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夢境
神脈相連這種情況,景春也想過破解之法,比如她勤加修煉,修出自己的法體,這樣她就能把靈體徹底從他身上剝離,獨立做神。
但她靈體化神,修出法身實在千難萬難,她在不周山靜修幾百年,也不過隻能短暫離開他去天宮述職半日。
後來扶桑受傷了,他能從他身體借調的靈力就更少了,她不僅沒解決這個難題,反而能離開他的時間和距離變得更短了。
富貴兒說,神脈連接久了,可能會有意料不到的情況出現。
之所以意料不到,是因為這種情況還沒發生過。
春神借用靈木做媒介供自己驅使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可惜扶桑並不是普通的靈木。
上古神木,先天有靈,且一出生就是雙靈體,景春在他麵前,是24k純菜雞。
契約能生成本來就是意外,雖然名義上扶桑是她的本命樹,她是契約主,但其實她完全處在被動狀態裏。
現在沒想到,景春都能聽到他的心聲了。
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意料之外的情況,但她現在確實有點慌亂,窺探別人的心事固然是件讓人很難拒絕的事,但她現在越來越覺得等他清醒後會殺自己滅口。
他現在隻是桑尋,雖然曆來的規矩,塵世緣,塵世盡。
離開人界,這就是一場鏡花水月的夢,一段露水情緣,各自都揮揮手,就當沒發生就行。
畢竟都是成熟的神了,不必執著一時的歡愉。
但倆人的情況呢,又顯得太複雜了。
他沒了記憶,但她還有。
她不僅有,她還主觀故意去撩撥他。
她真是……作孽啊!
景春握著他的手悄然鬆開了。
【手好難受,想抓住點什麽,她為什麽鬆開了?】
【她看起來不太高興。】
【和我待在一起,很無聊吧!】
景春被念叨得心煩,隻好又握住他的手。
然後他終於安分了。
這場電影看得景春心驚肉跳,生怕他的靈體再蔓延,好在沒有。
接下來一整個假期景春都裝病沒再出過門。
她這幾天過
得提心吊膽的,富貴兒這裏挖不出更多信息了,她隻好想別的辦法,但一時也想不到。
學校的論壇裏又添新素材,說桑尋跟他的掛件真的在一起了。
雖然之前吵來吵去,但真的有人看見了,反而沒人信。
“一起看電影也不能說明什麽吧!他倆畢竟都那麽熟了。”
“就算是真的,可能也就是玩玩,家境懸殊太大了。”
“牽手而已,上床也不稀奇。”
……
景春看得目瞪口呆,心道人類這種講究禮義廉恥的生物,已經進化得這麽奔放了嗎?
雖然神族不大講究門當戶對,可要是地位懸殊,好像也很難走到一起。
就比如扶桑這種上古神木,不太是她這種弱雞春神能染指的。
如果是初任春神還在,或許能般配一些。
景春對扶桑的了解實在不夠,她想來想去,突然想起來問富貴兒:“你不是要把他的夢境送給我嗎?”
富貴兒懶洋洋地趴在窗台上,最近幾天景春宅在家裏不出門,它也快無聊死了,並且十分不理解聞澤雨怎麽做到盤在她手腕就可以一裝死好幾天的,這是怎麽一種神奇的力量。
富貴兒吐出一個夜明珠一樣的半透明玻璃球出來。
“我本來早就想給你了,但你現在不是準備泡他嗎?我怕你看了這個吃不下去飯,你確定真的要看?”
如果換算一下,大概是人類情侶看前男友和初戀情人親密影像的畫麵?
但神族因為漫長的生命,向來沒有什麽貞操觀,愛和欲更直白一些,過去、現在、未來之中,現在更重要一些,至於過去,誰在乎呢!
景春癱在沙發上,陪著富貴兒看腦殘偶像劇,電視劇裏,女主和男主剛因為第三者悲痛欲絕,大聲質問:你到底是愛我,還是她?
景春翻了個身,看電視看多了頭疼,她閉著眼,隻用耳朵聽,女主在哭,越哭越傷心。
那就換一個喜歡好了,世界這麽大,放棄一棵樹,還會有一整個森林。
景春扯了扯唇角:“你這麽說,我就更好奇了。萬一他誤把我當初任春神,所以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覺得我還是做好心理準備比較好。”
富貴兒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最後也沒說,隻把玻璃球扔給她:“你先看吧!”
東西扔過來的瞬間,仿佛那天在公交車的場景重演,她本來在家裏,周圍的景色頃刻間褪去,替換成另一個場景。
入目是一片瑰麗的仙境,傳說中的極東之地。
浮光**漾出萬千的顏色,映照得天空越發絢麗。
典籍上記載,自混沌初開,祖神分五帝而治天下,東方萬二千裏的地方,由青帝管轄。
青帝太昊乃先天真神,東方屬木,萬物從這裏生長,神樹扶桑掌管著日出,順便鎮守人界到神界的入口。
而春神,掌管著扶桑。
後來人神決裂,人界通往神界的入口,就永久關閉了。
短暫地絢爛後是一片灰色的世界。
“這就是扶桑嗎?除了大一點,看起來平平無奇。”雲崖之上,生長著一株合抱粗的大樹,葉冠向上一直延伸,似乎要刺破雲際。
路過的少年仰頭看,這樣說著。
同行的婦人溫和道:“傳說扶桑每一千年開一次花,每開一次花,便賜福於世,可保百年太平無虞,但也隻是傳說啦,據說扶桑已經沉睡千年了。”
凡人的壽數不過幾十年,一代一代仙人村的人守護著這棵神木,但誰也沒看過它開花,這世道也一如既往艱難,無人賜福,無人治世。
景春想,這大概已經誅神之戰之後的畫麵了。
聲音漸漸遠了。
場景又變幻,雲崖之上恢複靈霧繚繞的畫麵。
大樹還在原地,但枝葉顯得更繁茂靈動一些。
有身影漸漸從虛空顯現,來者著一身青衣,銀絲如瀑,發尾綁著一根墜了鈴鐺的紅繩,她低頭睥睨著“扶桑”,緩緩地、緩緩地伸出手來,觸摸到它的枝幹,有微弱的波紋**漾開,樹冠無風而動,一刹那間枝葉抽條似地破開青皮生長著,隨後開出赤紅的虛幻的花朵。
它沒有真的開花,隻是感受到了春神的氣息。
每一根的枝葉都在朝她生長著,枝條戳碰到她,又緩慢地退回去。
扶桑每八千年開一次花,每開一次花,就重生一次,永世不滅,他世代守護神界的入口,這是神賜予的使命。
扶桑從沉睡中醒來的時候,就看到了春神從神界述職回來,她踏碎虛空而來,穿過他的身體時,抬手撫上他的胸口,眉眼含笑:“怎麽受傷了?”
被她撫過的地方在快速愈合,很快就恢複如初了,她身上流動著蓬勃的生機,對他這種木生的生物來說,仿佛帶著致命的吸引力,也讓他下意識臣服。
“有人闖結界,不小心受了點傷。”他說,沒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在她麵前,總是前所未有的溫和。
青衣春神點頭:“辛苦你了,我要去找青帝述職,過會兒再來看你。”
或許是漫長的生命太過於孤單,他總是對她任何隨意的話語抱有期待。
他等了許久,她都沒來。
他喃喃道:又騙我。
烏鴉低頭啄理自己的羽毛:“你看起來好傻,跟個望妻石一樣,你就不能幹點別的事嗎?”
扶桑看著虛空,一聲不吭,偶爾偏過頭,還是看著春神每次來的必經之路。
太陽神駕著馬車從湯穀升起,扶桑化出人形,依舊看著她來的方向。
樹下放置了一座茶案,他著一身青衣,安靜地坐在桌案的一側。
等待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春神終於來了,她照常穿一身青衣,銀絲如瀑,紅繩墜著鈴鐺綁在發尾,隨著走來的步伐發出悅耳的聲響。
雲崖的鳥兒盤旋在她頭頂,為她唱著頌歌,層層疊疊的花朵漸次開放,一片荼蘼。
她懷裏抱著一壇酒釀,隔著很遠就眯著眼笑起來:“等了多久了?”
扶桑抿著唇,不說話,隻是抬手摘了一朵花,要簪在她鬢角。
春神就低下頭,縱容地給他簪。
“青帝近些年來身體不怎麽好了,大約到了天命之年,我也該回神界複命了。”她斟了一杯酒,遞給他。
扶桑茫然地看著她:“你要……走?”
春神很輕地笑著,忽然牽了他的手:“不會丟下你的。帶你出去走走,整天待在這裏,都要悶成木頭了。”
扶桑順從地被她牽著,兩個人一直走,不知道要走到哪裏去,但扶桑也不問,就好像,她把他帶到哪裏,他都願意去。
……
場景退散,景春也茫然了,她眨了眨眼,瑰麗的顏色逐漸退散幹淨,她問了富貴兒:“他們在幹嘛?”
富貴兒懶洋洋地勾了下頭:“沒幹嘛啊!就……散步?”
景春深覺自己被騙了,嘟囔道:“還以為是什麽活春宮,你就給我看這?”
除了看出來扶桑真的是塊兒木頭,別的什麽也沒看出來。
富貴兒抓了陽台浴缸裏的石頭砸她:“靠,你腦子裏都裝著什麽。”
景春說:“我怎麽看不見她的臉?”
富貴兒支支吾吾了片刻:“我怎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