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討厭

景春是偷偷探進去看的,但聞澤雨還是第一時間發現了,她小聲說了句:“假……假的。”

景春正處在震驚裏,對聞澤雨的提防心驟起。

或許是受富貴兒的影響,她潛意識裏認為青龍的後代至少不壞。

可他們竟然留著扶桑肉身的整副骨架和筋脈。

雖然像扶桑這種活了不知道多久的,一具肉身沒有了,可以再換無數個,傷不了什麽。

但是實在太讓人匪夷所思了。

裏頭是一個乾坤袋,放了一具冰棺,一塊兒不知道是不是春神骸骨的巴掌大的骨頭,扶桑的一整副筋骨放在冰棺裏。

那塊兒巴掌大的骨頭,嚴絲合縫嵌進扶桑的骨架裏。

如果景春不是對扶桑的氣息太熟悉,且上麵詭異地纏繞了一圈又一圈符文,或許她會認為這就是一整具骨架。

這畫麵詭異中透著一點驚悚,景春甚至都無法看懂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用途是什麽。

擱在走近科學裏估計都能拍十集。

她出神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過來:“什麽假的?”

“這不是、不是春神的骸骨。”聞澤雨想說什麽,卻突然抬頭問了句,“你會幫我的,不是騙我的,對不對?”

她當然知道這不是……至少不完全是春神的骸骨。

景春雖然起了提防心,但沒有猶豫:“對,我以春神的名義答應你。”

神的承諾,受天道約束。

隻要說出口就不怕反悔。

聞澤雨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那你能告訴我,這是誰的骸骨嗎?”景春冷冷看著她。

聞澤雨低著頭,始終沒有和她對上目光:“扶桑的。”

聞澤雨把手伸進去,徒手把那塊兒不屬於扶桑的骨頭摳出來,遞到景春手裏:“你看出來了吧?”

她也是剛剛反應過來,如果景春是繼任春神,那就不可能有守護靈那種東西。

但她能得到扶桑的庇佑,兩個人的關係一定足夠親密,甚至神脈相連。

而且她說自己身上有扶桑神相的氣息。

那麽她一定能分辨出來這是誰的骸骨,

以及認得出不屬於這副骸骨的這塊兒骨頭。

“其實在你來之前我不知道這是誰的骸骨。”聞澤雨說,“很多人都在找這個東西,但他們都、都在異想天開。神的隕落,什麽都不會留下來。”

天上地下,三界六道,什麽都不會有。

所以根本就沒有什麽春神的遺骸。

景春愣了片刻,然後說了句:“那你倒是反應挺快。”

“這塊兒骨頭是木頭雕刻出來的。”聞澤雨抓住她的手,讓她整個握上去。

突然之間,濃稠而劇烈的情緒洶湧地鑽進她的身體裏,她感覺到腦袋像是要炸掉了。

她看到了扶桑……在剖自己的心髒。

平靜而決絕。

景春倒抽一口氣,鬆開手的時候,指尖還在發顫。

或許是裏頭蘊藏的情緒太過於濃烈厚重,她一時消解不了,愣了好一會兒才扯了下嘴角,故作輕鬆說了句:“哦,原來他心髒真是木頭做的。”

聞澤雨抖得更厲害了:“謝謝你救我,說這些,就當我、我報答你了,但我知道的也就這麽多了。當初是應該是爺爺把扶桑的骸骨偷、偷出來的,所以才會有人誤以為是春神的遺骸吧!才會讓我們這些後輩見了他跑、跑遠一點。”

她其實什麽都不知道,但景春從她這裏獲取消息的同時她也在獲取信息。

看著木呆呆的,腦子轉得倒挺快。

景春心事重重“嗯”了聲,問了最後一個問題:“那你知不知道你爺爺為什麽要偷這具骸骨,以及你現在為什麽要帶著它。”

聞澤雨搖頭:“不、不知道。我帶著它是因為我要找哥哥,隻要我帶著它,那些人就會一直追著我。”

“誰在追你?”

“不知道。”她搖頭。

好嘛,一問三不知。

但可以知道有一群人在覬覦春神的骸骨?

聞澤雨看著慫兮兮的,但景春也沒小瞧她,她的話也隻信了一半。

不過也算解答了她的疑問,聞澤雨應該跟神相確實沒什麽關係,她嗅到神相氣息大概就是因為這具扶桑的骸骨。

她想問自己路上進的幻境是不是她搞的鬼,但問得越多,自己暴露也越多,她思忖片刻

作罷了。

景春掏出手機:“加個微信吧!”

聞澤雨張了張嘴:“我……我沒有。”

景春:“……”

她歎口氣,衝聞澤雨腦門拍了一下,她的龍角露了出來。

然後她抬手變出一片竹葉刀,刻了一串符文上去,又滴了一滴指尖血,“好了,有事可以叫我的名字,我聽得見。”

她也能循著符文找到她。

景春收回捆在她身上的藤條,然後消失在了巷子裏。

聞澤雨揉了揉自己的手臂和肩膀,然後意外發現,自己身上的傷不知道什麽時候好了。

她望著茫茫的夜色,忽然吸了吸鼻子,然後也走出了巷子。

暴雨越下越大了。

景春趕在爸媽回家前到了家,把富貴兒放進它的窩裏。

還是第一次見它這麽蔫兒。

她還繞路去了一趟書店,打算裝得像一點。

這會兒把資料書從書包裏掏出來的時候,她突然摸到一個軟軟的東西。

“啊——什麽鬼!”她一邊嚎叫一邊揪出來。

富貴兒垂死病中驚坐起:“你有病啊?”

然後就看到她手裏攥了一條拇指粗細的小龍,小龍從她手心裏掙紮出來,溫順地纏繞在她的手腕,努力cos一個手鐲,表達自己真的不占地方。

景春抬起手腕左看右看,終於問出一句:“聞澤雨?”

小龍抬了抬頭,可憐巴巴看著她。

“你什麽時候跟過來的?”景春簡直無語凝噎。

小龍腦袋蹭了蹭她的手腕,像是請求。

“謝、謝謝你幫我治傷。”聞澤雨小聲說。

春神有療愈萬物的能力,景春的神力微弱,但給她治傷倒是沒那麽難。她捆她的時候就順手把傷治了。

但是……

“那你也不能訛上我啊!”景春崩潰,“養了一隻鳥再養條龍,我又不是開動物園的。”

讓她媽知道,總不能騙她說是條小蛇,會當場嚇過去吧?

聞澤雨看起來要哭了,垂著腦袋,尾巴緊緊圈著她手腕,渾身像在抖。

“我會、會藏好的。”她聲音小小的,“我沒有地方

去。”

她偷跑過來人界的,靈力一波動就會被查戶口,再被查,它要被驅逐或者拘役了。

“啊……”景春張了張嘴,“算了,你先待著吧!”

她還是先去隔壁看桑尋好了。

也不知道氣消了沒有。

富貴兒有氣無力跟上來,蹲在她肩上:“你真要去哄他啊?勸你別慣著他,你怎麽跟他主子一個德性。”

景春一晚上怪鬱悶的,“我幹什麽了我。我就去看看他氣消了沒有,還有,你不是讓我溜去他識海裏偷偷看看嗎?不知道為什麽,我今天總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哪裏都很不對勁。”

“逗你玩的,他神力比你高太多,趁他不備進他的識海,你的神識會被他絞殺的。除非……”

景春歪頭:“除非什麽?”

“除非你倆靈肉合一,相親相愛……話說你真的不泡他嗎?百利無一害啊,泡到手很多事情就迎刃而解了,你就不用再發愁怎麽查他崗了,可以隨時黏著他,想進他識海就進……”富貴兒循循善誘。

“我倒是也沒有那麽堅貞不屈,但是我覺得這事太不劃算了。感覺受傷的怎麽總是我。”景春真的很鬱悶,她誰也沒惹,但現在什麽爛攤子都是她在收拾。

富貴兒有點來勁,抖了抖頸毛,說:“你擇偶標準那麽高嗎?他好歹也是神界高富帥,身高……嗯,天有多高,他就有多高,活了這麽久,他身上什麽寶貝你想要他估計都有,長相就很客觀了,說他不好看你也說不出口吧?”

景春瞥了它一眼:“你是隻烏鴉,你不是拉皮條的。”

“我可以是。”

“你閉嘴。”

景春敲響了門。

吳媽來開的門:“阿春來啦!”

“吳媽好,我來找桑尋。”景春乖巧地抓住富貴兒的腿,怕嚇到她。

忘記把富貴兒丟家了。

吳媽笑了笑:“小尋在書房看書呢!你直接過去吧。”

景春點點頭,徑直朝著書房走了過去。

這邊她熟門熟路,從小到大沒少來,但其實每次來她的目的也不是為了桑尋,就是想表現得親近一點,也好有理由在他出遠門的時候找過去,不然挺像變態的。

嗯……景春覺得自己離變態也不遠了。

因為她真的有點想偷偷進他識海裏看一眼。

記憶追溯的畫麵一直在她腦海裏反複出現,越想越覺得詭異。

富貴兒說扶桑天生就有兩個靈體,一個至純,一個至邪,至邪的那一個被春神引渡到了自己的身體裏,隨著春神的隕落而隕落了。

那麽現在出現的到底是什麽?

桑尋沒有在看書,書房的門半開著,她走近就看到他靠在那裏睡著了。

景春輕手輕腳走了過去。

在他桌子前坐了下來,低著頭認真觀察他。

壽與天齊,總不會身上沒有一點故事、沒有一點秘密,可景春還是無法理解,他幹嘛挖自己的心髒,而且挖的時候,既平靜又偏執,幾近成魔。

景春看他睡得熟,忍不住起了一點歹念:“你說我要不要現在進他識海看一看?”

“都說了會被攻擊的。”

“那我……先親他一下,你說他會不會放我進去。”

富貴兒憤怒地吼一聲:“你有病啊!”

景春歎口氣:“我隻是覺得我明明是個局外人,為什麽要插進他和他主人的愛恨情仇,他挖心髒是因為春神吧?”

感覺除了春神,扶桑也很少會幹一些愚蠢的事了。

富貴兒仰頭望天:“額……是,他身體裏有春神的一根肋骨,所以他覺得可以以自己為引,聚合春神的靈體。”

景春實在沒想到答案竟然是這個,她張了張嘴,什麽也說不出來,隻好鼓了一下掌:“就……挺有想法。”

“誰還沒年輕過呢!”富貴兒戳了戳她腦袋,“誰還沒點感情史,你沒有嗎?”

景春搖搖頭:“沒有……也或許我不記得了。”

“那你玩玩他吧!他經曆過大風大浪,玩不壞,氣哭了也很好哄,就是玩膩了估計不好丟掉,他那個木頭腦袋有點一根筋。”

景春再次感歎:“你和他有仇?”

富貴兒搖頭:“怎麽就不能是我一心為你呢?主人。”

景春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我隻聞到了陰謀的味道。”

桑尋做了一個夢,夢裏自己在找什麽東西,可怎麽也

找不到,醒過來的時候還有些鬱結於心,眉頭情不自禁地鎖起來,顯得格外深沉冷鬱。

然後他就看到了景春,恍惚一瞬間覺得自己像是還在夢裏,於是起身無視她走了。

景春張了張嘴,對富貴兒說:“不是吧,不理我,他氣性這麽大?”

富貴兒搖搖頭:“以前好像沒這麽嚴重,升級了?”

“桑尋!”景春突然叫了他一聲。

桑尋站住了腳步,緩慢回過頭,像是這會兒才回神,有些錯愕地看著她:“你怎麽在這兒。”

你夢遊呢!

“你下午是不是生氣了。”景春直接問他。

桑尋倒也沒有那麽別扭,“嗯”了聲,直白道:“我覺得你忽冷忽熱,有點過分。”

誰?

景春心道你對我愛答不理幾百年我都忍過來了,你這算不算倒打一耙?

桑尋其實始終很費解景春到底在想什麽,她有時候看起來很黏他,好像離開他片刻都會難以接受,會找各種借口待在他身邊,但更多的時候又拒絕他靠近,躲著他。

“我其實很早就想問你了,但又覺得這個問題很奇怪。我不討厭你,那你討厭我嗎?”

他難得一口氣說這麽長的句子。

他的眼神看起來是真的很困惑不解,甚至帶著一點幽怨。

畢竟他一丁點記憶都沒有了。

於是怎麽看怎麽像景春對不起他。

可景春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

她忽然覺得富貴兒說的挺有道理的,他記憶短時間沒有恢複的跡象,她找神相的線索又斷了。

她這一輩子可能都需要時刻注意他人在哪兒,不要離開他太遠,那麽做戀人確實是最合適的位置。

景春盯著他看了會兒,說:“不討厭,我覺得我可能……喜歡你。”

說完,景春停頓幾秒鍾,突然起身落荒而逃。

後悔了,好尷尬。

這是什麽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