就不一樣。
他對同桌說了句:“沒有關係不好,我們很好。”
同桌呆愣兩秒,大概第一次從桑尋嘴裏聽到這麽長的句子,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啊……嗯……哦。”他語無倫次。
桑尋的心境又歸於平和,那人消失不見了。
-
“你知道隔壁班的周樂樂嗎?”元雅突然壓低聲音問景春。
景春對學校正常人類關注度很少,於是問了句:“不知道,怎麽了?”
“她昨天把一個女生堵進廁所裏打了一頓,好囂張啊!她最近還天天欺負他們班一個女生,那女生也是,怎麽挨罵挨打都不還手,我去,我剛從他們班過來還看到她把人堵在教室後頭,我都想進去把她揍一頓。”
三中重高,亂七八糟的事不多,周樂樂以前也沒這樣,最近像是突然轉了性,特別暴戾。
景春便探出神識觀察了一下。
然後發現……竟然是她。
聞澤雨像往常一樣低著頭從後門走進教室,但今天周樂樂顯然並不想放過她,周樂樂反身坐在課桌上,等著她路過的時候,抬腳踢她的肚子。
像是覺得好玩。
她翹著二郎腿,姿勢不穩,不然她大概會直接踢她的臉。
灰藍相間的運動鞋底髒髒的,把
她白色的校服T恤踩出灰黑色的印記。
她不敢說話,因為反抗會招來變本加厲的戲弄。
她不想惹麻煩。
厚重的劉海遮住她半張臉,框架眼鏡又遮住半張。隻露出纖細瘦弱的下巴,精巧中透著一點慘白。
周樂樂把手裏折扇合上一下一下拍打她的臉:“天天把自己搞得像個鬼一樣。”
聞澤雨低下頭,一聲不吭。
周樂樂的同桌有些看不下去,扯了她一下:“差不多得了。”
聞澤雨緩慢地吐出一口氣。
每次這個時候,差不多就算是躲過一劫了。
可今天周樂樂非常不爽,她掙開同桌的手,罵道:“關你屁事!踏馬就顯著你了是吧?”
她扭頭從上到下俯視聞澤雨,看她身子扭動的幅度,突然把折扇摔在她頭上:“讓你走了嗎?”
她抬腿又踢聞澤雨,這次踢到了她的鎖骨,在她衣領上踩出一片汙跡。
聞澤雨踉蹌了一下。
“把我鞋舔幹淨。”周樂樂說。
這種羞辱無非是想要激怒聞澤雨,她很好奇她什麽時候才會反抗。
聞澤雨終於抬眸看了她一眼,隔著厚重的劉海和鏡片,她的眼睛像是暗夜裏的幽藍的大海,讓周樂樂有片刻的發毛,但旋即又被憤怒覆蓋,她一腳把她踢開,像是要把那眼神踢碎:“看什麽看?”
聞澤雨摔倒在地上,手腳蜷縮起來,顯得懦弱又無能。
這時候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高聲喊了句:“別鬧了別鬧了,老楊過來了啊!”
周樂樂今天格外的執著,她渾不在意地從桌子上跳下來,然後踩住聞澤雨的褲腿,俯下身來:“你哥該死,你也該死。”
聞澤雨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她那張逆來順受的受氣臉上浮現出一點戾氣,她狠狠喘息一下,揪住周樂樂的衣領,指尖有點發顫,抖著嘴唇問她:“你知道什麽,是不是?”
她來這個學校就是為了找哥哥的,她來的第一天,就發現周樂樂的尾指缺了一截,而哥哥最後出現的時候,脖子裏掛著一根骨笛,就是尾指骨製作的。
這是魔神的小把戲,傳說把指骨做成笛子吹響,就能召喚魔神,和他簽訂契約。
她跟蹤了周樂樂很久了,但什麽都沒發現。
她任她戲弄。
隻要能找到哥哥,她什麽都願意。
但哥哥不見了這五個字就像一個魔咒,她突然欺身而上,收緊手指,掐住周樂樂的脖子:“你知道什麽,是不是?”
周樂樂在窒息的邊緣反而笑了,壓低聲音,近乎耳語道:“你們青龍一族守著的秘密早就不是秘密了。春神的埋骨之地是空的,裏麵什麽也沒有,你說,是你哥哥監守自盜,還是你們找了幾萬年的骸骨,發現這就是個騙局?春神早就神魂俱滅了,是吧?”
春神隕落的時候,骸骨碎成千萬個碎片,拚都拚不齊,她的坐騎青龍找到了半塊骸骨,兩條龍把骸骨埋在一處山穀,鎮守在那裏,山穀常年封閉,由青龍一族世世代代守著,世世代代都在收集春神的骸骨碎片,它們相信,總有一天,春神會重新降臨於世。
聞澤雨呢喃:“你放屁……”
上課鈴響了,幾個人上前把兩個人拉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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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春又上帖子,說她早上又惹桑尋生氣,甩臉色給她看。
景春一邊刷手機一邊吃飯,有些心不在焉。
她一個上午都在思考,怎麽合理地牽一下桑尋的手而不顯得像個流氓。
至於聞澤雨的事,她有點好奇,但也沒那麽好奇,她比較意外的是,“收集人家的骸骨,這未免也太驚悚了。”
富貴兒抖了抖翅膀:“骸骨算什麽,你鄰居那位還收集過一片夢境,護了幾千年都不讓散,沒事就拿出來看看,夢境破個口子都要精心修補。”
景春搓了搓雞皮疙瘩:“他也有點……變態。”
富貴兒哼了哼,“你去幫幫那條小龍,我給你個好東西。”
雖然青龍一代又一代,早就不是它認識的龍了,但故人後代,它還是有點不忍心。
守著一個不可能的希望活了這麽多年,跟扶桑那木頭腦袋也不遑多讓了。
“什麽好東西?”景春非常不信任它。
富貴兒附耳說:“我把扶桑的夢境送給你,你看完就知道,他就是塊兒木頭,就不會再怕他了。”
景春對扶桑一直懷抱著一種敬畏,和一點隱隱的埋怨,這會兒還真有點心動。
但旋即她搖頭,怎麽有種窺探別人隱秘心事的感覺:“這不太好吧,我怕他醒過來殺我滅口。”
富貴兒“害”了聲,“多大點事,他就差買塊兒LED屏三界循環播放了,他那時候特別叛逆。”
景春:“嗯?為什麽?”
“夢是春神夢到他的夢,春神牽著他手。他那時候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愛春神,戀愛腦晚期那種吧。”
景春不知道為什麽,有點不是滋味。
感覺自己其實一點也不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