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初春的夜晚還很冷,將那幾個小孩都趕走後,齊慕手裏的樹丫也被扔在了一旁,他搓搓被凍得僵硬的手,不斷往掌心裏哈氣。

草坪這邊很偏僻,沒有路燈也不會有人經過,剛才要不是那個人大叫了一聲,齊慕也不會注意到這裏。

柴思元已經從地上坐起來了,衣服褲子臉上都沾了泥土,鼻尖還被蹭破了皮,有血珠在往外冒,他穿得很少,一件不怎麽厚的衛衣,和一條薄薄的牛仔褲,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疼,也可能兩種都有,一個人蜷著腿縮在那裏,讓人看了說不出的心疼。

“怎麽剛才他們罵你,你就不還口呢?打你哪了?”齊慕脫掉自己的外套搭在柴思元身上,又摸出一張紙巾,按在他出血的鼻尖上。

柴思元沒說話,但之前沒掉下來的眼淚,卻在這個時候不受控製地掉了下來,像關不上的水龍頭。

齊慕以為是自己手上的勁兒太大,把他弄疼了,忙放輕了力氣:“弄疼你了嗎?不好意思啊,我輕點。”

委屈是經不起人盤問的,如果沒人問沒人管,或許也就自己舔舔傷口,把委屈和血一起吞下去了,可一旦有人問起來,那股委屈勁兒是怎麽也止不住的。

柴思元緊緊抿著唇,喉嚨裏發出壓抑的哭聲,小胸脯劇烈起伏著,滾燙的眼淚浸濕了紙巾,也灼燒了齊慕的指尖。

齊慕知道,他是真的傷心了。

“沒事了,他們都被我趕跑了。”齊慕輕輕拍柴思元的頭,亂糟糟的頭發摸著手感不是很好,齊慕小心翼翼幫他取下頭繩,手指穿過發絲,將那些纏在一起的頭發慢慢理開。

盡管齊慕平時和福利院裏的其他人關係不錯,但除了秦燃,他幾乎沒有再和任何人這樣近距離接觸過,更別說是梳頭了。

但不梳放任這麽亂著,他心裏就像有個疙瘩一樣,不舒服,難受。

柴思元還在哭,齊慕抿著唇不知道應該怎麽安慰他,突然想起前幾天的事,於是說:“那個,之前的事還沒謝謝你呢,謝謝你幫我躲開了那些蛇。”

柴思元用力眨下眼,紅紅的眼眶滾出大顆大顆的淚珠。

勉勉強強梳好頭發,齊慕又發現柴思元的衣服和褲腳都破了,手臂和小腿露在外麵都凍紅了。

齊慕把之前搭在柴思元身上的衣服拉攏了些,心裏歎了口氣,他隱約記得剛才那個人踢了柴思元一腳,但摸不準是哪,於是輕輕捏了捏柴思元的小胳膊,問:“疼嗎?”

“……”

又捏大胳膊:“這兒?”

“……”

捏到左肩膀時,還沒問,就聽見柴思元悶哼了一聲。

行吧,看來是這了。

齊慕將手搓熱和了,蓋在柴思元的肩膀上,幫他減緩疼痛,說:“我是班長,哪裏疼了,被誰欺負了要告訴我,別自己忍著,你越忍,他們越要欺負你,知道嗎?”

然而,麵前的人就跟真的啞了一樣,除了哭什麽也不說。

看著這樣的他,齊慕想起很久以前,他也隻有四歲五歲不到,親眼看著爸爸媽媽被醫護人員抬走,再也沒有回來。

那時候他也是這樣坐在地上哭,誰來跟他講話他都不理,送的東西也不吃,隻因為無助和絕望讓他不知道往後的日子應該怎麽辦。

夜愈漸深,溫度也愈漸低了,像是下定決心一般,齊慕看他情緒穩定了下來,站起身說:“算了,以後你跟著我混吧,這樣,他們就不會來找你麻煩了。”

“你比我小,以後我就是你哥。”月光下,齊慕向柴思元伸出手:“起來吧,該回去了。”

他們回去的時候宿舍裏的小孩都睡下了,齊慕輕手輕腳倒好熱水,拉著柴思元泡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腳。

柴思元比剛來那會兒瘦多了,小腿上一點肉都沒有,還有青青紫紫的傷,齊慕看著心裏有股說不出來的滋味。

他用熱水將帕子打濕,輕輕擦拭柴思元腿上的那些泥。熱毛巾很軟,但碰到那些小傷口時,他能很明顯地感覺到柴思元抖了一下。

“疼嗎?”齊慕小聲問。

柴思元咬著下嘴唇,點頭的時候有兩顆眼淚落了下來。

“疼也沒辦法,如果不擦洗幹淨會感染的,到時候更疼。”齊慕說著,手上的動作更輕了。

柴思元坐在床鋪邊沿,兩隻手死死扣住身下的棉被,齊慕幫他擦完腿又擦了手臂和臉,按理說應該衝個澡的,但沒辦法,福利院的條件實在太差了,這麽冷的天氣衝澡,隻有感冒的份兒。

麻利收拾完以後,齊慕又重新給柴思元鋪了床,兩人從原先的腳對腳變成了頭對頭。

夜晚的宿舍很黑很安靜,除了其他小孩平緩的呼吸聲外,什麽都沒有,齊慕平躺著看上鋪的床板,在福利院生活這麽久,他從來沒有像今天晚上這樣心緒激動過。

因為從今往後,他在福利院裏不再是一個人了,他有弟弟了。

聽齊慕說到這,王嶽川不由發出感歎:“那麽小的年紀爸媽就不在身邊,真是難為你們了。”

齊慕垂眸笑了笑,唇角泛起微微的苦:“嗯,回想起那段時光,確實是很難的,福利院裏的小孩太多了,阿姨們不會將心思全放在誰身上,想要過得好,隻能靠自己。”

“唉,真是不敢想啊。”王嶽川安慰地拍了拍齊慕的肩膀,還想問後來是怎麽樣的,但是不趕巧,警察來了。